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第4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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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宗即位,始起尚宝丞,再迁太仆少卿。还朝未几,即乞归。天启中,起南京通政使,卒。崇祯初,赠右都御史。
硃吾弼,字谐卿,高安人。万历十七年进士。授宁国推官。征授南京御史。
大学士赵志皋弟学仕为南京工部主事,以赃败。南京刑部因志皋故,轻其罪,议调饶州通判。吾弼疏论,竟谪戍之。奏请建国本,简阁臣,补言官,罢矿税,不报。山西巡抚魏允贞为税使孙朝所讦,吾弼乞治朝欺罔罪。广东税使李凤乾没,奸人王遇桂请税江南田契,吾弼皆疏论其罪。时无赖子蜂起言利,廷臣辄连章力争,帝虽不尽从,亦未尝不容其切直。雷震皇陵,吾弼请帝廷见大臣,讲求祖宗典制,次第举行,与天下更始。寻复言:“陛下孝敬疏于郊庙,惕厉弛于朝讲;土木盛宫苑,榛芜遍殿廷,群小横中外,正士困囹圄;闾阎以矿税竭,邮传以输輓疲,流亡以水旱增,郡县以征求困;草泽生心,衣冠丧气;公卿不能补牍,台谏无从引裾。不可不深察而改图也。”末言礼部侍郎郭正域疾恶严,居己峻,不可以楚事弃。
先是,楚假王议起,首辅沈一贯阴左右王,以正域请行勘,嗾其党钱梦皋阜辈逐之去。举朝无敢留正域及言楚事者,吾弼独抗章申理,而御史林秉汉以楚宗人戕杀巡抚,亦请详勘。且言:“王既非假,何惮于勘?”吾弼、秉汉遂为一贯等所恶。会梦皋京察将黜,遂讦秉汉为正域鹰犬,语侵沈鲤、杨时乔、温纯。秉汉坐贬贵州按察司检校,而梦皋得留。郎中刘元珍论之,反获谴。吾弼复疏直元珍,请黜梦皋,因力诋一贯,亦忤旨,停俸一年,遂移疾去。居三年,起南京光禄少卿,召为大理右丞。齐、楚、浙三党用事,吾弼复辞疾归。熹宗立,召还。屡迁南京太仆卿。天启五年为御史吴裕中劾罢。
秉汉,字伯昭,长泰人。按广东,亦再疏劾李凤。既谪,寻移疾归,卒于家。天启中,赠太仆少卿。
张光前,字尔荷,泽州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授蒲圻知县,补安肃。甫四月,擢吏部验封主事。历文选员外郎、稽勋郎中。乞假去。
天启四年,赵南星为尚书,起为文选郎中。甫视事,魏忠贤欲逐南星,假廷推谢应祥事矫旨切责。南星时与推应祥者,员外郎夏嘉遇,非光前也。光前抗疏争之,曰:“南星人品事业昭灼人耳目,忽奉严旨责以不公忠,臣窃惑之。选郎,诸曹领袖,尚书臂指,南星所甄别进退,臣实佐之。功罪与共,乞先赐罢斥。”亦被旨切责。未几,以推乔允升等代南星,忤忠贤意,削侍郎陈于廷及杨涟、左光斗籍。光前又抗疏曰:“会推尚书,于廷主议,臣执笔,谨席稿待罪。”遂贬三秩,调外任。
光前操行清严,峻却请谒。知县石三畏赃私狼籍,得奥援,将授台谏,光前出之为王官,其党咸侧目。明年,光前兄右布政使光缙治兵遵化,为奄党门克新所劾,亦削籍。兄弟并以忤奄去,见称于世。崇祯元年,起光禄少卿,不赴。三年,起太常。已,进大理少卿。累疏乞休,及家而卒。
赞曰:朝政弛,则士大夫腾空言而少实用。若陈邦瞻、毕懋康、翟凤翀、董应举,尚思有所建立,惜不逢明作之朝,故所表见止此耳。萧近高、洪文衡诸人皆以清素自矢,白瑜论郑氏狱能持平,固卿贰之铮铮者欤。
