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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余华-河边的错误-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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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哲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的意思,然后说:“你先回去吧,什么时候叫你,你再
来。”

    七

    据了解,王宏所说的那个人在案发的第二天就请了病假,已经近半个月了,仍没上班。
从那人病假开始的第一天,他们单位的人就再也没有见到他。

    “难道他溜走了。”小李说。

    那人住在离老邮政弄有四百米远的杨家弄。他住在一幢旧式楼房的二楼,楼梯里没有电
灯,在白天依旧漆黑一团。过道两旁堆满了煤球炉子和木柴。马哲他们很困难地走到了一扇
灰色的门前。开门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的脸色很苍白,马哲他们要找的正是这人。
他一看到进来的两个人都穿着没有领章的警服,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像是对熟人说话似地
说:“你们来了。”然后把他们让进屋内,自己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马哲和小李在他对面坐下。他们觉得他非常虚弱,似乎连呼吸也很费力。“我等了你们
半个月。”他笑笑说,笑得很忧郁。

    马哲说:“你谈谈那天傍晚的情况。”

    他点点头,说:“我等了你们半个月。从那天傍晚离开河边后,我就等了。我知道你们
这群人都是很精明的,你们一定会来找我的。可你们让我等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太漫长
了。”说到这里,他又如刚才似地笑了笑。接着又说:“我每时每刻都坐在这里想象着你们
进来时的情景,这两天就是做梦也梦见你们来找我了。可你们*慈梦业攘税敫*月。”他停止
说话,埋怨地望着马哲。马哲他们没有作声,等待着他说下去。

    “我天天都在盼着你们来,我真有点受不了。”

    “那你为何不来投案?”小李这时插了一句。马哲不由朝小李不满地看了一眼。“投
案?”他想了想,然后又笑了起来。接着摇头说:“有这个必要吗?”“当然。”小李说。
他垂下了头,看起了自己的手。随后抬起头来充满忧伤地说:“我知道你们会这样想的。”

    马哲这时说:“你把那天傍晚的情况谈一谈吧。”

    于是他摆出一副回忆的样子。他说道:“那天傍晚的河边很宁静,我就去河边走着。我
是五点半到河边的。我就沿着河边走,后来就看到了那颗人头。就这些。”

    小李莫名其妙地看看马哲,马哲没有一点反应。

    “你们不相信我,这我早知道了。”他又忧郁地微笑起来。“谁让我那天去河边了。我
是从来不去那个地方的。可那天偏偏去了,又偏偏出了事。这就是天意。”

    “既然如此,你就不想解释一下吗?”马哲这时说。

    “解释?”他惊讶地看着马哲,然后说:“你们会相信我吗?”

    马哲没有回答。他又摇起了头,说道:“我从来不相信别人会相信我。”

    “你当时看到过什么吗?”

    “看到一个人,但在我后面,这个人你们已经知道了。就凭他的证词,你们就可以逮捕
我。我当时真不应该跑,更不应该转回脸去。但这一切都是天意。”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
来。“还看到了什么?”马哲继续问。

    “没有了,否则就不会是天意了。”

    “再想一想。”马哲固执地说。

    “想一想。”他开始努力回想起来,很久后他才说:“还看到过另外一个人,当时他正
蹲在河边洗衣服。但那是一个疯子。”他无可奈何地看着马哲。

    马哲听后微微一怔,沉默了很久,他才站起来对小李说:“走吧。”那人惊愕地望着他
俩,问:“你们不把我带走了?”

    八

    那人名叫许亮,今年三十五岁。没有结过婚。似乎也没和任何女孩子有过往来。他唯一
的嗜好是钓鱼。邻居说他很孤僻,单位的同事却说他很开朗。有关他的介绍,让马哲觉得是
在说两个毫不相关的人。马哲对此并无多大兴趣。他所关心的是根据邻居的回忆,许亮那天
是下午四点左右出去的,而许亮自己说是五点半到河边。

    “在那一个多小时里,你去了什么地方?”在翌日的下午,马哲传讯了许亮。“什么地
方也没去。”他说。

    “那么你是四点左右就去了河边?”马哲问。

    “没有。”许亮懒洋洋地说。“我在街上转了好一会。”

    “碰到熟人了吗?”“碰到了一个,然后我和他在街旁人行道上聊天了。”

    “那人是谁?”许亮想了一下,然后说:“记不起来了。”

    “你刚才说是熟人,可又记不起是谁了。”马哲微微一笑。

    “这是很正常的。”他说,“比如你写字时往往会写不出一个你最熟悉的字。”说完他
颇有些得意地望着马哲。

    “总不会永远记不起吧?”马哲说。

    “也很难说。也许我明天就会想起来,也许我永远也想不起来了。”他用一种无所谓的
态度说,仿佛这些与他无关似的。

    这天马哲让许亮回去了。可是第二天许亮仍说记不起是谁,以后几天他一直这么说。显
而易见,在这个细节上他是在撒谎。许亮已经成了这桩案件的重要嫌疑犯。小李觉得可以对
他采取行动了。马哲没有同意。因为仅仅只是他在案发的时间里在现场是不够的,还缺少其
他的证据。当马哲传讯许亮时,小李他们仔细搜查了他的屋子,没发现任何足以说明问题的
证据。而其他的调查也无多大收获。

