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生死书-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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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就那么简单。就像西藏谚语所说的:「明天或来世何者先到,我们不会知道。」
有些著名的西藏禅观大师,在晚上就寝时,会把杯子倒空,杯口朝下放在床边。他们从
来不确定隔天是否会醒过来,还用得着杯子。他们甚至在晚上就把火熄掉,免得余烬在第二
天还烧着。时时刻刻他们都想到可能立刻就会死。
在吉梅林巴闭关处的附近有一个池沼,很难走过去。有些弟子建议要替他建一座桥,但
他却回答说:「何必呢?谁晓得明天晚上我是否还能够活着睡在这里?」
有些上师甚至以更严厉的景象警惕我们要认清生命的脆弱,他们告诉我们每一个人要把
自己观想成最后一次放封的死刑犯、在网子里挣扎的鱼,或在屠宰场待宰的禽兽。
其他上师则鼓励他们的学生要鲜明地观想自己死亡的景象,做为一种有系统的止观法
门:观想死亡时的感受、痛苦、悲惨、无助、亲友的忧伤,了悟自己一生中已做或未做的事
情。
身体平躺在最后一张床上,
口中呻吟着最后的几句话,
心里想着最后的往事回忆:
这场戏何时会发生在会身上呢?
我们应该一再冷静的观想,死亡是真实的,而且会毫无预警地降临。不要像西藏寓言中
的那只鸽子,整个晚上聒噪不休,忙着做窝,曙光来临时,甚至连眼睛都还没有阖过。诚如
十二世纪的大师惹巴格坚(Drakpa Gyaltsen)所说的:「人类一辈子都在准备,准备,准
备:只是对下一辈子没做准备。」
认真看待生命
只有懂得生命是多么脆弱的人,才知道生命有可贵。有一次我在英国参加一项会议,与
会者接受英国广播公司的访问。同时,他们采访一位濒死的妇女,她过去从来没有想过,死
亡竟然是如此真实,所以恐惧不已。现在她知道了,她只想对在世的人说一句话:「认真看
待生命和死亡。」
认真看待生命并不表示我们要像古时候的西藏人一样,一辈子住在喜马拉雅山里坐禅。
在现代社会中,我们必须工作谋生,但不可以受到朝九晚五的生涯所缠缚,对于生命的深层
意义毫无认识。我们的使命是求得平衡,发现中道,学习不要沉溺在现代生活的享受中,关
键在于单纯,不要以外界活动来过分伸展自己,而是要让我们的生活越来越简单。
这就是佛教戒律的真义所在。戒律的西藏语是tsul trim;tsul的意思是「合适」或
「正当」,trim的意思是「规矩」或「方式」。因此,戒律就是做合适或正当的事;换句
话说,在这个过度复杂的时代里,要简化我们的生活。
心的宁静就是从这里来的。宁静的心可以让你追求精神事物,以及涌自精神真义的知
识,可以帮助你面对死亡。
可悲的是,很少人这么做。现在我们也许该问自己:「我这一生到底做了些什么?」这
句话是问我们对于生和死到底懂了多少。
在我的朋友肯尼斯·瑞林(Kenneth Ring)等人的著作里,提到濒死经验,使我受到启
发。许多从严重意外事件死里逃生的人,或濒死经验者,都叙述了「生命回顾」的经验,很
鲜活而清晰地重新经历了一生。有时候,他们也会亲身经历到曾经对别人所造成的影响与情
绪。有人告诉肯尼斯·瑞林:
