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生死书-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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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当你感到恐惧时,你会感到孤独寂寞。但是当有人陪着你谈他的恐惧时,你就会了
解恐惧原来是普遍的现象,个人的痛苦就会因而消失。你的恐惧被带回到人类普遍的脉络
里。然后,你就能够比过去更积极、更具启发性、更慈悲地来了解和处理恐惧。
当你成长到足以面对并接受自己的恐惧时,你将对于面前的人的恐惧更敏感,你也会发
展出智慧来帮助人,把他的恐惧坦白表达出来,面对它,并善巧地驱除。你会发现,面对自
己的恐惧,不仅可以让你变得比较慈悲、勇敢和聪明,还可以让你变得比较善巧;那种善巧
将使你懂得运用许多方法,来帮助临终者了解和面对自己。
我们最容易驱除的恐惧就是担心在死亡过程中会有舒缓不了的痛苦。我认为世上的每一
个人目前都可以不需要有这种恐惧了。肉体的痛苦必须被减到最少;毕竟死亡的痛苦已经够
多了。伦敦圣克里斯多福临终关怀医院是我很熟悉的一家医院,我的几位学生就是在那儿过
世的。那家医院所做的一项研究显示,只要给予正确的照顾,百分之九十八的病人都可以死
得安详。临终关怀运动已经发展出各种以合成药物控制痛苦的方法,而不只是使用麻醉剂。
佛教上师强调临终时要意识清醒,心要尽可能清明、无挂碍和宁静。达到这个状态的首要条
件,就是控制痛苦而不是遮蔽临终者的意识。目前这是可以办到的事:在最紧要的时刻里,
每个人都应该有权利获得这个简单的帮助。
未完成的事
临终者经常会为一些未完成的事焦虑。上师告诉我们必须安详地死,「没有攀缘、渴望
和执著」。如果我们不能清理一生未完成的事就不可能全然地放下。有时候你会发现,人们
紧紧抓住生命,害怕放下去世,因为他们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不能释怀。当一个人去世时
还怀着罪恶感或对别人有恶意,那些尚存者就会受到更多的痛苦。
有时候人们会问我:「治疗过去的痛苦不是太晚了吗?我和我临终的亲友之间这么多的
痛苦经验,还可能愈合吗?」我的信念和经验告诉我,绝不会太晚;即使经过巨大的痛苦和
虐待,人们仍然可以发现彼此宽恕的方法。死亡的时刻有它的庄严、肃穆和结局,比较能够
让人接受和准备宽恕,这是他们从前不能忍受的。即使在生命的最尾端,一生的错误还是可
以挽回的。
我和那些照顾临终者的学生发现,有一个非常有效的方法可以帮助完成未了的事。这个
方法取材自佛教的「施受法」(Tonglen,意为给予和接受)和西方的「完形治疗
(Gestalt,译注:完形心理治疗法是一种心理治疗法,可以帮助人处理未完成的心事。)
完形治疗是克莉斯汀·龙雅葛(Christine Longaker)设计的,克莉斯汀是我最早期的学
生,在她的丈夫死于白血病之后,进入临终关怀的研究领域。未完成的事往往是沟通受阻的
结果;当我们受伤之后,常常会处处防卫自己,总是以自己的立场争辩,拒绝去了解别人的
观点。这不但毫无帮助,还冻结了任何可能的交流。因此,在你做这种修习时,必须把所有
的负面思想和感觉都提出来,然后尝试了解、处理和解决,最后是放下。
现在,观想眼前这个令你感到棘手的人。在你的心眼里,看到他如同往昔一般。想象现