张廷玉》明史》列传第一百三十一
列传第一百三十一
赵南星 邹元标 孙慎行 (盛以弘) 高攀龙 冯从吾
赵南星,字梦白,高邑人。万历二年进士。除汝宁推官。治行廉平,稍迁户部主事。张居正寝疾,朝士群祷,南星与顾宪成、姜士昌戒弗往。居正殁,调吏部考功。引疾归。
起历文选员外郎。疏陈天下四大害,言:“杨巍乞休,左都御史吴时来谋代之,忌户部尚书宋纟熏声望,连疏排挤。副都御史詹仰庇力谋吏、兵二部侍郎。大臣如此,何以责小臣,是谓干进之害。礼部尚书沈鲤、侍郎张位、谕德吴中行、南京太仆卿沈思孝相继自免,独南京礼部侍郎赵用贤在,词臣黄洪宪辈每阴谗之,言官唐尧钦、孙愈贤、蔡系周复显为诋诬。众正不容,宵人得志,是谓倾危之害。州县长吏选授太轻,部寺之官计日而取郡守,不问才行。而抚按论人赃私有据,不曰未甚,则曰任浅,概止降调,其意以为惜才,不知此乃惜不才也。吏治日污,民生日瘁,是谓州县之害。乡官之权大于守令,横行无忌,莫敢谁何。如渭南知县张栋,治行无双,裁抑乡官,被谗不获行取,是谓乡官之害。四害不除,天下不可得治。”疏出,朝论韪之。而中所抨击悉时相所庇,于是给事中李春开起而驳之。其疏先下,南星几获谴。给事中王继光、史孟麟、万自约,部曹姜士昌、吴正志并助南星诋春开,且发时来、仰庇、洪宪谗谄状。春开气沮,然南星卒以病归。再起,历考功郎中。
二十一年大计京官,与尚书孙鑨秉公澄汰。首黜所亲都给事中王三余及钅龙甥文选员外郎吕廕昌,他附丽政府及大学士赵志皋弟皆不免,政府大不堪。给事中刘道隆因劾吏部议留拾遗庶僚非法。得旨,南星等专权植党,贬三官。俄因李世达等疏救,斥南星为民。后论救者悉被谴,鑨亦去位,一时善类几空。事具鑨传。
南星里居,名益高,与邹元标、顾宪成,海内拟之“三君”。中外论荐者百十疏,卒不起。
光宗立,起太常少卿。俄改右通政,进太常卿,至则擢工部右侍郎。居数月,拜左都御史,慨然以整齐天下为任。天启三年大计京官,以故给事中亓诗教、赵兴邦、官应震、吴亮嗣先朝结党乱政,议黜之,吏科都给事中魏应嘉力持不可。南星著《四凶论》,卒与考功郎程正己置四人不谨。他所澄汰,一如为考功时。浙江巡按张素养荐部内人材,及姚宗文、邵辅忠、刘廷元,南星劾其谬,素养坐夺俸。先是,巡方者有提荐之例,南星已奏止之;而陕西高弘图、山西徐扬先、宣大李思启、河东刘大受,复踵行如故,南星并劾奏之,巡方者始知畏法。
寻代张问达为吏部尚书。当是时,人务奔竞,苞苴恣行,言路横尤甚。每文选郎出,辄邀之半道,为人求官,不得则加以恶声,或逐之去。选郎即公正无如何,尚书亦太息而已。南星素疾其弊,锐意澄清,独行己志,政府及中贵亦不得有所干请,诸人惮其刚严不敢犯。有给事为赀郎求盐运司,即注赀郎王府,而出给事于外。知县石三畏素贪,夤缘将行取,南星亦置之王府。时进士无为王官者,南星不恤也。
魏忠贤雅重之,尝于帝前称其任事。一日,遣娣子傅应星介一中书贽见,南星麾之去。尝并坐弘政门,选通政司参议,正色语忠贤曰:“主上冲龄,我辈内外臣子宜各努力为善。”忠贤默然,怒形于色。大学士魏广微,南星友允贞子也,素以通家子畜之。广微入内阁,尝三至南星门,拒勿见。又尝叹曰:“见泉无子。”见泉,允贞别号也。广微恨刺骨,与忠贤比而龁南星。
东林势盛,众正盈朝。南星益搜举遗佚,布之庶位。高攀龙、杨涟、左光斗秉宪;李腾芳、陈于廷佐铨;魏大中、袁化中长科道;郑三俊、李邦华、孙居相、饶伸、王之寀辈悉置卿贰。而四司之属,邹维琏、夏嘉遇、张光前、程国祥、刘廷谏亦皆民誉。中外忻忻望治,而小人侧目,滋欲去南星。给事中傅櫆以维琏改吏部己不与闻,首假汪文言发难,劾南星紊旧制,植私人。维琏引去,南星奏留之,小人愈恨。会涟劾忠贤疏上,宫府益水火。南星遂杜门乞休,不许。
