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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子不语(中)-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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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有神明之称。
  忽一日谓尤曰:“今日置酒,与郎为别,妾将行矣。妾虽被谪谴,限满原可仍归仙籍。以私奔故,无颜重上天曹;地府又以妾本上界仙人,不敢收之鬼。自念此身飘荡,终非了计,虽托足君门,尚无形质,不能为君生育男女。昨将此情苦求泰山神君,神君许将妾名收置册上,照例托生。十五年后,可以重续爱缘,永为夫妇,未知君能勿娶,专相待否?”尤唯唯,不觉涕下。女亦凄然,大恸而去。自此,尤作官不如前时之明,因挂误革职。人有求婚者,毅然拒之,年四旬,犹只身也。如是者十五年。
  房师某学士,愍其鳏居,为议婚。生又坚拒,并道所以。学士大骇,曰:“若果然,则吾堂兄女是已。吾堂兄女生十五年,不能言,但能举笔作字。每闻人议婚,必书‘待尤郎’三字,得毋即汝乎?”拉尤至兄家,请其女出见。女隔帘书“紫丝囊在否?”尤解囊呈验,女点首者三,遂择日成婚。合卺之夕,女仰天一笑,即便能言。然从此绝不记前生原委,如寻常夫妇。
  魏象山
  余窗友魏梦龙,字象山,后余四科进士,由部郎迁御史。己卯典试云南,殁于途,归柩于西湖昭庆寺。其年十月,沈辛田观察亦厝其先人之柩于此寺,见前屋厝柩旁列“云南大主考”金字牌,知为魏君。魏故辛田所善也。俄而吊客来,孝子当扶杖行礼。辛田弟清藻忽不见,觅之,昏昏然卧魏柩前,神色惨沮。扶归,则寒热大作,病势沉重。医者下药,方开“人参三钱”。辛田心狐疑,未敢用参。至床前视弟,弟跃起坐如平时,拱手笑曰:“沈五哥,别久矣,佳否?”辛田怪而呵之。旁有二女眷观疾,清藻又手挥之曰:“两嫂请回避。愿假纸笔,我有所言。”与之纸,熟视笑曰:“纸小,不足书也。”为磨墨而以长幅与之,乃凭几楷书曰:“梦龙白:梦龙奉命典试云南,从豫章行至樊城,感冒暑热。奴子吴升,不察病原,误投人参三钱,遂至不起。甚矣,人参之不可轻服也!樊城令某,经理丧事颇尽心力,使灵柩得还家,而诸弟啧有烦言,诬其侵蚀衣箱银两,殊不识好歹。家中所存,只破书几卷,诸弟尚忍言析乎?覆巢完卵,还望诸弟照应之。”书毕,掷管而卧。须臾又起,提笔将“人参不可轻服”数字旁加密圈。辛田大惊,不敢为弟下人参。请魏家人来,以所书示之,皆骇叹,汗泪交下。
  寻弟病愈。问其索纸作书状,全不省记,但云:“病重时,见短身多须而衣葛者入房,便昏然不晓人事矣。”沈年幼,不及见魏君,所云者果魏君貌也。沈后中辛卯探花,卒不永年而死。
  王莽时蛇冤
  临平沈昌,余戊午同年举人,年少英俊。忽路间遇僧授药三丸曰:“汝将有大难,服此或可少瘳,临期吾再来视汝。”言毕去。沈素不信因果事,以药掷书厨上,勿服也。亡何,病大重,忽作四川人语曰:“我峨嵋山蟒蛇,寻汝二千年,今方得汝。”自以手扼其吭,气将尽,家人忆路间僧语,即速觅书厨上药,只存一丸,以水吞下,恍然记历代前生事。
