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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三海妖-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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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言为定。”维尤里说。 
  他将听诊器放回碗里,走出房间,哈里特正要跟着他出去,瓦塔在她身后喊她。维尤里已走远,哈里特再次单独同病人在一起了。 
  “你必须永远不欺骗我,”他沉静地说。“我已经活到头了。” 
  “一个人永远也不知道,直到——” 
  “你不会骗我?” 
  “不,瓦塔。” 
  “我不在乎我的状况,”他说。“我在乎的是,一个好好的生命的最后时光为何该在隔离中耗完。你无法知道你的到来已给了我多大的快乐。我太需要一个女人的陪伴了,对我来说,女人是我生命中的全部乐趣。” 
  她想伸出手去安慰他,像他安慰了她那样,但她控制了自己。她不知道是否该告诉他,她将说服莫德去劝说头人取消这条禁令,那样他就会有他的女人来陪伴,同她们共度他的余生。当她试图形成自己的计划时,她听到有人进来,便将注意力转到门口去了。 
  一个引人注目的黑发年青土人已经进到房里,一脸轻松,自来熟,瓦塔将她介绍给他的这位客人和最好的朋友,莫尔图利,头人的儿子。很快,俩人便用英语开起玩笑,然后,瓦塔突然对莫尔图利冒出一句波利尼西亚语。莫尔图利听后,将眼睛从朋友身上转向哈里特,她在两个男人的注视下感到很不自然。瓦塔说了关于她的什么。她不知道是什么,但并没有去问,而是匆忙告辞。 
  在大检查室里,她看到热情的郎中正在屋里来回踱步。令她吃惊的是,他在吸一种本地产的雪茄烟。 
  “考特尼先生告诉我美国女人吸烟,”他说。“抽一根我们的烟吗?” 
  “谢谢,但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抽一根我自己的。” 
  她点上烟后,发现维尤里在等她开口说话。 
  “他病得很重,”她说。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维尤里说。 
  “我不敢肯定,”她急促地补充道。“我仅是个护士,不是心脏病专家。然而,心血管病的症状如此明显,使我对他能活到今天都感到惊奇。下次再来我会了解更多情况。我相信我永远没有能力准确地说出他得的是一种什么心脏病——也许是风湿性心脏病或者气质性心脏病或者是某种先天性心脏病。我怀疑是否能做点什么,但我将尽最大的努力。我要想尽一切办法。我预计他将突然过去,也许你该让他的家里有所准备。” 
  “他们在等待最坏的结局,他们也很悲伤。” 
  她摇了摇头。“太糟糕了,他看上去是一个出色的人物。”她将烟蒂扔进一只装满水和烟头的贝壳里。“好啦,你使我受到欢迎让我高兴,维尤里,我真高兴能到这儿……明天见吧。” 
  他匆忙送她到门口,她走出门时,他低了低头,哈里特在诊所后面的树荫里呆站了几秒钟,想着这个病人,为他担忧。听到身后门响,吃了一惊,接着有脚步声,发现莫尔图利已在她身边。 
  “我感谢你帮助我的朋友,”他说。 
  她立刻作出反应。“或许你能帮助我?瓦塔用你们的话对你说了什么,刚好是在我离开前,并且你们俩都盯着我。” 
  “原谅我们。” 
  “他说了我什么没有?” 
  “说了,但我不知道是否——” 
  “请告诉我。” 
  莫尔图利点点头。“很好。他用我们的话说道,如果我马上就死也高兴,在我离去之前能对像她这样漂亮的女人说一声希尔弗亚俄。” 
  哈里特斜眼看了看头人的儿子。“希尔弗亚俄?” 
  “意思是‘我爱你。’这比用你们的话含义更多。” 
  “我懂了。” 
  “你生气了吗?” 
  “相反,我——” 
  在他们身后,门发出咔嚓声。维尤里好奇地伸出脑袋。“没什么事吧?” 
  “一切都好,”哈里特回答说。然后她再一次反问。“维尤里,” 
  “有事吗?” 
