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云旗-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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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爹默默不语,过了一阵,道:“你难道不怕我当真弄死武阳公的徒弟?”
文开华背上全是冷汗,心跳剧烈。可是面上神情丝毫不变,说道:“我老实告诉你,若是救得赵岳枫回去,乃是大功一件,但若然他死了,老山主实在怪不到我头上,而我反而有幸得他收为传人的希望,你爱信不信都由得你!”
孙老爹忖道:“这话大有道理,怪不得她胆敢如此迫我!”当下长叹一声,移开手肘,眼光触及地上僵卧的郑捷,心中一阵疼痛,不由得老泪直洒。
文开华跃到炕边,虽是极怕这老人忽然变卦,可是自己不懂得解救之法,于是沉住气,说道:“我的话向来言而有信,你放了赵少山主,我保郑家一家平安无事,纵是老山主下令,我也敢担承不杀之诺。但咱们公平交易,你须得还我一个活人!”
孙老爹也不知信好还是不信的好,不过见他手段毒辣无比,可真怕他一下子又斩断郑捷另一只手,当下颔首道:“一言为定!”伸手落在赵岳枫胸口,文开华心中突突乱跳,只见他迅快拔出金针,又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放有好些药丸药未和几支银针。孙老爹用指甲挑了一些药未在赵岳枫鼻孔上,又取根银针,刺入他面上穴道中。银针一落,赵岳枫便深深吸气,药未全部吸了进去。
文开华见他解法古怪而手法又十分纯熟,便道:“你对医道似是颇有心得!”
孙老爹哼一声,说道:“如若老夫双腿不残,武阳公下的毒岂能奏效。目下时日过久,纵是采得灵药,也没有用处,你可告知那老好贼,教他放心!”
这时赵岳枫已渐渐呼吸出声,面色也慢慢恢复红润。文开华抱起他放在房外准备好的椅子躺着,孙老爹哂道:“看来你还是不放心我,他在半个时辰之后便可回醒,一切与以前无异!”
文开华又抱起郑捷,放在炕上,然后双膝跪倒,说道:“晚辈实是被迫出此手段,还望老前辈恕罪!”
孙老爹一怔,缓缓道:“你真的不是武阳公派来之人,姓赵的也不是他的徒弟了?”
文开华道:“晚辈以前禀告之言句句是真,适才因无意中得见铁柱宫之人。跟踪至此,只怕老魔迅赶到,万般无奈之一了,只好得罪!还有就是伤毁了这位郑兄的肢体,惶疚之极!”
孙老爹至此不能不信,伸手打了自己两个嘴巴,骂道:“老糊涂,老糊涂,好孩子你起来,唉,若是我这老混蛋易地而处,自然也非如此不可……”他这话未免太捧自己的场,其实今日之局换了任何一人,纵有文开华之智,若无她的胆识魄力,也是做不出来!
文开华起身道:“老前辈被奸人所骗,遭遇之惨,人衰罕见,自然不肯轻易信人,此事实怪你老不得!”
孙老爹忽又自打两个嘴巴,骂道:“老混蛋,该死,该死……”接着连忙指示文开华,拆开郑捷伤口包扎,用温水洗去药未,接着取出几瓶药未分别洒在伤口不同之处,然后把断手接上。又用木板夹住札好,手术施完之后,才透一口大气,倒在炕上。
文开华心下疑惑,问道:“郑兄的手难道真的接得上么?”
孙老爹疲乏地应道:“若是他运气好的话,总有两三根指头还能活动。但只怕时隔已久,那就自口以下都恢复不了知觉,不过血脉运行却绝对不成问题!”
