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辑)-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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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决心已下,我也没什么说的,本来我们就是自由的。”说完觉得自己狼狈不堪,
就像一个吃了饭不付钱被人羞辱了一顿赶出餐馆的倒霉蛋,一个谈判桌上毫无还手
之力的失败者,一只被人扔出门外的鞋子。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她声音有些哽噎,眼眶湿了,“其实分手对我来说也
很痛苦,但我不得不那么做。”
“行了,不要再说了!”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如果她再说下去我一定会
控制不住,然后做出任何一个精神失常者都会做出的举动。
林瞳搬出去了。我们之间的恋情也嘎然而止。
宋大军闻讯很开心,安慰闷闷不乐的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哥们儿又自由了,
还捡了个大便宜。”
“不是那回事。”我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停住了,拼命吸烟。吐出的烟雾刹
那间被风吹散。
“算了算了,不就一吧女吗,长得也不怎么漂亮,你睡也睡了,还有什么不满
意的?”
“你不懂。”我说。
“好吧,我不懂,看不出你还挺用情。”宋大军半嘲笑地说。
我不愿再去“梦露”消遣,任宋大军怎么劝说也不肯去。林瞳走后,我的宿舍
又成了我们聚会的地方。喝酒、打麻将、和不三不四的女孩调情,在酒精的麻醉和
肉体的疲劳中睡去……只是当我清晨从昏昏噩噩中醒来,发现身边睡着一个陌生的
姑娘时,会莫名地感到烦躁。
半年后的一天,宋大军死了。他开着摩托车撞上了一辆中巴,医院抢救了两个
多小时,最终无力回天。他甚至一句遗言也没来得及留下。我在医院看到他妈哭成
了泪人,他妹妹搀着老太太,面如死灰。尸体第二天就火化了。
宋大军死后没多久,我发现自己染上了性病,然后被几个江湖游医骗了几千块
钱,最后咬着牙到正规医院才治好。前前后后折腾了几个月,其中遭受的难堪和羞
耻使我对男女之事充满了厌恶。我毅然中断了和那些不正经女人的来往,安安心心
上班,得到领导和同事的肯定和好评。单位一个好心的大姐热心地给我介绍对象,
我正正经经和两个姑娘见了面。她们的条件都不错,对我的印象也挺好,但我怎么
也找不到感觉,不想耽误人家,就算了。
我和林瞳开始时偶尔还能遇上,出于礼貌,见面时大家都打招呼,偶尔也聊一
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后来就见不着了,我猜她离开了“梦露”。我的猜测很快得到
了证实,她不知怎么得罪了一个款哥,老板怕惹事,不敢再留她。再后来就听说她
到一家咖啡厅做女招待,并在那里认识了一个电脑公司的老板,那家伙离过一次婚,
对林瞳爱得不行,挥金如土,两个人正式拍拖,还准备结婚。消息到此就没有了下
文,给人的感觉是林瞳随时会和那个人结成夫妻,只是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举行
婚礼而已。
我一直没去那间传闻中的咖啡厅看看。
七
过了很长时间。
我给林瞳添了酒,然后试图打破这种尴尬的场面:“前阵子听说你准备结婚?”
林瞳像是从一场梦中醒来,她把酒轻轻地端到嘴边,抿了一口,然后喃喃自语
般地说:“一场梦而已。”
这又是一个不愉快的话题,我后悔地想。
“他有老婆孩子,他没离婚,一直骗着我。”
“哦。”我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受的挫折多了,已经麻木了。”她像在是安慰自己。
我无言以对,发现自己在这个时候特别口齿木讷。
“不谈这。”她直了直腰,“讲讲你的故事吧?”
“讲什么呢?”
“你活了那么大,最令你难忘的一件事是什么?”她看我的眼睛就像一潭深水。
我想了想,就说了一件小时候偷东西被打的事。那件事我从没跟人说起过,因
为它令我蒙受了巨大的耻辱,甚至可以说,它给我的整个童年打上了烙印。
“没想到你小时候有过那么悲惨的经历。”她同情道。
“过去那么多年了,一想起来还是难受。”
“是啊,”她若有所思地说,“往往越难忘的事越是伤心事。”
“你也说说你难忘的事吧?”
“我想想,”她摸了一下头发,“我最遗憾的事就是大学只念了一年,当时两
个弟弟一个考初中一个考高中,家里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看着父母愁苦的样子,
我一咬牙就退了学。现在想来,还很不甘心。”
“想过再读书吗?”
“不可能了,出来了那么多年,已经找不到那种心态。而且我觉得,”她停了
一下,“失去的东西永远不可能再找回来。”
我琢磨着她的后半句话,胸口又隐隐作痛。我想,难道她仅仅是来向我说一声
告别的吗?
夜深了。
“我们还是躺会儿吧,”她看了一下表,提议,“我看你也有点困了。”
“好的,”我站起来,看着那张单人床,想了想,“你睡床上吧,我躺沙发就
行了。”
“那样多不好意思,天气那么冷。你不介意我们都躺床上好了,你不会胡思乱
想吧?”
