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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玫瑰门-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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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后天呢?一个星期、一年……给谁增加负担?不是给你吗?你能撇下你的婆婆
不管?谁是我的亲人,不是你?”

    这第二局对话胜利者又是司猗纹。谁是司猗纹的亲人?庄晨远;宝妹近可指
不上;竹西已不再是庄家的人。还有谁,不就是苏眉吗?

    苏眉的失败是注定了的。难道她能对着司猗纹高喊“我不是你的亲人”?她
想冲她高喊,她试了,可她没张开嘴。张嘴也需要稳、准、狠,她又想起当年她
抓不起语录本的事。

    一样。

    作为胜利者的司猗纹深深叹着气,手在桌面上摸索。苏眉知道她在找烟,也
许拿烟的还应该是身边这个亲人。她没去,她不去并不等于她不是,倒像是她在
跟那个找烟的人耍无赖。

    苏眉很丧气。

    苏眉丧气着离开了响勺胡同。她想无论如何这是最后一次来响勺,最后一次
见婆婆。

    苏眉开始安心作画,她正在画一幅准备参加全国青年美展的作品。她带着从
响勺胡同带回来的“气”把画面尺寸加大至画展所要求的最大极限。面对这块顶
天立地的画布,身高一米七○的她仿佛一下子又成了当年响勺胡同的那个眉眉,
那时她往铅丝上搭块裤子都得一蹦一跳。现在她虽用不着蹦跳,但画最高处时还
得爬桌子登板凳。画布越大人就越小,她画得就越泼辣。为了这无边无际的画布
为了这“泼辣”,她甚至推翻原来的构思。她想起一个叫《画扇面》的老相声,
那相声说某人求一画家画扇面,那扇面画家答应他画美人。后来由于什么原因他
决定把美人改成张飞;又由于什么原因他决定把张飞改成石头;再由于什么原因
他决定把石头改成黑扇面。现在苏眉就正在把美人改张飞,张飞改石头,石头改
黑扇面儿。她决定把所有的形象都模糊在一片黑色基调里,就得黑,黑才是永恒。
就像,就像什么……司猗纹送给她的黑裙子。

    苏眉快“神经”了,苏眉也快信命了,原来命该她“黑”。

    电话又来了,是传达室。传达室师傅说门口有一位“家里人”,在等她,等
着等着突然晕倒在传达室了。是位老太太,又不像老太太,看不准年纪。

    苏眉跑到传达室,传达室说病人已经被送到医务室。苏眉又赶到医务室。

    当她跑进医务室时,晕倒的病人已经苏醒过来,她靠在一张长椅上捧着一杯
水。

    首先引起苏眉注意的不是病人的脸色而是病人的装束:她居然穿了一条雪白
的卡其布长裤和一件暗红纯棉针织衫,脖子上还有一条纤细的银项链。

    医生问苏眉这位病人是她的什么人,苏眉告诉医生她是她的外婆。苏眉问医
生外婆晕倒的原因,医生讲,不像是什么器质性病因所致,可能是因天气太热而
导致的虚脱。

    医生又问了苏眉病人的年龄,苏眉说了一个岁数。医生以惊异的眼光打量着
司猗纹,并告诉苏眉她可以回家了。

    苏眉从长椅上搀扶起司猗纹,司猗纹显出力不从心地站起来。当着众人苏眉
的脸很红。走出学院大门她们遇到那次去西山的一些伙伴,有人问苏眉“你外婆
是不是又崴了脚”,苏眉没做回答。还是有人替苏眉截了“出租”,他们想,她
是“崴”了。他们热心地把司猗纹搀上车,苏眉狠狠碰上车门。

