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辑)-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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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刘伶又突然想起什么事,她“噌”一下站起来,“对,对。”她口里嘟
哝着,高兴地拍起巴掌,然后,腰身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说:“田霞,我记得你
也写诗呀,哎呀,我差点忘了,你看看我写的诗,怎么样?你快点儿看。”
这让田霞有些意外,她接过本子,本子变薄了,也没有了香味儿,但不变的是
那一行行又圆又清晰的水晶豆似的小字。
田霞的视线已经模糊,她的大脑里混沌一片,她根本没有读进一句诗去。
“《诗歌创作》一个编辑来信说要发我的诗,让我寄给他80块钱,我没寄,发
诗还要钱,原来可没有这事儿。是不是现在发诗都要钱?田霞,你知道不知道。”
田霞无言以对。
最后,田霞和宋春丽把刘伶送走后,两个人在黑夜中热气腾腾的大街上,好半
天都没有说话。
第二天的收获,并不像田霞想象得那么好,尽管宋春丽的号召力不小。但掏钱
的事儿,人们还是得掂量掂量,再说大多数人已经有了首饰,市场不好,在学校里,
就卖出了两枚金戒指,三枚镶宝石的戒指。田霞拿出两枚钻戒和两粒钻石来让大伙
看。大伙的兴趣很大,不时有问这问那的,钻石在她们的手中传来传去,她们面露
惊讶,但最后,钻石和钻戒还是回到了田霞手中。后来,宋春丽带田霞去了市立医
院,情况差不多,金戒指卖出去了一两个,但钻戒的命运就不同了,看来,这个中
等城市中,工薪层的消费水平也是在柜柜之内的。但这就不错了,如果不是宋春丽,
田霞大概一枚也卖不出去。因为宋春丽下午有课,田霞只好一个人回到宾馆,她躺
在床上一算,脑袋立刻耷拉下来。刚好赚出了车费和住宿费。我的天,这可怎么办?
去找郭明。肚子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发出来,并且伸出手,捅了捅她的心脏。田
霞的心抖一下,现在看来,郭明是她最后的希望,然而,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呢。
虽然他们分手的时候,是那样心平气和,但在田霞的内心深处,许久许久,弥漫着
的是惆怅,甚至怨恨。田霞心想,她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这个男人了。可是,自从
田霞一脚踏上这个城市,想见这个男人的欲望却越来越浓,田霞知道,自己的理智
最终会要输给情感的。这似乎是一个无形的结,一个无法解开的结。好在,田霞的
理智告诉她,这个男人是你的同学,并且只是你曾经的情人,你这次来找他,是让
他帮你推销钻石的。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是陌生的,但又似乎很熟悉,当她说完我是田霞的时候,她
听到对方的手机似乎哆嗦了一下子,那声音猛地低下去,你是田霞,你是田霞,如
同在睡梦中呢喃。当听说田霞就住在康桥宾馆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又猛地高起来,
说了声你等着。然后“啪”一下,关机了。
放下电话,田霞的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空空的,很难受,心脏如同被悬在空
中,没着没落的。
他来了。他站在她面前。他已经不是那个他了。他的皮肤更加光滑,他的穿着
更加讲究,他的举止更加成熟。但他一笑,他还是他。他笑着注视着她。她感到自
己的身子变成了一根雪糕,软了,酥了,化了。她的眼前,立刻腾起了一层水雾,
她觉得面前明亮了许多,许多。他们站在那里,也只是片刻的工夫,但这片刻的工
夫,谁知道浓缩了多少内容。
“你好吗?”一口洁白的牙齿,微笑着说。
她点点头,笑了。她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何贵干?”
“啊,出差,路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撒起谎来,她的内心可不是这样
想的。
“见到宋春丽了吗?”
“啊,见了,我是昨天来的,我们昨天晚上一块儿吃的饭。”
“那就好了。今天我请,你可要赏脸呀。”他说话变得自然起来。
这个单间可真够大的,大约50个平米。一面是酒桌,一面是舞池,猩红色的绣
花地毯踩上去极为舒适;凉风习习,掠过肌肤,如丝绸般光滑;一组高档音响和一
个大屏幕彩电,配上周围红木的沙发,令人感觉到的是庄重。硕大的吸顶灯下缀着
无数的水晶球,散发着米黄色的灯光,显得尤其豪华。小姐分两排站立,全部身着
红色旗袍,笑容灿烂,夹道相迎。
田霞惊讶地问:“咱们这是几个人吃饭?”
