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泪-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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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据说他死的时候,七窍流血,分明是毒发身亡。
而且,被人发现的时候,他的身下压着一封信。
那封信,不但告诉世人,他是迫不得已服毒自尽,更提到了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
中宫流产,并非意外,亦非体虚,而是有人背后指使。
而那幕后指使之人,竟然是太后!
知秋转述的时候,我浑身冰凉,总觉得哪里连贯不上,似是而非,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如古朴淳厚的乐声当中突然起了一个激烈而直露的音符,轩辕帝龙颜终于大怒,下令宫廷禁卫营即刻封锁长乐宫,皇上亲临审查,而我亦一同前往。虽然在去的路上,我略有瑟缩,但成长的路上,岂会一味阳光通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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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的前殿,汉白玉石栏杆围护着硕大的台基,望柱上龙翔凤舞,无不向世人昭示这里的绝世非凡。殿内,太后僵坐在金壁辉煌的屏榻之上,她面前的案上仍摊着一卷文书。右相大人正跪于堂下,身上一袭明黄蟒袍在此时显得格外刺眼。蟒袍,色彩图案与龙袍几乎一致,只是挑去了龙身上的一爪,以示区别。而这件是由先帝亲赐,他在先帝朝中的显赫可见一斑。
皇上慢步踱至案前,将那卷文书拿起,太后与右相脸上皆是一片死灰。
皇上不动声色细细看完,才冷笑数声:“上尊天示?顺从众议?”笑罢,拿起案上的太后印缓,重重盖上,复又将那卷东西抛回案上,“朕要看看谋害天朝嫡出皇嗣的太后如何上尊天示,顺从众议!”
我越听越心惊,原来那卷东西竟是一道逼皇上退位的懿旨!
天朝以孝治国,太后平日虽不干政,可是却可凭一道懿旨直接令皇帝退位。
冰凉的手掌心微微沁出了汗珠,若是没有曹御医这一出,如今又会是何局势?皇上,君家,我以及跟随皇上身后的这些人,会被置于何地?一股没来由的后怕涌上心头,却驱走了之前的一丝寒意,额前华胜定住,凤鸣朝阳礼服之下的娇柔身躯在前殿之中毅然挺立。
太后攸地起身,怒目相向:“皇上,你说哀家谋害皇嗣?可有证据!”
“你要证据,朕就给你证据!”
皇上双掌一击,乔公公便带领一行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宫女手中一个托盘,托盘之内是一封信,上面还带着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之后是御医,而紧随其手的宫女看起来有似乎有点面熟。
*
先由乔公公宣读了信上的内容,再是宋姓御医上报曹御医的死因以及他在信中所说的药物药性。据说,他手中的那一包药粉正是太后授意曹御医配制,然后交由椒房殿中的宫女。
直至那宫女跪道:“奴婢是椒房殿中专事膳食的仆人,在此之前,是太后宫里的,太后搬去长乐宫之后,便将奴婢安在了椒房殿!”我心中一动,安在椒房殿,这话说得有些值得推敲。不过,经她一说,我才有些印像,之前,她确实是负责我的膳食的。
皇上已紧跟着问道:“哦?安在椒房殿?仔细说来,谁安了你在椒房殿?”
那宫女看了一眼太后,才匍下身子:“回皇上,是太后娘娘让奴婢去椒房殿的!”
紧接着,专管宫女的吴夫人上来确认了她的话。
我坐在左侧,直觉有一张天衣无缝的大网正在向太后、向甘家迎头罩来。
人间正道是沧桑
乔公公压了嗓子问道:“集采,你从实招来,太后娘娘为何特地安你去椒房殿?有何用意?”
太后大怒,将身旁一只顶好的玉彩飞马推落在地:“你个贱婢!当日因你手脚笨拙,才将你留在椒室,你敢胡言!”
皇上不动声色,沉声问道:“是吗?原来太后是将手脚笨拙的留在了椒房殿啊!”