    与此同时,马哲调查了另一名嫌疑犯,那人就是疯子。在疯子这里,他们却得到了意想
不到的进展。

    当马哲一听说那天傍晚疯子在河边洗衣服时,蓦然怔住了。于是很快联想起了罪犯作案
后的奇特现场。当初他似乎有过一个念头,觉得作案的人有些不正常。但他没有深入下去。
而后来疯子在河边洗衣服的情节也曾使他惊奇,但他又忽视了。老邮政弄有两个人曾在案发
的那天傍晚五点半到六点之间,看到疯子提着一件水淋淋的衣服走了回来。他们回忆说当初
他们以为疯子掉到河里去了。可发现他外裤和衬衣是干的,又惊奇了起来。但他们没在意,
因为对疯子的任何古怪举动都不必在意。“还看到了什么?”马哲问他们。

    他们先是说没再看到什么,可后来有一人说他觉得疯子当初另一只手中似乎也提着什
么。具体什么他记不起来了,因为当时的注意力被那条水淋淋的衣服吸引了过去。

    “你能谈谈印象吗?”马哲说。

    可那人怎么说也说不清楚,只能说出大概的形状和大小。

    马哲蓦然想起什么,他问:“是不是像一把柴刀?”

    那人听后眼睛一亮:“像。”

    关于疯子提着水淋淋的衣服,老邮政弄的人此后几乎天天傍晚都看到。据他们说,在案
发以前,疯子是从未有过这种举动的。而且在案发的那天下午,别人还看到疯子在么四婆婆
走后不久,也往河边的方向走去。身上穿的衣服正是这些日子天天提在他手中的水淋淋的衣
服。

    于是马哲决定搜查疯子的房间。在他那凌乱不堪的屋内,他们找到了么四婆婆那把遗失
的柴刀。上面沾满血迹。经过化验,柴刀上血迹的血型与么四婆婆的血型一致。

    接下去要做的事是尽快找到么四婆婆生前积下的那笔钱。“我要排除抢劫杀人的可能
性。”马哲说,看来马哲在心里已经认定罪犯是疯子了。

    然而一个星期下来,尽管所有该考虑的地方都寻找过了,可还是没有找到那笔钱。马哲
不禁有些急躁,同时他觉得难以找到了。尽管案件尚留下一个疑点,但马哲为了不让此案拖
得过久,便断然认为么四婆婆将钱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而决定逮捕疯子了。当马哲决
心已下后,小李却显的犹豫不决。他问马哲:“逮捕谁?”马哲仿佛一下子没有明白这话是
什么意思。

    “可是。”小李说,“那是个疯子。”

    马哲没有说话,慢慢走到窗口。这二楼的窗口正好对着大街。他看到不远处围着一群
人,周围停满了自行车,两边的人都无法走过去了。中间那疯子正舒舒服服躺在马路上。因
为交通被阻塞,两边的行人都怒气冲冲,可他们无可奈何。

    第二章

    一

    河水一直在流着,秋天已经走进了最后的日子。两岸的柳树开始苍老,天空仍如从前一
样明净,可天空下的田野却显得有些凄凉。几只麻雀在草丛里踱来踱去,青草茁壮成长,在
河两旁迎风起舞。有一行人来到了河边。

    “后来才知道是一个疯子干的。”有人这么说。显然他是在说那桩凶杀案,而他的听众
大概是异乡来的吧。

    “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个疯子。”那人继续说。

    “就是一看到你就吓得乱叫乱跑的那个疯子?”他们中间一人问。“是的,因为他是个
疯子,公安局的人对他也就没有办法,所以把他交给我们了。我用绳子捆了他一个星期,从
此他一看到我就十分害怕。”此刻他们已经走到了小河转弯处。那人说:“到了,就在那个
地方,放着一颗人头。”

    他们沿着转弯的小河也转了过去。“这地方真不错。”有一人这么说。那人回过头去笑
笑,然后用手一指说:“就在这里,有颗人头。”他刚一说完马上就愣住了。随即有一个女
子的声音哨子般惊叫起来,而其他的人都吓得目瞪口呆。

    二

    马哲站在那小小的坟堆旁,那颗人头已经被取走,尸体也让人抬走了。暴露在马哲眼前
的是一个浅浅的坑,他看到那翻出来的泥土是灰红色的,上面有几块不规则的血块,一只死
者的黑色皮鞋被扔在坑边,皮鞋上也有血迹,皮鞋倒躺在那里,皮鞋与马哲脚上穿的皮鞋一
模一样。

    马哲看了一会后,朝河边走去了,此刻中午的阳光投射在河面上,河面像一块绸布般熠
熠生辉。他想起了那一群鹅,若此刻鹅群正在水面上移动,那将是怎样一副景象?他朝四周
望去,感到眼睛里一片空白,因为鹅群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那疯子已经关起来了。”
马哲身旁一个人说。“我们一得到报告,马上就去把疯子关起来,并且搜了他的房间,搜到
了一把柴刀,上面沾满血迹。”