  沈在王莽时,姓张名敬,避莽乱,隐峨嵋山学仙,有同志人严昌为耦耕之友。刘歆谋起兵应汉事败,裨将王均亦逃奔峨嵋,事二人为弟子。山洞有蟒,大如车轮,每出游,必有风雷,禾稼多伤。张欲除其害,命王削竹刺插地,以毒药敷之。蛇果出,为竹所刺,死。蛇修炼有年,将成龙者,其出穴自挟风雷而行,非有心害人,为王杀后,思报主谋者之冤。而王均莽死后随出山佐光武中兴,拜骁骑将军,遣人迎张敬入洛,亦拜征虏将军,蛇不能报。再世为北魏高僧;三世为元将某,有战功,蛇又不能报;惟今世仅作孝廉,故蛇来,将甘心焉。其原委历历,口皆自言。家人问:“路僧为谁?”曰:“即严昌先生也。先生辞光武之聘,早登仙道,与吾有香火缘,故来相救。”言终,沐浴整衣冠卒。
  开吊日,前僧果来,泣拜毕,语其家人曰:“毋苦,毋苦。了此一重公案,行当仍归仙道耳。”语毕,忽不见。
  牙鬼
  杭州朱亮工妻张氏,患伤寒甚剧。忽作山西人语,咆哮索命,击毁盘碗,且云:“恩自恩,仇自仇,不能作抵。”亮工在家,索命者不至;出,则瞀乱如前。亮工乃具牒诉本郡城隍神。张氏沉沉熟睡,如赴鞫者。
  良久,苏曰:“冤雪矣,冤去矣。”手摩其臀曰:“被神杖,甚痛。前生予与亮工俱山西贩布男子,官牙刘某吞布价而花销之。予告官比追,刘不胜其苦,当予前作赴水状,欲予怜而救之。予怒曰:‘汝虽死,吾仍索欠不饶。’刘赧于转身,竟溺水死。亮工前生姓俞名容,闻之,劝予曰:‘牙人死固当,然棺殓之费,我二人当分给之。’予怒未息,竟不肯;俞乃捐囊中金三两,为棺殓焉。今此牙鬼来报予仇,而不料俞之为吾今生夫也,故不敢见之。昨蒙城隍神讯得刘牙侵蚀人银,自己寻死,本无冤抑,乃敢作闹于朱氏恩人之舍,责三十板,锁解酆都道。予前生以索债故,见死不救,见尸不殓,居心不忍,亦责十五板,然病势渐除矣。”
  亡何,其押解之鬼差附病者身曰:“为汝家事作八百里远行,须以纸钱酒饭享我。”家人惧,为大设斋醮,方始寂然。
  妖梦三则
  柘城李少司空子继迁成进士。司空及太夫人殁后,继迁患危疾,梦太夫人教服参,因以告医。医曰:“参与病相忌,不可服。”是夜,复梦太夫人云:“医言不可听,汝求生非参不可。我有参几许,在某处,可用。”探之,果得。服之,夜半发狂死。
  陆射山峰征君,梦尊人孝廉公云:“吾窀穸内为水所浸,甚苦。皋亭山顶有地一区,系某姓,求售,曷往买而移葬,吾神所依也。”访之果合,因以重价得之。及改葬,旧穴了无水,且暖气如蒸,悔已无及。迁葬后,征君日就困踬,子孙流离。
  江宁报恩寺僧房,每科场年,凭为举子寓所。六合张生员者,住某僧房有年,其寺主老僧悟西已死。张以不第心灰,数科不至。忽一日,悟西托梦其徒曰:“速买舟过江,延张相公来应试,张相公今岁登科。”其徒告张,张喜,渡江应试。发榜后,仍不第,张愠甚,因设祭怼之。夜梦悟西来云:“今年科场粥饭,冥司派老僧给散。一名不到,老僧无处开销。相公命中尚应吃三场十一碗冷粥饭,故令愚徒相延,以免我遣,非敢诳也。”
  凯明府
  全椒令公音布,能诗倜傥,与余交好。庚寅分校南闱,疽发背卒。公母怀孕时,将至期,祖某为内务府总管,晚见庭下有巨人,长过屋脊,叱之,渐缩小。每叱一声,辄短数尺。拔剑追之,化作短人,奔树下而灭。取火烛之:乃一土偶人,长尺许,面扁阔,耸肩,左手少一小指。因拾置几上,而婢报某娘子房生一男矣。三日后抱视之:左手少一小指,状貌酷肖土偶。举家大惊,乃取土偶供祖庙中,礼事甚虔。
  及凯卒后,送神主入庙,见土偶为屋漏故雨滴其背,穿成三孔,仆于坐下。凯死时,背疮三孔皆穿。家人悔奉祀不虔,已无及矣。
  羞疾
