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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君心泪-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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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的字是概然大气,你的字是清秀娟丽,不可同日而语!”皇上的声音有一丝淡然。
  “妾身没有想到皇后娘娘小小年纪,却能写出如此好字。性格也与先前的君贵妃大不相同,不过长得倒有几分相似,皇上您说呢?”
  我本来没有偷听旁人说话的习惯,此时却侧过身来,将耳朵轻轻贴了上去。
  沉默了片刻,才听到皇上说道:“或许是吧!惠妃——”
  心中轻轻一震,似有某种心思浅浅浮起,又被暗自压了下去。
  “今夜太冷,皇上还要妾身回昭阳殿吗?”
  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咚!咚”,一声紧似一声,暖阁里皇上的话语传来:“惠妃难道要朕做昏君吗?——乔布!”
  再听不见惠妃的声音,而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乔公公的唱声,再往后,一切归于平静。
  我站在了暖阁的门外,正准备举手叩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我被笼罩在了一片厚重的阴影之下。
  四目对望,是惊喜,是浅怒,是安心,是怜惜。
  下一刻,我被带入一个有如春末夏初般温暖的臂弯,寒气全被摒弃门外。
  暖阁果然温暖如春,不单暖人,也暖心。
  “外面多冷!”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气恼,亦有藏不住的惊喜,边说着边拍去披风上薄薄的雪花,。
  “是,今晚才知道!”我溺在他的怀里,肆意的索取着他的体温。
  他抱着我坐在暖炉旁边,而后圈住我的身子:“是因为心疼朕吗?”
  “臣妾不喜欢走路,所以觉得人人都是不愿意的!方才站在暖阁之外,臣妾更心疼!”若是不喜欢,若是不愿意,我可以不作声,一切也就过去,况且身处在他默然直视的椒房殿。但是他不同,每天要面对很多人,有喜欢或者不喜欢的,每天也要说很多话,有真心的也有言不由衷,他的前面,无一屏障。身体上的累可以用很多方法去消除,可心中的累呢?
  累多了,便成了伤,往往是别人看不见的内伤,只有用心才能体会得到。对他,我用心了,所以心疼。
  身旁有片刻的寂静,只听得到呼吸声,抬头看他,眼中是一片怔然,像是心防被攻陷一般。
  过后,他轻轻笑着,下巴抵住了我的脑袋:“傻丫头!朕得到了天底下最好的两样东西,失去一些又何妨!”
  这一刻,换作我怔住了,最好的两样东西?
  回去的路上,不顾我的反对,他执意要背我。
  “听说民间婚俗,新郎倌要背着新娘子进门。朕没有给你常人一样的婚礼,这个便当作补偿。知道你心静如水,但是别拒绝!”
  我提起披风,趴在他的背上,泪水却顺着他的衣裳流下。
  第二日刚起床,便被知秋灌了一碗姜汤下去,说是皇上临走前吩咐的。面对她的时候,我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是想省去皇上的功夫的,却帮倒忙,最后竟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大年初一,当饮尽我递上的屠苏酒后,轩辕帝大笑着将我抱起来转了几圈:“朕的小皇后又长大一岁了!”
  刹那间,五彩华服在大殿中旋出漫天的绮丽,教人不敢直视。初春的第一缕朝阳将我笼罩在金黄色的光晕之下,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以致于看不到隐藏之下的晦暗。
  
  正月未过完,纪贵嫔临盆了。那天,我因身体稍有不适一直窝在床上。
  当到掖庭的时候,她尖锐的声音穿过厚重的屋顶,刺激着我的耳膜。稳婆战战兢兢地说贵嫔是头胎,怕不太好生。
  惠妃自作主张,要去请皇上来,被我挡住:“皇上与淮王在清凉阁商议国事,命任何人不得见驾。”
  此言一出,正忍着痛的贵嫔突然睁开眼睛向我望来,眼神复杂难陈,令人不寒而栗。我无言以对,只得走了出去,在堂中早已备好的交椅上坐下,强自撑住身子的不适。
  贵嫔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直接撞击着我,像是带刺的钩子,在我心头一下一下的挂着。若皇上在这,里面人的心情或许会好过些吧?毕竟是为他生孩子,为他受苦。可是,偏想不到事有如此之巧,皇上昨日便出宫了,只告诉了我和焰炽知道,他说是去见一个故人。焰炽留在了清凉阁,替他挡住朝臣。
  我的下腹开始阵阵坠痛,脸色也越见苍白。知秋以为我是被里头的声音吓住,不停的念叨着“没事的!没事的!”
