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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我告程维高-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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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诉人民群众“告大官,要做好吃亏的准备”吗?    
       我告诉人民群众“我弄这个事,身体也垮了,8年以来我没有做成别的事”吗?    
       我要告诉人民群众“要告成一个事,实在实在太难吗”?    
       所谓“迟来的正义”,就包含了这么一个道理。在你“出头”了之后,在人家告诉你“以前整你整错了”之后,你再仔细想想你付出的生命时光,真的是有很多遗憾在里面的。    
       中纪委对我的案子给予平反以后,也收到许多地方的来信,要求平冤狱的,诉说被打击报复之苦的;有河北的,也有其他地方的。这些信据我的判断,真的是有冤情在里面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固执的一面,但是我坚信,那些小老百姓年复一年坚持不懈地告状,其中的苦情恐怕用“固执”来解释是再也解释不过去了。面对这些血泪的文字,我也难受,也想方设法通过一些关系转到要害部门。有的求助信,我实在是托不到关系,只能无可奈何,徒增遗憾而已。    
       胡锦涛同志说“群众利益无小事”,说得实在是太好太中肯了。    
       “群众利益”是什么?是“最大多数人民的最根本利益”。“群众利益无小事”又是指什么?是对“最根本利益”的有力的阐述。“人民”与“群众”,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当活生生的人把家庭幸福都抛置于一边,成年累月地把精力耗费在上访,上告时,为官从政的人应该怎么想?中国十几亿人当中,告状上访的毕竟是极少数,那么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他们不代表“最大多数”呢?是不是就因为他们是“个例”、“个案”就可以冷漠甚至是粗暴地对待呢?连《官场现形记》都说:老百姓告状的少了,是好事,是国家的“吉兆”。那么,新时代的党员干部,是不是更是应该从“讲政治”的高度去对待上访、上告呢?    
       我在多年的酸甜苦辣中得出的结论是:冷漠和傲慢是最伤人的。且不要说“爱人民”,人心都是肉长的,最低限度你要做到不要伤群众的心。    
       在我接受采访的时候,我想起那些经历过的事情,想起我满怀希望地排在上访队伍中,同他们一步一趋地挪向那接待室的门口时,我的心情是沉甸甸的。特别是当我看到一位妇女举着状子爆发出绝望的哭喊声时,我真的不能平静。


第四部我非英雄(3)

    “你和李山林都是好样的!”    
       记者想了解我坚持下来的道德动因,我只能说:这一切,源于我对人民深厚的感情。    
       郭光允:我在建委工作的时候,就告诫我自己老百姓挣这点儿粮食真不容易,咱们千万千万别大吃大喝,千万千万别捞人家的钱;再一个,老百姓来办事,进政府不容易,过去我们小时候见一个区里边的秘书我们都怕得不得了,人家到咱们这儿办事来,一定要客气,尤其是没有文化的农民来。    
       主持人:你不管是当官还是当老百姓都是这样?    
       郭光允:我觉得是这样,因为我从小就是要饭出身。    
       主持人:你要过饭?    
       郭光允:要过饭。我从记事起就挨饿,一直到我20多岁,甚至到我30多岁。40多岁我的生活才好转一些。我记忆中的生活一直很苦。我是老大,六七个弟兄,我母亲眼瞎,我爷爷、父亲饿死,他们当然是在1960年左右饿死的,我岳父、岳母那边没儿子,姐妹7个,老头老太太我们也得养,我们挣40多块钱得养他们,养这一大家子。人家说有时我们吃的象猪食。    
       主持人:这跟你后来跟这些人斗,见不得这些腐败有直接关系?    
       郭光允:有一定的关系,应该是有关系。    
       主持人:你在“文革”的时候劳动改造过4年。后来又因为反对这些腐败分子,跟他们作斗争,然后又被劳教过,受这么多的苦,都是因为你的秉性吗?    
       郭光允:都是因为我实事求是说话。    
       主持人:你和原来的省委书记程维高较量8年,吃了那么多苦,写了那么多的举报信,你的动机是什么?    
       郭光允:希望中央要如实调查,要查处他。如实说话,如实反映问题,他就整你,不光是整我,他整的还有其他好多人。    
       主持人:我们去你们家里边是不能够拍摄的,也不能够拍到你的家里边的人,我们能不能认为到现在为止,你的危险,你的担心还没有解除?    
       郭光允:我是有些担心,我也告诉他们,你们随时注意。并且程慕阳据说有数亿的资产,什么样的杀手,他都能买通。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我的周围还遗留着许多的敌意。    
       然而,谈到我的那些对立面时,我倒没有什么不安的感觉。    
       最令我不安的是,在石家庄,在我周围,仍然有那种说不上来的阴冷。一位记者同志告诉我,当他试探着想从石家庄建委那里索要郭光允的联系方式时,接电话的同志居然大光其火:“没有这个人!我们不知道这个人!”还有人竟说:“你们记者别把他当个宝!就他事多,我们建委的名声全让他弄坏了!”    
       各种各样的说法也接踵而来。说我“逞英雄、想出风头”的人有之,说我把河北的工作“搞得被动了”的人有之,还有的人,把我在前8年同李山林的斗争说成是“权力之争”。    
       林林总总,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我这个人,可以不在乎那种赤裸裸的威胁,但对于周遭环境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尖酸阴冷的嘲讽,我是非常介意的。因为我是个非常认真的人,我仍然是个平头老百姓,不会假装高深,对于周围的人对我的误解装聋作哑,付之一笑。    
       我觉得,另一类现象也是值得我们思考的。    
       一位多年不见的伙伴见到我,首先对我表示祝贺,然后说:“光允啊,虽然你弄成了这个事,但是我还是要说,要是我是李山林,我也弄钱!”还说:“你是我朋友,李二(李山林的绰号)我也认识,说实话,你们两个都了不起!都是好样的!”    
       他后面一句话的意思是,小小的石家庄市建委出了两个与程维高案有关的“名人”。然而,那种没有好坏之分、没有是非观念的评语,却让我感触良久。    
       前面说过,正常的在人们眼里变得不正常,而不正常的,反而变成正常的了,这也是人们表面上会欢呼反腐肃贪,而对身边、眼前的腐与贪却视而不见的道理。    
          
