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程维高-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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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访专业户”是一个法治社会的“另类风景”,然而现在许多“上访专业户”似乎还是摆脱不了这种另类的生存方式。
人没有自尊地活着,不知公平正义为何物,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那个时候,我坚信这一点:不吃饭,要饿死;不睡觉,要睏死;不上访,要冤死、憋屈死!
从劳教所出来后,我就走上了艰苦的上访之路,大略统计一下,这6年多的时间里,我和老伴去北京总共往中纪委、公安部、最高人民检察院、总工会、司法部等机关跑了上百趟,光寄快递就花了近2000元。
我和老伴两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走在北京的大街上,这些年来不知经历了多少无眠的日日夜夜。首都的街道、首都的一景一物在我们的眼里是那么熟悉,而在我们的心里却又是那么的陌生!
我们就这样走着,一直走到暮色中。我们就这么走着,走完了北京的酷暑,又迎来了严冬,有时穿行在滂沱大雨中,有时又蹒跚在漫天雪地里,我们就这么“上下而求索”了近7年!我希望,我所处的浓黑的黑暗是黎明前的征兆,天越黑,黎明越要接近了。凭着这一信念,我挣扎到了今天。
我不想标榜自己这样执著的行为有多崇高,但是,第一,我就是无法坐视人民的血汗被那样糟蹋、挥霍、浪费!第二,我不愿承受冤屈默默地活下去。生活中,忍耐是一种美德,而对正义而言,忍耐是一种懦弱的表现,甚至等同于是非不明、美丑不分!
基于这些简单而强烈的信念,我决定斗争到底。
1997年2月,石家庄市建委党组得到来自省委的指示,开除我的党籍,理由是我因为“诽谤”省领导而被劳动教养,不能继续留在党内了。
开除我党籍的决定中有一处签字栏,地方很小,但我仍设法写下这么几行字——
石家庄市建委纪委、建委机关党委:
我不同意开除本人党籍。因为我是按党章赋予的党员权利,按中纪委《控告申诉工作条例》中关于如何检举的规定,如实向组织反映问题,和后来全国建设项目执法监察会提法一致,没有错。我现在借此机会继续向党组织、向建委纪委反映程维高等人在建筑市场带头违法违规问题(具体内容见我1995年8月的信),我还向纪检机关控告……违犯中纪委、公安部、司法部有关政策规定,破坏党纪国法,大肆株连无辜,制造冤假错案的罪行。请把我现在对程维高……的检举控告按中纪委《控告申诉工作条例》第7条、第27条及注释规定处理。
郭光允
这一事件让我备受打击与震动,我不服,我要上访。
第二部告他,告他,告他(2)
在决定开始上访征程之前,我学习了很多相关法律法规以及中纪委的许多文件、政策,并且首先确认了一下自己存不存在违法违纪问题,然后再从法律的角度来看看程维高一伙的所作所为,我确信他们没有一个人不是触犯了数条法律以及组织纪律的。做好了这些准备工作之后,我便和老伴走上了京城上访路。
好在石家庄到北京只有3个小时不到的车程,这样上访的旅途劳顿就大大减轻了,否则我们不仅经济上承受不起,而且身体上也会受不了。
1997年刚开始上访的时候我信心百倍,天真地以为自己的问题再清楚不过了,当年一定可以解决。我为什么会这么乐观呢?究其原因,一是因为1996年国家在石家庄开了建筑市场整顿工作会议,邹家华副总理对各级领导带头搞乱建筑市场进行了批评,狠狠地打击了李山林一伙的嚣张气焰;二是因为我遇到了中纪委一个古道热肠的老干部,虽然他的职位没有程维高高,不能直接给我解决问题,但是他给我指出了一条“终南捷径”:直接去找公安部解决!
另外,1997年陈希同案件对我也是一个巨大鼓舞:那样一个炙手可热的官员因为腐败问题都得到了应有的惩处,我更加相信我会赢得胜利了。
等到中纪委把案子转到公安部的时候,我发现事情不像想像得那么简单:我去公安部很多次,也写了很多信,据说公安部的每一个正副部长都知道我的案子了。知道归知道,但是由于河北省某些人的“抵制”,公安部也对我的案子无可奈何。
这期间,也有各级领导同志关心着我。如铁路部门的各级领导,听到我老伴哭诉我的冤案时,都以不同形式表示了同情和帮助。铁道部的一些领导、铁路总工会的领导、北京铁路局的领导……我老伴每念他们的关怀和帮助都泪水涟涟,我也从这些关怀中感到温暖。
北京路局党委的万书记和她的爱人——也是功勋卓著的一位老首长,虽然跟我素昧平生,但是他们老两口不管在我身系牢房还是保外就医期间,都在时时关心着我的冤案。我保外就医后不久,万书记特地打电话,邀请我去北京做客。我和老伴去了万书记家后,这位老大姐见了我高兴得不得了,连连夸我:“你精神不错嘛!人也比我想像的年轻!”