攀龙之劾崔呈秀也,南星议戍之。呈秀窘,夜走忠贤邸,叩头乞哀,言:“不去南星及攀龙、涟等,我两人未知死所。”忠贤大以为然,遂与定谋。会山西缺巡抚,河南布政使郭尚友求之。南星以太常卿谢应祥有清望,首列以请。既得旨,而御史陈九畴受广微指,言应祥尝知嘉善,大中出其门,大中以师故,谋于文选郎嘉遇而用之,徇私当斥。大中、嘉遇疏辩,语侵九畴,九畴再疏力诋,并下部议。南星、攀龙极言应祥以人望推举,大中、嘉遇无私,九畴妄言不可听。忠贤大怒,矫旨黜大中、嘉遇,并黜九畴,而责南星等朋谋结党。南星遽引罪求去,忠贤复矫旨切责,放归。明日,攀龙亦引去。给事中沈惟炳论救,亦出之外。俄以会推忤忠贤意,并斥于廷、涟、光斗、化中,引南星所摈徐兆魁、乔应甲、王绍徽等置要地。小人竞进,天下大柄尽归忠贤矣。
忠贤及其党恶南星甚,每矫敕谕,必目为元凶。于是御史张讷劾南星十大罪,并劾维琏、国祥、嘉遇及王允成。得旨,并削籍。令再奏南星私党,讷复列上邦华及孙鼎相等十四人,并贬黜。自是为南星摈弃者,无不拔擢,其素所推奖者,率遭奇祸。诸干进速化之徒,一击南星,辄遂所欲。而石三畏亦起为御史,疏攻南星及李三才、顾宪成、孙丕扬、王图等十五人。死者皆削夺,缙绅祸益烈。寻以汪文言狱词连及南星,下抚按提问。适郭尚友巡抚保定,而巡按马逢皋亦憾南星,乃相与庭辱之。笞其子清衡及外孙王钟庞,系之狱,坐南星赃万五千。南星家素贫,亲故捐助,始获竣。卒戍南星代州,清衡庄浪,钟庞永昌。嫡母冯氏、生母李氏,并哀恸而卒。子生七龄,惊怖死。南星抵戍所,处之怡然。
庄烈帝登极,有诏赦还。巡抚牟志夔,忠贤党也,故迟遣之,竟卒于戍所。崇祯初,赠太子太保,谥忠毅。櫆、呈秀、广微、九畴、兆魁、应甲、绍徽、讷、三畏、尚友、志夔,俱名丽逆案,为世大僇焉。
邹元标,字尔瞻,吉水人。九岁通《五经》。泰和胡直,嘉靖中进士,官至福建按察使,师欧阳德、罗洪先,得王守仁之传。元标弱冠从直游,即有志为学。举万历五年进士。观政刑部。
张居正夺情,元标抗疏切谏。且曰:“陛下以居正有利社稷耶?居正才虽可为,学术则偏;志虽欲为,自用太甚。其设施乖张者,如州县入学,限以十五六人,有司希指,更损其数。是进贤未广也。诸道决囚,亦有定额,所司惧罚,数必取盈。是断刑太滥也。大臣持禄苟容,小臣畏罪缄默,有今日陈言而明日获谴者。是言路未通也。黄河泛滥为灾,民有驾蒿为巢、啜水为餐者,而有司不以闻。是民隐未周也。其他用刻深之吏,沮豪杰之材,又不可枚数矣。伏读敕谕‘朕学尚未成,志尚未定,先生既去,前功尽隳’,陛下言及此,宗社无疆之福也。虽然,弼成圣学,辅翼圣志者,未可谓在廷无人也。且幸而居正丁艰,犹可挽留;脱不幸遂捐馆舍,陛下之学将终不成,志将终不定耶?臣观居正疏言‘世有非常之人,然后办非常之事’,若以奔丧为常事而不屑为者,不知人惟尽此五常之道,然后谓之人。今有人于此,亲生而不顾,亲死而不奔,犹自号于世曰我非常人也,世不以为丧心,则以为禽彘,可谓之非常人哉?”疏就,怀之入朝,适廷杖吴中行等。元标俟杖毕,取疏授中官,绐曰:“此乞假疏也。”及入,居正大怒,亦廷杖八十,谪戍都匀卫。卫在万山中,夷獠与居,元标处之怡然。益究心理学,学以大进。巡按御中承居正指,将害元标。行次镇远,一夕,御史暴死。
元标谪居六年,居正殁,召拜吏科给事中。首陈培圣德、亲臣工、肃宪纪、崇儒行、饬抚臣五事。寻劾罢礼部尚书徐学谟、南京户部尚书张士佩。
