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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饮马流花河-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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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自然地注视着他,唇角轻启,现着笑靥,却也有几分执著,不容他的词遁与随便搪塞。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想到这些,对于眼前处境并无只字交代,君无忌忍住心里的奇怪,默默地看着她,倒要看她说些什么。
  “姜飞花,”沈瑶仙挑了一下眉毛,微笑道:“好美的名字,她又是谁?”
  君无忌登时吃了一惊。这是她母亲的名字,原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是上次夜探禁宫,由朱棣皇帝亲口说出,那一霎他万分惊诧,便自深深留在脑海,想不到竟然会在梦中脱口道出,一时自己也糊涂了。
  “谁是姜飞花?能告诉我么?”沈瑶仙再问一句,缓缓走过来,一直到他身边站定。
  “你一定要知道?”君无忌看了她一眼,颇似不解地样子:“姜飞花是我母亲的名字……我怎么会……”摇摇头,他苦笑了一下,看向沈瑶仙一时也自无语。
  沈瑶仙轻轻“哦”了一声,怪不好意思地笑了。
  君无忌为此一提,不禁加深了对母亲的缅怀思慕,由不住长长发出了一声叹息,“我与母亲自幼失散……多年来朝思暮想,有时在睡梦之中,也会偶尔梦见她的风采……倒叫姑娘见笑了。”说了这几句话,君无忌即行站起,走向窗前。
  天色朦胧,仍是黝黑一片。
  “我们这是在哪里,翠湖一品?”回过身来,向沈瑶仙直直看着。
  沈瑶仙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尽管是已经料定的事实,仍然使得君无忌心里为之一惊,倏地转向门前,拉开了门。一个女人的影子,就站立对面廊下,他随即把门关上。
  “谁?”
  “是春花。”沈瑶仙摇了一下头,苦笑道:“你想逃?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向着窗外努了一下嘴:“窗户外面也有人,秋月。”
  “哼!”君无忌冷冷一笑:“她们两个岂能阻住我的去路?”
  “还有我。”。
  “你……”君无忌不禁吃了一惊。
  “这是你怎么也想不到的。”沈瑶仙黯然地垂下了头:“连我自己也想不到的事……”
  “令堂要你来看守着我?”
  “嗯!”沈瑶仙苦笑了一下道:“这就是她老人家精明的地方,也是对我忠贞的一次最后考验……”
  “你的意思是说……”
  “那是……”微微顿了一下,她接道:“娘娘她不相信我真地会背叛她,所以把你交给了我。”
  “如果我走了呢!”
  “你会么?”沈瑶仙看着他微微一笑,笑靥里不失凄凉:“你是绝对逃不掉的,果真万一你跑了,我便只有死路一条,自然,春花秋月两个丫头,也休想再活下去了。”
  君无忌一时闭口不言,心里如同着了一记重拳,“哼哼……令堂非但武功盖世,这番安插,也足足较常人智高一等,佩服,佩服!”
  “只可惜你认识她老人家认识得太晚了。”沈瑶仙走过去,自菜盘里拿起了一个削好皮的脆梨,抛过来,君无忌接过来,咬了一口,无可奈何地向对方看着,这一霎,脑子里想到了许多。
  “我早就警告过你,你偏偏毫不在乎!”沈瑶仙苦笑了一下道:“现在可就什么也晚了。”
  “你是说我……”
  “唉……”沈瑶仙叹了口气:“很难说,真的,连我自己也是凶多吉少,这一辈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
  君无忌呆了一呆,讷讷道:“她的剑术实在太奇妙了,其实她原可在当时就一剑结束了我,又何必把我留到现在?”
  “这就是你不了解她老人家的地方了!”沈瑶仙苦笑了一下:“那是因为她老人家不愿下手去杀害一个她所不认识的人,这就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让你活着的原因。”
  “不认识的人?”
  “你的出身来历等等……”沈瑶仙看着他摇摇头说:“别说娘娘她老人家了,这些连我也不知道。”
  君无忌摇摇头,道:“我看是另有原因,说不定是为了那一套夜光杯!”
