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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暖碧落-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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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们如果觉得对其中提及的历史事件感觉模糊,请看下评论区置顶的本文历史背景解释。

 点绛唇 章台深处夜流彩(六)

    相信,他在苻坚面前一定掩饰得够好,以致苻坚后来将他放出宫后,安排他做了颇有实权的平阳太守,例行的赏赐,也远比平级的官员更加丰厚。

    而慕容冲,似乎也很知足。

    朝中人人都在笑话,秦王宠爱的平阳太守,只知品酒弹琴,无心政务,总是穿着最华贵的衣服,向人展示着最美好的优雅笑容。

    但碧落早就明白,有一种仇恨,隐忍在慕容冲的优雅温和笑容之后,随时准备如炸雷般劈下,毁天灭地。

    慕容冲遇到碧落的那一天,正是秦王苻坚在宰相王猛切谏下,将慕容冲从宫中放出之日。

    王猛是秦王苻坚最倚重的股肱重臣,也是数十年来最能干的宰辅之才,苻坚待他,比当年刘玄德待诸葛孔明还要敬重几分。他也不负重托,大秦的今日辉煌,大半是他当年苦心经营之功。

    好在,王猛在慕容冲赴任平阳太守两年后便去世了,苻坚祷遍神灵,大赦天下,也不能挽回爱臣的性命。

    慕容氏一直为之庆幸。

    王猛是大秦群臣中第一个反对秦王重用鲜卑慕容和西羌姚氏的,他屡次劝谏苻坚诛杀身处高位的诸位慕容,如慕容冲的皇兄、故燕帝慕容炜,封新兴侯,任尚书;慕容冲的叔叔慕容垂,封泉州侯,任京兆尹,另有许多族人任太守、长史等职。他死了,慕容氏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因顾忌着秦王苻坚的风评,也担心慕容氏因慕容冲而更受重用,王猛一力谏请苻坚放出了慕容冲。否则,慕容冲的宫闱生活,再不知会拖到什么哪年哪月。

    那一日,慕容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呆了近三年的秦宫,如同离开一团肮脏的泥沼,并救出了在另一团泥沼之中挣扎的碧落。

    他是弱者,但他总算有能力救下更弱小的碧落。

    从那一日起,他们彼此相依,不管是暂居长满梧桐翠竹的阿房城,还是奉王命前来平阳任太守。

    “大燕铁骑,终有一日,会席卷三辅,血洗长安,涤我一族之耻,涤我慕容冲之耻。”

    在黑暗之中,慕容冲曾指剑而誓,一遍遍地告诉碧落,他要报仇。

    属于草原雄鹰的骄傲和不屈,在鲜卑氏的皇族血统中,从不曾陨落。

    有一种耻辱,将注定会用鲜血去清洗。

    不管是多少人的鲜血!

    “对,大燕铁骑,会回复昔日的风采,席卷三辅,血洗长安,为大燕和冲哥雪耻!”同样地,一次又一次,碧落握着慕容冲的手,这样回答着他:“碧落会与冲哥一起,将秦宫踩于脚下!”

    她的笑容明媚如春花,晶莹透澈,连漆黑的眸,也亮如明珠,只盼慕容冲能为此略感安慰,不再纠缠在曾经的噩梦之中。

    果然,每一次,慕容冲都会温和轻笑,只是目光却一次比一次遥远冷淡,让人辨不清,那笑容里,有多少的嘲讽,又有多少的自嘲!

    面对越来越强大的秦国,亡了国的慕容氏,凭什么去将秦宫踩于脚下?

    碧落不知道,而慕容冲,他知道么?