太后身形一窒,半晌作声不得。
那叫集采的宫女复又回道:“那日,太后传唤奴婢,让奴婢留在椒房殿,说是要留心皇后娘娘一举一动,并让底下的女官交给奴婢一包药粉,每日放于皇后娘娘膳食之中,若有差池,奴婢的家人性命不保。奴婢决不知那是害人流产的东西,她们亦只说是不致怀孕的!”
太后闻言气急攻心:“你!贱婢!哀家当初就应该废了你!”
然,纵是她再声厉色荏,已是成定局了。
于是又让集采指认,集采当下便指在了太后身旁的女官身上。那女官一见此景,两眼翻了翻,便绵绵地倒下了。
至此,似乎一切都已真相大白。
皇上下旨,甘太后身为太后,居然谋害中宫之子,愧居太后之位,幽禁于长乐宫永宁殿。甘氏一族恃宠而骄,外戚干政,扰乱后宫,战事不利,祸害天朝,罪无可恕,十六岁以上男子除去一切爵位,发配滇南。
一声令下,即有侍卫上前,脱去甘右相身上的蟒袍,架了下去。那曾在天朝不可一世的万人之上的相王终于垂下了他的头颅。
我十分平静的站轩辕帝之右侧,仅以中指掐住自己早已麻木的腕部。长乐长乐,原来不在于名字,而在于人心。
当右相的身影消失于长乐宫外时,太后再也是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她原本养尊处优的脸上瞬间尽显老态,大殿上空回荡着她苍凉的笑声。
“崇武帝,你果然选的好皇帝!是你——你亏欠了我甘露凝一辈子!”崇武帝是先帝的尊号,甘露凝是太后的闺名,听在我心中荡起一阵涟猗,是否也曾春光无限,是否也曾纯洁无瑕……
长乐宫门外,贵嫔抱着嘉寅深深跪下:“天可怜见,还妾身母子清白!”我知道,她一直耿耿于怀当日众人纷说她的嘉寅克凶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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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帝在光华殿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在这里,他将君家推上了无与荣宠的高位。父亲以异姓王爷官拜丞相,且无左右之分。大哥为护国元帅。
虽已临近盛夏,但在皇恩堆砌下的荣耀中,我感到莫名的寒意,即使轩辕帝望向我的目光温暖如春。
世人纷纷评说,轩辕帝是至高无上的朱雀,甘家和君家是象征权力和威望的青龙白虎,而如今青龙不在,唯有白虎。皇上对我说这事的时候,我微微一笑,岔了开去:“那玄武是谁呢?”
果然,他不再说青龙白虎,而是被我的问题吸引:“玄武是谁?朕也想知道!”
我想起居于陪都的晋安王,由此又想起惠妃的两个儿子。
那日庆功宴之后,皇上又在后宫小宴。席上原本和乐融融,直至焰行一声怒吼:“你的母妃是坏人,害我的母后娘娘!”
我们闻声望去,焰行一掌打在了焰华身上,焰华吃痛但是不敢吱声。焰炔大步上前一把将焰行推倒在地,而后将自己的弟弟护在身后。
“胡闹!”轩辕帝一声呵斥,我却看见他眼中深深的歉意。
再看焰炔与焰华,双双含着泪珠被焰炽牵着坐到了侧席之上。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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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一切平息之后,酷暑已悄悄来临。
甘泉宫内,我躺在皇上广阔的怀中,享受这片刻恣意的宁静,同时,心里波涛翻腾。
曾经盘踞天朝达五十年之久的甘家终于下台,世人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个曾经风光三朝的家族,如今百姓津津乐道的只有轩辕帝的君皇后以及她身后的君氏一族。就如情人眼里,永远都是只有新人笑,哪有旧人哭?
