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剩女时代-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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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刘林完全不同,她对那些积压在心底的事情,有着刻意的忘却,又有着某种程度的保护,不让人去碰触,更不让自己去碰触,所以终令自己相信自己心中什么事情都没有。那都是些什么事情?极有可能,程度并不轻于茵子流产事件。
忘却
进藏已经一个星期,刘林哪里也没去,整天就去布达拉宫广场上坐着,在高原的骄阳之下,赤裸着脸孔。相比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的那些女游客,她显得过于不爱惜自己的皮肤。实际上她的那张脸,仅晒至次日便已开始褪皮。接下来也就习惯了,更加想不起去做必要的防护。
梁思言如果空闲,会过来陪她坐一阵子,抽烟,吹口琴,往前面摆一只青瓷的碗。他说这是一种格调。刘林起初觉得难堪。后来了解到对面常驻的那双大男孩,其实很有钱,却也在前面放一只帽子弹吉他,方才放开来,这并不是乞讨,不过是一种生活方式。
这样的一种生活,这样静坐的日子里,刘林似乎真的不再去想那个已经成形的胎儿,至少视频时让母亲杨杨他们感觉是如此,他们也为此给出她已放下心头大石的信息。
可其实还是时时想起,总是半夜于梦中惊醒,再无法入睡,于是打开电脑,上网,看电影,直至天亮。
有一网友说,都市里的人,之所以如此热爱西藏,是因为他们觉得西藏能够医治他们在都市里所得到的一切伤痛。也的确如此,西藏蓝的天,白的云以及祥和宁静的生活确实容易使他们忘却都市在他们身上所留下的伤痛,但这只是暂时忘却,并未根除,他们最终还要回去都市,这些伤痛最终还是要复发。
刘林以前不太苟同这种观点,现在却深信不疑。
比如她自己,白天在布达拉宫广场静坐,看蓝天白云,看四方游客,看跪拜前行的朝圣者,在那一种氛围中,现实中的一切问题是如此遥远。可是一到夜里,恶梦却频频来袭。根本就什么都不曾忘却,更谈不上被医治好。
在被恶梦折磨得甚是不堪之后,刘林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这一次的选择,根本就是一次失败。逃避永远都不是最好的办法。因为逃无可逃。即便人为地停止自己的思维,却还有无意识的梦时时地逼她想起。
既然西藏无法为自己疗伤,那么,就只有依凭自己的力量。
进藏第八天,也是刘林在布达拉宫广场静坐的最后一天,和对面常驻的一双大男孩聊天,得知他们在西北地区资助了有五十多名学生,讲起那一些穷困地区失学的孩子,两人年轻的脸是那样黯淡,恨自己的力量微薄。
正处于急于破出心魔困扰中的刘林,却忽觉眼前一亮,赎罪,原不只是要毫无意义地自责,其实是有另外的更有意义的方式。
刘林向他们仔细打听了资助的途径与方式。
之后权衡,是在胎儿的不幸逝世中继续消沉下去?还是做一些实际的事去资助那些失学儿童?她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后者,这一直是她想要的选择。胎儿逝世已成事实,无法改变,继续内疚毫无疑问于事无补。当然也有消除内疚的方法,便是一命赔一命,只是她做不到,她还有小亮,还有母亲,还有未供完贷款的房子。在这一切现实面前,她无法消沉,无法洒脱地一命抵一命,而只能振作。而资助失学孩子,是她振作起来的最好的理由。
那么,从现在开始,从此刻开始,忘记那个未成形的胎儿,要记得的,是那些失学的孩子。
说忘却,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刘林还是给自己预留了一个月的时间,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彻底地忘却。一个月后,务必要消除对那个胎儿的记忆。这是她给自己定的目标。
当晚回去,找到梁思言,请他帮自己制定这一个月的路线,当然要最省钱的那种。
梁思言讶然,相较于前些日子的意志消沉,兴趣了了,她今天的表现有点回光返照般令人难以置信。
刘林告诉他:“我打算在西部资助几名学生。一个月后,大明小明会去甘肃,我已讲好与他们一起去了解那边的情况。”大明小明便是那一对弹吉他的大男孩。
“怎么突然想起要做这样的事?”梁思言问。
“不想再毫无意义地内疚下去。也算是转嫁内疚吧。资助失学的孩子,做一件好事,让心里有一些平衡。”
第21节
梁思言反而担忧,她的自我调整方式,原是如此。内疚了,补过似地做一件好事来平衡;伤心了,就去做一件开心的事来平衡。那所有的伤心与内疚,她将其平衡掉了,以为就忘却了,其实不是,它们都还在,只是积压了,在内心某一处她并不知道的地方,反映在外观的神情中,便是眼中永远都抹不去的那一丝忧伤,以及总是微微尖蹙的双眉。