 后庭花 十年心事十年灯(一)

    这一年,正是东晋太元七年,苻秦建元十八年。

    四十七岁的秦王苻坚先后灭了燕国、凉国、代国,击匈奴,定西域,除了偏安江南的东晋,北方领土,已尽属大秦。

    八月,秦王得密报,雍州刺史王皮私铸兵器,似有异心,遂派吏部侍郎林景德,借察访雍州政务之时暗访。数日后,林景德于飘香楼名妓石绛珠的香闺之中遇刺,顿时引起朝野震动。

    秦王苻坚遣第三子平原公苻晖,即刻前往雍州彻查此事。未至雍州,便遭到他的堂兄、东海公苻阳联合了王皮起兵围截;苻晖早有准备,在雍州城外与苻阳军激战,将为首的苻阳、王皮等人一举成擒,押往廷尉治罪。

    一场苻氏内部的谋反,就此以失败告终。

    消息传到平阳太守府时,碧落正半倚在竹榻上,与慕容冲下着围棋,闻着此事,她的手有些抖,一只白子从指缝间掉落,滴溜溜在地上转着。

    慕容冲自然希望闹得越大越好,可如今,苻晖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将苻阳活捉,根本没让他构成任何威胁,更遑论造成理想中秦国大乱的局面了。

    可慕容冲依旧很安祥。他不慌不忙地在棋盘上下了一子,淡淡说道:“知道了。”

    仿若听着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他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依旧优雅宁和。碧落捕捉了很久,才依稀感觉,慕容冲的眸底深处,似暗了一暗,有着一瞬间的空茫和悲哀。

    那一瞬间,他的眼眸,如同他手中那僵冷的精磨黑色棋子,光洁明亮,却没有神采。

    或者,失望,已经太多次,再多一次,也不会增加多少的伤感。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会不会让一个人的心,变得越来越麻木,甚至麻木到感觉不出痛苦和欢乐来?

    “苻晖安顿好雍州事宜后,听说往这里赶来了,估计一两天内,就要到平阳城了。”慕容永在继续禀报。

    他虽是慕容冲的远房叔父,但比慕容冲大不了几岁,容貌峻瘦,对出身大燕皇室的慕容冲极为尊敬,方才从京城长安,一路追随他来到平阳,转眼已近十年。

    慕容冲深居简出,不太理会政事,平阳的地方政务,大半交给了慕容永等人打理。

    “苻晖?”慕容冲秋潭般的深眸忽而幽深下来:“他来做什么?”

    慕容永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要不要将暗中准备的兵器分散藏到可靠的鲜卑氏人坞堡中去?”

    “不用了!”慕容冲的手指拈着一粒棋子转动着,说道:“他若真有了疑心,该带了他的大军一起前来才对。”

    他的眼神变得遥远,嘴角挑过一抹讥嘲的笑:“只怕,他从不曾将我看作对手吧?”

    一时慕容永离去,慕容冲拈了黑子,却许久不曾落下。

    金灿灿的秋日阳光,自雕花窗棂舒缓落下,落在这年轻男子的额上,蒙了层淡淡的光晕,仿若乍晴还阴的夜空,朦月周围的月晕;而眸中的隐痛,终于在那苍白的月晕中越来越鲜明。

 后庭花 十年心事十年灯(二)

    碧落很少看到慕容冲这样失态。即便他有再多的痛苦往事,再深沉压抑的心事,他也只是淡淡而嘲讽地轻笑,在轻笑时掩饰住自己所有的悲哀和恨怒。

    “冲哥!”碧落忍不住皱了眉,问道:“那个苻晖,你认识?很厉害么?”

    “苻坚的儿子,我又怎会不认识?”慕容冲已恢复了清雅从容,终于落下一子,然后缓缓道:“我在秦宫里呆了三年……三年……”

    他的神色虽已宁谧,可碧落却一眼瞥到,他的指甲已深深抠到了掌心之中,似将碧落的心似乎给抠住一般,半日透不过气来。

    半响,她握住慕容冲的手:“冲哥……你若很讨厌这个人,我设法混他身边去……杀了他!”

    她跟秦王苻坚没有仇,跟这个什么苻晖更是素未谋面,但慕容冲的仇人,一定就是她的仇人,慕容冲的愿望,也一定就是她的愿望。

    “不用了!苻晖没那么容易对付……何况,我们要对付的,并不只是他。”慕容冲似也有了几分疲乏,他将碧落拉到胸前,闭了眼,感受怀中女子温暖柔软的躯体,轻轻说道:“秦宫三年,皇姐一直告诉我,我们会报仇,一定会……而这十年,有你伴着,也这样劝我。幸亏……还有你们……”

    慕容冲的黑发很软,丝缎般离披垂下时,凉凉地拂了碧落的满手,让她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冲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碧落温柔地低低说着,乌亮的青丝,与慕容冲的黑发纠缠于一处,同样的如丝如缎。

    她一直很努力,学文,习武,甚至去研究那些本该与女子无关的兵法,只为着能陪伴慕容冲,帮他达到他的愿望。

    哪怕那个愿望,在秦王苻坚越来越强大的统治下,一日复一日地苍白而无力着。

    慕容冲微微地笑了,眸中的神采,一霎那间如孩子般澄明清澈。

    于是,那金色的阳光,更是温暖怡人了。

    “禀公子,有客人求见!”