“没有没有,”我赶紧解释,“我是怕你觉得不合适。”
“我发现你变了很多,”她脱外套,“你放心,我没什么可顾虑的。”
我们都只脱了外套,然后我关了灯,挨着她躺下,盖上被子。
四周一片漆黑、寂静,窗外只有风的声音。
“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她。
“可能先回家住一段时间,调整调整。”
“怎么想到要走的?”
“怎么说呢?”她在黑暗中叹了口气,“可能是伤心的事太多了,觉得这里不
适合自己,想换一个环境。”
她能去哪里呢?到另一个城市能找到自己在这里失落的东西吗?
“真没想到你会特意来向我告别,本来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完全断了。”
“关系断了,但记忆还在,我们毕竟有过一段感情。”
我睁开眼睛,恍惚中那些细节又历历在目,清晰得就像发生在昨天。
“你一直没有把我忘记,对吗?”她轻声问。
“是的。”我痛苦地说。我无法再做到无动于衷,假装我们的过去无足轻重,
不值一提。
她感觉出我的情绪,侧过身,轻轻地靠着我。
“你说咱们那一段算爱情吗?”她问。
“我觉得算。”
“你不恨我吗?”
“不恨。”
“你觉得咱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我鼻子一阵酸楚。
“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她的声音有些伤感,“来找你之前我犹
豫了很久,不知道这样做合不合适。后来我想反正就是见一面,以后也许再也见不
着了,才下了决心。”
我极力克制自己,不让心底的翻涌喷发出来。
“我觉得有过那么一段也挺好的,”她继续说,“至少回忆起来不会觉得自己
的青春是一片空白。其实我并不后悔和你有过那样一段时光,以后我可能会一直记
得。”
“我也是。”
“我们曾经爱过,这已足够。我想,我们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也许更好。”
“你说得对。”
沉默了一会儿。
“再抱抱我,好吗?”她轻声说。
我拥过她的肩,眼睛立即湿了。
八
天亮了。依然是个阴天。
我们洗漱完毕,在街边的早餐店吃了早餐,然后我拦了辆的士送她去车站。
“七年了,在这里呆了七年了,”林瞳看着车窗外说,“真要离开,还真有点
割舍不下。”
窗外寒风凛冽,上早班的人们骑着自行车在风中疾走。
“曾经有过一个梦想,就是在这里结婚、生子,过上幸福的生活。现在才明白,
自己不属于这个城市。不能怨谁,可能是和这里没有缘分吧。好在还有记忆,留点
遗憾在记忆中也未尝不好。”
她脸部的侧面在昏暗的光线中像一幅画得很逼真的素描。我看着这幅亦真亦幻
的画像:我能记住它吗?
车站到了。等车的时候,我在车站的小卖店给她买了两包果脯:“带在车上吃
吧。”
“谢谢。”
之后我们没有再说话,偶尔对视,她会给我一个努力的微笑。也许这也是一个
不错的结果。我想。
“好好保重自己。”临上车了,我叮嘱她。
她紧紧地抱了我一会儿,松开后,近在咫只地看着我说:“谢谢你,昨天晚上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说完她在我脸上吻了一下,上了车。
车开了,车轮在坚硬的铁轨上铿锵作响,车厢互相拉扯着一节节艰难地移动,
速度一点点地加快。
“再见。”她的脸贴在窗户上向我挥手。
“祝你一路顺风。”我拼尽嗓子向渐行渐远的她喊。
火车疾驰而去,在灰蒙蒙的苍穹下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红色火焰
是什么让楚青小姐对制服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当我意识到她真的从这个世界消
失的时候,我也离开了这个城市。
我站在一群美女面前,有一些声音从这封闭的房间里传出来,只响在我的耳边。
来我们这里的都是美女,无论她们从街道上走进来是什么样子。其实我憎恶这种虚
假,但我知道的所有城市都在流行虚假,在庞大的虚假面前,你只有在思想深处保
留一点真实。这点真实你一定要隐藏好,它往往会跟你的命运休戚相关。
站在这群此刻显得娇艳无比的女孩面前,我看不到她们脂粉后面真实的脸。我
打开了落地闪光灯的效果灯,一些昏暗晕黄的光线打在她们的脸上,她们在灯下露
出牙齿和微笑,都是一副很明星的样子。我说她们像明星,但她们中肯定不会有明
星,也不可能在将来成为明星。这些姑娘企图用钞票来留住她们这一刻的美丽,每
次面对她们,我确实看到了美丽,相同的一种美丽。我不会为她们难过,她们只看
到自己的美丽,这对她们已经足够了。
浓妆的姑娘们在灯下自动摆出一副副动人的姿态,她们问我,现在可以开始了
吗?她们这时现出羞答答的模样,甚至一些已经不再年轻的中年妇女也不例外。她