万大姐和老首长请我们到有名的全聚德烤鸭店吃饭。
我们就座的餐厅是当年党和国家领导人宴请外国元首和友人的地方。
万书记和老首长不住地给我挟菜,大姐把烩鸭舌挟在我的碗中时,还说:“鸭舌是美味啊!你一定要多吃点,我们今天是特意给你压惊的。”
我鼻子酸酸的,抑制着自己眼中的泪花。
我并不把这热情的款待看做万书记她一家对我个人的好感,而是视为组织上给予我的莫大温暖。
饭毕,万书记兴致勃勃地陪我去游览当时尚未开放的北京野生动物园。
我们在美丽多姿的生物世界中穿行,我由衷地感到世界的博大和生活的美好。
在游览过程中,万书记也有意无意地跟我提起她在“文革”时被关押的经历,讲她的遭遇和她的感受。
我知道,万书记是在提醒我:要以一个共产党人的博大胸怀去面对个人的不幸和挫折。
一想起前辈们曾经历过的一切,我突然觉得自己全身心蓄满了力量。
另外,石家庄铁路分局的领导们对我的事情也特别关心,也给予了不同形式的帮助,一些离退休的老领导也在时刻关注着我的冤案。尤其是原分局长、党委书记韩岐,当他知道我被抓的事后,非常着急,也非常气愤,韩岐同志主动找省公安厅的老厅长了解情况,并千方百计活动,设法为我保外就医。他还多次呼吁给我平反。
“您的案子太复杂了!”
一个闷热的下午,屋外一丝风也没有。
我坐在石家庄市家里看书,坐在身旁的老伴忽然看到一份报纸,眼睛顿时一亮,她高兴地把报纸递到我面前:“光允,你看看最高人民检察院的这条规定吧。”
我拿起来一看,是新上任的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最近做出的一条规定,说是为了更好地解决现实中的冤假错案、加大信访力度,开始实行检察长接待日制度。我们很高兴,决定去最高人民检察院碰碰运气。
第二部告他,告他,告他(3)
我和老伴风尘仆仆地赶到北京,第一天太晚,就先在大儿子家休息了。第二天我们打听到了最高人民检察院的地址,下了公交车,气喘吁吁地赶过去——虽然儿子一再“逼迫”我们打车赶去,我们还是没舍得花那个钱。一个长得挺白净的女同志接待了我们,不走运的是,那个时候检察长同志已经下班了。白跑了一趟,只有自认倒霉。
第二天带齐了材料,两人又直奔最高人民检察院信访处,折腾了一天总算将我的申诉材料交了上去,收材料的人告诉我次日在信访大厅排队等消息。又一天过去了。老伴看着我焦急的样子,安慰我说急也没用,等明天吧。
明天,是啊,要是没有明天的话我想我活不到现在,没有明天的话我早疯了,或者干脆向程维高认错投降了。“明天”二字,对我来说就意味着希望。然而,这个“明天”太遥远、太遥远了。
交上材料后,我环顾了一下杂乱的信访大厅,唉,看来看去,我在他们中间还算是衣着光鲜的了。
来上访的人之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拽着大人衣襟的孩子,有衣衫褴褛、背着一床破被絮的农民兄弟……
看到这些,我不禁想,虽然年龄、身份、性别及人生遭遇都不尽相同,但是他们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既有对正义和公平的渴求,也有对现实社会的迷惑,以及对自身处境的焦虑和失望。总之,在他们的眼神里你找不到快乐,对于他们,快乐安康的生活是奢侈品,而平反昭雪自己的冤屈才是赖以继续存活下去的空气和水。
次日一大早,我和老伴草草吃了早饭,带上准备用来对付我脆弱心脏的急救药,乘公交车匆匆忙忙赶到最高人民检察院信访大厅。虽然我们到得很早,里面还是挤满了很多来上访的人。我们排上队后,就等着检察长的接待了。
等了一会儿,一个女同志走出办公室叫道:“郭光允,在吗?”
“在,在!”我闻声疾步走过去。我刚想走进去看检察长的办公室在哪个方向,女同志拦住了我:“你就是郭光允是吧?你的案子我们领导看了,情况很复杂,也很特殊,我们解决不了。这样,你还是去找中纪委吧。”
“啊?”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位同志,您看能不能再想想办法,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见你们领导一面呢?哪怕就是见见也好啊。”
“唉,算了,见也没用。您老就回去吧,别在这浪费时间了。您也应该理解我们的难处啊,您的案子太大太复杂了。明白了吧?真是对不起了,再见。”说完她扭头回了办公室。
老伴看我在里面讲了大半天,关切地问道:“哎,找着检察长了吧?”