在真有改变发生了。他变得比较愿意接受和听你要说的话了,也比较愿意诚恳地解决你们两
人之间的问题。清晰地观想他是在这种崭新的开放状态中,这会帮助你对他比较开放。然后
在心中真正感觉最需要向他说的话是什么,告诉他问题在哪里,告诉他你的一切感觉、你的
困难、你的伤害、你的遗憾;告诉他过去你觉得不方便、不适合说的话。
现在拿一张纸,写下所有你想说的话。写完之后,再写下他可能回答你的话。不要想他
习惯会说的话;记住,就像你所观想的,现在,他真的已经听到你说的话了,也比较开放
了。因此,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同时在你的心里,也允许他完全表达他的问题。
想想是否还有其他你想对他说的话,任何你一直保留或从未表达的旧创伤或遗憾。同样
的,写完你的感觉之后,就写下他的反应,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继续这种对话,直到你确实
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好保留的话为止。
准备结束对话时,深深问你自己,是否现在可以全心放下过去的事,是否满意这种纸上
对谈所给你的智慧和治疗,而让你原谅他,或者他原谅你。当你觉得你已经完成了这件事,
记住要表达你可能一直保留不说的爱或感激,然后说再见。观想他现在离开了;即使你必须
放下他,记住你在心里永远能够保留他的爱,以及过去最美好的回忆。
为了让过去的困难更清楚地和解,找一位朋友,把你的纸上对谈念给他听,或者自己在
家里大声地念。当你大声读完这些对话之后,你将惊讶地注意到自己的改变,仿佛已经实际
和对方沟通过,也和他一起实际解决了所有的问题。然后,你将发现更容易放下,更容易和
对方直接讨论你的困难。当你已经确实放下后,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就会发生微妙的转变,
长久以来的紧张关系往往从此溶化。有时候,更惊人的,你们甚至会成为最好的朋友。千万
不要忘记西藏著名的宗喀巴(Tsongkhapa)大师曾经说过:「朋友会变成敌人,敌人也会变
成朋友。」
道别
你必须学会放下的,不只是紧张关系而已,还有临终者。如果你攀缘着临终者,你会带
给他一大堆不必要的头痛,让他很难放下和安详地去世。
有时候,临终者会比医生所预计的多活几个月或几个星期,经验到深刻的肉体痛苦。龙
雅葛发现,这样的人要放下而安详地去世,必须从他所爱的人听到两个明确的口头保证。第
一,允许他去世。第二,保证在他死后,他会过得很好,没有必要为他担心。
当人们问我如何允许某人去世,我就会告诉他们,想象坐在他们所爱的人床边,以最深
切、最诚恳的柔和语气说:「我就在这里陪你,我爱你。你将要过世,死亡是正常的事。我
希望你可以留下来陪我,但我不要你再受更多苦。我们相处的日子已经够了,我将会永远珍
惜。现在请不要再执著生命,放下,我完全诚恳地允许你去世。你并不孤独,现在乃至永
远。你拥有我全部的爱。」
一位在临终关怀医院工作的学生,告诉我有一位年老的苏格兰妇女玛琪,在她的丈夫昏
迷不省人事几近死亡时,来到医院。玛琪伤心欲绝,因为她从来没有把她对丈夫的爱说出
来,也没有机会道别,她觉得太迟了,医院的工作者鼓励她说,虽然病人看起来没有反应,
但他可能还可以听到她说话。我的学生读过文章提到,许多人虽然丧失意识,但事实上知觉
作用仍然存在。她鼓励玛琪花些时间陪丈夫,告诉他心里头想说的话。玛琪没有想过要这么
做,但还是接受建议,告诉丈夫过去相处的一切美好回忆,她多么想他,多么爱他。最后,
