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流刀-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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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白云的蓝!”镖伙答道,“尊驾曾耳闻武林中有一蓝九梅大侠么?”
“降魔客蓝九梅!”
“不错!”镖伙扬眉傲然一笑,道:“咱们蓝镖头就是蓝大侠嫡侄儿,一身武功已臻化境,尊驾败在蓝镖头手下有什么不心服的。”
瘦长汉子不禁一怔道:“原来是蓝大侠的侄儿,弟兄败得心服。”言毕缓缓闭上双目。
镖伙也不理他,仍自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午后,程大刚及那自称降魔客蓝九梅侄儿先后探望瘦长汉子数次并致歉忱。
薄暮时分,天长镖局纷纷外出寻欢作乐,宏升客栈仅留下数名老年镖伙掷骰为戏。
瘦长汉子只觉伤势已无碍,离榻而起,走出宏升客栈,冒着汹涌风雪身影没入暮色沉沉中。
他身后竟尾随着条灰白人影,身形疾闪,如同鬼魅。
只见瘦长汉子出得城外,跨入一幢道观,迎面殿庑下立着一个头戴九梁冠,棱眼鹰鼻面目阴冷的老道,森森一笑道:“邹施主往何处去了?贫道等人等侯多时,门主已有密谕到来,命速搬出赶往燕山分堂。”
蓦地——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笑声不高,却慑人心魄,令人不寒而栗。
老道与瘦长汉子不禁面色大变。
循声望去,只见一白眉白须背剑老者,身着一件灰白长衫,眼中精芒电射,低声喝道:
“你等门主现在何处?他可是白衣邪君么?”
瘦长汉子大喝道:“阁下是追踪邹某而来的么?”
老者阴阴一笑道:“你错了,老夫已寻觅你们门主甚多天了?偶在城外发现你形踪鬼祟,不觉暗随而来,果然听得你两谈话,已证实老夫胸中之疑不错。”
瘦长汉子原也疑白须老者系天长镖局羽党,闻言不由心中大宽。
老道冷森森一笑道:“施主请明言见告来历,等候门主为了何故?”
白须老者道:“两位谅对天魔宫必有耳闻,老夫乃魔宫勾魂使者,魔宫与贵门主势不两立,是以两位莫怨老夫心辣手黑。”说时迅疾拔剑出鞘。
寒星一点,疾逾电奔。
瘦长汉子瞧出银须老者剑势与宏升客栈所遇降魔客蓝九梅侄儿剑招如出一辙,不禁面色惨变,道:“阁下莫非就是……”
言尚未了,剑芒已洞穿咽喉,惨噑半声,已自仰身横尸倒在雪地,如泉鲜血飞喷而出。
老道不禁心神猛骇,殿中突扑出七八条身影。
观外一株巨干之上忽射下一蓬银芒飞针,扑出匪徒立发出闷噑,三条身影仆栽在雪地。
只听一声哈哈大笑,五条人影飞疾如鹰隼电泻飞落,迎着匪徒截住搏斗。
此刻,白须老者剑势倏斜,一点寒芒飞向老道胸前七坎死穴。
老道心神一震,一件道袍突鼓胀隆起,无形罡炁已运护全身,叮的一声,将攻来长剑震得弹了开去。
银须老者不由呵呵大笑道:“瞧你不出,还有点道行。”剑势一变,力劈华山砍下,夹着一片潮涌劲风,剑势宛然石破天惊,蛰龙撼山。
一剑击实在布满罡炁道袍上,嘭的一声,老道身形踉跄倒出数步,内腑已受重伤,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如纸。
一袭道袍立时如泄了气的气球般偃了下去。
银须老者呵呵大笑道:“观主火候究竟差了一点,不堪老夫一击,老夫要得罪了。”
老道闻言不禁胆寒魂飞,猛萌逃念。
剑飙疾闪,老道一只右臂已应剑堕地,倏见剑势突变,化作三点寒星飞落在道者身上,轰然倒在雪中昏死过去。
其余匪徒纷纷就歼,尸体狼藉在地。
银须老者喝道:“走!”
