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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天行健(第一部)-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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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恭行看了我一眼,道:“好吧,我们马上就去。楚将军,我们走吧。” 

他的目光有点怪,但我也不在意这些,道:“路将军请。” 

罗经纬的担架在一个箭楼里。我们一到他跟前,便跪下道:“末将叩见罗将军。” 

罗经纬努力半坐起来,道:“两位将军请起。”他的话说得很吃力,这么一动,脸上也泛起一片潮红。我们站了起来,罗经纬道:“路将军,楚将军,此番守城,全赖两位将军之力。经纬在此向两将军致意。” 

他在担架上向我们致了一礼,我们站定了,也向罗经纬回了一礼。可是,罗经纬眼中却没有胡仕安那样的喜色,也有些忧虑。 

他也许也知道了,这样子守城绝非长久之计吧。这一战,后军的两个万夫长全部战死,损兵起码有五千许。以后该怎么办,谁也说不上来。 

这样一个破城能守到今天,也算是个奇迹。如果不是武侯,我想说不定蛇人的第一次攻击时就乱了阵脚,哪里还能支撑得下去?罗经纬也是名将,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可是如今有三门被围,东门也不知有无战事,冒然出去,说不定也会象这次北门撤军一样吃个大亏。而今已经失去了撤退的良机,我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是好。 

路恭行道:“罗将军,我想问一下,你们是如何碰到蛇人进攻的?” 

罗经纬刚想开口,便咳了两声,胡仕安一边道:“我们遵君侯将令在城外扎营,等候辎重营出城。辎重营正在出城时,斥堠兵来报,北边大路上突然开来一支大军,旗号不清。我们开始不曾想到会是蛇人,已下令严阵以待,哪知这支蛇人军来得极快,已成突击之势,虽然百般防御,仍是不敌。若非路将军及时来援,我们定要全军覆没。” 

我们都有些心情沉重。蛇人的攻击力越来越强,而我们却士气渐渐低落。此消彼长下,只怕城破之日也不远矣。 

我忽道:“罗将军,我想问你讨一个人。” 

罗经纬道:“楚将军想要哪个?”他的话不免有点迟疑,我在这时来向他要人,不免有点挖人墙角的意思。 

我道:“贵军五营小校吴万龄。” 

他松了一口气。吴万龄只不过是个小校,大概他也不认识。听得我没向他要后军的中坚大将,自也没什么好紧张的。他道:“好吧,楚将军将他带走便是。” 

辞别了罗经纬,回到城头,城头上还有些欢声笑语,但那都是后军的。他们认为自己是打个个胜仗,因为守城时没有伤亡。可是我不知道那些蛇人第二次攻击时会怎样。 

回到自己的防区,正看见后军把那箭楼里的人赶下来。那些衣衫不整的城民一个个都面无人色,他们也不知道刚拣得的这条性命是不是还得丢在这儿,走得东倒西歪,一个后军士兵不耐烦,伸着枪柄要打,路恭行喝道:“住手!” 

那个士兵看了看路恭行,有点惊慌地伸回枪柄。路恭行走过去,道:“刚才是哪位在弹琵琶?” 

一个半老的女人看了看后面,叫道:“将爷,我们让那老头子不要弹的,可他不听。” 

这时,一个老人正从箭楼里走出来,那女人道:“老穆,你真要害死我们了!” 

路恭行喝道:“住嘴!”他快步走上前,道:“老人家,请走好。” 

一个帝国军将领对共和军的城民如此客气,恐怕战争后从来没有过。那个女人有点目瞪口呆,不知道路恭行吃错了什么药。那老人看了看路恭行,叹道:“抱歉,我将愧对大公。我没想到你们这帮禽兽也会听得懂我们的葬歌。” 

他的话里还是一股桀骜不驯的语气。没想到这老头子气那么大,而他唱的那歌是共和军的葬歌么?他的话一出口,边上的士兵一下将枪对准了他,只怕马上要捅他个对穿。 

路恭行只是一笑,道:“老人家,帝国军和共和军,都只是人而已。来人,让他们从东门出去,每人发一块干粮,不得留难。” 

他下完令,转身便走了。 

我有点呆呆地。我只以为只有我才会那么婆婆妈妈的心肠发软,没想到这个铁石一般的路恭行,竟然也说出那种话来。如果帝国军和共和军都是人,那战争是谁对谁错? 