  “原定明天,现在我想今晚回来做完检查。我非常关注瓦塔,我要看一下能做什么。” 
  “请来吧,”维尤里说。“我今晚要参加一个亲族宴会,但有个男孩会来等你。” 
  维尤里缩回头后,莫尔图利满脸疑虑地端详着她。“你以为你能救我的朋友?” 
  哈里特感到自己两颊一阵发热,莫德早晨说的话也随之而至,要说实话,“决不能对他们撒谎。” 
  “救他?”哈里特听到自己说。“不,我不以为我能,所有我能做的——任何人能做的,喔,就是这些——不能让任何人独自死去。” 
  说着这些话,哈里特离开了莫尔图利和荫凉地,走下斜坡,来到村子场地的太阳地下。她沉思着走过小溪,忽视了她的白色工作服产生的神秘效果。接着她决计同莫德·海登博士讨论一下瓦塔,并看一看莫德是否会站到她这一边,将禁止女性到诊所去的禁忌搁置一边,便加快了脚步。 
  她没走多远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停住脚,回头看到了丽莎·哈克费尔德,高举双臂在招呼她。哈里特等着这位年纪大些的女人赶上来,意识到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赞助人的妻子这个样子。 
  丽莎·哈克费尔德确实变了。她的清洁、整齐、华贵、发型、修指甲、在贝弗利山的佩戴等都没有了,她为矮胖的忧伤也没有了。这位丽莎挽住哈里特,就像刚从飓风中生存下来的,沉浸在胜利的欢乐中。她的棕发是一个打翻的鸟窝,脸已经失去了修饰,但由于激动显出的红晕遮盖了那几条皱纹反而显得更年轻了,她的真丝衫也不整齐了,前面两颗扣子丢了,后半片胡乱拖在身后。 
  “哈里特,”她喊,“我真想对人讲——” 
  见到这位护士的眼睛已经浑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并睁得更大,她没有往下说,松开了对方的胳膊,迅速地用双手拍打自己的头发,然后顺理罩衫,想使自己更整齐一些。“我肯定很扎眼,”她咕哝道。接着,脾气又上来了,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貌。“见了什么鬼,谁管得着?我感觉很好,这就是一切。” 
  “发生什么事了?”哈里特想知道。 
  “我刚召集了一个舞会,亲爱的。”她们一边走着,丽莎继续眉飞色舞地讲着。“简直难以置信。自从我在奥马哈成为约翰逊家的人并开始参加舞会以来,从来没有这么来劲。有意思的是,今上午我还沮丧得像个鬼。你也许从我身上看不出来,但坐在那闷热的屋子里的长凳上听莫德讲话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来这儿干什么?没有隐私,没有洗手间,没有电灯,丝毫不舒服。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消夏方式?谁需要这样干?我可以到科斯塔梅萨去,同露西和维维安——她们是我的朋友——一起喝酒,共度夏日,而在这儿,我落进了枯燥的洞里。你知道,在她的小小的讲演以后,我差一点就走到莫德面前,告诉她我要撤退,我要在下次船长来到时同他一起回去,在塔希提搭机返回可爱的加利福尼亚。” 
  倾吐衷肠使丽莎连气都顾不上喘,当她想换口气时,哈里特问,“什么使你改变了主意?” 
  “跳舞,亲爱的——喔!”她将手伸进口袋,然后说,“我连烟都丢了,借支吸行吗?” 
  接过一支烟,还有打火机,丽莎又开始了她的叙述。“即使在考特尼带我到他们为节日进行排练的地方时,我还是不想去。我不断对自己说,在我这个年纪是在干什么?谁在乎那一群不穿衣服的土人在阳光下扭来扭去?不管怎么说,我们的流浪者朋友坚持说那是一种运动,于是我假装承认也许是那样,不情愿地跟着他去了。我们来到一块空地,离村子有15分钟的路,有大约20个年轻男女聚在那儿。考特尼把我交给一个活泼的年轻女子,属凯瑟琳·邓纳姆那一类型,名字叫奥维丽。她主持这场表演。好吧,她同我一起坐到草地上,我得说她真够朋友。她稍稍解释了一下节日周,这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将告诉你,你听说过吗?” 