我摇了摇头:“玉阁,咱回去吧。人家说,咱的案子太大太复杂了,管不了。这里的路走不通,什么也甭说了,回吧。”
到这里为止,这头的路也堵死了,但是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能放弃啊,于是又找到了中纪委。
1998年7月一个闷热的下午,我找到了中纪委分管河北的六室,一个戴眼镜的领导接待了我,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坐吧。您是河北来上访的,来告状的,是吧?”
“是的。”我点了点头,紧张地用随身带的小毛巾擦了擦脸。
“刘秉彦跟您什么关系?”
“这个,哦,是亲戚关系。”他一上来就问刘秉彦让我有点意外,心里开始发毛。
“亲戚关系?你不是姓郭吗?”镜片后面投来怀疑的目光。
“哦,是这样的,刘老是我一个远房堂大爹的战友,我那个远房堂大爹是……”
不等我把话说完,他打断了我的话:“是战友就说战友,攀什么亲戚关系?您这个案件属于公安管的劳动教养问题,中纪委不受理这类案子。所以,您这个案子我们管不了。您得去公安部,公安部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如果公安部认为劳教你是不对的就由公安部给你撤销劳教,如果公安部认为劳教你是对的,人家就不给你解决。”
“哎,这位同志,请您听我说清楚……”
“我已经给您说清楚了,您在我这儿说没用。要说去公安部,中纪委不管你的案件!”说罢将我送出了办公室。
就这样,案子又给打回了公安部。我和老伴又一次失望而归。我们怎么也想不到,近两年的上访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回石家庄的火车上,我坐在车窗边的位子上,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地望着不断后退的远处风景,老伴吓坏了,还以为我精神出了问题。
1995年出事前,我是个很开朗的人,到哪里都能谈笑风生,而且我的睡眠状况很好,从没出现过什么失眠的情况。自从那次进了看守所,我开始严重失眠。经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身体消瘦得很厉害。保外就医后,我的睡眠一度恢复了正常,不吃安定也可以睡得香了。
我想告诉读者的是,尽管在最绝望的时候,我仍然对生活保存着一份感激之心。想到有那么多爱我关心我的亲朋好友,想到有许多曾经是陌路相逢、但却在同一条战线上给了我许多关怀和帮助的人们,我时时告诫自己只要不死,就要乐观地生活下去。为了那些关心你、同情你的人,你也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出个样来。
在此处我要提到中纪委的林主任,他是我在患难中认识的一位具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人。在我入狱期间,他曾经主动找到省纪委书记严正交涉:凭什么抓检举人,提醒河北省纪委注意有关政策,这位林书记是一直关心着我的人。在我上访历程中,他给我多次帮助。司法部监察局的张局长,听到我被关押的事后,当即便领着我的家人去中纪委信访办主任杨慎那里反映情况,帮我递信,据我所知,第一封呈交给尉建行同志的信就是张局长帮忙递上去的。
正因为好人数不胜数,所以在我郁闷的心中我才会时时感到温暖。
第二部告他,告他,告他(4)
我看到了转机
在叙及看守所生活的时候,我曾遇到过一个名叫朱啸畴的卧底。我说过,这个朱啸畴在自我吹嘘时提到了刘善祥同志,因此我反而要感谢这个诈骗分子,因为没有他的“提醒”,我还想不起来去寻找和依托刘善祥书记给我申冤呢。
从劳教所保外就医后不久,我给刘书记写过两封信,反映我受打击报复的情况和建设系统的问题。这封信发出去很久以后,一直都没有回音。有一天,有位女同志打电话到我家,也说不清楚找什么人。想了半天,问我是不是建委的。我说我是。接着两个人把情况一对,这才闹明白,这位女同志原来是刘书记的老伴。看来,河北各地写信给刘书记的确实不少。时间一长,搞得他们老两口也不十分清楚谁是谁了。
刘书记的老伴在电话里说,我反映情况的两封来信刘书记早已收到,但因为一些不便的原因,直到今天才同我联系。
在电话中,我得知了中央免去程维高河北省委书记职务的消息。我心里顿时觉得,解决自己的问题有希望了!
这次电话后,我才算是跟刘书记有了联系。
在日后同刘书记的频频接触中,我才渐渐明白:河北问题的深重,并不只限在程维高对我的打击报复这个孤立事件上,也不局限于建筑市场的违法犯罪活动,一切问题的根子就在程维高那里。
终于,中央号召的讲政治、讲学习、讲正气“三讲”教育活动在河北开始了。“三讲”活动,使我的冤案的解决终于有了转机。
到1999年6月初,原河北省纪委书记刘善祥同志参加省级四大班子“三讲”,我很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