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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犹记惊鸿照影-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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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中的泪,如同有自己的意志一样,纷扬滑落,怎么也控制不住,我不停的摇头,他苍白的面色和我手上的血迹那样触目惊心:“你先放开我,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他忽而一笑,旷远的苍凉与寂寥:“是不是,当初夺嫡的时候,死的那个是我,一切都一了百了?是不是,我把命赔给你,你就会原谅我——”
  握着我的手骤然一紧,匕首再度拔出,我骇极死命挣扎,他终是颓然倒下,手中的匕首,掉到了地上。
  苏修缅站在他身后,伸出一手接住了他:“我点了他的睡穴。”
  南承曜面容惨白,没有血色的唇微微动了下,他在极力想要保持神智的清醒,却终不能够。
  那句话,没有声音,可是我依旧听到。
  他说,原谅我。留在我身边。
  我闭上眼睛,泪雨滂沱。
  我原谅。
  可是没有办法忘记。
  苏修缅扶南承曜平躺在地上,解开他的衣衫察看伤势,再上药,包扎,手法快而沉稳。
  “金针。”他重又扶南承曜坐起,没有回头,对着身后的漓陌吩咐道。
  漓陌的声音里微带惊意:“公子要金针做什么?用上了‘九玄玉露’,他已经性命无虞,可以等到来寻他的人带他回去的!”
  “他的心脉已伤,虽不致命,日后总会留下后患,但我如今施针可保他无恙,”苏修缅静静转向我:“倾儿,你并不欠他什么,自此便是真正的恩怨两清。”
  “金针。”他重又淡淡吩咐漓陌。
  漓陌无法,只得拿出玉匣,忽然重重的跪到了地上:“公子,你今日才出关不久,漓陌的阵法虽然有待精进,但确保三殿下无恙是有把握的,求公子让漓陌代为施针!”
  一旁跟着的唤做漓珂的青衣婢女也跪了下来:“求公子准了漓陌姐姐,漓珂可在一旁辅助施针,必然能保三殿下无恙。”
  苏修缅却只是淡淡接过漓陌手中的玉匣:“我亲自来,起帐吧。”
  听闻此言,再不情愿,漓陌与漓珂也只能默下声音,而邪医谷的其余侍从早已从马背上的行囊当中取出厚厚的青缦,将苏修缅与南承曜围在了其中。
  青幔很厚,并不透光,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可是,我的视线,却依旧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青幔,仿佛想要将它剜出个洞来。
  漓陌察觉到我的视线,嘲讽一笑,冷冷的开了口:“既是舍不得,又何苦闹成这样,到了如今,公子为你做到这个地步,王妃该不会是心软了想回头吧?”
  我依旧看着青幔,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心已经疼到麻木,周身僵冷,空气稀薄。
  而漓陌陡然色变:“你该不会是真的后悔了吧?”
  “漓陌姐姐!”漓珂连忙拉住她,轻声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公子此刻正在施针,‘画鬓如霜’经不得半分打扰的。”
  漓陌闻言面色一震,压低了声音,却是以着从未有过的认真看着我开了口:“王妃可还记得,你曾经许给我的一个承诺?”
  我慢慢回头看她,而她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眼睛开口道:“那一次你让我帮你盗得令牌,混入天牢死囚将‘彼岸生香’交给慕容潋,我做到了,而王妃说过,不管是慕容清还是宁羽倾,都不会忘了对我的承诺,王妃可还记得?”
  我静静看她:“姑娘要我做什么?”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我要你跟我们一起离开。”
  我的唇边,忽而就不受控制的勾出了一个苦涩而苍凉的弧度,只有浅淡一弯,尚未展开,便已消失无踪。
  我重又将视线移向厚厚的青幔,这一次,再没有移开。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散在风中,消失无痕。
  “我不会留下来的,留下,只是将今天发生的一切,无限延长,所以,我会离开。”

第119章

  担心人太多了被察觉,苏修缅让漓陌带着邪医谷众人先往前行,而他陪着我隐于暗处树梢之上。
  我一直睁着眼睛,安静看着,看南承曜躺在地上孤零零的身影,看他因为失血而苍白的容颜,看远处马蹄扬起的灰尘,看泰安赵漠焦灼万分的带人赶来,再小心翼翼的将他带走。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纵然疼到极致,我也明白自己不能回头,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他们会好好照顾他的,他不会有事,知道这些,就够了。
  一直到泰安等人的身影再看不见了,苏修缅也不开口,只是伸手揽过我的腰,足下发力,凌空跃了起来,不一会便追上了等在前方的邪医谷众人。
  漓陌和漓珂见到我们,连忙迎了上来,苏修缅松开揽着我的手,开口:“倾儿,南承曜醒了以后,即便不能明着来,也会在暗地里四下找你,我会让漓陌替你先易容,至少先避过这一阵子。”
  我点了点头,而他继续道:“邪医谷会是他最先想到的地方,虽说地远奇诡世人难寻,但毕竟他的属下曾经来过,即便我在沿途故布迷障,但终有一天他会找到,所以,我会让漓珂陪你一道离开……”
  “公子!”
