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落茵塔-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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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公飞回过身来,又指着一个年约五旬的老人道:“这位是何宜亭何天王,嘿嘿,何天王便是这酒店的老板。”
众人不由恍然大悟,怪不得酒中,菜中都下了毒药,敢情别人是早就准备好了。
这何宜亭三字在江湖上却甚是陌生,从未听人说过,但他既位居天王,功力一定深厚异常了。
孙公飞指了指左手的一个中年道:“这位是本教黑衣香主。”
他一面介绍,一面却目光四下扫射,这时大厅之中那法明禅仍端坐在椅上,双掌合什,面上却神色不变,也不知他到底如何,再看过去,左首却坐着苏白风,孙公飞不识苏白风,心心中不由暗暗纳闷。
右首前方还有一个少年,正是那俞佑亮,只见他埋首伏在桌上,怕是中毒不支了。
孙公飞心中暗暗盘算,耳边却听那虬髯客骂道:“姓孙的,你想拖延时间么?”
孙公飞冷哼一声,突然他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入怀一阵摸索,摸出一个白色纸包,大声道:“凉州双剑也不过尔尔,那‘节节散’的解药就在这里了,有本事的便抢过去吧。”
说着反手一掷,那白纸包落在身后一丈开外,姚鹰和那何宜亭立刻一左一右形成一线,准备对抗各人的进击。
虬髯客双目神光闪闪,怒吼道:“孙公飞,你还要卖狂么?”
孙公飞仰天大笑,蓦然那笑声冲起,尖锐刺耳,众人只觉心中一震,一口真气几乎凝之不住,登时竟有两人倒在地上。
虬髯客面上颜色连变,勉强吸了一口真气,大声道:“‘青运玄啸’,各位……”
他话尚未说完,登时只觉喉头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再也站不住足了。
众人只觉心神凛然,却分不出余力相顾,各人只觉那大笑声声重震心弦,非得全力与之对抗,连逼住毒势的力道都分不出来,还说什么连手进攻!
那孙公飞的功力之深的是难测,他笑声不绝,双目却不住打量着苏白风,却见苏白风双目微瞌,双手抱胸静坐,丝毫瞧不出有什么狼狈。
他心中不由暗暗吃惊,再见那法明禅师,双手合什,衣袂微微飘动,似乎也没有什么吃不消的模样,心念一寒,那笑声斗然暴震,登时又有好些人逼不住毒素的蔓延,倒了下去。
这时支持住的人愈来愈少,孙公飞支气太久,面上也逐渐酡红,正待大笑一声,发动最猛的攻击,突然法明禅师缓缓站起身来,笑声登时停了下来,那剩下的几个人如释重负,只觉四肢发软,不由一齐坐在地上,努力运息。
孙公飞双目之中精光四射,盯视着法明禅师道:“大师好精深的佛门狮吼,在下自认不如。”
法明禅师面如寒冰:“孙施主下毒相害贫僧倒还不算,竟想一网打尽武林英雄,贫僧不能不管。”
孙公飞神色一变,冷冷道:“久闻大师少林高僧,孙某自然是要讨教的。”
法明禅师冷哼道:“孙施主不必多言。以贫僧之见,施主不如乘今日贫僧体有余毒之际出掌相击,否则待得日久贫僧寻找一处幽静地,将毒逼出,那时施主,哼哼……”
他这原是以退为进的说法,但那孙公飞是何等奸巧人物,冷笑道:“大师既是如此说;在下岂敢不从命。”
他不待法明禅师再度发言,斗然大吼一声,左拳一扬,右拳疾撞而出。
这一拳他可是用尽了真力,少林寺的威名在江湖上历久不衰,狂如孙公飞也不敢有丝毫大意了。
法明禅师的双掌一合,平推而出,两股力道一合,双方都是一震,孙公飞运足了真力,却见法明禅师动都不动,心中不由暗暗骇然。
他大吼一声,左掌一圈,右掌再出,法明禅师原式不变,又自而平撞出。
两股力道一触,孙公飞只觉浑身上下一震,不由被推倒退一步。
抬目望那法明禅师,却是僧袍飘飘,足下动都不动。
孙公飞骇然再倒退了一步,然后他猛吸一口真气,袍袂之处刹时有如灌足了气,胀鼓鼓的,他双掌自上向内一合,猛然在前胸一停。
突然他瞥见苏白风双目睁开,精光四射,心中不由一怔,但他功力甚为高深,大吼一声,双掌已然疾推而出,那法明禅师双掌一迎,力道尚未接牢,却一交跌在地上,显然是毒性发作。
孙公飞一掌击空了,内力有如浪涛汹涌,一直击到远处,击退好几张桌椅。
这时那苏白风缓缓站起身来,一步跨到孙公飞面前,冷笑道:“姓孙的,你做的太过份了。”
孙公飞怔了怔:“你,你是什么人?”