  “不多,”哈里特说。“仅仅听莫德对我们说过,一个大舞蹈,体育项目,以及一场裸美比赛。还有,什么给已婚夫妇发证书。” 
  “给每个人发,这才准确,”丽莎打断她的话。“你知道我们家乡怎么发。结婚前,你看到一个感兴趣的男人,或者是在街上或者商店里或者在酒吧里的对面,但一般说你绝不见他。我是说你只是不想见他。你只见介绍给你的人,并开始认识。结婚并上了年纪后——好吧,你还不知道,哈里特,可是记住我的话——事情开始变糟,正是如此,像地狱一样可怕,凄惨。许许多多的人认了命,吃下自己的蛋糕。所有种种鼠窃狗偷式的欺骗和忠贞都在进行。我相信赛勒斯不止一次对我不忠诚,尽管我对他从不如此,我不干那种事。我是说那样不合适,危险而且显然不对。于是你就越来越老,一个女人就是这样,直到你失去任何机会,最后趋于中途夭折。” 
  她有一会没了反应,哈里特等待着。丽莎一面走着,注视着地面,然后抬起头。 
  “我只在想——不,不像中途夭折——像是——好吧,你只有一次生命——而它却渐渐从你那儿远走,就像空气中未扎好的气球逸出来一样。什么也没留下。你懂吗,哈里特?正在这时出现了以下情况,你在某个时刻在一个聚会或某个地方见到了另一个男人,而他认为你不错,你认为他迷人,甜蜜。你拿不准,你希望——好吧,你想——也许这是个能扎紧气球的人,制止生命逸走。你对他是新奇的;他对你来说也是新奇的,一切都再度紧张而新鲜,不再无聊和陈旧。当你结婚和我一样长时间时,哈里特,你也会一路颠簸,弄得满身伤痕。每次同你的丈夫上床,在毯子下面你得承受每一次不和、每一次无礼和每个肮脏日子造成的悲痛。你也得承受你所知道的他的所有缺点,他作为一个人的不足之处,他对母亲、父亲、兄弟的态度,他对第一个生意合伙人的愚蠢表现,他对儿子的傻劲,那天晚上在沙滩聚会上他那不胜酒力的样子,他在加入那个俱乐部时表现出的孩子气,害怕感冒和登高,对跳舞缺乏美感,而且会不会游泳,以及对领带样式的可怕口味。你也得在毯子下承受你自己,你的衰老,被接受或忽视,而且你知道他在琢磨你,如果他也在像你琢磨他一样地在琢磨你的弱点。你忘记了好的一面,所以,你有时渴望别人——不单单是换口味或性的原因——而仅仅是对某人的新鲜感,同某个新人在一起,你看不到他的伤疤,他也看不到你的伤疤。可当你发现一个候选人时会发生什么?什么也不发生。至少对我这样的女人什么也不会发生。我们太正统了。” 
  她看起来几乎忘记了同伴,猛然看着哈里特。“我好像有点离题了,”丽莎说,“也可能没离题。反正,我要说的是,就在这个岛子上,他们超越了这个问题。一年一度的节日是他们的安全阀,那是你重新振作的地方。按照这个舞蹈女人的说法,在那一周内,任何男女,无论是已婚还是未婚,都可以接近任何别的人。例如,一个土著已婚妇女,也许已结婚10年或十五年,她迷上了别人的丈夫,她只要交给他某种信物——我想是一串贝壳项链——如果他戴上了,便说明他接受了她的感情。他们便可以公开会面,如果他们想睡到一起,就睡一起。节日结束后,妻子回到自己丈夫的身边,生活继续过下去,没有相互指责,这是一种传统,十分健康,人人都接受。我认为这很不简单。” 
  “你肯定没有相互指责?”哈里特问。“我是说人是有占有欲的,会嫉妒。” 
  “这儿没有,”丽莎说。“他们同这种习欲一起长大,而这一习欲陪伴他们终生。那个跳舞女人奥维丽说,有时也有某种调整,向主事会申请放弃配偶去换一个新的,原因是节日中结识了新欢,但这种情况极少见。我仍然认为这不简单。设想一下,一周中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人旁观或在意,你自己也不必负疚。” 