  湖州沈秀才,少年入泮,才思颇美。年三十余,忽得羞疾:每食,必举手搔其面曰:“羞,羞。”如厕,必举手搔其臀曰:“羞,羞。”见客亦然。家人以为癫,不甚经意。后渐羸,医治无效。有时清楚,问其故,曰:“疾发时,有黑衣女子捉我手如此,迟则鞭扑交下,故不得不然。”家人以为妖,适张真人过杭州,乃具牒焉。张批:“仰归安县城隍查报。”后十余日,天师遣法官来曰:“昨据城隍详称:沈秀才前世为双林镇叶生妻,黑衣女子者,其小姑也。叶饶于财,小姑许配李氏,家贫,叶生爱妹,延李郎在家读书,须李入泮,方议婚期。一日者,小姑步月,见李郎方夜读,私遣婢送茶与郎。婢以告嫂,嫂次日向人前手戏小姑面曰:‘羞羞。’小姑忿,遂自缢,诉城隍神,求报仇索命。神批其牒云:‘闺门处女,步月送茶,本涉嫌疑,何得以戏谑微词索人性命?不准。’小姑不肯已,又诉东岳。东岳批云:城隍批词甚明,汝须自省。但沈某前身既为长嫂,理宜含容,况姑娘小过,亦可暗中规戒,何得人前恶谑?今若勾取对质,势必伤其性命,罪不至此。姑准汝自行报仇,俾他烦恼可也。所查沈某冤业事,须至牒者。”天师曰:“此业尚小,可延高僧替小姑超度,俾其早投人身,便可了案。”如其言,沈病遂痊。
  卖浆者儿
  杭州汪成瑞家,延钱塘贡生方丹成为西席,数日不至馆。问之,云:“替人作状告东岳。”问:“何事?”云:
  其邻张姓者妻病祈神,有卖浆叟往观。归,其子忽高坐呼其名索水吃。叟怒责之,子曰:‘我非汝子,我是城隍司之勾神,今日与伙伴数人至张家勾取张氏妇魂。因其家延请五圣在堂,未便进内,久立檐下。渴甚,是以附魂汝子,向汝求水。”叟与之水。其子年仅十四五,所饮水不下石余。少顷,闻音乐声,曰:“张氏送神,吾去矣。叟赐我火炬数枝。”叟曰:“夜静难觅。”曰:“吾之火炬,即纸索耳,非世上火炬也。”焚与之,乃起谢曰:“受叟惠,无以报,吾有一事相告:令郎自今日后无使近水,否则将犯水厄。”语毕,其子即昏睡,而邻家张氏哭声举矣。叟虽异其事,尚秘之不宣。
  次日下午,其子忽狂叫云:“甚热!我往浴于河。”叟不许,其子竟去。叟急拉回家,而狂躁愈甚,指地上石云:“如此好水,何不令我浴?”叟见其光景甚怪,惧不能提防,遍告诸邻,相同看视。
  西邻唐姓者,向信鬼神之事,里中祀东岳帝,唐主其事,或代亲友以祈禳,屡屡应验。闻浆叟言,又见其子之狂态,因告曰:“汝子为鬼所凭,何不求东岳神耶?”问:“作何求法?”曰:“帝君圣诞日,各执事俱齐,汝具牒呈焚香炉内,我鸣钟鼓相助。令有力者抱令郎在堂下,听候审讯发落,或可驱除恶鬼。”浆叟以为然。
  三月二十八日清晨,叟斋戒往抱其子从辕门外匍匐喊冤;唐在殿上令会中执事者取其词状,大呼:“着速报司查拿。”浆叟抱儿上殿,众环拥之。甫及门,儿已昏迷,满口流涎,众惶恐。少顷苏醒,叟挟之归,至夜始能言,云:“我在街戏,见一人甚蓝缕,相约往浴。日日相随不离,至东岳庙时,尚随在后。忽见殿前速报司神奔下擒他,方惧而逃,恰已为其所获,并将我带上殿。见帝君持呈状细阅,向一戴纱帽者语缕缕,不甚明。惟闻说我父母无罪,何得捉伊儿作替代。将跟我之鬼锁押枷责,放我还阳。”嗣后,浆叟子竟无恙。
  谢经历
  广州经历谢坤,绍兴人,甥陆某,选广东巡检,携母、妻及子至粤,甥舅相聚甚欢。赴任后,作书与舅氏,挽其转求上官,调一美缺。谢为转请于大府,得调澳门。其他虽所入胜昔,而逼近海隅,不无烟瘴。甥又作书与舅,复请再调。谢憎其贪妄,不答。不两月,又接札云:“甥病矣,乞舅速救之,迟则性命不保。”谢虽恶甥之渎,而念姊已年迈,或有不测,势将如何;又惮长官见恶,难以进言。正踌躇间,当午假寐,见甥忽至前曰:“舅误我。我嘱舅至再,舅不一报。今甥受瘴死矣,母、妻及子已在城外水次,舅速迎之。”言毕而号。谢惊寤,即见人踉跄入门云:“陆甥于数日前已死,家眷扶柩至矣。”谢始悟梦见者即甥魂也,迎其眷至署,厝甥柩于僧寺,为作佛事。僧人宣疏,请斋主拈香,忽见朝衣冠者自屏后走出行礼,僧不知何人。其子拜佛,见其父在上,乃奔前相呼,随即杳然灭去,僧众皆惊。谢书室中素心兰开,外孙戏折一枝,谢挞之,忽见甥来怒曰:“舅奈何以一花责我儿,我当尽坏之!”片刻间,将兰叶均分为二。
