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楚-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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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拈了针看着他,灯下望去,她平日里只觉少了血色的肌肤上竟透出几分水汪汪的红晕来,她身边的绣架上,是一尊白衣大士,观世音菩萨俯了身子,平和怜惜地看了她脚下的子民,脸上是描绘不出的慈详和蔼,和她自已那充满嘲意的笑容相对,显得异常的诡异,“世子爷带奴婢来的时候,说的什么话来的?‘你不跟我走,将来抚远军设有什么意外,这天遥地远的,也总得有个人给你们公主送信啊。’难道我好容易到了这个地方,一封信还末曾发过,就一心想了逃跑不成?”
世子的脸色已经变了,在这静谧的夜里,两人不知为何都剥开了平日里相对的面具,敞开了性子,他的爱恋猜忌,她的隐忍厌恶,都早已深深植入二人的骨髓,二人丝毫不加掩饰的愤怒的怨恨的目光,在空中焦着,房里的丫头们都感到气氛不对,相继悄悄地溜了出去。她们二人在房内对峙了一刻,终于谢姑娘先叹了口气,插了针到前厅里倒了杯茶过来。
谢姑娘捧了茶,走到世子跟前,“是我口不择言,说错了话,也难怪你生气,喝杯茶吧。”
世子脸上变换了几种神色,暴戾、伤痛,终于燃烧成一点点希望的火苗,他没有说话,伸出手接过茶,一饮而尽。
世子静静地说,“种夫人和我母亲说的那人,合适的话,我就做主,叫和川娶了罢。”
她脸色不变,垂了头继续看她的绣架,比划了一下,她轻声地问,“你看这里还要不要添点什么?”
他很自然地凑过去,低头看了看,却见那大士赤了莲足,捧着玉瓶,轻启玉齿,白衣飘飘,一派详和喜气,尤其妙的是,大士面容与王妃竟有五六分相似,他定睛看看她指的地方,又退后一步看看整体,说,“这是仿了顾恺之的画绣的吧?已经很好了,再加就多了。”
他看画,她却在看他,眼睛里有些思考、算计,和一些莫名的东西。他回头看她时,她眼里已是波澜不惊,只笑了说,“也实是晏了,世子早些休息吧,再过二日就是正日子了,可要费精力呢。”
他点头称是,口称了告辞,却停留了半刻,他开口说话,眼睛却没有看着她,“阿楚,我们还要过一辈子的,不要再想那些事了。”声音低低的,只要她稍一分神就听不到了。他也没管她是否听到,转身出去了。
王妃寿辰的正日到了,不用说各院的侧妃郡主,连丫头们都着了新衣,打扮的花枝招展。
碧玉也不敢怠慢,寻了件淡宝蓝色的衣服,手上笼了一串黄豆大小的珍珠。穿衣打扮上面,她学谢姑娘学了个十足。此刻,象她和碧枝等人已经是有些身份的大丫头了,自也要单独去向王妃叩头道贺的。
三个人正要过去,外面帐房却送进来一笔帐目,却是碧玉管的帐。碧枝、翠云二个等不及就先行去了。碧玉急得跺脚,恨恨地接了帐目,匆匆扫了一眼,大概无错,便要签字交接。送帐来的小厮却笑了道,“姑娘还是仔细些,错了帐,可就是不是误了吉时这么便宜的事了。”碧玉听得耳熟,定睛看时,那跳脱放肆的小厮不是前日的五少爷是谁?
碧玉心头叫苦,放了帐板了脸道,“五爷你要胡闹也不找个时候?您是贵人百无禁忌,我们这些贱役可有得罪受了。”
五爷却笑了说,“呀,真的不认得我了?原来你也是个只敬罗衣不敬人的人。”虽是玩笑的话,他却抿了嘴角,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觑着她。她只有些不耐,说,“我的小爷,我可谢谢你那日赐药了不成?我们快些走吧,不然真的来不及了。”他方张了嘴笑,一边说,“你略等等我,还来得及的。”一边扯了帽子和外面的衣服。俨然便是一浊世中佳佳公子了,他们二个一起出去,实在也晚了,二个人也顾不上晒太阳了,抄了湖边近路,急急的往王妃院子里去。
门口的朱凤见了五少爷过来,忙过来说,“我的五爷,各位爷连同各侧妃夫人郡主都给王妃拜过寿了,王爷王妃见你不到,问了有五遍也不止了。还不赶快进去!”