她对丈夫说了一声再见:「没有你,我会很难过,但我不想看到你继续受苦,因此你应该放
下了。」一说完这句话,她的丈夫发出一声长叹,安详地过世。
不仅是临终者本人,还有他的家人,都应该学习如何放下。临终关怀运动的一项成就
是:帮助全家人面对悲痛和对于未来的不安全感。有些家庭拒绝他们亲爱的人离开,认为这
么做是一种背叛的行为,或是一种不爱他们的象征。龙雅葛劝这些家人想象他们是在临终者
的位置上;「想象你就站在一艘即将启航的邮轮甲板上。回头看岸上,发现你所有的亲友都
在向你挥手再见;船已经离岸了,你除了离开之外,别无选择。你希望你亲爱的人如何向你
说再见呢?在你的旅程中,怎样才能对你帮助最大呢?」
像这样简单的想象,对于每一个家人在克服说再见的悲痛上,会有很大的帮助。
有时候人们问我:「我应该怎样对我的小孩提及亲人的死亡呢?」我告诉他们必须敏
感,但要说真话。不要让小孩认为死亡是奇怪或可怖的事。让小孩尽量参与临终者的生活,
诚实地回答他可能提出的任何问题。小孩天真无邪,能够替死亡的痛苦带来甜蜜、轻松,甚
至是幽默。鼓励小孩为临终者祈祷,让他觉得他能提供实际的帮助。在死亡发生之后,记住
要给小孩特别的关怀和感情。
走向安详的死亡
当我回忆起在西藏所见过的死亡时,对于许多人都是死在宁静和谐的环境中,感受很
深。这种环境常常是西方所欠缺的,但我最近二十年的亲身经验显示,只要有想象力,还是
可以创造的。我觉得,在可能的情况下,人们应该死在家里,因为家是大多数人觉得最舒服
的地方。佛教上师们所鼓吹的安详死亡,在熟悉的环境里是最容易做到的。但如果有人必须
死在医院里,身为死者所挚爱的你们,还是有很多方法可以把死亡变成简单而有启示性的
事。带来盆栽、花、照片、家人亲友的相片、儿子和孙子的图画、匣式放声机和音乐带,还
有,可能的话,家里煮来的饭菜。你甚至可以要求医院让小孩来探视,或让亲友在病房过
夜。
如果临终者是佛教徒或其他宗教的信徒,朋友们可以在房间内摆设小神龛,供奉圣像。
我记得我有一个学生名叫雷纳,他是在慕尼黑一家医院的单人病房过世的。朋友们为他在房
间内摆设小佛堂,供奉他上师的照片。我看过之后非常感动,我了解这种气氛对他的帮助有
多大。中阴教法告诉我们,在一个人临终时,要为他摆设佛龛和供品。看到雷纳的恭敬和心
灵的宁静,让我了解到这种做法的力量有多大,能够启示人们把死亡变成一种神圣的过程。
当一个人已经很接近死亡时,我建议你要求医院人员少去干扰他,同时不要再做检验。
常常有人问我对于死在加护病房的看法。我必须说,在加护病房中,很难安详地死去,而且
无法在临终时刻做任何修行。因为在此处,临终者完全没有隐私可言:监测器接在他身上,
当他停止呼吸或心跳时,医护人员就会用人工心肺复苏器来急救。死亡之后,也没有机会像
上师们所开示的让身体一段时间不受干扰。
如果能够的话,应该告诉医师在病人回天乏术时,得到临终者的同意,把他安排到单人
病房去,拿掉所有的监测器。确定医护人员了解和尊重临终者的意愿,尤其是他不想被用复
苏器急救的话;也要确定在人死后不要让医护人员去干扰,越久越好。当然,在现代医院里
不可能像西藏风俗一般,不动遗体三天,但应该尽可能给予死者宁静和安详,以便帮助他们
开始死亡之后的旅程。
当一个人确实已经到了临终的最后阶段时,你也要确定停止一切注射和侵犯性的治疗。
这些会引起愤怒、刺激和痛苦,因为诚如我将在后面详细说明的,让临终者的心在死前尽可
能保持宁静,是绝对重要的。
大多数人都是在昏迷状况下去世的。我们从濒死经验学到一个事实:昏迷者和临终病人
对于周遭事物的觉察,可能比我们所了解的来得敏锐。许多有濒死经验的人提到神识离开肉
