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暖碧落-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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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起,在身下的岩石上一磕,坚硬的树枝顿时折断成两半。
碧落迷惘道:“这树枝很硬啊,不过禁不起用力拗折。”
慕容冲清雅的面容上又闪过了惯常的微笑,温和无害:“是,杨枝硬而易折,柳枝则屈而不断。”
碧落恍然大悟:“冲哥,你……你有意在放纵济北王的骄纵!他那等刚硬而又暴戾的性子,怕……怕早晚会有人会用力拗折!”
慕容冲笑而不答。
而碧落心底忽有一道冰水侵过,不由喃喃道:“可冲哥,济北王……是你兄长!”
慕容冲闭上眼,又是风华绝世的一笑:“对,我这个兄长不断告诉我,我丢尽了慕容家的脸,我没资格领兵打仗,只怕……他甚至觉得我不配比他幸福吧?”
慕容冲挽着碧落站起,对着沉沉山影,叹道:“所以,他才看见我们在一起便不舒坦,即便我已一无所有。”
是这样么?碧落惘然地想着。
也许是吧?现在的慕容泓,手握十余万兵马,虽是威风凛凛,可看起来的确很孤单。那两粒被他扣在脖子上的透明舍利子,看起来极像两滴眼泪,随时随地会滚落胸前的两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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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他们才回到营帐,便有中军营帐的亲兵过来相请,说济北王有要事相商。
慕容冲皱眉问那亲兵:“什么事这么急?近日我乏得很。”
亲兵压低了声音:“听说皇上给秦王逼着,写信劝降招纳咱们。但方才济北王和高将军在信件中发现了夹层,似乎皇上另有密旨呢!”
慕容冲眸中若有流星划过,一瞬的光芒转瞬而逝。噙一抹轻笑,他拍了拍碧落的手,低声道:“不许睡了,等我回来!一定有好消息告诉你!”
当着外人,他那皎若明月的面庞几乎与碧落相触,让碧落脸上一阵烧红,更显殊色绝世,且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可爱。慕容冲眸光晶莹,再忍不住,飞快在她面颊轻轻一吻,迅速步出,眉宇间尚凝结着两情相悦的幸福与欢愉。
他走了好久,碧落才从那种身处云端的飘浮感中回过神来,含着笑,一边收拾叠放着为慕容冲洗净晾干的衣物,一边静思慕容冲所说的“好消息”。
释雪涧死后,对于回故国关东,还是攻秦都长安,慕容泓似乎更加举棋不定,而诸将对于久滞华阴已有诸多异议。慕容泓遂遣使至长安,致信苻坚,意谓慕容氏已经中兴燕国,要求苻坚交还大燕皇帝慕容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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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下面几章《撷芳词》《怜薄命》《玉簟秋》为大虐章节。受不了的自行关右上方的红叉叉哇!
撷芳词 泪尽罗衫春已空(一)
慕容暐原是燕室之主,若慕容泓带了十余万大军辅助慕容暐回到关东,纵然慕容垂占了半壁江山,也不得不认可侄儿的正统名份。慕容泓皇室至亲,手握重兵,到时自当位高权重,诸将也少不了封赏,如此军心可定,也可如释雪涧所愿,不在关中自取灭亡。
算来姚苌已反,与慕容泓俱在关中腹地为乱,苻坚交出慕容暐,正好可以遣开慕容泓部,专心对付姚苌,该是两相有益的事,所以慕容泓说出这个主意时,是得到了众将一致认可的。
慕容冲是最不甘就此回关东的人,他却附和着众人之议。碧落分明捕捉到,他的眼底,分明有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当时便心中一凉。只有在苻坚身畔呆过的人才知道,苻坚同样骄傲,骄傲得认定自己有能力控制众多降臣,一意孤行放任着慕容氏和姚氏的壮大;当这种骄傲被挑战时,他绝对不会选择屈服。
果然,苻坚居然叫慕容暐写了招降信来。
只是慕容暐再懦弱无能,也不愿把弟弟好容易建立起来的鲜卑部众就此葬送。他明里一套劝降书,暗里那套,必定是劝进书!