  直到傍晚,当贵嫔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的心提得更高的时候,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云宵,瞬间抽去我身上所有残存的力气。
  稳婆抱了婴儿出来,朗声说道:“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小皇子!”
  我强打精神,接过那个孩子小心地抱在怀中,第一个反应是惊叹,好小!五官尚未长开,瞧不出来到底是像谁,但是小嘴一个劲的呶着十分有趣。
  内室,贵嫔无力的躺着,脸色白的像是纸。她勉强睁开眼睛,有心满意足的笑容。
  想对她说些什么,却被下腹一阵撕裂的痛楚打断,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开。
  
  正巧出现的皇上将我抱回了椒房殿,他的怒火差不多要将整个掖庭都烧毁掉。贵嫔,以及那个刚出世的孩子都被抛诸身后。
  当御医如履薄冰的样子映入我眼中时,我心中有了底,他的话更让我知道,这个孩子存在于我稚嫩的身子里不过月余。
  只是,御医眼中闪过的一丝震惊,随即被他自己掩盖了过去。
  我心中是悔恨,是自责。如果我早些发现,是否就不会失去?
  皇上铁青着脸坐在床边,淑妃则大声的斥责知秋,殿中众人皆像是末日来临一般。
  “都出去!”他的手有些颤抖,我知道,他一定和我一样,心中有痛。可是,他与我又不能一样。今日,另外一个女人为他生下了孩子。我怎么能任由我的悲伤带给他,然后再带给别人,还有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皇上,是臣妾没用!”悲伤藏在心里,反而让人担心,说出来,会让人放心许多。
  “你不要胡思乱想!”他的神情略微缓和了一些。
  “嗯,臣妾想休息一会!”我闭上眼睛,却没有感觉到他离去的脚步声。
  再睁眼,他依然坐在身旁,巍然不动。似是看穿我的心意,便抚上我的额头,轻轻说道:“朕在这里陪你!”
  “皇上,贵嫔的孩子,臣妾很喜欢!”我摇头,露出一丝笑,“皇上去看看吧!”
  
  宫里有一种说法在蔓延,贵嫔的孩子不祥,生来便克死了自己的兄弟。皇上对于流言一事,嘴上虽不说,但终究是介怀的。那孩子被取名嘉寅,字中无火。
  太后来椒房殿探视,眼中没有一丝怜惜,她的尊贵让她从来不戴假面具。而且我听说她还是皇贵妃时,也曾怀过几个孩子,但是都流掉了,无一幸免,后来便再不能怀孕。所以在她眼里看不到什么,也许是习以为常了。
  无非说了些训导的话,说我护嗣不力之类的,我看着边上的皇上眼中快要滴出火来了,忙微笑着附和她,却引得她一阵侧目。
  末了,她说一句:“你那孩子,想是与我们皇家缘份未够!”