们的眼睛在投向我时总是小心翼翼的,还有些带着警惕和谄媚的表情。一个女人,
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从来没有过的美丽,刹那间整个心思都会变得莫测高深。我虽
然觉得可笑,但也能理解,我唯一不安的就是面对那些谄媚的神情,我是注定要让
她们失望的。
这时候我会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你们都准备好了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歉
疚地笑笑,说,你们稍等,我去叫摄影师。
影楼的摄影师自台湾来,他喜欢在拍片子前上厕所。
我不是摄影师,我只是影楼里一个打杂的。
两年后,我只身来到这个叫“腹部”的城市,在后街老城区的民主路上租了间
房。一个多星期后,我邮购的东西到了,我到邮局把它们取回来后,就在这间房的
外面挂上了“红色火焰摄影工作室”的招牌。我开始在这个城市一边写作,一边替
这个城市众多的小姑娘拍些艺术照混口饭吃。严格上讲,我不是摄影师,我是一个
写作者。再或者,我什么都不是,我的身份在这个小城里沾上了好些神秘的色彩,
我想,这也是后来我的作坊里生意兴隆的主要原因。还是不要探寻我的背景吧,我
现在在这个城市的身份是个生意人。虽然有很多来过“红色火焰”的女孩子称呼我
艺术家,但是我保证在她们心里分不清艺术家和一个落魄的痞子有什么区别。“红
色火焰”所在的那个街道的一个老太太已经数次来我的房间,她当然不是来拍艺术
照,也不是发觉了我有什么违法行为,她只是不放心,我这样一个长发的外地男人
看上去就让人不放心,何况老太太是一个警惕性很高工作责任心很强的街道主任。
后来有一天,老太太再来时,身后跟着这一片的户籍警。我心里发虚,一些看起来
模样挺不错的小姑娘成天在你跟前晃来晃去,你什么没干也会心里不踏实的,我是
指面对一个穿警服的家伙。
那天我心里发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的房里还有一个叫楚红的女孩子。这可是
个正正派派的小姑娘,你千万不要把她和成天泡在我这儿的另一些女人搞混。她第
一次跟她的姐姐楚青到“红色火焰”来,因为那天她们在半道上遭了场雨,所以进
来时衣服全湿了。她们俩躲在帘子后面换衣服的时候,雨停了,我打开门,就来了
阵风,风把帘子吹开一个角,我看到楚青已经把自己扒了个精光,而楚红却仍然穿
着湿衣裳,盘腿坐在地上,手捧着脸颊,长发从两侧垂下来,一副很忧伤的样子。
那天的雨在半夜时又开始下了,我在雨声里醒来,想着一个叫楚红的女孩。楚
红没有在我这里留下她的样子,她陪楚青来拍照,我在最后提出为她拍两张,她拒
绝了。我在这个雨夜里想,是她的忧伤拒绝了我。我喜欢忧伤的女子,所以,我知
道我喜欢上了楚红。
我从北方一座大城市来到这个江南的小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城市有着这
两年在整个中国都很出名的“原始地带”创作群体。我说过我不是个摄影师,我是
个写作者。“原始地带”吸引了很多像我这样的写作者不远千里来到小城。我在小
城的两年时间,转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问遍了所有看上去模样带点艺
术味的男人和女人,我始终没有找到我想找的。后来我在告别小城时才想到,“原
始地带”怎么可能存在于这样一个城市中呢?这是怎样一个城市,我在它的体内生
活,通过一群同样美丽的女人来触摸它的心跳。我离开小城时它在我的脑海里重新
变得模糊,两年时间堆积起来的记忆在瞬间化为乌有。我当然会有些伤感,为这个
城市,还有这个城市里那么多的女孩,更因为那个叫楚红的女孩在我心里越走越远,
终于再没有影痕。你不一定要理解我的伤感,我的伤感不影响我向往另一个城市,
在那个城市里,我的“红色火焰”仍然会吸引很多女孩。女孩子不是我的生命,却
是我的舞台。如果在我死去之后的某一天,你看到我的小说和我拍的片子,它们一
定和女人密不可分。还是要提到那一天,街道上的老太太主任带着一个年轻的户籍
警来到我的“红色火焰”。后来老太太就离开了,那户籍警犹豫半天才道明了来意。
在跟你们讲他的来意之前我还要先说一件别的事,是一个骑摩托车的人和一个交警
的故事。那个骑摩托车的人我后来一直怀疑他就是我要寻找的“原始地带”中的一
员。
一个交警在路口拦住一辆摩托车,摩托车的主人可能违反了交通规则,也可能
没有。这样的事情我们都已经司空见惯了,要换了你或者我,面对这种事情唯一能
做的,就是在交警面前露出我们卑微的笑容。交警们都很牛,在驾驶机动车的人面
前,特别在县区的一些司机同志面前。更要命的是他走到你跟前还要跟你敬个礼,
好像他还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