太后和惠妃,曾一度是我不可跨越的鸿沟,宛如那个为所欲为的女子,才是轩辕帝后宫的女主人。
而如今,她置身于未央最北端的思守宫之内,那个几乎与世隔绝,仅一扇门便堵住了所有美好事物的宫殿。
焰炔和焰华跟着我们一同到了甘泉宫,渐渐从最初的无从适应转变了过来。见到皇上与我时,眼中的目光已经木然,也会恭敬的行礼,口中喊着父皇母后。
是是非非之中的虚虚实实,我渐渐看不真切。
“皇上,不能让惠妃回昭阳殿吗?”
“朕没有想到替她求情的竟是你!”他拂去我额边一缕被他汗湿的秀发,轻轻吻上。
“臣妾并非为她求情,皇上定有自己的主意。只是,二皇子和三皇子……”
“这已是朕最大的让步了!”他复又吻上我的唇,将我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那些话,他亦是不想听到的吧?又或者,他仍在顾忌着什么。
对我而言,他们是两个孤独的孩子,可是,对他而言,他们与他更是血脉相承。
这个夏天,我们暂且将一切凡尘琐事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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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守宫内,秋意比外面更甚,阳光似乎更早远离了这里。小的时候曾想过,冷宫里面是否只有冰冷的冬天,又怎知道即使是秋实九月,却已经这般寒冷刺骨,似是被砌起厚厚的冰墙,如今才知道冷宫的冰冷是源自人的心底!
推开红漆剥落的宫门,印入眼帘的是一顶高大的梧桐树,苍劲挺拔,只是叶已枯黄,更衬秋凉!
惠妃就大刺刺地坐在梧桐树下,瞪着连连飘落的叶子,口中喃喃:“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眼见我进来,登时就站起了身子,眼中离愁不复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恨意。知秋带着戒备,护在了我面前。
对此,我早有预见。她从来就不是内敛的人,想起我大婚翌日她的一句“老夫少妻”,便是什么也能料到的了。
所以,轩辕帝不准我来思守宫,大概是怕她伤了我。
她身上一袭浅红色的百鸟朝凤云锦宽袖礼服,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大约是她入宫时所着的衣裳。我入宫时也是这样的百鸟朝凤礼服,却是朱红。
如今,她仍有期待吗?若有期待,那又是什么?她的期待是否就是皇上的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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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突然一点冰凉,知秋惊呼:“皇后娘娘,起雨了!回去吧!”
雨丝细细密密落下,而惠妃竟然不察,我不由分说拉了她便奔进内殿。
内殿中央,一只玉壶被摔得支离破碎,溢出浓浓酒香。有宫女迎面出来,一脸的懒散,直至见到我才大惊失色。
“你们就这般伺候惠妃娘娘?”我冷着脸,着实无法对这些趋势如洪水之辈露以柔和之色。
那宫女慌忙拜倒:“皇后娘娘恕罪,实是惠妃娘娘她——”
“住口!”知秋怒斥,“娘娘就是娘娘,岂能容你们在这里挑三拣四?”
我轻声摒退了知秋与那宫女,殿中独留下我与惠妃二人。
“我没有想到,你年纪轻轻,心思竟与你的姐姐一般无二!”她一脚踢向地上的破碎玉片,似乎还不解恨。
“你们若无害人之心,又岂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我不作辩解,只是反问。
“你以为害你腹中胎儿的是我们甘家吗?你错了!我害你的孩子有什么好处?即使中宫无子,皇上还有淮王!告诉你,害你孩子的是皇上!是皇上!太后当年是皇贵妃的时候,也是这样子没的孩子!哈哈哈——”
我的背脊又像是那日在长乐宫大殿,生出了阵阵寒意。这个女人,像是在我面前翻开了一部天书。
她笑到最后,突然就流出泪来,语气有些惶然,“太后还是皇贵妃的时候,先帝赐她一种香,只准她一人用,人人都道是皇恩浩荡,却不知,这是夺子的毒!皇上最爱的是什么?是江山!最顾忌的是什么?是外戚!你以为他看中你?这宫里头,什么样的女人不缺?他为什么就看上你一个小丫头?你除了是君家的女儿,还有什么?你以为你真的得到了帝王的宠爱?你真是痴心妄想!你看这繁华宫墙里,人心还有情爱吗?哼,我会笑着看到你们君家就像甘家一样,鸟尽弓藏!”