他望住她,她给了他轻轻的一笑。她看起来真得很显轻松。可是双眉仍旧微微尖蹙,而眼中那一丝忧伤,也仍旧在。
这是一种掩耳盗铃甚至是自残式的调节。
有美男相伴
根据梁思言的安排,刘林开始跟着住在他旅馆里的一名旅客跑西藏。据梁思言介绍,此旅客来自北京,自驾一辆越野车,叫吴事。听这名字刘林忍不住就乐,他的父母亲看来与杨杨的父亲一样,爱省事。
及至真正见到吴事,刘林讶然,原来那些影视剧里帅酷的男人在现实生活中确有存在。在她眼中,吴事几乎可以比美阿尔帕西若,美中不足的是少了阿尔的那份霸气,用《教父》中在西西里岛拥着新娘欢舞时的阿尔来相比就恰恰好。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花痴,很乐意这一段旅程有这么一位帅哥相陪。好色,原不只是男人的专利。
吴事真正的身份其实是梁思言从小学一直到高中的同学。他进藏不过是一时兴起,压根没打算要呆多少时间。但是运气不好,碰上梁思言正想研究刘林,后者对刘林近似于自残式的自我调整非常感兴趣,而且学者呆气,非但感兴趣,更执著于研究。他很不幸地被选中为研究刘林的工具,报酬是梁思言高一时在全市中学生运动会上所得的一块跳远金牌,他当时是同一个项目拿了第二名,一直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输给了这书呆子,所以落了一个心结,数年来,对梁思言的那块金牌一直耿耿于怀,总想着将其据为己有,只是一直未能得逞。
这一次梁思言主动提出来送给他,唯一的条件就是刘林在西藏的日子,他必须一直陪住她,竭尽所能了解刘林的历史。梁思言认定刘林的自残式自我调整的形成是有历史根因的,要研究她,理所当然得从她的历史着手。
吴事对这项任务免为其难。但他与梁思言有同样的一个臭毛病,就是想要的东西,未能得到的话,极有可能念念不忘一辈子。所以考虑了十分钟后,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第一站去纳木措,计划当天去,当天返回。
出发前,梁思言再次交待吴事:“她是西若托我照顾的人。你知道西若轻易不会主动找人帮忙,所以她在西若心里的份量显然不轻。你千万注意了,别给我乱丢桃花。”
吴事拍他肩,道:“我只要你那块金牌,其他的一概不感兴趣。我再说一次,到时你别反悔,又不给我了。”看向不远处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刘林,禁不住摇头,觉得梁思言的慎重其事煞是可笑,刘林完全就不是自己的那杯茶,他究竟有什么好担心的?简直就是无事生非。
梁思言道:“你不知道,我治疗过那么多人,可从来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她好像自己都不知道她心里面倒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吴事道:“你这话都跟我说了十几遍了。也就是你这书呆子,纯属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人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倒想知道。要不是你死咬住那金牌不松口,我才没那时间,陪你犯傻。”
车旁边的刘林已经等得不耐烦,起身站起来,道:“喂,走不走啊?要是不走,我自己去坐大巴。”
梁思言回道:“马上就来。”
吴事皱眉。刘林仅这一句话就显露出了她的坏脾气。他最讨厌与坏脾气的女人呆在一起,尤其是还要在旅途中。据说刘林还打算在西藏呆一个月呢,这漫漫旅程,想来都头痛。
往事再现
刘林坐在副驾驶座,一路无语,双目一直望住窗外。
这样最好,吴事乐得省心。只是偶尔看见美的风景,有趣的画面,会要求她拿相机拍下来。刘林对他的话却是听而不闻,这状态一直维持到纳木措。吴事就很怀疑她是不是生了双透视眼,将自己的心思看穿了,所以报复性地不理会自己。
到了纳木措,刘林起先只是远远地坐着,远远地注视着纳木措,但很快她就快步朝纳木措走近了去,走到半途却又猛然梦醒般站住,接着迅速回头,疾速回来,要求当即返回拉萨。
吴事也没多少诧异。凡有奇异举动,必是奇异之人,或者必怀惴一腔心事。显然,刘林属于后者。她本就是怀惴了一腔心事来的西藏。
吴事向她确认:“你确定回去?我们来了还不到十分钟。你不要等会儿回到半路又想返回来。”
刘林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轻声道:“回去吧。”看他一下,加道,“一定不会再烦你回来。”
她走的急而快,似是遭到某种驱赶。
吴事很不容易跟上她的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一边侧了头去看她的脸,明知故问:“你怎么了?”