    


第四部宽恕自己

       我不需要别人的忏悔    
       在胜利的消息不断传来的日子里,我过着半养病半闲散的生活。    
       在表面上的平静之下,其实我的心情是不太平静的。    
       因为虽然事情渐渐有了眉目,一步步平反的消息也不断传来,然而,因为“9·26”案涉及面之广,介入人员之多,矛盾纠葛之复杂,要我完全忘掉过去,泯灭那些恩和仇、伤和痛,我是做不到的。    
       客观上也是如此。我在省会石家庄市,从建委前期审我整我到“9·26”大案把我绳之以法的整个过程中,有许多人介入了执行程维高、李山林他们的旨意、贯彻程维高意图的活动中。    
       从保外就医开始一直到中央正式处理程维高的半年前,我一直和老伴上书各级部门,不仅指名道姓地揭发程维高,而且也指名道姓地批评、揭发一些同志助纣为虐的错误行为,要求对他们进行处理。    
       程维高倒台之后,我也看到了曾跟他关系很深的一些人灰溜溜的样子。我们家附近有一个广场,傍晚和周末时,许多退休的老同志到那里锻炼和遛弯。有时候,我老伴回来后会不经意地说起:在那个广场遇到了当年整我整得很积极的某某了,那人看到我老伴,一脸挺不自在的样子,我老伴倒是神色平常,就像没见过这人一样,别过脸继续锻炼身体。    
       山不转水转,这样的事经历过不止一两次。    
       有一天在街上,我遇到一个老朋友,好久不见,两个人高兴地聊了起来。    
       临走时,我那老友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站长托我给你带话,他为当年建委那一档子事感到内疚,想当面向你道歉。”    
       ×站长?我想起了10年前的人情冷暖……    
       老友好心地说:“你们过去关系很好,他也说了,他也是没有办法,李山林逼他整你,他要不从的话,肯定也没有好果子吃。后来听说你被弄得那么惨,他心里也挺后悔的,想请你吃个饭,我看,你就答应了吧。”    
       我摇摇头:“不,我不承这个情,我也不吃他的饭——我不接受他的道歉!”    
       我扭头就走。    
       想起这位×站长,我的心情很不平静,我为什么对那位同志表示的歉意如此不领情呢?正因为我们曾经是好朋友,我才对他的行为感到伤心。他也属于建委的“老人”,我们不但在单位里关系融洽,平时私下里两家交往也是非常密切的。    
       然而,令人感慨的就在这里,当李山林定了“调”:一定要查出郭光允的问题时,这位好朋友平时友善的表情不见了,变得冷漠而陌生。查定额站的账,扣押账本迟迟不返还,我这个站已经没法运转。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给他打电话,跟他商量是否能把账本发还给我,因为税务局的同志催了我好多遍,再拿不出账本就要罚款了。    
       我是为工作上的事找他,而且口气仍像过去那样亲近随和。    
       不知他是存心表现他同我早已“划清界限”,还是我的哪句话惹恼了他,他突然翻了脸,严厉地斥责我:    
       “郭光允!你跟我讲话嘴上有点准头行不行?完全是胡说八道!谁扣了你两个月的账本?啊?”    
       我也火了:“你给我把嘴放干净点!谁胡说八道啦?账本你扣了我多少天,我有记录!你想抵赖?那不成!”    
       ……    
       我在本书中曾经写过,我不愿意诉说给读者那些令人不快的故事,倒是书中那些“走马灯”式上台表演的一个个不幸的灵魂,倒是我们应该多多加以关注的。    
       以前关系这么亲密的一个同志,为李山林的封官许愿,就这么作践我!    
       我断然拒绝了他的“道歉”,说起来也是书生意气,是感情受创伤的一种反应。    
       在我获初步平反后,我对在这个事件中的人和事,思绪也渐渐变得平和。    
       有人问我:“那些害过你的人,你现在还恨他们吗?”    
       也有人问我:“现在,有关部门也承认,当年整你是整错了,那么,介入这些事的那些人,包括那些直接伤害你的人,你是怎样一个态度?你希望有人忏悔吗?”    
       香港一个记者也跟我谈到“宽恕”这个问题。    
       对于上述问题,我是这么看的:我是个农民的儿子,虽然我也敏感,但没有西方电影里那种高级的“感情”,我又是党培养多年的知识分子,是一名党员。我不笃信宗教,对那种博爱式的“宽恕”我是学不来的,因此,在这个事件中,除了极个别的人托人带话表达内疚之情外,没有人对我表示过愧疚之情,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地表达“宽恕”之意呢?    
       我在猜想,现在包括程维高本人,可能傲气和霸气还没有彻底被打消,依照这种人的思想情感逻辑,他可能还觉得自己是个“改革家”,觉得自己挺“悲壮”的。其实程维高并不是没有认错的时候,比如有一次在电视上他说:“我这个人,工作方式不太好。”可接下来的话是:“老了,改不过来了。”这个人啊,“认错”是假话,“改不过来”才是真实心理。如果他现在还是这样一种心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我也不太习惯“忏悔”这个词,觉得有点文绉绉的。对于一些干部来说,工作有失误就检讨,即使时间证明了当时自己执行的是个错误的东西,那责任也不是自己的,连检讨都不必做,何来“忏悔”?所以,“忏悔”与“宽恕”相辅相成,没有前提,也就不存在宽恕这个命题。    
       如果非要讲宽恕的话,我就宽恕我自己吧:这么多年来,我让全家陪我度过了一段担惊受怕的日子,疼爱我的老人去世前,我甚至没有在病床边守过一天,我的孙子孙女,我没有给他们辅导过一天功课。有时候身体不好心烦意乱的时候,我还对我那相濡以沫的老伴使脸色……


