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作品集-都市边缘的女人-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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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长把一双被眼影过分夸大了的眼睛的白眼球翻得很权威,两只细巧的鼻孔对着阳子喷出些牛奶的香气。
这女人实在是威风得很,别说是家乡那个识文断字的村妇女主任了,就是她们乡里的小学校的女校长也从来没有过这般的神气。城里的女人就是不一样!阳子盯着园长白得极为雅致的眼球,不知道是敬畏还是憎恨。
阳子好话说了一火车,还是没能让园长破一回例。
“这不是在你们乡下!”
园长终于打出了她的底牌。
“城里凡事都有制度。制度,你懂吗?不好随便破坏的!”
最后,看门的李老伯看着阳子实在不容易,就主动应承下来早上照看亮亮的事情。
想到园长的威仪,阳子战战兢兢地为李老伯担起心来。万一园长追究起来,因为这事给李老伯带来麻烦,闹不好再砸了老人的饭碗,她于心何忍呢?
“那,制度?”
阳子诚惶诚恐地问。
李老伯笑了。
“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
李老伯没有告诉阳子,他是园长的亲戚,虽说园长一向趾高气扬,可多少还得买他这个长辈的帐。
阳子将信将疑地把老人的神情读了好半天,在确认了李老伯的诚恳后,差点感激地掉下泪来。什么地方都有好人,城里人也不全都是拿白眼看人的。
“反正我老头子孤身一人,吃住都在园里,帮你带带亮亮,也解解闷儿!”
李老伯在阳子千恩万谢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
阳子曾经想多少给老伯一点钱,算是对老人的报答,可是李老伯却死活不肯接受。
“亮亮妈,你要是再和我提钱的事儿,我可就不管亮亮啦!”
李老伯扳了脸。
阳子没办法,只能隔三岔五地拿上点儿咸菜送给李老伯,李老伯倒也不再推脱。
“这就挺好,晚上有了喝老酒的小菜儿啦!”
李老伯乐呵呵地说,一脸的满足。
“爷爷早!”
大门一开,亮亮扎撒着小手扑到李老伯的怀里。
“嘿哟!”
李老伯一伸手,把亮亮抱了起来。
“好小子,又长分量啦!”
李老伯慈祥得象是怀里抱着自己的孙子。
“亮亮,下来,别累着爷爷!”
阳子关切地说。
“没事儿,没事儿!”
李老伯笑着说。
亮亮已经听话地从李大爷怀里溜了下来。
“听爷爷的话。”
阳子胡噜了一下儿子的头,叮嘱着。
“赶紧走吧,别晚了!”
李老伯冲阳子摆摆手,催促着。
阳子对李老伯点点头,又看了儿子一眼,跨上自行车,走了。
4、马路上的“电驴子”
从亮亮的幼儿园到阳子卖咸菜的农贸市场,骑自行车需要十分钟的时间,当然这绝不是用那些城里人信马由缰的骑车速度能够完成的,阳子必须把她那辆骑上去除了车铃不响,上上下下哪儿都“叮叮当当”响个没完的破车子蹬得飞快,在非机动车道上引起一片其他骑行者的惊呼和咒骂。
农贸市场每天早上五点钟就开门,这座中国江南最大的都市中的人们历来有起早逛菜市场的习惯,虽然如今那些年轻的主妇和持家的男人们已经染上了睡懒觉的毛病,但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还是还保持着早先的作息习惯,所以市场上卖菜、卖肉、卖水产品的摊档都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营业了。
阳子不能象其他人那样在五点钟就开市,为了亮亮,她只能牺牲一些早上的生意,毕竟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钱可以少赚一点,但不能亏了孩子的睡眠,这一点读过一年初中的阳子还是很明白的,再说,即便她想象别人那样早早地开市也不行,总不见得把亮亮一大早就扔给幼儿园的李老伯吧,人家已经够帮忙的了,再有别的要求那可就过分了,过分的事情阳子从来不做,因此,阳子象市场里那些卖小百货、粮油之类的摊档一样,每天七点钟才开始她一天的营业。
阳子风驰电掣般地超越着非机动车道上的一辆辆在她看来慢得象是在爬的自行车,甚至还超过了两辆屁股上“突突”地冒着黑烟的助动车,这些烧汽油的家伙也象人似的,一老了就不中用了。
城里的一切都让人眼晕,其实阳子日常生活和活动的这个区域还不能算得上是严格意义上的城市,这不过是城市外围的郊区地带,但比起家乡县城那条最繁华的十字大街,这大都市的郊区已经是纷繁热闹得多得多了。阳子也进过几次城,比起城郊,那里又是另一番景象,没有亲身感受过大都市的乡下人真的很难想像得出都市的繁荣。阳子听老乡们讲过一个笑话,说是她们家乡的一个县长第一次来到这座国际化大都市出差,走在街上忽然内急,满街找厕所,打听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公共厕所,走到门口却没敢进去,因为他实在不敢相信,如此漂亮、清洁的一处建筑,是供人们方便的所在。
“县长回到县里逢人就说,咱县的政府宾馆还不如这城里的厕所高级!”