他却不慌不忙地整整衣冠,又从怀中拿出来一物,方道,“好姐姐,烦你进去通报一声。”
朱凤笑了进去,里面打起帘子来,他正正经经地走进去,“恭祝母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正正经经地叩了九个头。将手中之物高高的举起。
王妃眉花眼笑地叫人扶起他来,世子爷笑了亲自扶起他,又从他手中接过那物件送到王妃手里,连一向严肃的王爷,也笑了说,“王妃,今儿小五可真孝顺了,可不枉了你平日疼他。”
王妃笑了看向手中,却是一个五寸来方镶嵌极佳的金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还是一个稍小的金盒子。王妃笑了取出盒子,打开来,里面竟还是一个金盒子。王妃不由笑了道,“我就知道只有小五做怪,小五,这开到最后,可不还会是个盒子罢?”
他却恭恭敬敬的说,“这个盒子连绵往复,循环不断,正是喻意母妃福泽绵长,仙寿永祚。”
王妃听得口采如此之好,再看这盒子,精巧细致,甚是可喜,不由笑了道,“我的儿,难为你怎么想得。你大哥二哥送来的东西只再比你的贵重,可也没有你想得这般细致。母亲可没白疼了你去。”
世子爷也凑趣上来,“小五,你可是想着了母亲的什么稀罕物儿了?这样巴结。”
他只哼出声来,“大哥一日尽被些俗人俗事缠住,一日想的就是这般俗气。”
世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要你教训起大哥来了?”他却一头滚进王妃怀里,撒娇道,“母亲,你看,你只夸了我二句,大哥就不答应了。”
底下的仆妇们一拨一拨的进来给王妃叩头,碧玉趁便四下扫了一遍,却不见谢姑娘。只有她绣的那幅大士,郑重其事地被挂在中堂上。
这个问题却被三王妃问出来了,三王妃笑了说,“咦,如何不见谢小娘子?这般大喜的日子,她连礼都不来行一个的么?”
世子的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和三王妃素来交好的郑夫人私里扯了她一下,三王妃方住了口,听得王妃说,“楚儿呀?她大早就过来给我叩了头了,我着她外面招待女客去了。”
房里众女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来,王妃只若无其事地叫,“大郎!”
世子忙前行几步,“母亲有何吩咐?”
王妃笑了说,“现下咱们家功名富贵是样样不缺了,你们兄弟几个又孝顺懂事,我若再还想要些别的,岂不是不知惜福了?但有一件,不说心下又不痛快。”
几兄弟都笑了道,“母亲有话但请吩咐孩儿们便是。”
王妃笑了道,“前儿老种经略相公的夫人来,人家比我还小了二岁,膝下孙儿也有三个了,我看了眼热的很,你们兄弟若真的孝顺,早早给我养个孙儿来,免了我在人前打嘴。”
王爷只在一旁拈须微笑,看样子这是二位大人商量好了来了。
世子转头吩咐了人倒茶,五爷不慌不忙地道,“这个,母亲也应该责成三哥、四哥才是。我们几个尚未婚配的怕是有心也无力啊。”
房内笑成一处,只有三爷、四爷和二位少夫人闹了个红脸。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二位少夫人里,三少夫人是将门之女,英姿飒爽,心直口快,最不象那小女儿的扭捏姿态,抢了说,“大哥二哥和五弟都该娶媳妇了,母亲还该多为他们打算才是。”
正在一家人厮闹处,外面人报,“谢姑娘来了。”
却见谢姑娘笑容可掬地掀帘子进来,笑了向王爷王妃行礼,起身回了说,“各府的诰命夫人都来的齐了,我看时候也快到了,请王爷王妃示下,是否就请他们入席?”