  很久之后,当我想起她这句话时,渐渐也认同了。把无奈变成是宿命,心里会觉得有些释然。
  小产过后第三天刚能下床的时候,便让知秋取来红纸,剪了许多的婴儿衣裳,在椒房殿外无人处一件一件的烧掉。想起他会孤伶伶地一个人,无人替他添衣加被,心里就泛着异常酸涩的苦,袅袅烟灰伴着滚滚泪水陪我度过那个凄冷的清晨。知秋惶恐地跪在一旁,眼中有遮不住的惧怕。
  嘉寅满月宴的时候,我再次看到他,已经和初生时大不一样了,虽然眼睛仍不是很活泼,但是一直手舞足蹈着,似乎世间的纷拢与他无关。看着看着我的眼睛就红了,生怕被人瞧见,便转过了身子。再回头,盈盈浅笑着将一只金木鱼挂向了他的颈间。
  贵嫔的女红极好,那孩子身上的百家衣宛若天然天成,每块布料大小相仿,颜色各异,图样也纷繁复杂,有花、鸟、鱼、虫。
  我心底又想起那个与自己无缘的孩子,可惜我不能给他做出这样一件祈求长命百岁的吉服。御医的语焉不详以及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震惊,让我有些明了,我的孩子,一定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开。但,也绝对不会因为眼前这个孩子。
  怀揣着极重的心思,在众人面前依旧展示属于我的最尊贵、最端庄的笑容。泪,只会在无人处悄悄滑落。
  觥筹交错中,听到惠妃华丽的一声笑:“真羡慕皇后娘娘少年不知愁滋味,还是年轻好啊,身子恢复得也快,妾身还担心——”
  我滴水不漏地打断她:“心宽养得青丝发,皇上得子乃是大喜,本宫自然好得快一些!”
  或许在她看来,年轻好,总是不设防!但是我不同,早在十岁的时候,便长大了。
  说这话的同时,案下的手,被皇上紧紧握住,似欲向我传递无限力量。
  我转而面向他,脸上仍是一如既往的微笑,可是心中很痛,痛的时候,无论再笑,都是痛。
  
  这样的痛彻心扉,皇上也只能默默的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
  于是,他决定将去甘泉宫避暑的日子提前至六月。就在我们将欲前往的时候,却传来大嫂产下一女的喜讯,将我心头的阴霾除去不少。
  我在宫里忙着准备孩子满月的礼物,这个孩子,弥补了我心头的缺撼,情之重,礼之盛,甚至超乎我自己的想像。
  皇上也给了极重的礼,调大哥回京任职,并赐元帅府,封大嫂为诰命夫人,此种殊荣,天朝再无第二人。
  当他把这些告诉我的时候,我无奈的摇头:“皇上的宠,臣妾不要!臣妾的大哥应该在皇上需要他守护的地方!”
  他将我搂在怀里,带着心痛的力道:“只要是朕能给的,爱也好,宠也好,朕都给你!颜儿强颜欢笑的样子,朕不想再看到!”
  暗自伤神,我要的,不是荣华富贵,可是只能默默接受,这样子,或许他会好受一些。
  他像是宽慰我:“辰华驻守西北十载,成效已著。如今,朕更需要他在朕的身边,在颜儿的身边!朕爱颜儿,也爱天朝!”
  椒房殿中摇曳的烛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漫漫长夜,唯剩下美丽的纠缠。
  当朝臣提出异议的时候,皇上气压山河:“君辰华是皇后长兄,更是镜华公主的长子,凭此,有何不妥?”
  此言一出,朝中鸦雀无声。
  他向我转述的时候,微微有些得意。母亲是先祖皇帝最疼爱的女儿,也深受先帝爱护,在这些臣子的心里,地位可想而知。可是这话听在我心中却是一寒,我似乎忘了,在他眼里,我是镜华公主的女儿!
  望着他的深情,我有些却步了。
  
                  半缘江山半缘君
  直到大哥大嫂带着孩子进宫谢恩,我才有机会见到他们的女儿,叫贝娆。粉嫩的小人儿躺在大嫂的怀里,犹自喷香的吸着手指头。祺儿规规矩矩地站在大哥身旁,眼睛瞅着机会就瞟向娆儿。那神情,有一点熟悉,有一点温暖。
  我将自小随身戴在身上的那一只金木鱼取下,给娆儿戴上:“这是母亲送给我的,护了我很多年,以后就来守护她吧!”
  大嫂推却:“这是你贴身戴的东西,怎么能——”
  我打断了她,露出任性的微笑:“就是自己宝贵的东西才拿来送给娆儿!”