体的经验,能够详细描述周遭的事物,甚至知道其他病房的情形。这清楚显示,不断积极地
对临终者或昏迷者讲话有多么重要。要对临终者表达明确、积极、温馨的关怀,持续到他生
命的最后时刻,甚至死后。
我寄望于这本书的是,让全世界的医师能够非常认真地允许临终者在宁静和安详中去
世。我要呼吁医界人士以他们的善意,设法让非常艰苦的死亡过程尽可能变得容易、无痛
苦、安详。安详的去世,确实是一项重要的人权,可能还比投票权或公平权来得重要;所有
宗教传统都告诉我们,临终者的精神未来和福祉大大地倚赖这种权利。
没有哪一种布施会大过于帮助一个人好好地死亡。
西藏生死书
第十二章 慈悲:如意宝珠
关怀临终者可以让你悲切地觉察到不仅他们会死,而且你自己也会死。太多的迷障让我
们忘了自己正在迈向死亡。当我们终于知道自己正在迈向死亡,其他众生也跟着我们一起迈
向死亡时,我们开始产生一种燃烧的、几乎心碎的脆弱感,感受到每一个时刻、每一个众生
都是那么珍贵,从而对一切众生产生深刻、清晰与无限的慈悲。我听说,汤姆斯·摩尔爵士
(Sir Thomas More )就在他被斩首之前写下这一句话:「我们都在同一辆车上,即将被处
死,我怎么可以怨恨任何人或希望任何人受到伤害呢?」把你的心完全开放,感觉生命无常
的威力,会让你发起包容一切而无忧无惧的慈悲心,这个慈悲心能够让那些诚心帮助人者的
生命充满力量。
因此,直到现在,我所谈对于临终者的关怀可以归纳成两点:爱和慈悲。慈悲是什么?
慈悲不只是对受苦者表达怜悯或关怀,不只是了解他们的需要和痛苦而已,它更是一种持续
和实际的决心,愿意尽一切可能来帮助他们缓和痛苦。
如果慈悲不付诸行动,就不是真正的慈悲。在西藏,大悲观世音菩萨
(Avalokiteshvara )的雕像通常是千眼千手的,千眼是用来看到宇宙各个角落的痛苦,千手
是用来伸到宇宙各个角落提供帮助。
慈悲的逻辑
我们都知道也感觉得到慈悲的好处。但佛法的特别力量在于清楚告诉你慈悲有它的「逻
辑」。一旦掌握了它的逻辑,你的慈悲行为立刻变得比较急切而普遍、稳定而有基础,因为
它建立在清晰的推理上,在你从事和考验的路上,会发现它的真理越来越明显。
我们也许会说,甚至有点相信,慈悲真好,但在实际的行动上却相当不慈悲,带给我们
自己和别人的,大部分是挫折和悲痛,而不是我们想追求的快乐。
我们一直在期待快乐,但我们的行动和感觉几乎都在把我们带到相反的方向,这不是太
荒谬了吗?这不就是代表我们对于真正的快乐和获得快乐的方法,认知上可能有严重的错误
吗?
究竟什么能够让我们快乐?精明的自我追寻、千方百计的自私行为、自我保护,诚如大
家都知道的,有些时候会让我们变得非常残暴。但事实上正好相反,当你真正看清我执
(self…grasping )和我爱(self…cherishing ),就会发现它们是伤害别人,更是伤害自己的
根源。
我们曾经想过或做过的每一件坏事,都是因为我们执著一个虚假的自我,以及爱惜那个
虚假的自我,使得自我变成生命最亲爱、最重要的元素。所有造成恶业的负面思想、情绪、
欲望和行动,都是由我执和我爱所产生的。它们是黑暗的、有力的磁铁,导致我们生生世世
的每一种障碍、每一个不幸、每一个痛苦、每一次灾祸;因此,它们是一切轮回痛苦的根
源。
当我们真正掌握业的法则,如何在许多世产生强大力量和复杂回响时;当我们看到我执
和我爱在生生世世里,如何反覆把我们织进无明的网子,而且束缚越来越紧时;当我们真正
了解我执的造作多么危险和具有毁灭性时;当我们真正探究到我执的最细微隐密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