我有点苦恼地摇摇头。这时,金千石道:“统领,我们回去缴令吧?” 

我道:“好吧。我去向路统领辞别。” 

我走到他身后,小声叫了声:“路将军。” 

他正看着在退下的前锋营,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来道:“楚将军啊。” 

我道:“我要回去缴令,告辞了。” 

他点了点头,道:“是,我也得去了。”我正要走,他忽然道:“楚将军,这些日子你千万当心。” 

“什么?” 

我一时还没听懂他的意思,他已转回头,回到自己的营中点名去了。我拍了拍头,道:“金将军,我们也点名,回去缴令。” 

这一趟在守城时主要是前锋营的功劳,但能让溃兵井井有条地入城,我们龙鳞军的功劳也不算小,没让蛇人抢夺吊桥,更是件大功。 

金千石点了名,道:“禀统领,龙鳞军应到三百零六人,实到三百零五人,前哨士兵伍克清失踪。” 

那个伍克清多半已战死了吧?每次总有一些人失踪,而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已将腐烂的尸首。这一次只损折了一人,实在不算什么。可不管怎么说,有一个生命也就此结束了。 

我不禁有些伤感。这时,耳边听得有人道:“禀楚将军,吴万龄前来报到。” 

我抬起头,吴万龄正站在一边。我笑了笑,道:“吴将军,你来了?请入列吧。” 

我们在退走时,罗经纬被抬着出来向我们致意,我们在上马时也都向他致了一礼。这个心高气傲的名将,这时变得象一个平常的老人一样萧然——尽管他年纪也不算很大。 

回到西门,西门也是一派狼藉。还好,右军以前是沈西平统领,战斗力也够强的,来攻西门的蛇人虽然多,却不象攻北门的蛇人那样装备精良,与以前山都的差不多。右军经过一番死战,损兵两千,终于守住了城门,而且让来犯的蛇人也留上几百具尸首。柴胜相固然有点大言不惭,可他的战斗力倒也名下无虚。 

我让金千石将龙鳞军安排好,自己去缴令。龙鳞军已重整了三个哨,吴万龄被我任命后左营哨官,去挑选人马入龙鳞军。龙鳞军哨官也相当于前锋营百夫长,比他原来的小校算高了一级,但这两军较为特殊,他算是一下子升了好几级了。 

我打马去武侯的中军帐缴令。一路上,还能看到那些烧焦了的破房子。不知道白薇和紫蓼她们怎么样,东门尚无战报,大概她们能顺利到达五羊城吧,我也希望她们能安全抵达。 

不知为什么,杀的人越多,我的心反而越软。父亲只是一个平凡的低级军官,他梦想着他的儿子能成为一个大将,因此我从小就被他送到军校去。如今,我也已经算是个中级军官了,勉强可以称得上“大将”,可是,在我心里,却更加地厌恶战争。 

走了一程,我忽然听得边上有人低声道:“将军。” 

那是祈烈的声音。我看了看边上,只见祈烈有点鬼鬼祟祟地钻出来,身后跟前几个什长,他们也正向我致意。我笑骂道:“小烈,你做什么?” 

他却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道:“将军,你知道你营中有个伍克清么?” 

我的心动了动。这名字正是金千石跟我说过的失踪的人,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我道:“他怎么了?” 

“他是武侯幕府的参军之一。”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回到那些什长中去了。 

武侯的参军?祈烈的这一句话却让我心中起了万丈波澜。武侯幕府中参军足有十几人,其中自然有高铁冲这等武侯视若股肱的一等谋士,也有刚被武侯青眼有加,名声大噪的张龙友,但不少人别人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可能入武侯幕府的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不论名气大小。这伍克清投到龙鳞军中,那是什么意思? 