苏白风冷冷笑道:“即使说出,你也不会知晓。”
孙公飞双眉皱了一皱,突然之间他一拳冲出,这一下偷袭又毒又狠,连身后的姚鹰和何宜亭都不由惊呼出声,却见苏白风闪电般双掌一沉,反飞而上,孙公飞一声闷哼,登时倒退三步。
姚、何二大天王惊得呆了,刹时大吼一声,一左一右疾扑而上,在他们心目中还未见过孙公飞吃亏过,却不料一上手便被这不见经传的人一掌打退,是以一出手之间已出了全力。
他们两人身形才动,却不料孙公飞后发先至,一声历吼,也是一掌抓出。
这一来是三股力道罩向苏白风,苏白风面上神色一凛,猛然大吼一声,左右铁拳连扬,一连打出四拳。
一股尖锐的呼啸之声大作,到了第四拳,那呼啸之声已成了浑浑的一片,刹时之间一股白烟骤然升起,紧接着轰然一声,石屑木条漫天飞舞,苏白风身形有如擎天巨神坚然直立,孙公飞及二大天王的身形竟然在七八丈之外,满面惊骇。
那股淡淡的白烟逐渐消失,这时地上空空,法明禅师不知什么时候乘乱走了不见踪迹,苏白风冷冷望着三人,身形斗然一掠,一把抓起伏在桌上的少年俞佑亮,大踏步走出酒厅,孙、姚、何三人眼睁睁地望着他的背影,却没有勇气上前拦阻!
长安城外。三条人影匆匆从林中闪了出来,右面的是个中年大汉,左边的是中年和尚,居中的却是个英俊少年。
不消说,这三人便是苏白风,法明和尚及俞佑亮。
法明和尚对苏白风道:“方才多亏施主鼎力相助,贫僧虽是终生浸淫武学,却是第一次见到施主这种威猛的掌力。”
苏白风道:“大师过奖。”
法明望着俞佑亮,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纸包来,苏白风道:“这是什么?”
法明和尚把白纸包一摊开,只见上面写着“七号毒解药”五个小字,法明笑道:“说来惭愧,方才在混乱之中,贫僧索性把解药也摸了出来——看来他们的毒药还编了号哩。”
他从纸包中拿出一粒丸药,一口吞了,又递了一粒给俞佑亮,俞佑亮推道:“不……不用……”
法明道:“你方才不是喝了一杯酒么?”
俞佑亮没有再说,谢了一声便接过丸药,法明知道苏白风根本不会中毒,是以不须解药。他拱了拱手道:“贫僧还得早走一步,再入城去看看那数十武林豪杰的下落,相机解救他们的毒……”
他说完便大步走了,俞佑亮望着法明去得远了,他忽然悄悄地把那一粒丸药放入怀中。
苏白风却看见了,他奇道:“兄台何以不服解药?”
俞佑亮望了苏白风一眼,忽然道:“苏兄可曾听说‘以毒攻毒’的话?”
苏白风道:“你说这个解药也是一种毒药?”
俞佑亮笑道:“正是,试想小弟根本没有中毒,吃了这解药岂不是要中毒了?”