慕容冲说的好消息,多半是指慕容泓无路可退,不得不西进长安,与苻坚正面交锋了。
碧落一阵阵浑身发冷,连慕容冲那忘情的耳语和亲吻带来的幸福感都觉越来越淡薄。他的兴奋甚至忘情,分明只是因为有了杀苻坚的机会!
而碧落呢?苻坚,慕容冲,她该怎么面对?怎么选择?
她在帐中燃着草烟熏蚊虫,并不意外地发现,蚊虫给熏走了,她自己也给熏出了满眼的泪水……
但慕容冲很久都没有回来,久到碧落从混乱的思绪不得不转到对慕容冲的担忧上来。
她步出帐篷张望时,四处的篝火都已灭了,显然大部分兵马已经沉睡。天高山月小,夜黑星子明,喧闹了一整天的蝉噪声杳然无踪,不知何处的山崖野树里,传来一声声近乎凄厉的猿鸣。
深一脚浅一脚,沿了崎岖的路面,她走到了中军营帐前,看到了帐中还燃着灯,才略略放心。
“谁?”已有守卫警惕地高声喝问。
“是我。”碧落答着,走到他们跟前,才低声问道:“中山王还在帐中么?”
“中山王殿下么?离开大约有一两个时辰了!”守卫自然认识碧落,答道:“走的时候似乎不太高兴,脸都白了。怎么,没回去么?”
不是说有好消息么?
碧落心下着忙,说道:“哦,我再找找,可能去了别的将军那里。”
转身欲走时,忽听帐中慕容泓唤道:“碧落么?进来!”
一见惊动了慕容泓,碧落大是头疼,只得按了按腰间流彩剑,缓缓踱了进去,上前客气而冷淡地见礼:“拜见殿下!”
慕容泓正在擦拭着他的赤宵剑,闻言住了手,一双锐利的眼睛盯住她,神情极是怪异,说不上是可怜,还是讥嘲,好一会儿,居然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不敢当,坐吧!”
不敢当?这天底下,还有这个火烈男子不敢当的人?常人目为仙子般的释雪涧,他照样想污辱就污辱,想践踏就践踏!
不想和这人多作纠缠,碧落简洁挑明来意:“我是来找冲哥的,听说他已经走了,正准备别处寻他。”
慕容泓点点头,拿着粗布,继续擦着剑,说道:“他现在……应该在想一些事吧?等他想明白了,自然就回去了。你不用担心。”
碧落不由急问:“他……他遇到什么事了?”
慕容泓没有回答,却闲闲说起了不相干的往事:“其实,我小时候挺妒嫉慕容冲的。他虽比我小两岁,却比我聪明,比我俊美,更比我尊贵。从小到大,有他的地方,从来没有人注意到我。不管是父皇,还是皇兄,从来不舍得说他骂他一句,有什么好的事情,第一便想到他;那一年大司马一职空缺,皇兄明明知道他才十岁,根本不娴兵法,还让他担任了这个位列三公手掌实权的职位。当时我便想不明白,他到底好在哪里了?就凭他的母亲比我的母亲地位高?就凭他性情柔和容貌俊美?”
剑锋已经给擦得很亮了,剑身的光芒蕴了淡淡的赤红,若有火花浮动,映在慕容泓白净的面庞,亦染上了殷然的剑气,微带嗜血的狰狞。
“可……冲哥对济北王殿下向来尊敬得很,从不曾说过半句不是。”
碧落坐直了身躯,下意识为慕容冲开脱。
慕容泓居然笑了笑:“我也没说他不好。一降秦,他的优点反成了让他遭受覆顶之灾的根源。从那时起,我便不妒嫉他了,却很恨他,恨他为什么去承受那样的奇耻大辱!他从小千人宠,万人敬,看来虽是温和,早给纵出了十分傲骨。就为了慕容氏的生存,他便把自己的傲骨消磨殆尽,甘心做了苻坚那老贼的玩物?换了我,我宁愿玉石俱焚。管他什么家族,什么皇室,都不如保全自己的骨格清贵更重要!这么个没有傲骨的弟弟,真的让我……很失望!叫他起兵,他给杀得大败;收他兵权,他若无其事;骂他损他,故意排挤他,他无动于衷;他还贪恋女色,心里眼里,只剩下了一个你!”