忽然,我的心象被针刺痛了一下。 

武侯在怀疑我! 

那次劳国基所献的以风筝飞入蛇人营,再以火药包火攻之计,可说是万无一失,结果却是败得一塌糊涂。那时我也想过,可能是有内奸泄露了机密。可是军中有谁会向蛇人泄密呢?我实在想不通会有什么人投靠蛇人,这计策除了前锋营和中军的高级军官,谁也不知道。武侯一定也这么想,他那么急着要班师,准也有想逼着那内奸现身的用意。而我从蛇人营中全身而回,实在令人有点不可思议,偏偏那时我还老向人打听劳国基之策,准是有人向武侯报告过,也难怪武侯会怀疑我。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以武侯之能,也万万没料到西、北两门也出现了蛇人。他这条计策,仍是失败告终。他让那伍克清投入龙鳞军,也正是要观察我的动态吧?怪不得路恭行也用那么怪异的语气对我说话,他一定也想提醒我。也怪不得,连火雷弹这等利器造出来我却连一点也不知道。 

我有点兴味索然。身经百战,武侯仍要怀疑我。难道当一个名将,总是要疑神疑鬼么? 

我打着马,让马不紧不慢地走着。 
第十一章 敌友之间



中军营中很是平静。今天尽管南门也有蛇人来犯,但山都的蛇人军大概也已经后继乏力了,中军击退它们的攻击已是游刃有余,也没什么可兴奋的了。天还没大亮,刚接战过一场的士兵纷纷回营休息,休息过的却正在向外走。 

我到了武侯的中军帐,跳下马,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前来缴令。” 

门口的传令兵道:“楚将军请。”他大声复述了一遍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前来缴令。” 

我一进营帐,不由大吃一惊。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多半是中军和右军的将领,一边侍立着一排参军,张龙友也在。让我吃惊的是,连一向不大露面的高铁冲也在。他仍是戴着那个有面纱的大帽子,大概他有特权,仍是坐在轮椅上。武侯正高坐在上,身后站着那两个亲兵,边上还站了一队亲卫队。我走上前,跪在地上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前来缴令。” 

这是第二遍说了。此时说时,我只觉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委屈。也许,真正的内奸也在这些人里,我却被当成替罪羊。 

来缴令的人络绎不绝。南、西、北三门都有蛇人来攻,相比较而言,战况最为激烈的是西门。栾鹏与柴胜相两人守城颇有章法,尽管右军和后军的军力差不多,后军的损失却远大过右军。可不管怎么样,这等消耗战只怕难以长久,若北门明日仍发动进攻,我不知道蛇人会不会想出破解火雷弹的方法。 

依次缴完令,武侯重新布置了一下城防。南门已不必那么多人,反是北门告急,不仅从后军抽到中军的两千士兵重归北门,还从中军抽去了两千去守北门。 

此令一下,路恭行便出列道:“君侯,末将今日在北门一战,那里的蛇人已进退有序,攻防得法,只怕增加四千士兵亦无济于事,望武侯三思。” 

武侯淡淡一笑,道:“路将军,北门战况我已闻禀报,那里的敌人数量虽多,但攻势不强,一攻即走,定是佯攻无疑,蛇人的重点定然仍在南门。” 

的确,北门的蛇人若全军压上,就算守城的有火雷弹,它们将会受到极大损失,但最终多半也能攻入城来。可是蛇人一旦失利,便全军退去,实在有点可疑。难道,蛇人的重点是在南门?或者,其实它们就是声东击西之计,佯攻三门,真正的注意力还是在尚无敌情的东门上? 