  居月馀,谢归其丧。解缆时,同里人附一柩于船尾,谢家人不知也。出粤界后,舟子欺其孤孀,与家人争殴。忽见陆甥跳舱中出,后随一少年,助陆将舟子五六人痛打,舟子哀求方已。家人惊疑,问舟子,云:“吾主人素所识,其少者不知何来。”舟子惶愧曰:“船头内附装一小柩,前恐府上人不许,是以匿之。今助殴者,想即此鬼耶。”从此一路,舟人倍小心矣。舟抵家,家人为开丧设主,从此寂然。
  赵文华在阴司说情
  杭人赵京,祖籍慈溪。有弟某,性方严。婚后,妇家婢颇慧,未尝假以颜色,京私与狎,弟妻不知。无何,婢孕,妇翁疑婿,婢亦驾词诬婿,婿不能自明,恚投环死。
  越二年,京父寿辰,宾朋宴集,京与婢忽仆地呓语,经宿始苏,云:“摄至冥府,与婢械系大门外。俄闻发鼓升堂,鬼役ㄏ其首掷阶下,有冕旒者上坐,引弟质讯。京与婢皆伏罪,不敢置辩。将定谳矣,忽报:‘赵尚书至。’红柬上书‘年家眷弟赵文华顿首拜。’冥官肃衣冠出迎,命:‘带人犯械系故处。’举头见柱上一联云:‘人鬼只一关,关节一丝不漏;阴阳无二理,理数二字难逃。’后署‘会稽陶望龄题’。正熟视间,报:‘赵尚书出矣。’冥官唤京与婢谕云:‘本案应照因奸致死罪减三等判,以赵尚书说情,姑放回阳。且赵某身为男子,通婢事有何承认不起?而竟至轻生,亦殊可鄙。故且宽汝,放回阳间。’”举家不知赵文华何故庇京。一日,询诸宗老,始知文华其七世祖也,因谄严相,子孙丑之,故皆讳言,无知者。
  毁陈友谅庙
  赵公锡礼,浙之兰溪人,初选竹山令,调繁监利。下车之日,例应谒文庙及城隍神。吏启:“有某庙者,当拈香。”公往视:庙有神像三人,雁行坐,俱王者衣冠,状貌颇庄严。问:“何神?”竟无知者。公欲毁其庙,吏不可,曰:“神素号显赫,历任官参谒颇肃,毁之恐触神怒,祸且不测。”公归搜志乘祀典,不载此神,乃择日朝吏民于庙,手铁锁系神颈曳之。神像瑰伟,非掊击不能去。公曳之,应手而倒,三像碎于庭中。新其屋宇,改奉关帝。久之,竟无他异。公心终不怿,乃行文天师查之。得报牒云:“神系元末伪汉王陈友谅弟兄三人,兵败,死鄱阳湖,部曲散去,为立庙荆州。建于元至正某年,毁于国朝雍正某年赵大夫之手,合享血食四百年。”
  ●卷十一
  通判妾
  徽州府署之东,前半为司马署,后半为通判署,中间有土地祠,乃通判署之衙神也。乾隆四十年春,司马署后墙倒,遂与祠通。
  其夕,署中老妪忽倒地,若中风状。救之苏,呼饥;与之饭,啖量倍于常。左足微跛,语作北音,云:“我哈什氏也,为前通判某妾,颇有宠,为大妻所苦,自缢桃树下。缢时希图为厉鬼报仇,不料死后方知命当缢死,即生前受苦,亦皆数定,无可为报。阴司例:凡死官署者,为衙神所拘,非墙屋倾颓,魂不得出。我向栖后楼中,昨日袁通判到任来,驱我入祠,此后饥馁尤甚;今又墙倾,伤我左腿,困顿不可耐。特凭汝身求食,不害汝也。”自是妪昼眠夜食,亦无所苦,往往言人已往事,颇验。
  先是司马有爱女卒于家,赴任时置女灵位某寺中,岁时遣祭,皆妪所不知。司马见其能言冥事,问:“尔知我女何在?”答曰:“尔女不在此,应俟我访明再告。”翌日,语司马云:“尔女在某寺中甚乐,所得钱钞,大有赢余,不愿更生人间,惟今春所得衣裳太窄小,不堪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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