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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张学良传-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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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黔灵山麒麟洞距市区太近,游人又多,不利于保密,所以张学良在这里只住了半年多,1942年2月,又迁往贵州开阳县刘育乡。
  刘育乡亦名刘衙,离开阳县还有十里路,不通公路,是个偏僻的地方。也许正是因为它是个不大为人所知的穷乡僻壤吧,所以这里便又成了张学良的新的栖身之地。因为这里是乡村,就住在老百姓的宅院里,所以戒备更严,更加兴师动众、如临大敌呢:
  张学良移囚刘育后,国民党军统局便对开阳加紧控制,派军统特务李毓桢为开阳县长,军统特务廖文钦为刘育乡长。对张将军进行监视的,不光是行营副官看守,还有宪兵特务,国民党的一个七十五团围了三层。除了当时随张学良将军来的厨师所住的刘天平家外,张学良将军没有到过任何一户农民家。就是到刘天平家,身后也有近一个班的便衣特务跟着。因此张到刘天平家,仅在院子里和主人打个招呼,向厨师问好,或吩咐厨师做点什么生活琐事。每逢赶刘育场,张将军也到场上转转,既不买什么东西,也不和老百姓说话,特务跟去又跟回。
  张将军的住宅,一般是不能靠近的,就是庄户人家出门干活,也得绕道而过,只有放牛的孩子能稍为走近一点,但屋子里是绝对不许进去的。只有大寨的刘洪春老人,不但到过张将军屋里十多二十次,有时张将军还留刘洪春吃饭。其原因是张将军喂的大黄猫不见了,过了一个多星期,被刘洪春捉到送还张将军。张重获心爱之物,心里很高兴,便向副官们说:刘老头是个耿直人,以后让他经常来玩,不要干涉他。
  在刘育,军统特务对张将军的监视很严密,张的一切行动,都要经过以“秘书”身份出现的少将军统特务刘乙光的允许。因此张的心情十分苦闷。没有听他唱过,也没有看他拿过书,百无聊赖之时,只在门口的大青杠树下坐坐,凝视蓝天,一言不发。有时,在卫兵的“护送”下,到北安营去钓鱼,或是在划定的范围内散步。看到孩子们用草编织笼子,捉蟋蟀关到笼里相斗……⑦
  当年曾在开阳中学读书、由于一个偶然的机缘、使他得以瞻仰少帅风采、并还有机会与将军和赵四小姐见面及交谈的袁化鹏也有一段感人的追叙:
  一九四二年,我还是个少年,在开阳中学读书,和“行营主任”刘乙光家毗邻而居,他有两个儿子刘伯涵、刘仲璞和我在开中同学。一天,我和刘家兄弟在一起玩,忽然见到一大群人抬了一只刚打死不久的大老虎,来到刘家所住院内放下,登时大门外警卫森严,不准百姓往来。不一会,刘乙光和县长李毓桢以及县府的机要人员、行营副官们都来了,黑压压满陀子是人。刘伯涵悄悄对我说:“那个穿麂皮加克、戴藏青色鸭舌帽的,就是张学良将军,我喊他叔叔;他身边那个女的是他的秘书赵四小姐,名叫赵媞,又名赵绮霞或赵一荻,是南开大学的校花(这是传说,不是事实)。”张将军个子比刘乙光高,风度翩翩,英姿飒爽,确是叱咤风云、驰骋战场的宿将,毕竟不凡。他兴致勃勃,语调亲切地向捕虎人问长问短,备极关怀。一会,“行营”一位秘书,把一叠钞票送给捕虎人,说是张先生的犒赏,老乡们喜出望外,抬着死虎扬长而去。事后,我问小刘:“张先生怎么不把这张极好的虎皮买下来呢?”小刘说:“他家有的是长白山虎皮、熊皮、著名的东北豹皮。虎皮是李县长买了,张叔叔奖了他们三十块钱。”