  沈瑶仙轻叹一声说:“你以为是么?我却以为那套杯子早已到了娘娘手里!”
  君无忌惊了一惊,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昨天夜里,娘娘已经去过你住的地方,你以为她老人家会没有发现?”
  君无忌聆听之下,一时无话可说。果真如此,以李无心之精明,那套夜光杯定将已到了她的手里。
  此杯为恩师苍鹰老人生前所持交,嘱托交给母亲,如果母亲不遇,或已不在,便为自己所有。所代表的涵意,该是何等深厚?想不到如今母亲未遇,生死不知,这套来自师门、用以传家的至宝,竟然落在了外人手里,真正痛心之至。
  但是,比较起来,他却对小琉璃的安危更为关心,“那么,她也见着小琉璃了?”
  沈瑶仙点头说:“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娘娘绝不会难为他的,详细情形,我就不知道了……”说着,她终究忍不住地又叹息一声,在一张梨木太师椅上坐下来,“娘娘是个心思纤细的人,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含有深意……这一方面,我虽忝为她老人家的爱徒义女,有时候也不能尽知,就拿今夜这番安排来说……我就不免有些糊涂了。”
  “姑娘是说你我现在的安排?”
  沈瑶仙黯然地点了一下头,忽然眼睛里涌现出莹莹泪光:“也许这便是你我最后的一夜了……”泪光里复现笑靥,她接着说:“娘娘取名无心,其实她老人家万非无心之人,只瞧瞧她老人家为你我今夜的一番安排,就显示着她的外刚内柔……我忽然觉得,过去十几年都白活了,一点都不了解她,今夜才真正知道她的内心其实是很软的,唉……太晚了。”
  君无忌木然一笑:“这么说,今夜你我独处,亦非偶然了?”
  他再次踱向长窗,透过一抹横棂,打量着黎明前穹空里的一片星海,“求生”的意念油然升起。转过脸来,打量着平置桌上的长剑,一时神情昂然。
  “傻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不经意,沈瑶仙已来到了他的身边,“我要是你,我就不会再起这个念头。”说时,她的一双皓白手腕,已自轻轻搭向他阔实的双肩,长发倏甩,“刷”抡向肩后,现出了开朗洒脱的一面。
  “难道你没有想到,我们的时间已不多了……”她颇似凄凉的目光,掠向窗棂,再回来盯着他:“抱紧我吧,爱人!”泪光已为笑靥所取代,她已无能为力,嘤然娇声,己自倒向无忌怀里。
  君无忌一只有力的手,早已紧紧拥抱了她,缓缓垂下的脸,不时与她散乱的发丝相厮磨,一霎间的感慨,促使着他,真不知何以发泄……
  他想大笑,或仰天长啸……
  怀中佳人,娇柔似水,他却忘不了另一个曾为自己所拥抱过的姑娘——春若水。忘不了那夜雪山耳鬓厮磨,正同于此刻的深情拥抱。然而,曾几何时,那只深为自己所爱的燕子,却飞向人家院里,而这汉王朱高煦非为他人,却是自己至亲骨肉的同胞兄弟,只此一端,已无能为继……便将此念化为飞灰,情思柔肠,寸寸踏碎,永不复思,永不再想……
  如此,一颗心里,便只有她——沈瑶仙了。再一次把她抱紧了,恨不能抱融了她,抱碎了她,也抱融抱碎了自己……
  焰芯摇红,婆娑凄然,却是细致多情……
  片刻温馨,似燎原之火,霎时间燃烧着二人,吞噬了他们。似疾风骤雨,君无忌忘情地狂吻着他的恋人……他们或许都已经知道,这一霎便是他们今生今世所仅有的了。
  忽然,君无忌推开了她,抢上一步,抓起了桌上长剑,像是一只狰狞的狼,“走,跟我走!”