徐学谟者,嘉定县人。嘉靖中,为荆州知府。景恭王之籓德安,欲夺荆州城北沙市地。学谟力抗不予,为王所劾,下抚按逮问,改官。荆州人德之,称沙市为“徐市”。居正素与厚。万历中,累迁右副都御史,抚治郧阳。居正归葬父,学谟事之谨,召为刑部侍郎。越二年,擢礼部尚书。自弘治后,礼部长非翰林不授,惟席书以言“大礼”故,由他曹迁;万士和不由翰林,然先历其部侍郎。学谟径拜尚书,廷臣以居正故,莫敢言。居正卒,学谟急缔姻于大学士申时行以自固。及奉命择寿宫,通政参议梁子琦劾其始结居正,继附时行,诏为夺子琦俸。元标复劾之,遂令致仕归。
慈宁宫灾,元标复上时政六事,中言:“臣曩进无欲之训,陛下试自省,果无欲耶?寡欲耶?语云:‘欲人勿闻,莫若勿为。’陛下诚宜翻然自省,加意培养。”当是时,帝方壮龄,留意声色游宴,谓元标刺己,怒甚,降旨谯责。首辅时行以元标己门生,而劾罢其姻学谟,亦心憾,遂谪南京刑部照磨。就迁兵部主事。召改吏部,进员外郎,以病免。起补验封。陈吏治十事,民瘼八事,疏几万言。文选缺员外郎,尚书宋纟熏请用元标,久不获命,纟熏连疏趣之。给事中杨文焕、御史何选亦以为言。帝怒,诘责纟熏,谪文焕、选于外,而调元标南京。刑部尚书石星论救,亦被谯让。元标居南京三年,移疾归。久之,起本部郎中,不赴。旋遭母忧,里居讲学,从游者日众,名高天下。中外疏荐遗佚,凡数十百上,莫不以元标为首。卒不用。家食垂三十年。
光宗立,召拜大理卿。未至,进刑部右侍郎。天启元年四月还朝,首进和衷之说,言:“今日国事,皆二十年诸臣酝酿所成。往者不以进贤让能为事,日锢贤逐能,而言事者又不降心平气,专务分门立户。臣谓今日急务,惟朝臣和衷而已。朝臣和,天地之和自应。向之论人论事者,各怀偏见,偏生迷,迷生执,执而为我,不复知有人,祸且移于国。今与诸臣约,论一人当惟公惟平,毋轻摇笔端,论一事当惩前虑后,毋轻试耳食,以天下万世之心,衡天下万世之人与事,则议论公,而国家自享安静和平之福。”因荐涂宗浚、李邦华等十八人。帝优诏褒纳。居二日,复陈拔茅阐幽、理财振武数事,及保泰四规。且请召用叶茂才、赵南星、高攀龙、刘宗周、丁元荐,而恤录罗大纮、雒于仁等十五人。帝亦褒纳。
初,元标立朝,以方严见惮,晚节务为和易。或议其逊初仕时,元标笑曰:“大臣与言官异。风裁踔绝,言官事也。大臣非大利害,即当护持国体,可如少年悻动耶?”时朋党方盛,元标心恶之,思矫其弊,故其所荐引不专一途。尝欲举用李三才,因言路不与,元标即中止。王德完讥其首鼠,元标亦不较。南京御史王允成等以两人不和,请帝谕解。元标言:“臣与德完初无纤芥,此必有人交构其间。臣尝语朝士曰:‘方今上在冲岁,敌在门庭,只有同心共济。倘复党同伐异,在国则不忠,在家则不孝。世自有无偏无党之路,奈何从室内起戈矛耶?’”帝嗣位已久,而先朝废死诸臣犹未赠恤,元标再陈阐幽之典,言益恳切。
其年十二月改吏部左侍郎。未到官,拜左都御史。明年,典外察,去留惟公。御史潘汝桢、过庭训雅有物议,及庭训秩满,汝桢注考溢美。元标疏论之,两人并引疾去。已,言丁已京察不公,专禁锢异己,请收录章家祯、丁元荐、史记事、沈正宗等二十二人。由是诸臣多获昭雪。又言:“明诏收召遗佚,而诸老臣所处犹是三十年前应得之官,宜添注三品崇秩,昭陛下褒尊耆旧至意。”帝纳其言。于是两京太常、太仆、光禄三卿各增二员。
孙慎行之论“红丸”也,元标亦上疏曰:“乾坤所以不毁者,惟此纲常;纲常所以植立者,恃此信史。臣去年舟过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