  开阳中学校址在北极观,这一带古树参天,石径迂回,山下紫水一泓,校园藤萝泛彩,映衬着古城落霞,风景幽静肃穆,甚是宜人,引起了张将军的游兴。记得是一个深秋时节,我独自一人在古树下背诵古文,正在聚精会神,张将军来了,从我手中拿过国文手抄本,我这才惊觉,忙起来向他行礼致敬。他问我:“你这名字出于何典?”我答:“《庄子》秋水篇。”接着张将军要我背诵文天祥的《正气歌》,我背了以后,赵四小姐从张将军手内拿过国文,又要我背《费宫人刺虎》,这篇文章我本不够熟悉,有些夹生,这时不知怎么搞的,竟能流畅地背出,没有差错。这时县长、校长以及县政府的一些人都来了,还有一些同学,那些女生见我被“考秀才”,都在那里做鬼脸,出我的“洋相”。但是张将军和赵阿姨却对我说了一些勉励的话,表示对我满意。临别,张将军还要我代问候刘震寰先生。刘是我的国文老师,在刘育经常和张将军谈诗填词。刘老师常对我说:“张先生很有才华,这些年的囚禁,使他在诗词方面有了较深的素养。但诗以言志,他却不敢言志,所作都是风花雪月,咏物写景,虽系抒情而不敢有明心见性之句,他的苦闷心情,不言而喻了。”
  一九四三年初夏,学校组织我们作了一次远足,目的地是刘育乡、白岩营。我们到达白岩营的半山后,正巧遇着张将军也来游山。刘伯涵因他父亲在此,便上前鞠躬问安,我们也趋前向长辈问好。张将军见到我们,十分高兴,赵阿姨拉着最小的女生蒋文惠问长问短,并要她唱歌,慧心的文惠毫不迟疑地唱出了流亡三部曲第二部:“泣别了白山黑水……”由于她的带头,我们也和着把第一部《松花江上》和第三部全都唱完。在我们这些童稚的歌声中,我觉察到张将军心情沉重,既显出他对东北三千万同胞的怀念和对国家民族的内心负疚,也体现他失去自由、报国无门的隐痛。此后,我到贵阳读书,寒假回家,张将军已被迁往桐梓,再也无缘见面了。⑧1944年初,日本帝国主义为了挽救它在太平洋战场上的失败,打通从中国东北到越南的交通线,以援救其侵入南洋的孤军,发动了豫湘桂战役。1944年4月,日军纠集数万兵力进攻河南,不久袭击湖南,夺取长沙、衡阳。11月间,接连侵占桂林、柳州、南宁等重要城市。12月初,日军打到贵州独山,贵阳告急,开阳也紧张起来。特务队惊慌无计,又匆忙地把张学良迁押到铜梓“小西湖”囚禁。
  读者也许会问:铜梓在哪里?就是那个山高林密的古夜即郡的铜梓吗?就是当年红军长征时奇袭娄山关、二占遵义城,曾经把国民党军队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个县境吗?“小西湖”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偏僻的崇山峻岭里,还有什么西湖风光吗?这,说起来还要回溯到两年前的一些事情。原来,“一九四二年,国民党兵工署,在贵州铜梓天门河修建兵工厂,在上天门前修了一个能蓄水三十六万立方米的水池,冲动两台机组为兵工厂发电。这个蓄水池仿照杭州西湖式样,故名“小西湖”,池中布置了三潭印月,修起湖心亭,放鹤亭,望湖亭。经特务头子戴笠几次查看,认为是囚禁张学良最理想的地方,便向蒋介石要了小西湖北面的一片地方,作为张学良和特务队的住宅。”⑨这个时期,张学良住的地方四周有铁丝网,沿着住地的山坡上挖了战壕,还有十二个碉堡,象个小集中营,他的活动范围也更加狭小了。那时,表面看,他很平静,实际,他仍关注着抗战,非常想了解外面的事情,却又总难以如愿。然而也有一次意外的机缘,使他得到了一张报纸,并得以与一“局外人”作了简短的交谈,原来:
  有一次,兵工厂警卫中队长张亚群因公务到小西湖找特务队刘队长,出办公室时,无意中把报纸带了出来,他便把报纸折好揣进荷包,到了张学良将军住处。他办完公事,和刘队长一起到张将军卧室,陪张将军说话。张将军一眼看见张亚群荷包口露出的报角,脸上呈现兴奋之色,一会儿,外面有人叫刘队长,刘刚一出门,张将军迅速起立,走到张亚群身边,很快将张的荷包里的报纸抽出,退回沙发上读起来。等到门外有了脚步声,张将军忙把报纸折好,压在座下。刘队长进来了,张将军说:“今天菜不好,没有吃饱。”刘队长又退出去准备饭菜,张将军抓着报纸站起来,将一只大皮箱打开,把报纸丢进去,转过身来,见张亚群脸色不正常,便摆了摆手说:“不要怕。”
  还有一次,张亚群和刘队长去陪张学良将军说话。刘队长有事出去,张将军马上将话题一转,问:“这里离城多远?”张亚群答:“四里左右。”张将军又问:“外面有军队没有?”张亚群回答:“军队不多,但四周有岗哨,其它地方机密得很。”张将军听了,准备再问,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他便摆摆手,不让张亚群再往下说。刘队长进来了,张将军理理普通的短棉衣,拍拍补过的棉裤,在地板上踱起步来。⑩
  当年曾任铜梓县县长的赵季恒,与在囚禁中的张学良将军有过一段短暂的交往,他们过去并不相识,张学良对这类地方上的官员也是向不往来的,然而赵季恒却是个例外,据他回忆,他们之间的接触虽然时间不长,但却亲切、真挚、诚恳,使他终生难忘。笔者读后,亦颇感动,因而特予援引,以飨读者:
  六月二十四日(一九四六年),监视张将军的特务刘团长来县府找我解决部队军需,为了结识张将军我对他十分热情,请他一起共进午餐。几杯茅台酒一下肚,刘团长便向我倾吐了心中的积郁,对我说:“张少帅对下面的人和蔼得很,经常同老卫士摆家常。爱钓鱼,钓来的经常分给我们吃。上峰怕他把我们感化了,经常更换部队,转移地方,我已经是第三任团长了。这个团不全是我的兵,中统安插了许多人在里面,有时连我也在他们监视之列。他们常打我的小报告,使上面经常给我敲警钟,要我不要忘记少帅是一个阶下囚,他的一言一行都要及时向上面报告。妈的,有什么可报告的,少帅每天的生活有规律得很,骑马、打球、看书写字,甚至连打麻将的时间都是他自己铁定了的。每天写一份他的作息时间表,交差了事。”
  我见刘团长很直爽,就说:“老兄,你能否帮帮忙,让我去会一会张将军?”
  “我没问题,但得问问少帅,他是一个怪人,对下面士兵很好,对上头来的达官贵人却不屑一顾。省主席杨森专程来看他,少帅始终不见,让他吃了一个闭门羹;考试院院长戴传贤来,少帅却高兴得很,还一起打了一场网球。他见不见你我心中可没底,我尽力而行。”
  饭后,我备了两份礼,一份给刘团长,一份请他给张将军。每份礼里有:两瓶茅台,一斤茶叶,和几样土特产。
  两周后,刘团长亲自开了一辆吉普车,接我去见张将军。……
  一进兵工厂,我见四周山峦上电网密布,岗哨林立,梆梆声此起彼伏,让人感到阴森恐怖。张将军住在一座接连五间的平房里,左傍是当地人称的“小西湖”,右靠一个大广场;门前两个花台,屋后是几株杨槐。
  我们的汽车一直开到门前。刚下车,身材苗条、端庄俊逸、身着栗色暗花绸旗袍的赵四小姐便从房里迎了出来,落落大方地把我让进客厅说:“汉卿正在练字,赵县长稍候。”然后,端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便进里屋去了。
  一会儿,张将军从里面走了出来,因气候炎热,他穿一身白色的短衣短裤,脚上的拖鞋也是雪白的,显得英姿勃勃,神彩奕奕。一阵寒暄客套之后他说:“承得你对我这个阶下囚的关心。你托刘团长带来的礼物我收到了,釜底之鱼能使象你这样过去不认识的人能想到我,我就十分感激了。”
  “将军为驱强虏,置身家性命于度外,实行‘兵谏’
  万人敬仰,区区小意略表寸心何足挂齿?”