  “……”沈瑶仙惊惶地看着他,只是频频地摇头。
  “离着天亮还有一会儿,总比坐着等死的好!”君无忌上前一步,拉她的手,却为她挣脱了。
  “为什么?你真的想死?”
  “你知道吧!”沈瑶仙忘情地笑着:“也许我原本罪不至死,只是经过刚才的一搅……
  现在已是非死不可。唉!我已放弃了最后的求生意念,你也就死了这条心吧!”
  “不!”君无忌冷冷一笑,紧紧握着手里的剑:“只要这口剑还在我手里,我就不会死心!你……你说你已经放弃了求生的念头?为什么?”
  “那是因为你……傻子!”再一次她称呼他是傻子,笑靥里不失伤感,却有更多的浓情蜜意。
  “因为我?”
  “傻子,你还不明白?你都死了,我还活着干吗?”说时,她不自禁地把身子又自依了过去,赖在了恋人的怀里,嘤然一声漫吟,便自垂下头来,一时连耳根子都红了……娇羞交集,模样儿恁地惹人……
  君无忌这才明白了。最难消受美人恩,况乎生死之情!紧紧搂住了她,耳鬓厮磨地告诉她说:“不许你再说这些,我不是好好的吗?只要我们能闯出了眼前的翠湖一品,就得救了……那时候……”他却是英气盎然,说到这里,由不住展眉而笑,洁白的一排牙齿,点点作光,无形中在沈瑶仙心里,加深了爱的感受。
  “那时候,天高任鸟飞,水深鱼儿跃……多美,是不是?”沈瑶仙把身子又偎近了些,一面仰起脸来,向他打量着,不觉轻轻叹了一声。
  君无忌哼了一声说:“我知道这么做太过冒险,可是总也有一线希望。”忽然心里一动,贴近沈瑶仙耳边,小声问她:“你可会水?”
  轻哼了一声,沈瑶仙撒娇似地说:“什么都会,就是落下了这个。”然后仰脸儿瞧着他,似笑又颦。
  君无忌呆了一呆,点头说:“不要紧,我会,我背着你,在水里,你只闭着气就得了。”
  沈瑶仙只是瞧着他笑,近乎于无助的那种笑。想早一点点明了他,却有些不忍。君无忌却是想到就做,这就要动身前行,无如沈瑶仙却一径赖在他怀里不去。
  “唉,无忌,我们剩下的时候已经不多了,你……真的还不明白?你走不动了……”
  大眼睛里满是柔情,微微合拢时,灿若珍珠的两粒泪水,突地滚落下来。落地无声,却似在对方心里响了一声鸣雷。
  “你说什么?”君无忌一把撑开了她。
  “我说……”沈瑶仙凄惨地笑着:“娘娘已给你服了摇光殿的秘药——‘解神珠’,你……你是不能再施展武功了……”
  君无忌登时大吃一惊,由不住后退了一步,“我……我不信!”
  身势微耸,巨蝶儿似地翩然盘起,一贴至顶,侍将施展神奇的“壁虎功”时,却是力不从心地坠了下来,再试一次也是一样。这才知道沈瑶仙所说是真的了。一时间颓然神丧,一句话也不说地坐了下来。
  “你明白了吧?”沈瑶仙抹了一下脸上的泪:“这是娘娘秘制的灵药,除了她老人家自己以外,谁也无能解开。”
  君无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这一着确是厉害,只是,哼哼!士可杀而不可辱,令堂若以为这么一来,我便可以予取予求,听她吩咐,可就大错特错了,我是不会向她屈服的!”