    车就要开时,苏眉还是开了前门上车坐在司机旁边。她想起了那天司猗纹的
话:“谁是我的亲人,不是你?”她为车里的人想,也为围在车外的人想。

    司猗纹的电话在继续,苏眉不得不接。她知道不接电话的后果:司猗纹会晕
倒在任何地方请别人打电话给她的“亲人”。她相信司猗纹那不可忽视的精力和
能量。

    有一次苏眉偶然从晚报上看到一篇记者采访一位家庭早期教育家的文章,那
位被采访者便是司猗纹,她谈的是对一位青年女画家的早期教育问题。读着晚报,
苏眉才知道自己的艺术启蒙者原来是婆婆。她拿着晚报给苏玮看,苏玮不说话,
只笑得前仰后合,流着眼泪。苏玮止住大笑才对苏眉说:“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自找!”这像是说苏眉的艺术启蒙老师是自找的,又像是说一切一切都是你自找。

    “怎么我没有个艺术启蒙者?那样的话,这受启蒙的该是一对姐妹了。”苏
玮又说。

    为这“自找”,苏眉和苏玮永远也谈不起来,话不过三句。苏眉忽然想找竹
西去谈谈婆婆了。

    快中午了,苏眉在竹西医院门口给她打了电话,请她出来一下。很快竹西便
匆匆走出来。

    她们已经十几年没见面了,现在互相看着对方却非常坦然,好像在她们之间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从前她们有过那么好的交往,后来苏眉突然挤在了舅妈
和大旗的关系里,那是一段多么幼稚好玩的历史。

    “那边有个快餐店,咱们先吃饭吧,我请你。”竹西对苏眉说。

    “快吗?”苏眉边走边问。

    “快,就是不够热,种类也少,只有火腿蛋炒饭。”

    在快餐店里她们买了火腿蛋炒饭,又买了沙拉和啤酒,选了一张小桌坐下,
面对面吃起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见我呢。”竹西说。

    “我几次回去都没看见您。”

    “凑巧了,我都不在。”

    “嗯。”

    “你恨我么。”竹西笑着。

    “为什么?”

    “为了我和大旗的事。”

    “那时候我那么小,可偏要觉得自己不小。”

    “因为你小,我才觉得你会恨我一辈子。”

    “不,我恨的是我太小。”

    “可你知道我不太看重这些。我不能等人们都理解了再行动,这‘人们’也
许还包括了当时的眉眉。”

    “我能理解您,一切。”

    “大旗又结婚了你知道吗?我送给他两只福建漆碗,送两只足够了。他过得
挺好。”

    “我也希望他过得好。”

    “你呢?结婚以后怎么样?”

    “我?还行。”苏眉说,大口吃着炒饭,喝着啤酒。

    “你很能喝啤酒?”

    “也不常喝,还行。”

    竹西从苏眉的两个“还行”里已经听出她婚后生活的状况了。这使她有一种
预感,她觉得苏眉的生活或许是不稳定的,或许她还要遇到别人,比如……叶龙
北。她想起过去他在院里对她谈鸡,谈直线,谈得她眼里常含着泪花。

    竹西已经吃到了盘子底,她用勺子轻轻刮着底上的炒饭。

    “宝妹说上次看见你了。”竹西说,像在找话。

    “她长得挺高了(照司猗纹的说法,快能把门儿了)。”苏眉说。

    “大便还不怎么好。你看见欢子了吗?我和大旗的儿子。”

    “没有。”

    “咱们的邻居你还见了谁呢?”

    “罗大妈。”苏眉说,“对,我还去东城看了姨婆。”

    “还记得从前西屋那个……他叫什么来着?”竹西说。

    “你是说叶龙北吧。”苏眉替竹西说。

    “对,叶龙北。”

    “我真想看见他。”苏眉说。

    人声突然嘈杂起来,也许这里原本就人声嘈杂,苏眉和竹西没留意罢了。嘈
杂才使得她们毫无顾忌地谈了这么多,也许声音还不小。嘈杂又使得她们不能再
聊下去了。

    她们分手时苏眉才发现,她们都没提她的婆婆和她的婆婆。虽然她是来找她
谈婆婆的,而婆婆在她们的心目中却原来连无关紧要也算不上。无论对苏眉,还
是对竹西。
苏眉遇见了叶龙北。