身形如魅,瞬即杳入一片漆黑夜色中。
不知多少时候,老道忽悠悠醒转,身上已积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风寒砭骨,右肩断处痛彻心睥,忍不住呻吟出声,只见眼前一片漆黑,昏死过去约莫已有二个时辰。
老道但觉右肩断处仍继续溢血,挣扎坐起,试运真气封住穴道,真气运行无阻,止住行血外溢,暗暗叹息道:“侥幸!”
他认为银须老者只道自己在剑下丧生,并未审视才能免去一死。
老道功力深厚,倏地弹身立起,如箭离弦般掠入殿内,燃着了灯火,映现出他孤寂的身影,目中迸射怨毒怒光,顿了顿足道:“贫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迅疾走入静室中服下三颗灵丹,换了一袭道袍,带了随身之物弃观离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大隆客栈内两个店伙蹲坐着,面前烧着一只木架火盆,薪炭炽旺,店门已然拴好,仍禁不住外面狂风撼动得格格作响。
一个店伙搓搓手道:“好冷!”拿起火钳添加了两块薪炭拨动一下盆边热灰。
灰内正煨着两只红薯,热香四溢,那店伙笑了笑,揑起一人一只。
另一店伙撕剥了皮,呈现出红亮薯肉咬了两口,嚼食着道:“天已交三鼓,外面风狂雪浓,该没人来了,我等食完也该睡啦。”
正说之间,店外传来奔马声响,继又响起宏亮吆喝声道:“客官,大隆客栈到了。”
一个店伙慌忙站起,扳开门拴,扑面轻风掠得身形踉跄退后,只见一头戴小帽,面色红润,浓眉黑须老者跨了进来,一辆马车奔驰离去门前。
这人穿着华丽,蓝黑织缎皮袍,外罩貂皮短袄,手提着一长形包袱,年岁不算大,约莫四旬六七年岁,浓黑长眉披拂几乎掩蔽了双目,气度不凡。
一双店伙关好了大门,道:“小的带路,您老请。”
那人鼻中浓哼一声,随着一店伙走入,另一店伙忙道:“您老要否酒食,小的去厨下送来。”
“有什么现成的赶快送来,这么晚用不着你们再招呼,自去睡吧!”那人随手取出一锭白银,接道:“寄存柜上,我要打住三四天。”
店伙接过谢了一声,急急往厨下而去。
那人随着店伙进入一间宽敞洁净上房,道:“好,就是这间吧!”
片刻,另一店伙送入一壶暖酒,两盆菜肴一大碗羊肉泡喂,躬身退出。
后院灯烛明亮如昼,祝夫人与四婢仍自未睡,围炉低语,燕春道:“夜深了,夫人请睡吧!”
祝夫人幽幽发出一声叹息道:“我这几晚从未好好睡过,心中老是惦念霞儿!”
燕春道:“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老贼已被孙老前辈吓得远遁无踪,奇毒禁制已被解开,唐公子说柏姑娘定无凶危,夫人你太多虑了。”
祝夫人道:“唐公子言说他今晚定来大隆客栈,他乃一诺千金谦诚君子,不会不来,但时逾三更未至,莫非另遇变故不成,为此悬心不下……”
忽闻窗外檐下起了落足微声,祝夫人不禁一怔,倾听须臾,面色一变,道:“什么人!”素手疾扬,一线寒芒电飞射出,穿过窗纸打去。
只听一声冷笑道:“不问情由,就敢出手,如非老朽岂不是伤在暗器之下!”啪的一声大响,震开了窗门,一条身影掠入,落地悄然无声。
祝夫人定睛望去,只见来人身穿皮袍,外罩貂袄,长眉蔽目,面色红润,颔下三缯短须,肩披一柄带鞘钢刀,气度威严。
燕春喝叱一声,二指疾向来人“天突”穴点去。
来人目蕴怒光,右掌一招“柳絮迎风”斜拂而出。
祝夫人瞧出来人掌式神奇莫测,疾右腕一翻,将燕春撞得倒退两步,喝道:“燕春,不可胡乱出手!”说着目凝来人,“阁下请示来历?深夜闯入老身所居为了何故!”
“在下姓贾!”那人目光一直望着祝夫人,道:“冒昧造访,自然有重大事故,请屏退四婢,容在下详告一切。”
祝夫人道:“四婢俱是老身心腹人,但说无妨,阁下请坐!”