  “真的么?”说话的却不是沈瑶仙。
  声音传自窗外,随着话声的甫落,两扇轩窗已无风自开,李无心幽步窈窕地已自现身当前。一袭碧绿长衣,其上绣着首尾俱全的一只整凤,叠螺发式,珠玉满头,十足的“宫妆”
  样式。她仍然是面悬薄纱,让人难以窥出她的庐山真面。
  残灯一暗复明,李无心已然越窗而入,站立在君无忌当前。
  沈瑶仙惊慌失措地忙自趋前见礼,叫了声“娘娘”。
  “你先下去。”
  “是……”
  转身待离一霎,李无心却又唤住了她,“告诉春花、秋月都下去,这附近不许有一个人,也不许任何一个人接近。”
  声音够冷,若非怒中,便是遇见了极为重要之事。沈瑶仙不敢不遵,答应了一声,便自走向门前。一只手摸向门闩时,随即又站住了。想到了就此一去,极可能便是与君无忌永别了,一时心如刀绞,忍不住缓缓回过头来,向着座上的君无忌一往情深地注视过去。
  君无忌自有其昂然正气,任何情况下,他都不愿作悲观自处,即使眼前,看来像是“必死”的趋势,他也不认为真的就是非死不可。无论如何,沈瑶仙眼前这般深情的注视,却令他深深为之感动,想到了方才的软语尽温,款款情深,一霎间冰消云散,焉能不为之心动?
  一时间,眸子里亦不禁流露出依依别情。
  彼此什么话也没有再多说,沈瑶仙便自掉头去了,留下现场的是沉沉的无比寂寞……
  君无忌再次把目光转向当前的李无心,一种“事已如此”的认定,反倒是不足为畏了,倒要看看对方这个当今第一能人,又待把自己如何?即使猝然加施毒手,也不会使自己感觉震惊。
  对于“摇光殿主”李无心这个人,他毋宁是一直保持着极大的好奇,即使眼前自己性命攸关的一霎,也无例外。只是,他所能看见的,依然只限于对方露出于面纱之外的一双眼睛,那“满头珠翠”、“彩凤宫妆”……却也带给了他一定的神秘感觉,乍然相对下,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已为对方这一切深深吸住。
  窗外现着隐隐的曙光,敢情是天将大亮。
  李无心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向对方观察,这才转身落座。
  “有几句话要问你。”她说:“你要据实回答,不能撒谎!”
  君无忌怔了一怔,还没有转过念来,李无心已把手里的一个缎面锦匣扬了一场。
  “这套夜光杯我已经看过了,是真的!”
  君无忌这才发觉,聆听下不觉有气道:“本来就是真的……”
  原想斥责对方的私自盗取,转念一想,自己眼前性命尚且不保,更遑论其它了。
  李无心冷冷说道:“我只问你,这套杯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君无忌摇摇头,冷笑道:“我并没有说这套杯子是我的,我从不会把属于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
  李无心何等精细,如何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聆听之下冷冷说道:“谁跟你逞口舌之利,死在眼前,还这么刁?哼!我当然知道这套杯子不是你的,只是问你,你从哪里得来的?”
  君无忌原待说出,却又摇了一下头。
  事关恩师“苍鹰老人”以及母亲“姜贵妃”的神秘出身,自是不能随便提起,李无心居心叵测,谁又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万万不能说出。
  “说!”李无心清叱一声,眼睛里怒光四射。
  却不曾吓着了君无忌,“我不能告诉你,请你原谅!”
  话声方歇,李无心陡地劈空一掌迎面击来。
  君无忌虽说服下了对方所谓的“解神珠”,不能施展内气真力,但是一般身手仍可施展,更无碍机智灵思,心里早就防备着她的加害,只见她手势方起,便自不假多思地向后一个疾翻,一时连人带椅一并倒了下来。
  也亏了他这一倒,要不然万难逃过李无心的劈空一掌,强大的掌风,戛然作响划空而过,整个房子都为之大大摇动了一下。
  君无忌自知无能与对方抗衡,李无心既已向自己施展身手,便只得心图脱逃之一途。当下,随着后倒的身势,倏地夺身腾起,直向敞开着的窗外飘身而去。观其声势,虽不若原来迅速,却也大有可观。
  原来君无忌自参透上乘内功“阳罡”功力之后,一身劲道在任何情况下都应是运行自如,实不易为药力所控,就连李无心精心秘制的“解神珠”也不能如预期之收效。
  这番情景,大大出乎李无心意料之外,一惊之下,急速闪身而前,极其巧快地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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