如果这么想下去,实在没底了。此时我已再不敢将蛇人当成是些野兽,它们现在的攻势越来越象是深通兵法,虚虚实实。单从一门来看,攻势减退,但从全局来看,却更难捉摸它们的用意。 

柴胜相走出来道:“禀君侯,西门有我二人便足以自保,不妨将抽到中军的两千人也到北门助战。” 

武侯沉吟了一下道:“也好。” 

这时德洋从椅子上站起来道:“禀君侯,今日在北门遭蛇人突袭,粮草损失了近一半,如此下去,全军只怕支撑不了半个月了。” 

他一条手臂也用绷带绑着,倒和我差不多,所以武侯让他坐下,不必站立吧。不过他没我那么能熬,这么说了两句话便已气喘吁吁。 

他一说起粮草的事,我不禁心一沉。关于这粮草,尽管每个人都想到了,可谁都不愿提起。三军尚可一战,但若让他们知道粮草已然告急,士气只怕一下便要低落。以前围高鹫城时,城中的共和军起先众志成城,斗志极旺。两个月后粮草告罄,城中一下便士气大落。等有人饿死后,城中大部便无斗志。若非共和军知道帝国军破城后定要屠城,恐怕早就献城投降了。有这前车之鉴,每个人都对绝粮后的惨状心知肚明。 

可是不提也不是办法,毕竟,现在连撤军都失败了,接下去的问题首先是坚守,然后再是逃出城去。我们都看着武侯,只盼这绝世名将能有一个奇计让十万大军顺利班师。 

武侯抬起头道:“列位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三天前已命人去五羊城调粮,日夜兼程,明日定可回来了。” 

不知从五羊城能调多少粮草回来,但这毕竟是个好消息,至少在撤退时不必担心粮草了。我们都又惊又喜地看着武侯,真没想到他竟然早就已有安排。 

路恭行又道:“禀君侯,张参军所制火雷弹威力极大,是攻守利器,末将已将之用于实战,颇见神效,望武侯命人加紧赶制,分派诸军。” 

诸军中除了中军,其余各军都有点莫名其妙,他们也没见过火雷弹吧?武侯看了看侍立在一边的张龙友,道:“张参军,现在一日能制多少枚火雷弹?” 

张龙友出列,行了一礼道:“禀君侯,卑职现在有五十个工匠加紧赶制,已制成小号火雷弹一千枚,中号三百枚。北门虽被蛇人占据,硫磺数量却也足够,但硝石已很难得,望君侯命人加紧办理此项事宜。” 

张龙友的火药配方是硫磺、墙硝和木炭,硫磺本来是从北门外一个火云洞取得,北门外已驻有蛇人大军,以后也没办法再去取了,不过张龙友肯定也已搬了许多进来,一时也不必发愁。只是那硝粉本由墙上刮取,而只有数十年的旧屋才有墙硝,城中经过屠城,屋倒梁颓,也没什么屋子好刮墙硝了。 

武侯道:“现在的存货尚可支持到何时?” 

张龙友道:“硝粉尚余五十余斤,大概可能再制一百余斤火药了。小号火雷弹需火药二两,只可再制五百个。” 

一共是一千五百个。全军现在有九万余人,这一千五百个火雷弹如何分法?路恭行在北门一战,至少也用掉了两三百个。看样子,这火雷弹还不能恃之克敌制胜啊。 

武侯也没有说话。他也许本也想用火雷弹来一举奠定胜局吧,我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半晌,他道:“张参军请回。” 

张龙友施了一礼,退回参军列中。他本来只是个毫无特色的辎重营小兵,一旦进入幕府,竟然象脱胎换骨一般,变了一个人似的。 

武侯把手按到桌案上,道:“诸位将军,蛇人已将高鹫城三面围住,唯有东门尚无敌情。若是坐等,必将受困于孤城。不知哪位将军有良策,不妨报上来。” 

下面站着的参军和诸将都一言不发,连昨天大言不惭的柴胜相也是沉默不语。大概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蛇人松开东门,也许正是为了让我们觉得有条生路,失去死战到底的决心。这些蛇人越来越象一个狡猾的敌人,没有人敢再轻看他们,因此这个空隙倒象是个圈套,反而让人不敢投进去。 

路恭行张了张嘴,似乎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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