    苏眉去给自行车打气,在一家修车铺门前遇见了他。叶龙北也要给自行车打
气。

    苏眉弯腰打,打完直起身来要走,发现她面前正等着用气筒的叶龙北。

    “是您?”苏眉满头大汗,并没显出特别惊讶,却忘了给叶龙北气筒。

    叶龙北去接气筒。苏眉却把一只空手伸给了他。他们握了手,苏眉才想到,
或许他是伸手接气筒的。

    叶龙北是伸手接气筒的,但却握住了苏眉一只空手。

    气筒还在苏眉手里。

    “这车太老了,老车才不应该被遗弃。似不似?”叶龙北说。

    “我想是。”苏眉说。

    这像是他们的谈话中断了十几年后的重新开始,又像是那谈话从来就没有中
断过:他们是由黑鸡白鸡谈到自行车的。

    在一瞬间,他们还是做了相互的重新打量。叶龙北觉得眉眉理应长成眼前的
苏眉。苏眉觉得叶龙北除了从前的一切,身上又多了过去少见的乐观;额上虽然
添了几条皱纹,但笑时嘴角却显得天真、坦率。

    叶龙北支起车梯先问了苏眉许多,问她那次和小玮一路还顺利吗?问她这些
年都做了些什么。苏眉认真回答着叶龙北的问题,她每回答一次叶龙北就说“我
知道我知道”。

    苏眉很爱听这句话,尽管她深信他并不都知道,但她又觉得他知道,知道应
该是一种无须言语的了解。对于她,他应该什么都了解。

    “您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她问他。

    “你知道我已经回到北京,想做的事很多。我写了许多电视剧本,电视台不
喜欢。我为什么非要他们喜欢?我现在写电影,我有很好的题材。”

    “我想您能写好,我相信。”

    “也是试着写,可我信心十足。写作并不是难得吓人。有一次我读了一本波
兰小说,差点像我写的,把我吓了一跳。”叶龙北笑了,像在说:我还没写出来,
早有人学我了。

    苏眉也笑了。叶龙北的剧本虽然她还不了解,但他的剧本他的笑给了她一种
很开阔的心境。

    又有人要气筒时,苏眉才发现气筒还在她手里攥着。

    “我们还没打完哪!”叶龙北从苏眉手里拿过气筒,理直气壮地对那人说。

    叶龙北给自己的老车打完气,他们又走了一段路才分手。他们并不看重这分
手,因为他们谁都意识到,这分手已经意味着下次的再见了。

    叶龙北把住址告诉苏眉,请她到家里吃晚饭,说:“晚饭总是要吃的。”

    苏眉答应了。

    在叶龙北的家里,苏眉认识了玉秀,原来玉秀是来自虽城山区农村。和竹西
一样,苏眉也立刻猜到了她的身份。

    叶龙北说玉秀姓丁,当初是从山里逃婚出来的,逃到叶龙北落户的村里。那
天风雪交加,晚上去院里端煤的叶龙北发现了蹲在门口的丁玉秀。他把她领进屋,
让她烤火、吃饭,还把她留了下来。他对她说:“我这里有火。”玉秀也许就是
为了这火,这农村少有的煤火才留了下来。当时她才十四岁。

    苏眉也想到自己的十四岁,她十四岁离开了有“火”的房子,却到没火的农
场去了。

    叶龙北回北京时把玉秀带进了北京。

    “玉秀今后怎么办?”苏眉问叶龙北。

    “我是想让她嫁给我的。”叶龙北说得坦然、随便。

    “你们谈过吗?”苏眉问。

    “谈过,许多次。”

    “玉秀同意?”

    “她不同意,说我太老。不过这不要紧,那是她不了解世界。我对她说卓别
林比他岳父还大二十岁。”

    “后来呢?”

    “暂时还不行,我一直在说服她。说服一个人也不容易,也像思想改造吧。
是改造就有痛苦,有时甚至很痛苦。可我有信心,有时我就跟她讲弗洛伊德。”
    “她爱听?”