    忽然,有侍卫前来通禀,打断了阳光下的宁和平静。

    碧落忽然紧张起来。

    莫不是苻晖来了?

    “是京城来的么?”碧落听到慕容冲这么温和平静地问着,却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不是,那人称是北地长史派来的,姓高。”

    北地长史?

    碧落松了口气,微笑道:“冲哥,我让人沏茶去。”

    北地长史慕容泓,正是慕容冲的四哥,明里暗里,二人一直有着联系,但雍州方才出事,慕容泓本该略略避嫌才对,此时派了人来,必定有要事商议了。

    碧落一边思忖着,一边命了丫环前去侍侯,自己想着慕容冲一直这么落落寡欢,不由暗暗发愁。

    缓缓走到太守府前院,但见满园都已是秋色肃杀,红枫如血,秋菊肃冽,银桂纷然而落,心下更是惆怅,遂走到偏僻处,将长发结起,舞起剑来,盼能将愁意略散一散,呆会再见慕容冲,能欢欢喜喜的,把他也逗得笑一笑。

 后庭花 十年心事十年灯(三)

    何况,慕容冲的未来,必定与战争和厮杀相关,牺牲与流血,在所难免,比如石绛珠,甚至是她自己,都应该为慕容冲去铺平道路,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而身手出众些,能帮到慕容冲的机会,也应该多些吧?

    撇开让人心悸的未来,碧落剑影灵动处,舞落银桂如雪,嫣然飘舞时,大片水银般的明光,泼天洒地,天青色的短襦下裳,在其间轻盈流转,映了身后大片如血的红枫,似引了晨间初初绽出的曦光,摇落着生命本原的芳妍,流光溢彩,比起男子的剑术,更多了份柔韧和从容。

    一套剑术舞毕,红枫叶,银桂花,如蝶似雪,尚在悠然而落,荡漾随风;而漫天的红白翻飞中,娇小的天青色人影,稳如磐石而立,额前青丝飞扬处,那漆黑如夜的眸闪过一抹自信甚至骄傲来,让那不施粉黛略嫌苍白的面颊,渐次显出阳光般的明媚来。

    能伴随慕容冲身畔,日后冲锋陷阵生死相依的人,就当该如她这般吧?

    她轻轻地笑,唇角不自觉泛出一抹如水的温柔来。

    “好!好剑法!”

    “啪!啪!啪!”

    清脆的击掌声,伴了几声爽朗的赞叹,忽然传入耳中。

    碧落一惊,剑锋微微一转,反射出的明亮流光,转过她自己的面庞,映到对面那闲闲而立的年轻男子面庞上。

    那男子年纪甚轻,看来年方弱冠,一身杏子黄的长衣,宽袍大袖,颇有点像南方晋国的装束;他的眉目俊朗,唇角笑意懒散而清爽,正抱了肩,倚了一株刺槐,带了几分好奇,细细打量着碧落,忽觉出碧落警惕的剑光,唇边的笑纹更是高高向上扬起,那明亮而通透的笑容,竟在霎那间将碧落的剑光逼得失了颜色。

    碧落微一失神,忙高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那年轻男子微笑着一欠身:“在下仇池杨定。”

    仇池?

    陇西的仇池国,在燕国被灭的第二年,也被大秦所灭,仇池国成了大秦治下的仇池郡,仇池贵族和部众,也被秦王迁入关中居住。

    而仇池当日的君王,正是姓杨。

    细论起来,仇池杨氏虽然和当今大秦苻氏同是氐族的高贵姓氏,但如今却该和鲜卑慕容同仇敌忾才对。

    思想到此,碧落面色舒缓下来,将剑锋光芒慢慢从杨定面庞移开,道:“你是我们公子的客人?”