刘林没回答他,神情恍惚,似乎在另一空间里神游。
吴事继续小跑,道:“如果有不开心的事你就说出来。人是倾诉动物,心里要有事,找一个人说说很容易就会化解。”
刘林一直未作声,一直就那么匆匆地赶路,直到上了车,方长长地吐一口气,道:“我想一头扎进去,然后沉到湖底,永远也不上来。”吴事笑道:“很多人第一次见纳木措的时候,都有这感觉。没什么的,你别紧张。”
刘林仍在自己的思路上,道:“就像中了魔咒一样,有一个人一直在说‘去吧,跳进去,这是你的归宿。’,要不是突然想到我妈和小亮,我可能真跳下去了。”说到此处,显出后怕的神情,紧盯住吴事道,“我现在还不能死。我死了,我妈和小亮怎么办?我不能死!”
当她露出那种惊吓过度的眼神,梁思言心中顿起怜惜,不自禁地就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刘林推开他,将腿提至椅上,伸了臂紧紧环住。
还能感觉得到压在大腿上的心脏在巨烈地博动。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直面死神的呼唤。曾经还有过一次,是在父亲的葬礼上,当父亲的棺木被安放进坟坑中时,她也是听见一个人在劝她“去吧,跳下去,所有的痛苦就会结束。”
那次她真的跳下去了,跳进了坟坑中,落在父亲的棺木上,其中一只掀土的铁镐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她背心。后来怎么被人拉出来的,她全不知晓,唯一记的是自己在床上整整躺了半个月,母亲在床前整整掉了半个月的眼泪。
“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我很快就淡漠了爸爸去逝的事实,甚至忘了他的样子,有时候看他的照片,我会很怀疑,这真是我爸爸吗?”她轻笑一下,“今天如果不是遇到了同样的事,以前那件事我也想不起来。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得了失忆症,所有发生过的事,一件也想不起来。可有时候,如果突然记起来,又清清楚楚,每一个小细节都记得。”
吴事看她的姿势,这是一种典型的缺乏安全感,自我保护严密的具像。究竟,有多少如她父亲这样的事,使她无安全感到如此地步?
“不好意思,跟你讲这些事情。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刘林又是轻轻一笑,把脸埋在双膝间,片刻复抬起。她以为自己脸上有泪水,所以借故去擦拭。
她其实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想起父亲,又有几次想起父亲的时候流过眼泪。或者已经根本就不再为父亲流泪了。
吴事突然恨起梁思言来,做什么不好,非要去研究别人的心理,而且还非得去翻人家的历史?如果是不快乐的记忆,翻一次只会痛一次,也许会成就他的研究,可是也有可能就此毁了被研究的那个人,因为那种痛,他有可能无法再承受一次。就比如刘林的这一段,虽然她语气轻淡,可她的眼神并不轻淡。选择对他这个相对来讲还陌生的人讲述那一段记忆,对她来说,其实就是承受不了的表现。
吴事突然问:“你知不知道蛤蟆神功?”
刘林不解:“知道。西毒欧阳峰的武功。怎么了?”
吴事停了车,下去,道:“我也会。我做给你看。”
刘林问:“你想干什么?”
吴事已经脱去外套,把衬衣下摆塞进裤子,先做了个倒立。
刘林也下车。
吴事倒立着爬过来,道:“瞧好了,这是蛤蟆神功第一式,呱呱,”学着青蛙叫,双手离地,身子往空中跃,结果当然是没能跃起来,而是狼狈地摔地上了。
刘林怔了怔后,笑了,一边拉他起来,问:“有没有摔伤哪里?”一边帮他拍打背后的尘土,却发现他的裤子屁股处被划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裤,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22节
吴事会心,这是他临时想到的臭招,丢人是比较丢人,不过只要逗引刘林走出往事的记忆,使她转换了心情,还算值。只是他尚不知自己其实远比狼狈地摔倒更丢脸。
保护
刘林因白天再一次直面了死神的呼唤,晚上一直无法入眠,便想去大厅的吧台找点酒喝,以助睡眠。
然而,无法入眠的好像不止她一人。
吴事和梁思言也在大厅。刘林没有直直地闯进去,是因为听到吴事提到她的名字。
吴事道:“刘林的事,我不想帮你。你的那块破金牌,我也不要了。”
梁思言凑近去定定地瞧他的脸,道:“你一生中唯一一次输给我的金牌,当然这只是指运动领域,真不要了?”
吴事坚决地道:“不要!”
梁思言还是定定地瞧他,从上到下周身瞧了个遍,之后道:“你对她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早晨出门和晚上回来,待她完全是两种态度。你是不是已经拿到了我要的资料?而不肯再与我交易,是为了保护她,没错吧?”
吴事气得踢他屁股,骂道:“妈的梁思言,真想把你俩眼珠挖出来。什么时候看人都像把人衣服给剥光了,还让不让人活?”
梁思言讪讪道:“专业毛病,勿怪,勿怪!”不甘心,再道,“到底刘林以前出过什么问题?”
吴事拿食指指他,继而对他做了个挥拳的动作,道:“再提这事,信不信我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