    “怎么说呢,也有个过程吧。”

    后来苏眉又问叶龙北,玉秀现在是不是只在家里做家务,叶龙北说不,她有
许多事情要干。她在一家饺子馆当临时工,那儿有她一个老乡,个体户。

    晚饭时,果真是玉秀给他们包饺子。叶龙北说玉秀愿意让客人夸她包饺子的
手艺,来了客人她就包饺子,她包起饺子就像变魔术。

    叶龙北专门领苏眉到厨房去看玉秀包饺子,她已经包了一多半。连苏眉也觉
得那实在是魔术:皮和馅儿在她手下一碰就变成了饺子。她看见有人参观就更显
夸张地表演她的技艺,以至那动作反而因过于机械而显得油滑了。叶龙北捏起一
个饺子说:“我想我们不能吃这种饺子,你看见这种东西你就觉得它已经不是饺
子了,是一堆你叫不出名称的东西。当初中国人发明饺子是有它特定目的的,那
应该是一种气氛,一种返璞归真的气氛。眼前的一切太机械了,机械的缺陷是它
离返璞归真太远。在家里我们不应该像置身于饺子馆,是不是?”他问玉秀,又
问苏眉。

    玉秀很无所谓,也许叶龙北的观点她已经听了无数次,或许她觉得叶龙北的
关于饺子已经是老生常谈。她脸微红着低头猛包,皮和馅儿还是在她手下碰来碰
去。

    当然,最终他们还是吃了玉秀的饺子。饺子的边缘很厚,馅儿很少,苏眉没
有吃出什么味道。她想:或许叶龙北的话不无道理,中国人的饺子应该有特殊目
的。有了皮和馅儿并不等于就是饺子,就像有了人物和故事不一定就是剧本。她
不知玉秀是否懂得用这个道理来反驳叶龙北在剧本上的一再失败。从玉秀对叶龙
北的反应中,苏眉感到他们在一起生活有几分平等。苏眉的心情不像他们初见时
那么开阔了,她甚至第一次发现叶龙北身上有一种陌生的浪漫。他和玉秀的相处,
他对饺子的贬,以及玉秀的不在乎,像是他这浪漫的结果,又像是玉秀正在利用
这种浪漫。像许多农村的女孩子一样,她们自有自己处事的逻辑,在这逻面前有
时城里人倒显出几分傻气。

    现在这陌生的浪漫究竟应该属于谁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成了苏眉关注
的一个中心。有时候她想控制一下自己这种非常的关注,她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越是这样想,苏眉就越关心叶龙北的事,和叶龙北见面的次数也就越多起来。叶
龙北不再多谈玉秀,这倒使得苏眉有点失望。他谈得最多的是他的剧本。

    “我在写战争。”叶龙北说。

    “写朝鲜战场?”苏眉问。

    “对。你肯定会说这是个老掉牙的题材。题材有新旧,角度可是属于自己的。
现在我说的是写战争的角度。你以为战争就是机关枪、大炮?还有人!有各式各
样的人。”

    接着叶龙北给苏眉讲了他的电影故事。那是一位志愿军老营长的故事,他在
朝鲜十次负伤,七次进医院,三次进太平间。每次当人们从太平间往外抬他的尸
体时他就醒了过来,醒来就要求吃苹果。因为他人朝时,刚过鸭绿江一位朝鲜大
嫂(一位漂亮的朝鲜大嫂)便迎上去送给了他两只苹果。苹果给了他终身难忘的
印象,他一活过来就要求吃苹果……

    “你是不是在听?”叶龙北问。

    “我在听。”苏眉说。

    “你认为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全新的角度?”

    “您得让我听完。”苏眉说。

    但叶龙北的故事每次都因为中间出岔儿而讲不完。叶龙北的“岔儿”有时岔
得离他的故事很远很远。比如他讲到那位漂亮的大嫂,能岔到另外一个女人身上,
那女人可能是他小时候在他居住的城市青岛所见过的。那么,要讲他见过的这位
漂亮女人又必不可少地得讲这女人的生态环境,如叶龙北发现她的时间、地点乃
至必要的意境和当时的气氛。

    “当时她住在齐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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