我知道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有他要完成和学习的东西,譬如分享更多的爱,彼此更加慈
爱,发现人生最宝贵的是人与人的关系与爱,而不是物质。同时了解生命中所做的每一件事
都被记录下来了,即使当时不经意地擦身而过,但后来还是会出现的。
有时候,回顾生命的同时,会有庄严的「光的生命」出现。在与「光的生命」相会时,
各种见证突显了人生唯一重要的目标:「学习爱别人和获得知识」。
有人告诉雷蒙·慕帝说:「当光出现的时候,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做了哪些事,
足以证明你并未虚度人生?』或诸如此类的话……整个过程,他不断强调爱的重要性…他似
乎也对知识很关心……」另一个人告诉肯尼斯·瑞林:「他问我(但没说话,只是刹那的心
灵沟通)到底做了哪些有利益或改善人类的事?」
我们一生的所作所为,造就了我们去世时的模样。而每一件事,绝对是每一件事,都与
它有关系。
秋天的云
在尼泊尔的寺院中,伟大的顶果钦哲仁波切(Dilgo Khyentse Rinpoche),是我上师
现存年纪最长的弟子,当代最出色的一位上师,是Guru喇嘛和许多其他上师的老师,大家
都尊他为智慧和慈悲的无尽藏。他身材巨大,慈蔼庄严,集学者、诗人和神秘家于一身。他
曾经闭关修行二十二年,在一次讲经即将结束时,大家抬头看着他,他停了下来,凝视着远
方:
「我现在七十八岁了,一生看过这么多的沧海桑田,这么多年轻人去世了,这么多与我
同年纪的人去世了,这么多老人也去世了;这么多高高在上的人垮下来了,这么多卑微的人
爬起来了;这么多的国家变动,这么多的纷扰悲剧,这么多的战争与瘟疫,这么多恐怖事件
遍布着整个世界。然而,这些改变都只不过是南柯一梦。当你深深观照的时候,就可以发现
没有哪样东西是恒常的,一切都是无常的,即使是最微细的毛发也在改变。这不是理论,而
是可以切身知道,甚至亲眼看到的事。」
我常常自问:「为什么一切都会变呢?只得到一个答案:那就是生命,一切都无常。佛
陀说:
我们的存在就像秋天的云那么短暂,
看着众生的生死就像看着舞步,
生命时光就像空中闪电,
就像急流冲下山脊,匆匆滑逝。
面对死亡,我们有无限的痛苦和迷惘,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忽视无常的真相。我们多么
渴望一切都恒常不变,因此就得相信一切都可以如旧。但这是以假当真而已,诚如我们经常
发现的,信念和实相的关系很小,甚至毫不相干。这种以假当真的错误讯息、观念和假设,
建构出生命的脆弱基础。不管再多的真理不断逼近,为了维持我们的伪装,我们还是宁愿不
可救药的继续浮夸下去。
我们总是认为改变等于损失和受苦。如果改变发生了,我们就尽可能麻醉自己。我们倔
强而毫不怀疑地假设:恒常可以提供安全,无常则否。但事实上,无常就好象是我们在生命
中所碰到的一些人,起先难以相处,但认识久了,却发现他们比我们所想象来得友善,并不
恐怖。
请如此观想:了悟无常,很讽刺地,是我们唯一能确信不移的事;可能是,我们唯一永
恒的财产。它就像天空或地球一般,不管我们周遭的一切会改变或毁坏得多厉害,它们永远
不为所动。比方说,我们经历了椎心碎骨的情绪危机……我们整个的生命几乎都要解体
了……我们的丈夫或妻子突然不告而别了。尽管如此,地球仍在那儿,天空仍在那儿。当