  大哥的身子震了一下,眼神在木鱼与我之间传动。
  他有些不安,像是在害怕什么。
  这只金木鱼是自小就戴的,我一直以为是母亲送给我的,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
  我听人说,满月送金木鱼,好像南方才有的习俗……
  *
  时光如梭,又一载寒暑,这一年,我似乎是虚度,多数时间窝在椒房殿中写写画画,人长高了不少,纸也用掉不少,知秋为我整理的字画撂了一大堆。皇上看了,宝贝得很,又让人装订起来放在了清凉阁。我心里觉得有些不妥,清凉阁,妃子们经常出入侍寝的,若是看到了,不知会作何想。皇上揪了一下我的脸颊:“颜儿是在吃醋!”居然是欢喜的。
  我无奈的笑了,原来这样子他都能察觉。
  只不过若真是吃醋,会是酸中带涩,涩中带苦的,可是,我却在这后宫淡淡的苦涩之中品出悠长的甘甜来——
  他执笔在纸上洋洋洒洒:“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江山半缘君!”
  罢了,指着那个“君”字无限深情地说:“颜儿,你看!”
  *
  二月,焰行进入宫邸学读书,偶尔我会悄悄地在学堂外面听几个皇子朗朗读书声。
  贵嫔经常抱着嘉寅过来玩,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总是在大人不经意的时候作出惊人之举。比如说会将自己的眼睛捂起来,却以为我们大家都看不到他。一不小心将榻上的褥子尿湿的时候,他就会悄悄挪开屁股,任我们怎么喊都不理睬。
  贵嫔的眼里似乎只看得到满足,一如生下他的那一刻。然而,我却忘不了她剧痛时的那个眼神,我曾向皇上说过,总觉得很亏欠,皇上打断了我,说:“朕曾经许诺过,若生下帝姬,必不亏待她,可她生的是皇子!”
  我不明白,皇子和帝姬有什么区别?
  正在逗他玩的时候,外间传来焰行的哭闹声,我有些吃惊,这个时候是应该在宫邸学的,怎么会——于是未作多想便迎了出去。
  殿外,焰行被焰炽背着走进来,哭得一塌糊涂涂,我忙将他接过抱在了怀中。
  “怎么了这是?”贵嫔抱着孩子迎上前去。
  焰炽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原来是和焰炔焰华起了争执。至于为何起争执,他倒是没说。
  焰行现在正是顽皮的时候,有的时候说东,他偏要西。
  于是我也没有细问就责备他:“为何不在宫邸学好好读书?”
  不说还好,一说,焰行哭得更大声了,焰炽皱了皱眉头,回身对贵嫔说:“贵嫔先回吧,免得吵到嘉寅!”言语中已隐隐有了王爷的气度。
  待贵嫔走后,他才细细对我说了事情的大概。原来焰行说我就是他的母亲,焰炔焰华自然要反驳,一来二去,便争了起来。
  我哑然,方知焰行为何这般难过,于是伸手便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焰行开始转成小声抽泣,边哭边说:“母后娘娘不喜欢孩儿了吗?”
  “母后娘娘当然喜欢你了,可是生养你的母亲也一定不可以忘记。”那个有着冰冷眸子的我的三姐,一生活得那么骄傲,付出的也不比别人少,为何人人都将她淡忘?难过皇宫里,真的只有眼前,而没有过去将来吗?
  “她不跟我玩,我不要想她!”难道焰炽和焰行都随了皇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倔强?
  “胡说!”我的声音难免有了些严厉,焰行一怔,缩到了焰炽的怀里。
  焰炽无奈地对我摇摇头,而后柔声对焰行说道:“你的母妃在天上,她很漂亮,是天上的仙女!每天晚上,她都会坐在星星上看你,你乖不乖她都知道!”
  不禁讶异于他的说辞,竟将一件如此残酷的事实描述得这般美好,是啊,也许对我们来说,是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可是对孩子来说,伤害永远是伤害。
  我再伸手,焰行又很快一点不迟疑的投入我的怀抱。我想起皇上说的话,因为初见时的不迟疑让他很感动,一定就是像现在焰行给我的感觉,有忍不住想要去保护他的冲动。
  “你的母亲是母后娘娘的姐姐,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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