苏白风几乎想问道:“法明大师不是说亲见你喝了一杯酒么?”但是他还是忍住了,他望着俞佑亮那如沐春风的笑脸,心中暗暗付道:“真看不透这个深沉的少年究竟是什么路子?他拼着挨了那红袍怪客一剑,却如完全无事人一般,分明中了毒,却又不肯服下解药,莫非他有最上乘的内家神功,毒药对人无效……”
轻风徐来,苏白风和俞佑亮穿出了城外的丛林,俞佑亮和苏白风互相都没有说话;两人保持着静默,各人想各人的事。
俞佑亮抬头看了看天。终于转过头来,对苏白风道:“苏兄请先行,小弟尚有要事待办……”
那知苏白风竟也是这时转过头来道:“俞兄请先行,小弟尚有事待办……”
两人说出同样的话来,都不禁尴尬的楞住了,过了一会两人都忍不住莞尔一笑。
苏白风道:“既是如此,小弟先行一步。”
他抱拳为礼,离开了俞佑亮,快步向西而行,走过了,两个丛林,长安城已是模糊一片灰影,苏白风停下身来,回首望了望长安城,轻叹一口气道:“苏白风,你也该办自已的事了。”
他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那坚毅的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凄然的神色,他望着西山的山头,喃喃地道:“我此去西山,不过是半个时辰的脚程,但是这一去却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他望着远处的城垣和河水,忽然想道:“昔日荆轲易水悲歌,别燕而一去不返,今日我苏白风之处境,只怕比荆轲犹要险恶,然而荆轲死相争的乃是国之大义,而我苏白风冒死相争的却是‘虚名’二字罢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是轻叹了一声,西方的山峦起伏山巅与云雾相接,苏白风不再多想,猛然一拔身形,飞出了将近十丈。
这时候,在西动的山顶上,静悄悄堆坐着七个人,他们七个人围成一个圆圈坐在草地上,像是相互之间毫无关系一般,各自低着头静默着。
太阳渐渐地当空,树木的影子也愈缩愈短暗在这小巅上,风声仿佛鬼哭神嚎一般,七个人的脸上是同样的沉重,就如有什么大祸即将临头一般。
忽然,坐在顶北端的一个人开口道:“郝兄,日已近午了,你看赵风豪会来么?”
坐在他身旁的一个脸红如枣的老者答道:“赵风豪是个言出必践的人,那年他说会来,那就是会来的了。”
那坐在顶北端的道:“不错,赵风豪是言出必践的,老夫也永远忘不了他那年在此山头上的壮举,他最后说‘我赵风豪若是不能赶来,必定调教出天下无双的弟子来,由他代我赴约,赵某谨祝七位长命百岁!’那神情直到现在还深印老夫心中。”
坐在对面的一个虬髯道人睁开眼来道:“贫道自后二十九岁那年一怒离开了武当,五十岁后隐居西天水晶山上,这当中三十年行遍了中州名山大川,却是还没见过第二个奇男子能比得上赵风豪的。”
坐在道人左边身旁一个肥胖老人道:“马道长之言小弟也深表同意,中州武林之中,是个人物的只有赵某人一个,想当年他在身中马道长一剑之余,居然硬接下小弟连环五掌,虽然他是倒在小弟掌下,小弟心里还是服了他。”
道人右边身旁的坐着一个秃老头,他闻言拍了一下手道:“胖兄的掌力浑厚天下无双,赵风豪单向胖兄挑战较量掌力,马道长的武当神行剑法称霸宇内,他却单挑马道长剑法,单凭这份胆气我就服了。”
那道人仰首望了望天空,这时太阳已经到了当头之上,他摇首道:“据贫道看,即使来,来的也必不是赵风豪了,试想他中了杨胖老兄正面一掌,能全性命已是奇事了。”
其余六人跟着他仰起来看那日正当中,霎时之间,气氛立刻显得有些紧张起来,大家都不再说话,仿佛能够察觉出那日头一分一分地靠近正中。
午时正到,巅缘上出现了一个人影,七个人全都暗吸了一口气,喃喃地道:“来了!”