他将宝剑掷于案上,沉沉叹道:“我从小攀比的弟弟,居然变成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你是雪涧的好友,我真想连你都杀了,看他还迷恋谁!”
撷芳词 泪尽罗衫春已空(二)
碧落越听越不对劲,呼吸都已不甚均匀。错了吗?这一向以来,她的感觉,慕容冲的感觉,都错了吗?
原来这世间最大的距离,不在时间,不在空间,而在人心。
慕容泓与慕容冲两人,明明是骨血兄弟,却身在咫尺,心隔天涯!
她不安地捏紧身下的茵席,模糊地答道:“殿下,我看……有时间你们两兄弟得坐下来好好聚一聚,谈一谈……”
慕容泓轻捻着脖中的两粒舍利子,盯着碧落,眸中蕴过一抹笑意,说道:“我会找机会说他的,不过,先等他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吧!”
这人果然自大得很,碧落明明让他们兄弟坐下来谈,从他口中说来,成了他要尽兄长责任教训慕容冲一般。
但他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碧落抬起头,正要问时,慕容泓已取出一张极薄的绢纸,说道:“今天我们收到了京城的两封密信。其中一道是皇兄给我们来的密旨,让我们不用顾念他的安危,努力成就大业,以吴王慕容垂做相国,以中山王慕容冲为太宰、兼大司马,以我为大将军、兼司徒,重建燕国,承制封拜。若他遇害,则由我继承皇位。其实若论嫡系的承位序列,本该是凤皇优先。我倒要看看,有了皇兄的旨意,他还这么风花雪月下去么?若他真的争气些,这皇位让他也不妨。……我没了皇后,要这皇位有个屁用!”
他不屑地笑了一声,提过宝剑,凑上青铜烛灯,将剑锋明锐的光芒逼向碧落,逼得碧落不得不侧了头,用手去挡那道绚烈的光线。
等她终于能抬头时,慕容泓已将赤宵剑*****剑鞘中,警告地向碧落瞪了一眼:“他既然没回去,自然在想着你的事了。若他对你怎样了,我劝你还是学乖些,少拿对我这一套来对付他!若他明日少了一根头发,我都要你的命!滚!”
若是换了以往,他这样威胁凌迫的态度早让碧落怒火冲天,刀兵相对了。
可如今听了他这番话,虽然多有不解之处,碧落再也没了半点敌对之意。
假面遇假面,误会叠误会,这两个性情截然相异的兄弟,彼此试探算计,到底谁比谁更激烈,谁比谁更阴戾,谁比谁更心机莫测?
匆忙退出慕容泓帐篷时,她才觉出慕容泓最后的话语简直是莫名其妙。
便是慕容冲迷恋她,和振作起来当复兴燕国的太宰大司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慕容冲要想她的事?又为什么会对她怎样?而她又怎会用对付慕容泓的态度,去对付爱得刻骨铭心的慕容冲?
她摇摇头,紧了紧单衣,往自己的帐篷走去,不想再回去和这个男子打交道,——即便已明白他其实对她和慕容冲并无坏心。
只不过,她终究还是忘了一件事。
慕容泓说,收到了京城两封密信;而慕容暐的密旨,只是其中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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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帐篷前,掀开帘子,已闻着浓重的酒味传出,而碧落一看到那月白的人影坐于茵席上,一颗心还未及放下,便又提了起来,失声唤道:“冲哥,你怎么了?”