老乡笑弯了腰。
“听说,那回县长尿了裤子哪!”
县长的遭遇让阳子她们着实笑了好一阵子。其实,人家县长再没见过世面也比他们这些祖祖辈辈只知道跟土坷垃打交道的农民强得多。
刚到城里的时候,阳子第一次骑车上街就让那些在非机动车道上横冲直撞的助动车吓了个半死,最后是推着自行车回的家。
“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男人还以为老婆自己偷了闲,到什么地方闲逛去了,一脸的不高兴。
“我是推着车子走回来的。”
阳子有些委屈。
“那些‘电驴子’很吓人的!”
后来她知道了那叫“助动车”,不叫“电驴子”,是烧汽油的。
“这些‘电驴子’,不敢跟汽车叫劲,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骑自行车的!”
在被助动车撞过几次之后,她忿忿地跟男人发着牢骚,执著地把它们还称作“电驴子”,多少算是侮辱了它们,给自己出了点恶气。
“电驴子”却没有因为她的侮辱而有所收敛,这不突然之间又有一辆崭新的助动车从她身边掠过,兜起来的一阵疾风,让她连人带车不由得一阵乱颤,赶忙死死地攥住了车把。
每天一上街,这“电驴子”就是让阳子最头疼的一件事了。
第一次听男人说起一辆“电驴子”要好几千块钱的时候,阳子着实把那些骑着助动车的城里人羡慕了一番,好几千块哪,那不就是骑了一间大瓦房吗!在乡下,再有钱的人也不至于把这么些钱骑在屁股低下呀。在城市生活的时间长了,阳子才知道骑“电驴子”的并不是象她想像的有钱人。
“真正有钱的城里人才不骑那玩意儿呢!”
同院的秀兰,那个被邻居们背地里称作“卖肉的”的暗娼不屑地撇着嘴说。
“夏天热死,冬天冻死;赶上阴天下雨,又淋个半死!”
秀兰把骑“电驴子”的鄙夷了一通。虽说平日里来光顾秀兰的男人们中能骑个“电驴子”的也算是不错了,但秀兰依旧显示出对他们的不屑。
阳子知道秀兰说的不错。有钱的城里人不骑助动车,那满街跑的出租汽车比起“电驴子”来气派和舒服得多了,有一次阳子站在马路边上抬手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一个没留神,一辆崭新锃亮的出租车就“嘎”地一声停在她面前,吓了她个半死,了不得,三公里,就是六里地,就得花上十块钱,够买两双布鞋的了,两双鞋,就算是再不结实,走上个六百里地也是绰绰有余啊!
“你真老土!”
全院的房客中唯一坐过出租车的秀兰听了阳子算的帐笑得鼻涕眼泪一大把。
“人家还有好多城里人自己买汽车,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身不动,膀不摇地想到哪儿到哪儿,那才叫舒服呢!照你这么算计,一辆车好几十万,得够买你们家祖宗八代也穿不尽的鞋了!”