    在案发的当天中午,曾有两人看到疯子提着一条水淋淋的衣服走回来,但他们事后都说
没在意。

    “为什么没送他去精神病医院?”马哲这时转过身去问。

    “本来是准备送他去的,可后来……”那人犹豫了一下,又说,“后来就再没人提起
了。”

    马哲点点头,离开了河边。那人跟在后面,继续说:“谁会料到他还会杀人。大家都觉
得他不太会……”他发现马哲已经不在听了,便停止不说。

    在一间屋子的窗口,马哲又看到了那个疯子。疯子那时正在自言自语地坐在地上,裤子
解开着,手伸进去像是捉跳蚤似地十分专心。捉了一阵,像是捉到了一只,于是他放进嘴里
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这时他看到了窗外的马哲,就乐呵呵地傻笑起来。马哲看了一会,然
后转过脸去。他突然吼道:“为什么不把他捆起来?”

    三

    死者今年三十五岁,职业是工人。据法医验定,凶手是从颈后用柴刀砍下去的,与么四
婆婆的死状完全一致,而疯子屋里找到的那把柴刀上的血迹,经过化验也与死者的血型一
致。那疯子被绳子捆了两天后,便让人送到离此不远的一家精神病医院去了。“死者是今年
才结婚的,他妻子比他小三岁。”小李说。“而且已经怀孕了。”死者的妻子坐在马哲对
面,她脸色苍白,双手轻轻搁在微微隆起的腹部。她的目光在屋内游来游去。

    此刻是在死者家中,而在离此二里路的火化场里,正进行着死者的葬礼。家中的一切摆
设都让人觉得像阳光一样新鲜。“我们都三十多岁了,我觉得没必要把房间布置成这样。可
他一定要这样布置。”她对马哲说,那声音让人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是什么原
因,在下午就要离开这里的时候,马哲突然想去看望一下死者的妻子。于是他就坐到这里来
了。

    “结果结婚那天,他们一进屋就都惊叫了起来,他们都笑我们俩,那天你没有来吧!”
马哲微微一怔。她此刻正询问似地看着他,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仔细看了一会马
哲,然后说:“你是没有来。那天来的人很多,但我都记得。我没有看到你。”“我是没有
来。”马哲说。

    “你为什么不来呢?”她惊讶地问。

    这话让马哲也惊讶起来。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你应该来。”她将目光移开,轻轻地埋怨道。

    “可是……”马哲想说他不知道他们的婚事,但一开口又犹豫起来。他想了想后才说:
“我那天出差了。”他心想,我与你们可是素不相识。她听后十分遗憾地说*骸罢*可惜,你
不来真可惜。”

    “我很后悔。”马哲说。“要是当初不去出差,我就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

    她同情地望着马哲,看了很久才认真地点点头。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一到家就吐了。”她说着扭过头去在屋内寻找着什么,找了一会
才用手朝放着彩电的地方一指。“就吐在那里,吐了一大摊。”她用手比划着。

    马哲点了点头。“你也听说了?”她略略有些兴奋地问。

    “是的。”马哲回答。“我也听说了。”

    她不禁微微一笑,接着继续问:“你是听谁说的?”

    “很多人都这么说。”马哲低声说道。

    “是吗?”她有些惊讶。“他们其他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了。”马哲摇摇头。

    “真的没有说什么?”她仍然充满希望地问道。

    “没有。”她不再说话,扭过头去看着她丈夫曾经呕吐的地方,她脸上出现了羞涩的笑
意。接着她回过头来问马哲:“他们没有告诉你我们咬苹果的事?”

    “没有。”于是她的目光又在屋内搜寻起来,随后她指着那吊灯说:“就在那里。”马
哲仰起头,看到了那如莲花盛开般的茶色吊灯。吊灯上还荡着短短的一截白线。

    “线还在那里呢。”她说。“不过当时要长多了,是后来被我扯断的。他们就在那里挂
了一只苹果,让我们同时咬。”说到这里,她朝马哲微微一笑。“我丈夫刚刚呕吐完,可他
们还是不肯放过他,一定要让他咬。”接着她陷入了沉思之中,那苍白的脸色开始微微有些
泛红。

    这时马哲听到楼下杂乱的脚步声。那声音开始沿着楼梯爬上来。他知道死者的葬礼已经
结束,送葬的人回来了。

    她也听到了那声音。起先没注意,随后她皱起眉头仔细听了起来。接着她脸上的神色起
了急剧的变化,她仿佛正在慢慢记起一桩被遗忘多年的什么事。

    马哲这时悄悄站了起来,当他走到门口时,迎面看到了一只被捧在手中的骨灰盒。他便
侧身让他们一个一个走了进去。然后他才慢慢地走下楼,直到来到大街上时,他仍然没有听
到他以为要听到的那撕心裂胆的哭喊声。

    当走到码头时,他看到小李从汽艇里跳上岸,朝他走来。

    “你还记得那个叫许亮的人吗?”小李这样问。

    “怎么了?”马哲立刻警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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