  漓珂惊急的开口,而漓陌本是寻找易容材质的手,亦是不由得一顿,飞快的转头去看苏修缅。
  我敛了敛心神,连忙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未完的话,却被他抬手打断,或许是因为施针耗费了他太多心力的缘故,他的面色看来有些苍白,语气却是沉静而不容拒绝:“无论你想开医馆还是其他,漓珂都会帮你,无论你想去哪里,她都会听你的,倾儿,从此以后,你只需要为你自己而活。”
  他的视线淡淡转向漓珂:“从今往后,你只需要听她一人吩咐,明白了?”
  漓珂咬着下唇跪地应了声“是”。
  苏修缅淡淡点了点头:“该准备的东西都带来了吧,收拾一下,等倾儿易容完毕你们便走。”
  漓珂此刻平静了下来,点头,默不作声的走向马匹去整理行李,我没有说话,此时此刻我说什么,他都是不会允的。
  并没有想到的,那么快就要与他分开,虽然从没有存过与他一起回邪医谷长住的心思,但也没有想过会那么快,他便让我离开。
  忽然就忆起了他说的话,迟早要做了断的,迟不如早。
  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我总要学着一个人生活下去。
  只是他苍白的脸色,以及方才揽着我时指尖的冰凉,到底还是让我有些放心不下,不由得问道:“你的脸色很差,要不要紧?”
  他轻描淡写的开口:“每次施过‘画鬓如霜’之后都会这样,过一会便好了,没什么大碍。”
  我还想说什么,漓陌已经捧着一堆东西来到我面前,声音微冷:“王妃,漓陌帮你易容。”
  苏修缅淡淡道:“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三王妃了,今后你便唤作余轻吧。”
  余轻,是“羽倾”还是余生轻松?
  我微微一怔,而漓陌很快的应了一声“是”,重新说过:“余姑娘,漓陌帮你易容。”
  我点头,闭上眼睛,任她的双手抚上我的面容,再睁开眼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我看着溪流中的自己,陌生而平凡的一张脸,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群淹没。
  漓珂背着包裹,牵马过来:“余姑娘,走吧。”
  我最后看了一眼苏修缅,他静静站着,面色依旧苍白,微抿着唇,而漓陌一袭白衣站在他身后,难得的没有看他,微微敛容,眉目间略有哀意。
  见我看过来,苏修缅默然半晌,开口只是短短一句:“去吧,往后照顾好自己。”
  我向他点了点头,没敢开口,只是翻身上马,与漓珂一道策马行去,一直走了很远,终是没能忍住,回头去看,朦胧的人影依旧,他还站在原地。
  漓珂问我要去哪里,我并没有想好,脑子里一片茫然。
  漓珂说不急,姑娘慢慢想,不管姑娘怎么决定,漓珂都会全力去做。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恰好赶到一户农家投宿,这一路上,她的神色一直不定,我看在眼中,于是微微笑了笑:“漓珂姑娘,明日一早你便回去找他们吧,我会写书信给苏先生说清楚,不会让他责怪你的。”
  漓珂连忙道:“不是的,余姑娘,漓珂自此只有你一个主子,绝无二心,我只是担心公子所以才会——”
  她的话倏然止住,然而,却恰恰是因为这样的突兀,让我的心不由得一沉。
  我想起了最后看他时,他苍白的面色,凉意一点一点,蔓延四肢百骸。
  原本没有留意到的点点滴滴,此刻纷纷不受控制的涌现。
  “画鬓如霜”,本就是欲救人,先伤己,救人三分,伤己七分的针法,这段时间,他为了我,用过太多。
  是不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需要如此频繁的闭关?
  是不是,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那么情急的让我离开?