城里人有钱,城里人也真能花钱!
阳子想不通。
阳子在农贸市场门前下车的时候,市场门口悬挂着的大电钟的指针正好指向七点。
阳子伸手掸掸头上的浮尘,下了车子,走进了市场,一天的生意从这一刻就开始了。
第二章
1、遍地黄金
阳子送亮亮去幼儿园出门之后,整个院子里除了那幢房东一家,所有住户们都起来了,就连平素一向要睡到天将正午才起床的秀兰也端着尿盆,趿拉着鞋荡了门来。
“哟,今天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咱们的大美人儿都起这么早?”
住在院子东头靠倒腾旧家电为生的王利民端着漱口杯子,一边向水龙头走,一边跟秀兰打着哈哈。
秀兰没搭理他,径直向院门外走去。
王利民的媳妇王嫂此刻正猫着腰在自家的屋门口忙活着做早饭,听见自己的男人和秀兰搭讪,不由得酸上心头,没好气地把手里的勺子在锅沿上敲得“当当”做响。
已经站在水龙头旁边的王利民回过头来,不满地瞪了妻子一眼,嘴里杵着牙刷,含混不清地骂了起来:
“瞎敲什么,那锅不是钱买的?”
王嫂也不甘示弱,翻着眼睛白了丈夫一眼。
“锅是钱买的,电视机就不是?”
一句话噎得王利民直抻脖子,半天没吱声。
刘大此时已经收拾停当了,正准备到派出所去解救他那个被收容了的表弟,跨出房门的时候,刚巧赶上王家俩口子在拌嘴。
“怎么着,这一大早儿就‘镪镪’上啦,王哥,一定是你昨晚上没把嫂子伺候好吧?”
王利民望着刘大,龇着沾满牙膏泡沫的牙,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呸,伺候你娘那个×!”
王嫂眼角上显出些许笑意,骂了一句,脸上的怒气却已经消了不少。
杨宝兴家的这处宅院是位于这座繁华都市的城乡结合处,近年来由于城市不断发展扩大,这里原来大片的农业用地被征用了,一片片崭新的商品房小区相继崛起,失去了土地的农民们却并没有感到些许的沮丧,他们如今不再劳作于田间地头,他们把自己的宅基地上最后一点空间都利用了起来,盖起了低矮狭小的简易房,出租给那些源源不断涌入这座都市淘金的外来打工者们,坐享着越来越高额的房租。
“就是哪天征地征到我的房子,我也不会吃亏,就凭我这几十间的房子,换成楼房,最少也得给个十套八套的两居室,到时候再租出去,还不是照样收房租?”
房东杨宝兴喝过了老酒,惺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对他的房客们骄傲地这样说。
“难怪人家常说,这城里遍地都是黄金,一点都不假!你看,同样是农民,人家这大城市的农民比咱这穷山沟里的农民强多少?看看人家杨家两口子,整天吃饱了养膘,啥事儿也不用干,就剩下坐在家里点钱这么点儿事儿了!”
王嫂不止一次地这样感叹着。想想自己家里那幢空空荡荡的三层的楼房,王嫂就觉得心里不平衡,要是自己那些房子也在这城里,她不也能象房东的老婆那样,整天泡在麻将桌上,手指头上都戴满了金戒指,想吃电儿就吃点儿,想喝点儿就喝点儿,哪儿还用一天到晚操这份穷心,受这份洋罪!
“看美不死你!”
每当王嫂这样对丈夫念叨的时候,王利民就会没好气地抢白她。
“要不是当初你眼红你娘家兄弟的新房,一心一意非得要盖楼,咱们也不会拉下那一屁股的债,也就用不着抛家舍业地跑出来打工,弄得家里头俩个孩子一年到头见不着爹娘,让老师张嘴闭嘴地骂,有人生,没人养!”