来人望门侧一把太师椅坐了下来,嘴角泛出一丝笑意。
祝夫人突面色一变,寒如严霜。冷笑道:“原来是你!”
四婢眸中突泛迷惘之色。
贾姓中年人微笑道:“不错,夫人眼力好厉害,居然能瞧出老朽?”
祝夫人冷笑道:“你就是烧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是你!”
贾姓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你我多年不见,何必唇枪舌剑,一见面便不愉快。”
祝夫人面寒如霜,右掌一伸,道:“拿来!”
贾姓中年人不禁一愕,道:“拿什么来?”
祝夫人寒声道:“拿我女儿来!”
贾姓中年人莞薾一笑,道:“老朽来的就是为了这个,我不问夫人,夫人倒问起老朽来了。”
四婢恍然悟出来人正是无忧谷主万胜刀柏春彦。
只见祝夫人道:“你我分手后,女儿一直归你抚育,住在无忧谷内,一旦无故失踪,不明去迹,我不问你问那个。”
柏春彦微笑道:“夫人不可作违心之论,霞儿虽住在无忧谷内,但夫人每月均暗中探望霞儿,以为老朽不知道么?母女天性,尤其霞儿大了,女儿家的事许多老朽不便过问,夫人莫以为老朽对霞儿冷漠无情。”
祝夫人冷笑道:“你说得倒也好听,你向春秋隐者借取紫电剑,为何派遣霞儿前往,又何故风声外泄,万一霞儿丧命凶邪之手,你虽百死也难赎罪愆。”
柏春彦哈哈大笑道:“此乃黑天冤屈,借剑之事父女已商妥如何行事,殊不知颜鸿庆心生叛异,事前老朽又不知,待霞儿行至中途时老朽才得知,老朽正功行在紧要关头,无法分身莫可补救,天幸霞儿安然无恙,但不知为何紫电剑会落在摩云神爪孙道元身上。”
祝夫人淡淡一笑道:“你来此就是为了这事么?”
柏春彦道:“主要是向夫人问霞儿下落,夫人绝不可能不知道?”
祝夫人摇首答道:“不知!”
柏春彦呆了一呆,道:“夫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祝夫人斩钉截铁答道,“你问了这么多,让我问几句话好么?”
柏春彦道:“自然可以。”
祝夫人道:“你最近所作所为,故予人莫测高深之感,莫非有为恶武林之意。”
柏春彦不禁一怔道:“夫人,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祝夫人冷笑道:“你还是正人君子么?”
柏春彦长叹一声,道:“事实未至水落石出之际,老朽不愿多事辩白,但有一点夫人须知道,老朽急于到手紫电剑为制止武林即将发生前所未有之浩劫。”
祝夫人冷笑道:“就算你有此心意,但我最知你心性为人……”
柏春彦手掌一摆,道:“你我莫再提起当年之事,徒招不愉,希望夫人能告诉老朽当日霞儿失剑经过。”
祝夫人正色道:“我从未与霞儿见面,霞儿也不知有我这母亲,我如何知道详情?”
柏春彦目中充满一片迷雾,喃喃自语道:“这就奇怪了……”
忽闻院中响起阴沉语声道:“君上有命,祝薇华出见。”
祝薇华闻声面色大变,眸中射出两道寒光。
柏春彦道:“谁?”
祝夫人面色冷漠如冰道:“这你不要管!”身形缓缓走去。
四婢迅疾跟着祝薇华身后走出。
只见灯影摇曳下映着一头大如斗,环眼燕颔老者手持一根木杖怪人立在漫空飞雪下,嘴角泛出一丝冷森笑意。
祝夫人面色平静,淡淡一笑道:“区护法,你能找到我可算难能可贵,我两年前就郑重宣布退出贵门了。”
环眼老者冷笑道:“祝薇华,你这是一厢情愿,君上应允了么?”