姹紫嫣红中,她只着了一色的秋香色的烟笼雾罩一样的礼服,本是颜色样式都极普通的衣服,但是她手腕、脚踝上尽是几股碎金合就的拇指粗细的链子,顿时显出不同来,她肤色本白,眉目间带了三分喜色,这金链子系在身上,竟只觉夺目而不觉俗伧。
王妃见了她就喜欢,笑了说,“我们一起过去引她们入席吧。”她应道,“是。”一面伸出手去扶王妃。
王妃却没有起身,又笑,“谢小娘子,老身还有个不情之请。”
她愣了一愣,方笑道,“王妃只管吩咐。”
王妃笑了道,“我一见你,就觉得心里亲切。这话我在心里想了好久了,也是趁着今儿你必不恼我我才敢说:谢小娘子若不嫌老身冒昧的话,老身倒想认你做个义女。”
她似是听到什么不敢信的东西,惊诧过后,生怕王妃反悔似急忙喜盈盈地拜下去,“女儿见过母亲。”又随即和房里诸人重新见礼。
世子似大出所料的皱了皱眉,旋即恢复了常态。
王妃眼角只看着世子,此时方满意地点点头。
忙了一天,到了晚间初刻,人方散尽。世子这才又到王妃处来了,叫人传报了进去。
丫头们正在伺候王妃卸妆,房里帐子已然放下,又燃了一炉香,听得世子到来,王妃便屏退了下人,母子二人于妆台玉镜中默默相对。
世子也懒得文绉绉的做礼数,开门见山地问,“母亲明知我带她回来的意思,今日何意?”
王妃正色说,“楚儿那孩子我是很喜欢的。我也不是嫌她出身卑微,华族的女子,哪有不矜贵的?只是,大郎,她住在这里这些时候,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她对你有情无情?不怕你恼,我索性认了她做女儿,斩断了你的念想也罢。”
世子头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母亲,你不知我们二人之间的事,你就少掺合的好。”
王妃转过头,爱怜地看着世子,“大郎,俗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她人再好,不喜欢你也是无用。这天下好女子多了去,找比她好的也不是难事。再者,你们二个立场不同,她终究是华族的人,倘若一日成敌,你又如何处?到不如现在远远的躲开也罢了。”
世子呆呆地站在当地,王妃看看他的神气,又趁热打铁地说,“大郎,你身边那个叫碧玉的丫头,可是我们自家的丫头,品貌性格都也是好的,你实在要收,收了她也罢了。”
世子摇头不语,脸上有几分凄恻的神气,“母亲你不必说了。”
北安王爷却踱了进来,“大郎,你莫糊涂。你母亲说的都是实话,眼下军情复杂,和川调到枢密院,你看近日的京报和几处藩镇的密信没?几处的军马调动都是和川署名做的,和川哪有这个权限?我只怕朝廷打的主意就是要我们来得罪人了。现在不知朝廷的真意,行事但求小心,莫落了他人话柄,你还一心想了风花雪月,哪里有半点出息!”却是在厉声责备了。
世子告辞了出来,他行事一向干脆利落,从小便随了父亲执掌抚远军,刚毅果断,谋略才智都是上上,抚远军上下无不敬服,受父母这等说话倒是第一次。倘若之前她说过一句有意的话,今日对了父母又何至于一句口也还不上?这个女子,也是他命里的魔星了,他苦笑了想,信步朝了园内走去。
她也已经准备就寝了罢,前面房子里灯已经熄了,后面她的卧室里也只一豆残灯,因为暑气蒸腾,为着透气,窗子是开着的。
他毫不犹豫地从窗口翻进去。果然她房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她正坐在床上,阖目拖腮,不知想着什么事。
听到有动静,她迅速地睁开眼睛,跳下床来。警惕地看着他。
二个人距离很近,她只着了一件内衫,女子的体香阵阵地薰来,他不由地想起了那个消魂的夜晚,她中了他的毒,额上尽是细汗,额发湿成一绺一绺的,她闭着眼睛,尽力不表现她的情绪,但是她的颤粟的肌肤,绵软无力的肢体。冷与热,黑与白,他与心仪的女子融为一体时心里的悸动与充实,这些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此刻却越发的清晰起来,他已经记不清他来的目的了,他也知道不能想这个,但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他的身体有些燥热,看向她的眸子里不由地添了几分情欲之色。