然,即使地球也偶尔会震动,警告我们不可以把什么事情都视为理所当然……。
纵使是佛陀也会死。他的死是一种教示,用来震撼天真、懒惰与自满的人,用来唤醒我
们了悟一切无常,以及死亡是生命无可避免的事实。佛陀临终前说:
在一切足迹中,
大象的足迹最为尊贵;
在一切正念禅中,
念死最为尊贵。
每当我们迷失方向或懒散的时候,观照死亡和无常往往可以震醒我们回到真理:
生者必死,
聚者必散,
积者必竭,
立者必倒,
高者必堕。
科学家告诉我们,整个宇宙只不过是变化、活动和过程而已一种整体而流动的改变:
每一个次原子的互动,都包含原来粒子的毁灭和新粒子的产生。次原子世界不断在生
灭,质量变成能量,能量变成质量。稍纵即逝的形状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创造一种永
无尽期、永远创新的实体。
除了这种变化无常之外,人生还有什么呢?公园中的树叶,阅读这本书时的屋内光线,
四季,天气,一天的时间,走在街上擦身而过的人,哪一样不正在改变呢?还有我们自己:
我们过去所做的一切,今天看来不都是一场梦吗?与我们一起成长的朋友,儿时玩耍的地
方,我们曾经信守不渝的观点和意见,全都抛在脑后了。此时此刻,阅读这本书对你似乎鲜
活真实,但是,即使是这一页也很快就变成记忆了。
我们身上的细胞正在死亡,我们脑中的神经元正在衰败,甚至我们脸上的表情也随着情
绪一直在改变。我们所谓的基本性格其实只不过是「心识的流动」而已。今天我们神清气
爽,那是因为一切都很顺利;明天就垂头丧气了。那一分好的感觉哪里去啦?环境一改变,
我们就心随境转了:我们是无常的,影响力是无常的,哪里也找不到坚实永恒的东西。
比起我们的思想和情绪,有哪一样东西更不可测呢?你知道你的下一个念头或感觉是什
么吗?事实上,我们的心就像梦那么空幻,那么无常,那么短暂。看看我们的念头:它来
了,它停了,它又走了。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还没生起,即使是当下这一念,诚如我们
所经验到的,也立刻变成过去了。
我们唯一真正拥有的是「当下」,此时此地。
有时,在我开示这些教法之后,有人会跑上来对我说:「这些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我早
就知道了,说些新鲜的吧!」我就对他说:「你真正了解和体悟无常的真义吗?你已经将无
常与每一个念头、呼吸与动作相结合,因而改变你的生活了吗?请你问自己这两个问题:我
是否每一刻都记得我正在步向死亡,每个人、每一样东西也都正在步向死亡,因此时时刻刻
都能够以慈悲心对待一切众生?我对于死亡和无常的认识,是否已经迫切到每一秒钟都在追
求开悟?如果你的回答都是肯定的,你就算真正了解无常的真理了。」
西藏生死书
第二章 无常
在地球的任何地方,死亡都可以找得到我们——即使我们就像是在一个可疑和陌生的地
方不停地转头设防——如果真有什么方法可以躲避死亡的打击,我将义无反顾——但如果你
认为可以幸免一死,那你就错了。
人们来了又离开,来去匆匆,手舞足蹈,却不提一个死字。好得很,可是一旦大限来
到他们自己的死亡,他们的妻子、儿女、朋友的死亡出其不意地抓着他们,让他们觉醒
不过来,一无准备,然后情绪如狂风暴雨般征服他们,让他们哭得死去活来,怒气冲天,伤
心欲绝!