  “太离奇了。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那好,我们来到这儿,我们将亲眼目睹。总之,这个奥维丽说,整个节日将从第一天晚上的典礼舞蹈开始。是为了创造一种气氛——喜庆和自由的气氛。一小时前我看了他们彩排。奥维丽撇下我去工作后——有一些新手得教会他们同全组人一起表演——我独自坐在那儿,像一种观摩,被奥维丽所说打动了一点,但仍然感到某种孤独,置身事外。可他们一开始跳舞,我就被完全吸引住了。关于舞蹈,我懂得一些,可是,亲爱的,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舞蹈。说到我们的摇摆,那只不过是儿戏。他们有一个良好的舞蹈状态,一队男子和一队女子,面对面,动作整齐划一——一对乐师用笛子和木鼓开始——妇女开始击掌和歌唱,向后摆头,挺胸和摆胯,全身的肌肉在动,在疯狂地动,而男人们,屁股在转动,狂野地转动。令我吃惊的是这并未引起放荡。我想我被这种场面深深吸引并表现了出来,眼睛大睁,手拍大腿,这对奥维而跳了过来,向我伸出手。好吧,我本没想加入他们——我这把年纪——而且已多年没跳舞了——但我被吸引了过去,到了这群陌生人中,摇摆了起来。几分钟后他们休息了,感谢上帝,因为我口发干,胳膊腿酸疼,以为要崩溃了。饮料递过来了,是一种动物的奶做成的,奥维丽讲解下一个节目,我本不想继续下去,可马上又想参加,跃跃欲试。他们围成一圈,我也在其中,开始跺脚,旋转,迈进迈出,我随着旋律跳得发狂。赛勒斯和老朋友们看不到我,我感到高兴。真是奇观,那么疯狂——我浑身湿透——我要像那些海妖岛女人那样除了弄些草在腰中间外别的什么也不穿。我仍然相当注意不要显得傻乎乎的,但我还是将芭蕾舞鞋甩到了一边,而且当我们旋转和扭摆时,我拉起罩衫,想解开扣子,最终还是将它扯了下来——所以现以上面没有扣子——我只穿着奶罩和裙子,简直一个疯子。我学得很快,学动作很快。好吧,有许多年没有感到这么自在,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甚至也不在乎自己,只管尽情欢乐。结束时,我甚至不觉疲乏。这不奇怪吗?总之,他们喜欢我,我喜欢他们,并且我答应奥维丽每天去那儿。我得就此为莫德作笔记……真有意思。那种疯狂舞蹈是年轻人的事,起码在家乡是这样。像我这个年纪的已婚女人,而且有个儿子已上幼儿园,不会干年轻的泽尔德·菲茨杰拉德或伊莎多拉那样的事。但你知道,我离开时,鼓起勇气问奥维尔的年龄。她比我还大——42岁——你能想得到吧?我猜是豁达使她这样。我知道豁达也和我在一起了,我简直等不到明天了。” 
  听着丽莎·哈克费尔德的热情言语,哈里特为她而高兴。像以往一样,她要每个人都幸福。她几乎忘了自己近来的悲伤,可现在,摹想着节日舞蹈,她幻想出瓦塔也在其中,他以前该是多么放任和有生气。 
  她记起了自己的职责,停下脚步,觉察到她们已经越过莫德的住处有几栋房子远了。“听起来很带劲,丽莎,”她说。“有一天你得让我看一看是什么样子……瞧,我差点忘了,我有事得去见莫德了。你能原谅我吗?” 
  “去吧,原谅我如此口若悬河。” 
  她们正要分手,丽莎又记起了该讲讲礼节。“噢,哈里特,我是要问,你今天过得怎样?” 
  “像你一样,欢乐,一场大大奇妙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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