一口气说完了所有,她才平静了下来,冷冷地接着:“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宋御医,他定知道那曹御医到底是怎么死的,一切就都清楚了!”
我漠然地打断她:“你说的,本宫全都不信,本宫也不会去查曹御医的死因!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看不透?若还是这样一味的偏执,在宫中造谣生事,不得安生的是你的二位皇子!你也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该知道,能与谁为敌,不能与谁为敌!”
我知道,那一定是她的软肋。因为,我也曾经有过孩子。
她的眼神在瞬间焕散,语气也带了些惊恐:“你居然能泰然处之!果然,果然像极了君芷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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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作真时真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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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那冰冷的屋子里急奔而出,冲进了滂沱大雨之中,丝毫不理会知秋焦急的呼唤。
“朕以后叫你颜儿如何?”
“颜儿,你怕不怕朕?”
“颜儿,还疼不疼?”
“颜儿,到朕这里来!”
“颜儿,……”
“颜儿,……”
恍惚之间,皇上温情的呼喊转瞬又化作了惠妃的声声凄厉:“是皇上!是皇上!是皇上!”
那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我拼命的捂住了双耳,像是躲避鬼魅一般逃离了那里。
而后,我倒在了雨水茫茫的大殿之前,倒地的瞬间才想起来,他还在甘泉宫,后天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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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我从连连噩梦中清醒过来,却似变了一个人。
“皇上,您路途劳累,请回去歇着吧,皇后娘娘这里有妾身就好了!”是纪氏,她现在已经是贤妃了,还是这般娇柔可人。
“下去!”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见身边没有动静,又咆哮起来,“都下去!”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四周陷入一片宁静,只听得到他沉重的呼吸声,一呼一吸如此的缓慢。我依然紧闭双眼,只有睫毛微微跳动了几下。
“颜儿,朕就在这里,那么大的雨,你为什么要跑去大殿?以后,我们同进同出,朕在哪,你就在哪好不好?”
同进同出?看来,知秋并未将我私见惠妃一事说出来。心中一动,眼睛也跟着动了一下。
身旁突然没了动静,我正有些纳闷——
“来人!把知秋那丫头给朕捆起来,棍刑!”
我登时就睁开了眼,惊道:“你!”
然而却看见他略显瘦削的脸上,带着戏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调皮?非把朕急死才甘心?”
“对不起,让皇上担心了!”原来他知道我醒了,方才不过是诈我的。
“小丫头,脑子烧坏了?朕是气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宠溺地笑着,大手抚上我的额头。“御医!”
御医早已在外面候着,一听到皇上的声音马上飞也似地进来了。隔着帘子,我看到换成了年纪稍小一点的医官,不是宋御医。
“宋御医呢?”难道?我不敢再想下去,又开始思索另外的可能。
“回皇后娘娘话,宋御医前日告老归乡了!”前日?那不正是惠妃同我说了那些话的第二日吗?怎么会如此巧合?
我心思一动,转而看向皇上,他脸上现出一丝迷惘,而后又开始勃然大怒:“荒唐!皇后昏迷不醒,谁准他告老还乡的?”
吓得那御医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我叹了一口气:“皇上,您把他吓着了,可怎么给臣妾瞧病?”
皇上看着我的表情似乎有些被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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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连知秋也说我像是变了一个人,我笑着问她:“是吗?”
她点点头脱口而出:“像是变成了小的时候!”
“哦,你还记得本宫小时候的模样?”我有些惊讶,“本宫自己差不多都忘了!”
依稀想起那时,二哥在大哥的院子里驮着我去摘树上的果子,我胖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