如果想开始挣脱死亡对我们的最大宰制,就要采取截然不同的方式,让我们揭开死亡的
神秘,让我们熟悉它,让我们习惯它;让我们随时想到死……我们不知道死亡在哪儿等待着
我们,因此让我们处处等待死亡。对死亡的修行,就是解脱的修行。学会怎么死亡的人,就
学会怎么不做奴隶。蒙田
死亡的修行和解脱的修行为什么这么难呢?为什么我们又这么害怕死亡,竟连正眼也不
敢看它呢?在我们的意识深处,我们知道凡人终将一死。我们知道,诚如密勒日巴尊者
(Milarepa)所说的:「这个我们如此害怕,所谓的『尸体』,此时此地就跟我们住在一
起。」我们越拖延对死亡的正视,就越对它无知,恐惧和不安全感的阴影就越萦绕脑际。我
们越想逃避那种恐惧,它就会变得越可怕。
死亡是个大迷雾,但有两件事情是可以确定的:其一,我们总有一天一定会死;其次,
我们不知何时或如何死。因此,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知道何时会死,而我们就把它当做
藉口,延迟对死亡的正视。我们就像小孩玩捉迷藏一样,蒙住眼睛以为别人看不到我们。
为什么我们会生活在死亡的恐怖中呢?因为我们的本能欲望是要活着,而且继续活下
去,而死亡却无情地结束了我们所熟悉的一切。我们认为死亡来到时,就会把我们投入一无
所知的深渊里,或变成一个全然不同的人。我们想象死后自己变成一片迷惘,处在极端陌生
的环境里。就像单独醒来一般,在焦虑的煎熬中,在陌生的国度中,对那块土地和语言一无
所知,没有钱财,没有对外管道,没有护照,没有朋友……。
也许我们害怕死亡的最大理由,是因为不知道我们到底是谁。我们相信自己有一个独立
的、特殊的和个别的身分;但如果我们勇于面对它,就会发现这个身分是由一连串永无止境
的元素支撑起来的:我们的姓名、我们的「传记」、我们的伙伴、家人、房子、工作、朋
友、信用卡……,我们就把安全建立在这些脆弱而短暂的支持之上。因此,当这些完全被拿
走的时候,我们还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吗?
如果没有这些我们所熟悉的支撑,我们所面对的,将只是赤裸裸的自己:一个我们不认
识的人,一个令我们焦躁的陌生人,我们一直都跟他生活在一起,却从来不曾真正面对他。
我们总是以无聊或琐碎的喧闹和行动来填满每一个时刻,以保证我们不会单独面对这位陌生
人。
这不就指出了我们生活方式的基本悲剧吗?我们生活在一个虚拟的身分之下,一个神经
兮兮的童话世界里,跟《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假乌龟差不多。在激情的催眠之下,我们太
过着迷于建造房子的快感,竟然把生活的房子盖在沙上。这个世界似乎真实得让我们可以相
信,直到死亡粉碎了我们的幻想,并把我们逐出隐藏的地方为止。因此,如果我们对更深的
实相一无所知,我们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当我们死亡的时候,万般带不去,尤其是我们如此钟爱、如此盲目依赖、如此努力想活
下去的肉身。而我们的心却也不见得比我们的身可靠。只要对自己观察几分钟,你将发现心
就像跳蚤一般,跳来跳去。你将发现念头会无端地冒出来。我们每一秒钟都被混乱席卷,沦
为善变心的牺牲品。如果这就是我们唯一熟悉的心识,那么在死亡的那一刻,如果我们还要
依靠它,就是一场荒谬的赌博了。
大骗局
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惛惛,久忧不死。何苦也!其为形也,亦远矣!《庄子至乐
篇》
一个人诞生,他的烦恼跟着一起诞生。有些人活得越久,会变得越愚蠢,因为他为了逃
避不可避免的死亡,就会变得越来越焦虑。这是多么痛苦的事啊!有些人一生都在异想天
开,痴人说梦,渴望能够长生不老,这种观念使得他无法活在当下。
在我的上师圆寂之后,我有幸能够经常亲近当代一位最伟大的禅师、神秘家和瑜伽行者
敦珠仁波切(Dudjom Rinpoche)。有一天,他带着夫人坐车通过法国,一路上赞叹着旖旎
的乡间风光。他们经过粉刷艳丽和繁花争妍的大坟场,敦珠仁波切的夫人说:「仁波切!
看,西方每一样东西都这么整齐干净,甚至连他们摆放尸体的地方都一尘不染。在东方,即
使是人住的房子都没有这里这么干净啊!」
「啊,是的!」他说:「一点也不错。这是多么文明的国家啊!他们盖了这么棒的房子
给尸体住,但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也盖了这么棒的房子给活尸体住了!」
每当我想起这个故事,就让我觉得,如果人生是建立在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