只待那人影近了三丈,他们便已辨出,来的人不是赵风豪。
七个人都在心中暗忖道:“也许是个过路的武林人,凑巧此时经过这里……”
然而那人一直飞纵到了七人围坐之处,在距离五丈之遥停身下来,他向着七人抱拳揖到地,口中朗声道:“打遍天下无敌手!”
那七人一听到这七个宇,马上知道这是赵风豪的人来了,因为当年赵风豪到达这山头时的第一句话,也正是这七个字。
那虬髯道人道:“阁下——敢问阁下与赵风豪如何称呼?”
那人道:“在下姓苏,草字白风,赵老爷子乃是在下主人……”
那道长听到“主人”二宇,呵了一声道:“呵,原来阁下是赵家的西席教师爷……”
苏白风道:“不,在下是个佣人。”
此言一出,坐着的七个人几乎都惊得叫出了口,苏白风却是不慌不忙地道:“这位道长想来必就是武林有神风剑仙之誉的马道长了吧,敝主人每一提到马道长的剑法,立刻便悠然神往,咀嚼回味书空咄咄,最后必是叹曰:‘练剑当如马千里’……”
马道长面上惊疑之色不减,口中答道:“苏兄好说了。”
苏白风侧过脸来,向那脸红如枣的老者道:“这位必是郝伦大侠了。”
他拱手一礼,这时坐在那顶北端的老者上前一步,他打量了苏白风一眼,抱拳道:“苏大侠与咱们从未谋面,但想来赵风豪赵兄已将咱们几人说过了,请问……”
苏白风却微微一笑道:“这位必是简大侠吧!”
那老者名叫简公林,苏白风转过身来,又抱拳行礼,口中道:“苏某来迟一步,七位果能如约赶到,苏某只觉面上光彩得很,哦……”
他目光一转,只见左侧坐着一个五旬的老年,却似乎不像那赵风豪所言得任何一个人,不由怔了一怔,那郝伦立刻道:“苏大侠可是觉得这位有些生疏么?”
苏白风嗯了一声道:“苏某虽来见过各位,但敝主曾将各位面容特征一一详示,只是,这一位……”
郝伦接口道:“不瞒苏大侠,这位就是在下也是方才才认识得。”
苏白风啊了一声,郝伦道:“马道长苏兄是认识了,这位简公林兄,这位是秃鹰方互方兄……”
说着一指那秃头老者,苏白风抱拳一礼,郝伦指着左首一个枯瘦的老人道:“这位是叶文江叶兄。”
那枯瘦考人双目一启,苏白风只觉双目中神光暴长,他心中暗暗忖道:“赵爷曾一再说这叶老头最是难敌,内力悠长无比,不可大意与之久持,否则耗损太大!”
这时那郝伦指着那胖老者道:“这位苏大侠必定认识了,他便是杨韦杨兄。”
苏白风双目一闪,微笑道:“杨大侠的内家拳力之名苏某久闻,如雷贯耳,等下还望手下留情!”
他知赵风豪昔年曾受了这杨韦一拳而败,那杨韦却默然还了一礼。
那郝伦这时指着那左侧穿着白衣的五旬老人说道:“上次和赵大侠订下今日之约的,尚有一位钱仲合钱兄,但据这位陆兄说,钱兄民不幸于二年以前病故,曾叫他代为赴约,这位是陆其昌陆兄。”
苏白风啊了一声,他双目掠了陆其昌一眼,口中长叹一声道:“钱大侠先行一步,不能亲自到会,苏某衷心感到遗憾。”
那陆其昌上前一步道:“陆某也以不能一会赵大侠为憾。”
苏白风笑了一笑,他笑了一半,突然只觉全身一震,觉得那陆其昌似乎有某些地方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却是一阵茫然,想不出个究竟。
他心念电转,双手抱拳道:“请问陆大侠,与北翁钱大侠是何称呼?”
陆其昌双目一闪,冷然道:“朋友之交!”
他此言一出,不止苏白风,就教在场所有的人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