文开华听了心中略安,当下把赵岳枫如何两上铁柱宫,中间如何为各派夺回镇山之宝等事说了,孙老爹这刻自是深信不疑,不禁对自己所作所为深为悔疚。
不一会儿郑捷首先回醒,他断手已上了药,毫无疼痛之感,可是早先的一幕他心中却是明明白白,一看文开华还在,更骇得面色大变。
文开华上前道过歉,又道:“郑兄的手不久便会痊愈,但能不能往以前那般灵活自如却不晓得。”
孙老爹接口道:“这都是我的糊涂,害你遭受莫大痛苦,唉,我真想一头撞死——”
郑捷根本闹不清他们之间何以忽友忽敌,只是睁大双眼,面上惊骇之容未消。
孙老爹安慰良久,文开华又讲明那七千两银子已经是他的,叫他先入内休息,郑捷别的不知,那笔银子却是深知妙用,有了这笔财富,一生一世已不用担忧吃苦,大喜离开。
文开华又把赵岳枫抱了进来,孙老爹瞧她抱起赵岳枫之时,神情有异,当即明白这个智勇惧全的姑娘心中爱恋赵岳枫,但也不道破。
他趁赵岳枫未醒之前,伸手搭在他的脉息上,诊听良久才缓缓道:“他这一辈子别想赢得武阳公啦!”
文开华大惊道:“真的?难道世上竟没有医愈他内伤之方?”
她只知道赵岳枫与武阳公较量内力受伤,但既然还敢在江湖上走动,定是无甚妨碍,谁知孙老爹却说得这么严重,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孙老爹缓缓道:“咱们三人皆是武阳公老好贼欲得而甘心的人,我也晓得希望只能寄托在赵岳枫身上,因此我的话岂能随便说的?”
文开华听到此处,心中已凉了大半截,但总是希望能够找出别的法子。便又道:“世上果真没有一条可行之道,能够使他恢复功力?”
孙老爹仰首沉思片刻,说道:“有是有,但难之又难,说出来也等如不说!那就是除非有千载灵芝,或是成形参王等罕世灵药,绝难拔消深隐在他经脉中那一缕阴寒之气!”
第二十六章 遁佛门甘受及身辱
他停了一停,又道:“这一缕阴寒之气不似是武阳公的功夫,这一点使我大感疑惑。不过无论如何这一丝阴寒之气最是危险,平时毫无关系,直到用上全力与敌人拼斗内劲之时,才突然发作,使得他内功忽弱,虽然只是顷刻间之事,但高手拼斗,这一丝空隙就足以招致身败名裂之辱!”
文开华急得团团直转,连声说道:“这便如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
赵岳枫悠悠醒转,恰好听到此言,但觉语声甚是熟悉,不觉问道:“什么事?”
文开华想得入神,一时不曾觉察这话是赵岳枫所发,应声道:“灵药难求呀!试问世上何处找得到那成形参王……”话声突然中断,讶道:“啊,赵兄醒来了!”
赵岳枫坐起身,眨眨眼睛,登时记起前事,又见孙老爹就坐在旁边,面上泛起的歉疚的笑容,当即明白他已得文开华解释清楚,信了自己。
他跳下炕,觉得全身毫无异状,先见过孙老爹,又向文开华行礼道:“在下蒙文兄屡次相救,恩德实难报答!”
文开华还了一礼,孙老爹忽然接口道:“赵老弟,你可知道他为何屡次救你?”
赵岳枫道:“在下天性愚笨得很,不敢测度。”
孙老爹说道:“他不是男人,是位姑娘,你以后须得改变称谓才好!”这话没有正面答复,却等如答复了。
赵岳枫最怕触及男女之事,心中大大一跳,转眼望去,只见文开华眉如春山,眼似秋水,体态窃究,声调娇柔,明明是个美丽姑娘,只不知何以江湖上之人都认定她是个男子,连自己也一向坚决相信她是个男子。
两朵红霞泛起双颊上,更添几分娇艳,赵岳枫不由得想起单水仙、武宫主二人,心中大感烦乱。
文开华瞧出他眼内那阵冰冷的情绪,登时芳心大震,心想,他终是爱他义妹单水仙,唉,我只好一辈子单思苦恋罢了!
孙老爹看得明明白白,他原是在情海波澜中覆舟没顶的过来人,当下以说话岔开此一情景,只听他说道:“文姑娘,你说你见到铁柱宫之人,只不知要多久武阳公可得讯赶到?”
文开华凝想片刻,答道:“这得看武阳公如何决定,目下他们还不知我入此宅中有何作用?因此武阳公纵是得知我的下落,也未必一定亲身赶到!”