祝夫人道:“我并非卖身投靠。”
环眼老者放声狂笑道:“但也不能由你要来则来,要去则去,君上有命,你若不返本门,即予自绝。”
柏春彦立在春燕之后,闻声横跨而出,冷笑道:“她自绝不自绝这也由得你么?”说时,刀光闪了一闪,拔刀还鞘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完成。
环眼老者瞪目蕴怒,却未说话,但躯体栽仆在雪地中;忽中裂成两半,鲜血泉涌溢出。
祝薇华面色一变,道:“你的刀法又精进不少,却为我带来一场杀身危难,你走吧,算是你我今晚未相见一般!”说着挥了挥手。
柏春彦面色肃然道:“这是驱客令么?”
“不错!”
柏春彦目中泛出一抹异样光芒,道:“老朽知道夫人有所隐瞒,但愿夫人不要后悔。”言罢身形冲天而起,一闪即杳。
祝薇华面色惨淡,道:“燕春将化骨散把尸体化掉。”转过身去,走向房内。
片刻,四婢走入,只见祝薇华坐在榻上,似在沉思,不由面面相觎,想不出用什么言语劝慰夫人。
燕春忽柔声道:“夫人,您也该睡了。”
祝薇华淡淡一笑道:“我能睡着么?你们睡吧!”
四婢同声道:“婢子们不困。”
祝薇华长叹一声,道:“好,我睡!”身形侧卧而下。
燕春知夫人体贴她们,异常感动,心头有很多话虽须向夫人问明,却只好闷住……
“叭”的一声微响,一团白球般物由穿破窗纸疾飞而入堕地。
燕春不禁一怔,伸手拾起,见是白纸揉成一束纸团。
祝夫人矍然翻身站了起来,接过就着灯光之下展开一瞧,上书麻麻密密蝇头小楷,详视了一遍,不禁绽开笑容,胸中一块大石方始消释,忙递与四婢示意看完即用火烧毁,以免留下痕迹。
第 四 章
蒙蒙曙光,雪停下来了,寰宇皆白,放眼看去,只是一片琉璃世界,分不出那是天那是地。
狂风劲吹,刮起一阵阵雪尘冰屑,迷蒙若雾,比下雪时分更寒意砭骨。
一晚飞雪,大隆客栈门前积深尺许,只见人影一晃,现出一个面目冷漠的年少化子,一身单薄短装,这么寒冷的天气,却无一丝畏缩之感。
他自言自语道:“门关了,我小化子自己翻墙入内。”身形一晃掠入,不避形迹疾步迈入后院。
忽闻祝薇华喝道:“什么人?”
小化子停身止步,道:“夫人!是小化子斯人红。”
只听祝薇华哦了一声道:“斯少侠,请进!”
一扇木门呀地开启,小化子一闪而入。
祝薇华道:“老身托少侠办的事怎样了。”
斯人红道:“幸不辱命,小化子费尽周折才取得五粒解药,足够夫人用了,白衣邪君已匆匆逃离济南……”
祝薇华诧道:“老贼因何而逃?”
斯人红道:“白衣邪君昨晚在大明湖不幸与冷老前辈相遇,邪君功力再高,亦无法与紫电剑相抗,两位前辈现已追踪前往。”
祝薇华叹息一声,道:“少侠,老身爱女下落不知探得了没有?”
斯人红摇首答道:“此事很难,据小化子所知,令嫒并未被白衣邪君门下掳去,因柏谷主之突然潜隐与乾坤独叟之死大有关连,白衣邪君如掳获令嫒,必散布风声诱使柏谷主自投罗网………”
厅外一条人影潜隐在阴暗处,闻言暗暗点首道:“此言极有道理?”
只听祝薇华语音颤急道:“然则小女身在何处?”
斯人红答道:“夫人不必忧急,小化子前日奉夫人之托,也曾率领同门弟兄搜觅泰山,几乎将整个东岳都走过了,证实了夫人心疑柏谷主潜隐东岳,令嫒赶往探视柏谷主之言全系捕风捉影之词,但吉人自有天相,也许合嫒因缘际遇,为武林隐世高人收归门下。”
祝薇华叹息一声道:“但愿如此,这是最好的想法,事实未必尽然……”
“不错!”斯人红道:“要寻觅令嫒的下落,必须尽悉前因,再抽丝剥茧,方可明白其中症结所在,小化子并未放弃寻找令嫒,目前为止,小化子只探悉令暖当日失剑详情……”
祝薇华诧道:“与失剑有关系么?”
“自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