慕容冲脸色苍白,正在案前的烛火下,将一堆颇碎的纸片抖索索地拼起,拼得极认真,极专注,被碧落一唤,似猛地受惊,一扬手,飞景剑脱鞘而出,掠起案上碎纸,如白蝶纷纷,随着凌厉剑气,直逼碧落喉间。
碧落大惊,侧身闪过,高叫道:“冲哥,我是碧落!”
慕容冲一定喝醉了,他一定喝醉了!
他似根本没听到碧落的叫声,一剑落空,更不停留,斜劈而下,白蝶也随之纷然而下,惨烈如一场盛大而无声的祭奠,悲伤在凄厉而冰冷的剑光中。
碧落的剑法倒有一大半是慕容冲亲授,眼见慕容冲疯颠了一般,惊得手足俱软,勉强躲过一剑,再闪身要避时,已经跌倒在地上,被慕容冲用飞景剑刺向咽喉要害,犹不知拔剑自卫。
咽喉处一阵刺痛,已觉出热流涌出,碧落怔怔滴下泪来,犹自茫然地低喊:“冲哥,冲哥……”
慕容冲的眼眶中,亦是大团的热泪,盈成一团,被长睫裹住,尚未落下;那风华绝世的面庞,如同被击碎了的白莲,连痛楚都是苍白而破碎的,在幽幽烛光里如此明晰而刺目。
划破肌肤的剑尖在碧落的咽喉处颤抖,再深几分,便可封喉夺命,却在碧落的低喊声中顿住,再也刺不下去,反而一分一分,缓缓拔离。
无力坐倒在地,飞景剑颓然落地,慕容冲的眼角,缓缓淌下泪滴,真真切切地滑下面颊,直直地打到了碧落心头。
不顾脖颈处的疼痛和蜿蜒顺胸流下的鲜血,碧落坐起身来,惊慌地抱住慕容冲,失声问道:“冲哥,冲哥,你怎么了?怎么了?”
慕容冲额上渗着密密的汗珠,低喘着气,望着鲜血逐渐把碧落的青衣浸湿,忽然一把将她前襟揪住,拖到自己跟前,嘶声吼道:“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你居然是……苻坚的女儿!”
碧落脑中轰地一声,仿佛甚么东西炸裂开来,他竟知道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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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芳词 泪尽罗衫春已空(三)
流着泪,心疼地去抱这个男子时,她已被他一把捞在怀里,狠狠地咬上了唇,咸甜的血立刻滚入口中,舌尖尽是泪水的涩意和鲜血的腥味,再分不清是谁的泪,谁的血。碧落颤着身子,由着他紧紧的纠缠,碾磨,占有,掠夺,甚至嘶咬,恨不能将自己一口吞下。
慕容冲的怀抱也很紧,紧得碧落根本透不过气来,让她不由地想,或者这样死去,也会是一种幸福。
可唇边突然便一松,接着,她的身体和头部被毫不留情地摔到茵席上,沾了血的衣带迅速被抽开,慕容冲皎洁的面庞,炽热的身躯,在他带了哽咽的浓重喘息声中,狠狠地压了下来。
碧落咬紧唇,将那声惨叫吞入腹中,却已禁不住,痛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
“冲……冲哥……”
她低低唤着,努力抑制住自己想逃的生理本能,忍着撕裂的痛楚,去迎合自己最爱的男人。
杨定曾说,男女之事,应该是两个人都感觉到快乐的事。
可为什么,她如此痛楚,而慕容冲看来也如此痛楚?如果女人的第一次注定痛楚,能不能让慕容冲快乐一点,再快乐一点?
持续的疼痛,迅猛的冲击,快被揉碎依然想让对方幸福的身躯……
慕容冲放开她时,她的面色之苍白,已经不下于慕容冲,浓黑的长睫不断悸动着,依然在忍耐着身体的剧痛,却已无力睁开。
脖颈上的血基本止了,可因为不堪那等近乎凌虐的欢爱,另一处又流了很多血,缓缓自光洁的腿部流下。
喘着气,慕容冲将她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