孙老爹点点头,说道:“我们三人须得找一处万分隐秘之地藏起来,但另一方面郑家之人也不得受害,文姑娘智计绝世,必有妙法?”
文开华沉吟良久,突然跳起名高,说道:“有了,有了……”当即把计策说出,孙老爹和赵岳枫大为赞成。
第三日早上,郑家买了一副棺材,对外只扬言家中的老人过世。中午便收殆出葬,就在盖棺之时,忽然有一个中年文士装束的人进来,不但细细看过尸体,而且伸手触摸过,这才飘然而去。
墓地左侧有间破旧神祠,这天晚上,两条人影从祠中走去,在墓上停住脚步。
其中一人说道:“文姑娘的药必定有效么?倘若孙老先生救治不活……”
文开华用娇柔的声音答道:“赵兄一万个放心,此药我已用过数百回,没有一个人事后救不活的……”说到这里,斗地面色一变,又道:“但孙老爹年纪老大,已是油枯灯尽光景,莫要当真救他不活……”
两人都急起来,连忙动手掘坟。这一次落葬时早有预谋,是以他们是拨开两尺泥土,便露出一块木板,揭开木板,就见到棺木。
在棺木两端留有绳索,两人各执一头,拉起棺木,赵岳枫一手揭棺,一手点燃火折,文开华放了一粒丹药在老人口中。
过了片刻,那老人毫无动静。赵岳枫叹了一声,吹熄火折。黑暗中只听文开华来走去,显然她心中极是不安。赵岳枫说道:“文姑娘也不必过于自责,这事出乎意料之外,实是天意!”
文开华已瞧见黑暗绝望的将来,因此失魂落魄地走来走去,一不小心脚下绊着石头,向侧倾跌。赵岳枫听到风声,舒臂一抱,把她抱个结实。
他身上的男人气味以及壮健的筋肉发散出强烈的力量,文开华心中摇播荡荡,忘却一切。
赵岳枫见她软绵绵的,又没声没息,惊道:“文姑娘,文姑娘……”文开华低低晤了一声,赵岳枫体内顿时升起一股熊熊烈火,双臂抱得更紧。
正在不可开交之时,棺中传来微弱的呻吟声,赵、文二人听觉比常人灵敏得多,蓦地分开。
赵岳枫喜道:“天啊,孙老先生活转来啦……”文开华道:“谢天谢地,快点扶他入祠。”心中却惘惘然若有所失一般。
不久,坟己填好,三入都藏在祠中,孙老爹第一句话便问起敌方动静,文开华把有人揭棺查看之事说出,又道:“这人就是名列四奇之一的玉轴韦生房仲,他的报告,武阳公不能不信。”
孙老爹这才大感放心,事实上这一番布置计谋,所发生的影响及后果,是文开华的臆测判断,到底能不能收效,谁也不晓得。而孙老爹他们也是在无可奈何中不得不强迫自己相信她的臆断。
当下三人就在这座荒废神祠中暂时容身。此祠虽小,却也分作前后两进。孙老爹住在后迸,文开华则一直在前一进日夕把哨了望,防备有人来此。
赵岳枫每日都在后一进专注地听孙老爹讲解他独门云旗的招数,到了晚上,才敢到祠外空地上演练招式。休息之时则在外一进。
初时倒也相安无事,每隔数日,郑捷便借上坟之名,带来他们三人所需的粮食甚至衣着日用等物。
如此过了一个月左右,赵岳枫最先感到苦恼。原来一则是孙子潇的独门武功已练到精微深奥之境,除了内功上须得改变路子,以便吐劲发力时能够适合之外,在云旗招数方面,也令他十分困扰。要知他虽是悟性绝高,身兼数家之长,可是这一路云旗十八展不论攻守变化都与他练过的任何武功不同,其中的精微奥妙真有学之不尽之感。只因这面云旗本身便兼含长、短、软、硬、轻、重、刚、柔八种特点,特点越多,施展起来就越发困难不过。否则以武阳公一世之雄,宗师之才,焉能经历数十年之久还是想不出云旗奥秘。
除了武功上的苦恼,还有情感的波澜使他十分不安。原来他和文开华每晚共宿外面的一进。起先各睡各的,互不干扰,但前几日的晚上,文开华忽然滚入他的怀中,低声跟他说话。