  “他怎么了?”我力持平静的开口。
  漓珂自悔失言,此时面上只有勉强笑意:“其实公子也说了,每次用过‘画鬓如霜’都会有些不适,休息一会便好了,是我自己在这里瞎操心罢了……”
  我没有等她说完,已经起身出门,既然问不出来,那么我便亲自去看就。
  “余姑娘!”漓珂情急的拦住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轻而坚持的开口:“无论你说什么,我是一定要回去的,漓珂,你也担心不是吗?我们一起回去。”
  她的眸光震动而挣扎,终是闭目流下泪来:“公子,他很不好。”

第120章

  又到海棠花开时节,半年光阴弹指而过。
  南承曜称帝,自此君临天下。
  没过多久,齐越出兵南朝,虽然还未大肆进犯,然而战事已是迫在眉睫,无可避免。
  领兵的,是齐越天恋公主的驸马,慕容潋。
  而南承曜的后位则留给了他的发妻,罪臣慕容氏次女,慕容清。
  一时之间,关于“慕容”二字的种种传闻,甚嚣尘上,就连隐于邪医谷这一片避世的小天地,毅然能有所耳闻。
  我不知道潋的出兵是不是为了复仇,就像我不明白南承曜为什么要这样做一样,告知世人我已经死了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他的诏书里却只有短短几句——
  慕容氏女清,贤良淑德,明理晓义,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以册宝立为皇后。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是知道如今整个南朝都在传言皇上的重情,只因她是他的发妻,一路陪伴,所以他给她中宫之名,纵然她是罪臣之女,纵然她身体积弱得只能终年卧在深宫,甚至于册后大典都因此极简。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苏修缅只是静静看着我说,他没有派人来找你,但是却以这样一种方式告诉你,他在等你回去,不管多久,他会等到你心结尽释的那天。
  我将温热的药碗递到他手中,勉强自己微笑着对他开口:“你不用想赶我走,我如今哪都不去,就赖定在邪医谷了。”
  他却没有笑,转开头去,淡淡道:“生死有命,我值得么,要你这么伤心。”
  我忽然感到害怕,那样无力而深重的惧意就如同初与漓珂赶回的那一日,其实就在分别的原地,我看见厚厚的青幔围住,而他却不在。
  漓陌一袭白衣,容颜亦是苍白,她看见我们回来,眸光动了动,开口,你回来,就不要再走了吧,公子不会留你,可我希望你能陪着他,不会太久了。
  他在青幔之后,我看不见,漓陌说,公子疗伤从不在人前。
  记忆的片段如流星般闪过,我无力的闭眼:“他每一次闭关,其实都是疗伤,是不是?我竟然以为还是和从前他如藏风楼修炼一样。”
  “是一样。”漓陌无视我震惊的眼,继续默然开口:“姑娘也不必自责,就连邪医谷上下,知道的人也不过二、三,更何况,公子是刻意想要瞒你,那么你是绝无可能看出任何端倪的。”
  “他到底怎么样了?”我哑声问。
  漓陌默然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痛到极致的麻木:“我不知道,公子从来不说,也不让我们看。我只知道他很不好,可是我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甚至是用毒来压制体内的伤,一次又一次。”
  回到邪医谷以后,漓陌给我看了他自己开出的药方,平时无华的温良方子,我的心,在那一刻,如坠冰窟。
  顽疾需猛药,若为吊命,只要温方,这个道理我如何不懂。
  所以,当体内的伤病肆虐无忌的时候,他只能用毒来压制,经年累月。
  我看着他侧脸异常优美的弧度,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直视他的眼睛:“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一直欠你诊金,你总说没有想好要什么,那么现在我帮你想。你从前是赞过我聪明的,你相信我,我总会找到法子治好你的伤,就当做欠你的诊金。我知道你的医术高我太多,可是‘医者不医己’是老话了,你让我帮你号脉,即便我不行,还是漓陌,你让我看看好不好?”
  说到后面,我几乎是语带哀求了。
  而他深深看我:“你夜夜挑灯看医书,白天又成日陪着我,甚至不惜以血入药,就是为了要治好我的病?”
  我一怔,不明白他从何得知,尚未想到说辞,他已经轻轻一叹:“其实你用不着自责愧疚的,我如今这样并不是因为你。先师曾断言我活不过弱冠,多活的这些年月,已经是上天恩赐了。”
  一阵风过,海棠花落如雨。
  他的声音响在漫天花雨里,听来极淡:“我自出世起,全身上下便没有一处不带伤病,那些伤病里面,至少有一、两种,就如今来看,无药可治,还有三、四种,到目前为止,连名称也不曾有。所以先师收留了原是弃婴的我,本意是用做试药,后来大概见我意志与天分都还有些,才转了念费心医治,可毕竟医者医病不医命,以毒压伤虽是饮鸩止渴,却也不失为延命的法子。”
  我震动得说不出话来,而他转眸,静静看我:“先师对我有恩,我会救你,也是因为我答应过他,要全力照拂臂上有新月胎记的女子,所以即便‘画鬓如霜’会有一定反噬,我仍会不遗余力。但我如今这样,是自幼以来的积重难返,如我所言,我的性命,早该是到头的,并不是因为你。”
  我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要你好起来,你答应我,总会有办法的。”
  他深深看我,几不可闻的轻叹,没有再说话。
  一夜疾雨。
  到了天明,推窗望去,原本滂沱的雨,经了一夜,如今也转为淅沥,渐渐停了。
  我到药房,漓陌将药篮递给我:“公子不在房中,去了若耶溪畔。”
  我点点头,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她:“漓陌姑娘,这是前日你写给我看的方子,我重新加了一味药做引子,劳烦姑娘先熬着,今夜我们再试过。”
  纵然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纵然知道只是杯水车薪,可是,我与漓陌还是一次次的尝试,不愿意放弃。
  漓陌接过方子,没有说话,回到邪医谷以后,她一直很沉默。
  我提着药篮来到若耶溪畔,远远便看到了海棠花林前的那一抹淡墨青衫,待得走进,心却没来由的一沉,那一片因为暴雨而残败于地的海棠,还有他孤绝清冷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让我心底略略的害怕着。
  我将药碗递给他,他接过喝下,递还回来的时候注意到我的视线,只是淡淡道:“凋零才是常态,盛开只是一种过去,只要盛开过,也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我越发觉得害怕,强自笑着岔开话去,说要弹筝给他听。
  他没有拒绝,和我一道步入海棠花林中的小亭,我弹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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