    杨定扬着眉,微笑:“算是吧!我的义父高盖,奉了长史大人之命,正和慕容公子叙话呢!”

    原来是北地长史慕容泓所遣使者高盖的义子。

    碧落松一口气,还剑入鞘,屈下身见了一礼,微笑道:“我带杨公子去客房休息吧!”

    杨定摇头道:“我才不闷在屋子里呢!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剑法!”

    他的眼睛笑得微咪起来,如同弯弯的月牙:“还有那么好看的姑娘!你是慕容太守的妹妹么?”

    “不是!”碧落沉了脸,有些生硬地回答,但觉这人妄加猜度,不但冒失无礼,也让她心头蓦然如扎了根刺般锐痛起来。

 后庭花 十年心事十年灯(四)

    的确,她根本不算是慕容冲的什么人,也很少去仔细考虑这个问题。如何帮助慕容冲复仇雪恨,或者说,如何让慕容冲真正开心起来,才是她考虑得最多的事。

    模糊间,她还是能明白,只有慕容冲从那种仇恨和耻辱中解脱出来,她才有未来,或者说,慕容冲才有未来。

    从十年前慕容冲将她从泥泞中抱起,他们的未来,便已注定钮结于一处。

    杨定再不知自己哪句话得罪了这位宛若画中人的女子,他拈过一朵恰从他眼睑处飘过的桂花,嗅了一嗅,又笑道:“姑娘手中的剑,是魏文帝曹丕命人所铸的流彩宝剑?”

    碧落微有诧异,问道:“你怎么认识?”

    这把流彩剑和慕容冲的飞景剑,本是故燕宫中之物,燕灭后为秦王所有。因慕容冲素来习武,秦王便将这两把剑赐给了慕容冲,慕容冲又将其中一把送给了碧落。

    流彩与飞景,俱是三国魏文帝令人所筑的绝世好剑,外形极相似,以美玉和犀角装饰,只不过慕容冲的飞景剑饰的是翡翠,而碧落的流彩剑则镶了块光洁无瑕的羊脂玉。因二把剑一看便是一对儿,碧落极是喜爱,素常绝不离身。

    只是,这两把剑,先在邺城的燕宫,随后密藏于长安的秦宫,以杨定的年纪经历,又怎会认得?

    “我聪明啊!”杨定笑得更开心了:“姑娘一双眼睛会说话,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了!”

    碧落也不知他到底是信口恭维,还是天生轻浮,瞪了他一眼,只觉他一双明亮如宝珠的眸子,狡黠和得意也如水晶般透明地浮现,却瞧不出恶意来,心下虽是奇怪,却也不想给慕容冲惹事,随口敷衍道:“哦,杨公子说笑了,我还有事,公子请自便吧!”

    转过身去,竟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要离去。

    这杨定生性豁达爽朗,见这少女身手不俗,容色清丽,对他却是懒懒的,故而出言相戏,见她离去,顿时无趣,又高声笑道:“姑娘,你练剑倒是用功,不过似乎练得并不得法,破绽很多呢!”

    碧落不由站住。

    她虽是女子,力气不如男子,但自来练功刻苦,便是慕容冲身畔的护卫,也大多敌不过她,加之自来给慕容冲疼惜照顾着,本就有着几分骄傲,除了慕容冲,再不曾将旁人看上眼过;剑道方面,自然也颇是自负。

    杨定见她站定,嘻嘻笑道:“不信么?我们来比划了试试!”

    他说着,已将腰中佩剑取出,向碧落晃了一晃。

    犀牛皮的剑鞘,镶金错玉;水荧荧的剑锋,清光四射……

    竟是和碧落手中一模一样的宝剑!

    碧落猛地跳了起来,一挑那宛若远山的秀眉,蓦地拔出剑来,喝道:“小贼,你偷我冲哥的宝剑!”

    能和流彩剑一模一样的宝剑,自然只有慕容冲那柄飞景剑了。却不知慕容冲如此心思缜密细致的人,怎会将随身宝剑给人偷了?

    眼见碧落反转身子,如一枚天青色的蝴蝶,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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