赵岳枫体念她日夕寂寞,无人共语的苦处,所以全心全力安慰她,跟她谈谈说说。数宵过后,他就觉得不大对劲,只缘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又是长得那般娇美黠慧,每日操作家务,妥贴之极,种种好处,自是深印赵岳枫心中。因之同裳共枕之际,肌肤相贴,不免颇涉遐想。
赵岳枫练的只是仙家功夫,不像空门中人那般以种种法门摒弃色欲,是以佳人在怀之际,不禁心猿意马。若是平常时候,纵然发生关系,也没有什么。但目下他全力投入学艺一享之上,尚嫌未足,焉能耗损精力,增加思想。
因此他越来越感困恼痛苦,每日苦练云旗,进度极慢,晚上则还须以极坚强意志抵抗女色诱惑。
又是半个月下来,赵岳枫奋锐之气已失,人也瘦了许多,一天昏暮之际,他和孙老爹缓缓走到祠外一块平坦旷地之上,演练云旗招式。
那云旗十八展从头至尾的招式及变化他都牢记心中,但这时还在苦练第五招,反复练习,几处错误总是难以改正,还有吐劲发力也屡屡有失。
孙老爹长叹一声,着他停手,说道:“你心中杂念太多,因此精、气、神三者不能合而为一。本门武功自成一家,自古以来,总是不能发扬光大,便因过于艰深奇奥,传人难得,你目下虽是未能尽传其妙,可是已经不容易了!”
赵岳枫大感惭愧,低头不语,孙老爹又道:“老朽自知寿元有限,恐怕最近数日之内便要离开人世,昨宵辗转忖思,斗然间大彻大悟,尘寰中的恩恩怨怨,已不再放在心上。”
赵岳枫早就知道他活不了几日,因此也不惊讶,只是难过得叹息一声。
孙老爹沉吟片刻,说道:“老朽劝你也是把恩怨忘去的好,武阳公纵是横行不已,无人能制。但他终归也得老死!你可带了文姑娘找一处地方隐姓埋名,共度此生,你看这法子可使得?”
赵岳枫脑海里忽然泛起单水仙和武宫主的面容倩影,心中情绪蒙回起伏,暗自想道:
“她们两人何尝不是对我十分有情,但我既是担起对付武阳公重任,岂能为了儿女私情,舍天下而不顾……”
他没有把心事说出,翌日他显然变得专注得多,用心领略内功奥妙以及云旗十八展的种种变化,牢牢记住。一连三晚,他都是通宵打坐,不再与文开华同裳共枕。
第四日昏暮之时,他和孙老爹到词外祠炼招数,此举已中缀了三夜,孙老爹甚感讶异,故此虽是感到身体有点不妥,也不说出来。
赵岳枫手执云旗,神态极是威武豪壮。孙老爹不由得喝声彩!说道:“对啦,须得有此气概威势,才能施展此旗!”赵岳枫随即出手演练,那支云旗在夜风中猎猎有声,只见旗影纵横,劲风四射,每一招都得心应手,不差毫厘。
孙老爹大喜过望,连连鼓掌。待得赵岳枫旗影一收,这位老人突然倒下,寂然不动。
赵岳枫跪在尸体旁边致哀。他晓得孙老爹一直倔强不死,便因绝艺未传,心愿难了。这刻见他和文开华两人把坟内的空棺取出,一代高手终于长埋此地。
翌日郑捷来到,得悉此事,便到坟上哭拜祭奠,赵、文两人拜别孤坟,离开此地,重新踏入江湖之内。
这时武林中只有武当派得知赵岳枫未死,其余各派以至武阳公都认为赵岳枫死了多时。
那武阳公自从经过赵岳枫第二次闯宫激战之后,得知武当派近年崛起的青岚道人及少林老一辈高手云和大师不易对付,气焰稍挫。再者他忙于陪伴女儿单水仙以及访寻玉环仙子的下落,所以也没有时间消灭少林、武当两派的敌手。
铁柱宫已迁到开封府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