郭明笑而不答。小姐在他们面前穿梭如云,周围的一切变得虚幻起来。
田霞跟郭明说:“我像是在做梦。”
郭明笑笑,说:“这就对了。我们把今天的相遇,就当作一场梦吧,不想过去,
不想现在,也不要想将来。你尽管尽情地喝酒,唱歌,跳舞。来,让我们干一杯。”
说完,郭明一饮而尽。田霞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就我们两人。”接着她又发觉自
己的话有些冒失,便把酒杯放在唇边试了试,她觉得这个酒味道不错,就问:“这
是什么酒?”
“马爹利。”
音乐响起来,竟然是《梁祝》。
田霞说:“不好,太伤感。”
郭明挥手说:“不好,太伤感,换一个。”
维瓦尔第的《四季》组曲,轻松,流畅,有活力。
“好。”郭明说。
然后,是沉默,喝酒,对视,微笑。
田霞说:“说点什么吧。”
郭明说:“说什么,什么也不要说。来,咱们跳舞。”
田霞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又感觉到那宽厚的胸膛,他们曾经就这样搂着,
转着,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想不起来了,但这种熟悉的感觉,却像一层无色透
明的薄膜,贴在了身上。
他们都闭上眼睛,沉醉了。小姐悄悄地退出房间,直到音乐停止,他们才把眼
睛睁开。郭明的眼睛亮亮的,田霞的眼睛潮潮的。
沉默,喝酒。
稍一冷静,田霞便又回到了现实,她想到了她的钻石,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
而过,很快,又被音乐淹没了。接着,唱歌,卡拉OK,什么《心雨》、《相思河畔
》、《月亮代表我的心》,田霞觉得,唱这些歌就跟剜她的肉一样,她的心里好疼
好疼。
这个晚上,酒喝了不少,舞一支接一支地跳,偶尔,也唱一首流行歌曲。田霞
彻底得到了放松,她似乎把这几年来平淡的生活和陈旧的气息全部摆脱掉了,她进
入了另一个世界。在她的脑子里,郭明的影子也是虚虚实实,她似乎面对的并不是
眼前这个活生生的郭明,因此,目光落在他身上,也是飘忽不定。
可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站在音响旁边服务的小姐的一个哈欠,提醒了半梦
半醒中的田霞。一看表,十一点半钟了。
田霞跟郭明说:“该散了。”
此时,郭明的眼睛已睁不大开。他说:“该散了?”
田霞说:“尽兴了,已经尽兴了。”
郭明耷拉着脑袋,说:“那就散吧。”
当然,郭明已经无法驾驶他那辆黑色奥迪。田霞要一个人打的,郭明不同意,
执意跟她一块儿钻进车里。车刚一开,郭明的头便昂起来,在黑暗中,他的眼睛亮
晶晶的,他说了一句:“永远爱你。”便歪在了田霞的怀里。田霞跟司机说:“去
安亚公司。”那是郭明的公司。在安亚公司门口,田霞让司机扶着郭明,把郭明交
给了传达室。她坐在车里,看到郭明还在不停地朝这边挥着手。
第二天一大早,田霞便来到了火车站。离开康桥宾馆的时候,田霞又回头看了
看,她觉得康桥宾馆还是这么平庸呆板,但她还是想到了徐志摩的那首诗:悄悄的
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梦已经结束了,她
淡淡地说。在火车站,她给宋春丽打了个电话。宋春丽还没有起床,她一听是田霞,
声音便清晰起来:“宝贝儿,昨天晚上我在宾馆等到你十点半,你干什么去了?是
不是找郭明了?”
田霞说:“是的,找郭明去了。”
“卖钻石去了?”宋春丽说。
“根本没提这事儿。”田霞说。
“那就是鸳梦重温。”宋春丽开始变得酸溜溜。
“鸳梦做了,但没有重温。”
“温度不够?”
“不是,是因为一个哈欠,梦就结束了。这就是现实。我要走了,宋春丽,多
谢。现在我在火车站,不要过来了,车马上就要开了。”
火车在平原上飞奔着,阳光透过玻璃射进来,落在田霞手心里的几粒钻石上,
它们像星星一样闪着光,亮晶晶的,像是黑暗中郭明的眼睛。田霞一点也不怕别人
知道她手心里的东西是钻石,因为此时,在她心中,有了比钻石更贵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