第四部给孩子的一封信(1)

    平反以后,我去祭奠过两个地方。    
       2003年11月初,我受湖南卫视邀请去长沙参加一个嘉宾节目。    
       在长沙逗留期间,热情的主持人邀请我和老伴去游览了潇湘大地的美丽风光。    
       我平生第一次登上了著名的岳麓山。岳麓山虽不高,但树木葱茏,景色宜人。主持人请我游览岳麓山,是有特别用意的。    
       我在这里,有幸瞻仰到著名的蔡锷将军的墓地。    
       我多次说过:在我锒铛入狱的时候,我心里想到的人物其中一个就是蔡锷将军。    
       蔡锷将军的坟修筑得非常俭朴,这位叱咤风云的护国运动的发起人,不畏强暴反抗专制,书写了他光辉而短暂的一生。    
       我在蔡锷坟前肃立,感触良久。虽然蔡将军的陵碑上刻满了民国名人、各省督军的碑文,然而蔡锷将军为民众所景仰,不在于那些琳琅满目的歌功颂德的文字,而在于他当袁世凯搞倒行逆施、各地的权贵人物纷纷“推戴”、“劝进”的时候,惟独他冷眼旁观,隐忍不发,靠着智慧摆脱袁贼控制,在西南高举护国义旗,讨伐袁贼,再造共和。    
       我以前只知蔡锷很年轻,看到碑文才知,他居然是这么年轻,死时才34岁。他的人生是短暂的,但他的生命却是完美的。    
       从长沙回石家庄,我又返回蠡县,给父母大人上坟。    
       我绕着坟头慢行,回想着40多年前跟父亲见的最后一面:在郭家的老屋里,在油灯下,长辈们在商议给我凑上大学的路费,父亲在炕上坐着,垂着头,我永远不能忘记当时他的模样,他目光呆呆的,佝偻着上身,裤管里伸出裸露的腿像麻杆一样细……    
       在那些日子里,我追念着逝去的生命,想到了自己。    
       我也想到了未来。    
       一位初中学生来信给我写道——    
       敬爱的郭爷爷:    
       你好!    
       过去,我知道“文革”有冤假错案,那个时候好人受原(冤)屈,挨打批斗,自杀的逼疯的都有。可是,看了你的事迹之后,我的心情久久不难(能)平静。我们老师给我们念你的报告(疑是“报道”——作者),说监狱里还有你这样的(受)冤枉的人,有些人虽然没有进监(狱),但因为反应(映)领导的问题,被下了岗,连肉都没得吃,还有孙志强(应是“孙志刚”)案件,没有犯法确(却)被打死了,大学刚毕业,生命确(却)被葬送了。还有反腐败,报纸上天天反,但我们班××他爸是副区长,家里确(却)好有钱,××每逢暑寒假结束,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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