她似察觉到什么,迅速地闪到开阔去处,一边说,“世子有话明日再说,今日就请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强行抑住自己,只觉得背后逼出了一粒粒豆大的冷汗。她的眼睛里是决然的拒意,他苦笑一声,终于挤出了一句,“你也早些睡吧。”返身出去。
世子坐在书房里,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满脑子都是那夜她的发香,温润如玉的面颊,如扇子般颤动的睫毛,他身体里的燥热愈炽。他缓缓运势,内力却不见异常。
好死不死的,碧玉看他是在外面陪着几桌将领――知道这些为将的哪有不喝酒的,喝起来又没有上下之分,怕他饮多了酒口渴,早就守了炉子烹了一壶上好的茶,这时见他书房灯亮,小心翼翼地端了茶过来了。
他看了碧玉进来,更觉口干舌燥,眸色里尽是挣扎企求,哪里还说得出话,终于忍不住抓住她的手,碧玉看了他的面色坨红似醉,头上豆大的汗珠在往下滚,先是吓了一跳,又细细看了他的眼色,大致明白了什么事,心下惊喜交集,又有些害羞,不由闭上眼睛,顺势被带进他的怀里。
碧玉一直末睡,伴了窗外的虫鸣,听得身边的世子均匀绵长的呼吸,她怕惊扰了世子,一直维持了世子睡着的时候她躺的姿势。夜很深了,她稍稍转了转头,那吱吱呀呀的声音显得极是刺耳。碧玉便不敢再动。她睁开眼睛,眼里的世界从混沌渐渐而至清晰。她痴痴地看了世子的脸。那脸的轮廓本是她闭着眼睛都想得起来的。夜色里,那本是刀削一般的面容却凭空地带了几分柔和。碧玉心下默默念着在她心口上滚了千百遍的他的名字,“平川。”
世子的呼吸突然一滞,眉毛也蹙了起来,碧玉忙闭上了眼睛。听了他的呼吸渐渐急促粗重,而后是突然的一停。身边的响动变得很大。听得他坐起身子下床,静了一刻之后,又是悉悉索索地着衣声。他轻声的但是不由置疑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在碧玉吊着的心里不咨于打雷一般,“你明知我已中毒,为何不即刻退出?”
他的声音很冷静,冷静中有一丝绝然。碧玉不敢答话。世子对她从来都没有用这样的口气说过话。碧玉宁愿世子是在生气,他却是那么的冷静。
“啪”的一声,世子已经打着火折子,点起了灯。房里亮了起来,碧玉的眼睛只觉有一点刺痛。听得他在吩咐,“你着好衣服,起来罢。”
他已断定了她是醒着的,碧玉不敢迟挨,静静地整好衣服,起床。他带了一点笑,道,“我竟不知道我身边养了六七年的人何时被我爹娘收伏了过去。”
碧玉急忙抬起头来欲分辩。他只嘴角带了一点嘲意看了她,“你就这么处心急虑要当我的妾?生怕了自己终身无靠?我再告诉你一件叫你后悔的事罢,你道今儿小五为何这样费心讨好了王妃?他晚上又不知帮我挡了多少酒,才借了酒壮胆跟我说,要娶了你做二房。我还在笑他等不急,正室未过门就想了娶二房,好容易才答应得他。没承想你比他还等不急些,你叫我怎么跟小五交待?”
碧玉摇了头,看了他果断绝决的表情,怎么说得出“我没有和王妃做成圈套来害你,我愿意把自己交给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这样的话来?
他想想又说,“你们三个人过几日还是住到王妃那边去吧。我还是不习惯身边有女子。叫人看了也是不便。等我娶了亲你再过来伺候夫人罢。”世子又想起一事,声音转厉,“这件事,若谢姑娘知道了,我是再不会顾念你跟我这几年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