  他苦笑了一下,拉着我的手走进了书房。书房里一尘不染,一排书柜靠着墙壁,里面的各类书籍陈放得整整齐齐,临窗的书案上放着墨迹未干的条幅,案角摆着一部《明史》。
  落座后,我问张将军在这里是否习惯了,还需要什么?他指着窗外说:“已经习惯了,什么也不需要,只是一听到梆梆声就心烦,有一种难以言传的滋味。不过,我这里很‘安全’,也有一般人难得的清闲,我有时读《明史》,看报章杂志,有时练习毛笔字。这得感谢蒋先生……”
  我怕隔墙有耳,小声地谈了谈官场中的一些弊端,他深有感慨地说:“自古封建王朝亡于宦官内戚者多矣,正如你所说的裙带关系一样,长此以往将国之不国。”我见他毫无顾忌地大声抨击时政,怕于他于我均不利,忙起身到书案前品赏他的书法……我赞不绝口,从中选了几张求他送我。
  “这怎行,写得不好,过两天我重新写,写好派人送到你府上。”
  我们象是他乡遇到了知己,畅谈了一个多小时。我考虑到是初次见面,便起身告辞了。
  三天以后,张将军果然派人送来一张横幅,写的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署名为“毅庵”。……
  一九四六年九月九日,我又去看望张将军。我把外面的局势以及我对这场内战的前景和忧虑告诉了他……
  张将军不无讥讽地回答:“蒋先生不是常说以不变应万变么?天下事岂能尽如人意……唉!我但求无愧我心。想当年冯阎计蒋,在这场中原大战之中,不是我拥军入关助他,仓促应战的中正兄只计束手待擒也。唉!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但我怎么也忘不了九月十八日这个日子,是那一天我为制止内战统兵入关;一年后的这个日子,日本人打响了侵华战争的第一炮,随即侵吞了东三省,弄得我有家难归,受掣于人。现在想起来,好象是做了一场梦,演了一台戏,我们几人当面称兄道弟,浑身全是戏,如今品咂,才解其中味。”
  想不到我几句话勾引起张将军如此悲忿,我后悔不迭,却又束手无策。此时赵四小姐又出来解了围,她几句得体的话使我们一扫愁云:“汉卿,你自己定的规矩,现在是打牌的时间了,赵县长难得来,你看我已经准备好了,这就去请刘团长。”
  ……一会刘团长来了,我同他们打了四圈麻将后就告辞了。
  五天以后的一个下午,张将军派人送来一张便条和几样礼物,来人只说了一句话,放下东西就匆匆回去了。
  礼物是两卷字画、一小罐泡海椒,一个精致的竹笼里装了一对波斯猫,便条上写着:
  两卷字画系我多年珍藏,泡海椒是赵四小姐亲手所做;猫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解绳本领以强,初到一地必须关好,不然会跑掉,喂熟后很会捕鼠。区区小意不成敬意,望笑纳。
  汉卿民国卅五年九月十四日
  我对着这些礼物心潮激荡,望着这张便条反复推敲,一夜未眠,掂量着其中三味:难道老蒋要对他下毒手了么?如真是这样,他这些平时最心爱的东西将会成为遗物和老蒋迫害他的历史见证;如果真是这样,我将站出来说话,动员举国上下民众来声讨。难道中统的人向老蒋报告了我和他这段时间的言行?不可能吧?我对那些人都不薄啊!但人心难测多年的官场生涯告诉我凡事小心为妙。我立即起床,把张将军送来的字画和泡菜藏进卧室的夹墙里,并给一位可靠的朋友写了一封信,要他来完成我未完成的事……。
  吉凶未卜,思绪万千,天一亮我便让一心腹把信给朋友送去,随即赶到黑种乡兵工厂。迟了,已经迟了,那里已经人去屋空,昨晚深夜张将军又被秘密押走了,究竟被送到哪里无人知晓,张将军生死未卜令人悬心。以后经我托人多方打听,才知道他是被星夜押送到了重庆,不久又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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