王利民和王嫂离乡背井进城打工已经好几年了,刚进城的时候,他们夫妇俩在一家瓷砖厂上班,王利民做搬运工,王嫂在厂里食堂做饭,工钱虽然不高,但厂里管吃管住,两口子的工钱除去日用开销,倒也能存下大半。偏偏王利民不争气,没过多久,禁不住几个老乡的诱惑,在外出送货的时候几个人喝了不少酒,晕晕乎乎地往商家的仓库卸货的时候闯了祸,把几百箱瓷砖码放得晃晃荡荡,终于垮塌下来,摔得稀里哗啦的,虽说损失并不很大,但厂里还是毫不留情地把他们夫妇俩扫地出门了。
被瓷砖厂开除之后,面对着王嫂连哭带闹地数落,王利民心烦意乱,一赌气就打算回老家去了。
“回去?拿啥还盖房子欠下的债啊?”
王嫂把鼻涕眼泪抹了男人一身。
王利民看看老婆热辣的眼泪,想想家乡那些债主们冰冷的脸色,衰退地抱着脑袋蹲在角落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为自己、为老婆、为那一双无辜的儿女疼得不成。
王利民和王嫂搬出了瓷砖厂,住进了市郊杨宝兴的大杂院,拿出了仅有的积蓄,王利民干起了收旧家电的营生,王嫂则隔三岔五地趸上点黄色VCD碟片,偷偷摸摸地倒腾倒腾,赚点小钱贴补家用。而他们的一双儿女却一直都留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料着。
今年过春节的时候,他们夫妻俩回了趟老家,一进家门,王利民就气了个半死,上小学二年级的女儿,四门功课考试,最多的一门才考了二十六分,差点让他当场一脚给踢死。
“看看人家阳子,一个寡妇,还自己带着孩子,为的就是让孩子有人教育,你倒好,就知道自己在城里享安逸,把孩子扔在乡下也不管,总有一天,那俩个不争气的东西给你丢人现眼,你就塌实了!”
王利民每每和媳妇吵架的时候就忍不住翻出这些陈年旧帐来。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儿心眼?不就是想把我打发回去,给你照顾小的,伺候老的,让你一个人安安心心地在城里鬼混,说不定我前脚走,你后脚就得跟秀兰那个小妖精搞上,别当我看不出来,你要是没那份心,凭什么把好端端的一台电视机送给她呀?!”
老婆一提起这件事,王利民就哑了火。没法子,谁让自己当初一念之差,做了回好人呢?
2、红颜祸水
秀兰原先住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因为在“扫黄”的时候她的一个熟客被公安部门抓了个现行,咬出了做暗娼的她,公安部门把她也纳入了打击的范围内,秀兰倒是嗅觉灵敏,没等警察来抓就仓皇地逃到了城市另一端的郊区。
刚搬进这个大院的时候,秀兰因为行色匆匆,日常生活所需的一切都没有带在身边,需要重新置办全套的家什,听说邻居王利民是做旧家电生意的,就对王嫂说自己想买个旧彩电,王嫂自然满口应承,回家就跟王利民说了。
王利民听说买卖来了,也很高兴,见到秀兰的时候就问起这件事来。
秀兰告诉王利民,自己确实有这个打算,只是眼下因为刚刚搬来,所有东西都需要添置,一时间钱不凑手,问他能不能先把电视赊给她,等赚了钱再给他。
看着秀兰那份楚楚动人的模样,王利民琢磨着同样是女人,怎么自己的老婆长的是那一身黑肉,而人家秀兰裸在他眼前的脖子和那小片胸口却是那样的白皙,难怪那些男人们整天苍蝇似的往她屋里钻,面对着这么细皮嫩肉的女人,换了谁不得动心哪!迷迷糊糊地他感觉到秀兰把个热烘烘的胸脯拱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一时间让王利民的双腿和大脑全都发了酥,稀里糊涂地就满口应承下来。
王利民把电视机搬到秀兰屋里的时候,全院的房客们都看见了。
晚上王嫂一如往常地掏空了丈夫的口袋,计算着一天的收入时,这才发现少了钱。
“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