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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青瑶夫人-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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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冠霞帔的新娘如一朵娉婷娇兰,被丰神俊秀的新郎用喜绸牵入喜堂,观礼者报以热烈的掌声。
  新郎江文略珠冠束发,俊面含笑,向嘉宾一一致礼。
  他的笑容带着满足的意味,与这喜庆之日十分相衬的满足。
  只是每当他的目光掠过屋檐外湛蓝的天空,便会浮现些许的茫然若失,但一旦收回到喜堂中,又立刻恢复湛然神光。
  江府张灯结彩,就连最下等的仆人也面泛红光,显然,这是一桩受到所有人祝福的好姻缘。
  最高兴的莫过于坐在双亲座上的江太公与江夫人,看着最钟爱的儿子将最理想的媳妇牵进喜堂,江夫人已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司礼官高声唱喏:“一拜天地!”
  喜娘正指挥新郎新娘并肩站在一起,有人急速奔进喜堂,在江文略耳边说了一句话。
  江文略猛然抬头,将喜绸一丢,喜形于色,连连挥手:“快快请进。”
  喜堂内嗡嗡之声议论不绝,能让新郎连拜天地都要推后的客人,是何方神圣?
  看着一个青衫修儒的身影从容而来,江文略踏前几步,拱手道:“杜兄。”
  青衫公子温雅抱拳:“江兄,恭喜恭喜。”
  江文略有些不同寻常的激动,握住青衫公子的手,道:“就怕杜兄不来,自上次一别,时刻想着要与杜兄痛饮几杯,这回杜兄可得在我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青衫公子微微一笑:“杜某也正有此意,就怕江兄府上的酒不够喝。”
  二人相视大笑,江文略引道:“杜兄,请上坐。行完礼后文略再与杜兄叙话。”
  青衫公子却笑得温文如玉,摆手道:“不急不急,我家大嫂还有贺礼,要我在婚礼之前,将这份礼物亲手交给江兄。”
  江文略一怔,眸光闪烁片刻,低声道:“嫂夫人?”
  “是。”
  青衫公子接过随从手中一个用红布盖着的竹篮。竹篮编得很精美,红布上也绣着喜庆的花,但红布下却似在什么东西,在不停向上顶。
  喜堂内,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这位品貌毫不逊于江文略的青衫公子,要代他的大嫂,送上一份怎样的贺礼。
  青衫公子将竹篮递至江文略面前,似笑非笑:“大嫂说,这份贺礼,烦请江公子亲手收下。”
  “那是自然。”江文略含笑接过竹篮,却犹豫了一阵,才慢慢揭开红布。
  红布甫一揭开,一道白色的影子迅速窜出,直窜入江文略怀中。江文略慌忙丢了竹篮,将那白影紧紧抱住。
  然后,他抬起头来,打了一个极响的喷嚏。
  还未等众人看清那白影是什么,江文略又连着打了数个响亮的喷嚏。
  这时,喜堂内的人才看清楚,从竹篮里窜到新郎官怀中的,竟然是一只满月不久的小白狗。此时,它正不停摇着尾巴,伸着舌头,在江文略怀中扭来扭去,还不时舔上他的手。
  所有人都看呆了。虽然怪事年年有,可大婚之喜,送上一只小白狗作为贺礼的,大家伙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眼见江文略还在不停地打着喷嚏,江太公使了个眼色,管家忙赶了过来,向青衫公子赔笑道:“真抱歉,我家公子天生对狗啊猫啊的敏感,一碰着这些有毛的东西便会不停地打喷嚏。杜夫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说罢,他便要接过江文略怀中的小白狗。
  江文略却忽伸手,将他的手格开,语气很坚决地道:“不用啊切!”
  青衫公子满面讶色地看着,眸子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待江文略稍稍停止喷嚏,他面带歉意,道:“还真是唉,我家大嫂只道罗家小姐喜欢小动物,让我们送一只小狗来,谁知”
  江文略左手抱着那小白狗,右手直摆:“不碍事,我很喜欢,啊切!”
  管家急得附在江文略耳边,轻声道:“公子,还要拜堂。”
  江文略却怎么也不肯将那小白狗放下,道:“继续拜堂。”
  于是,喜堂内的上千宾客再次目睹了怪事的发生:新郎官抱着一只小白狗,不停打着喷嚏,与新娘完成了拜堂成亲的壮举。
  “一拜天地”
  “啊…切!”
  “二拜高堂”
  “啊…切!”
  “夫妻对拜!”
  “啊…切!”
  直到婚礼结束,新郎官端着酒杯向满园宾客谢酒,他的左手,仍紧紧地抱着那只小白狗。
  此时,他那挺秀的鼻子,因为打了数百个喷嚏而变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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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兄,承让。”
  “江兄棋艺高超,杜某甘拜下风。”
  江文略抿了口清茶,笑道:“杜兄不是藏拙吧。”
  青衫公子一笑:“我杜凤若是能藏拙到江兄都看不出来,岂不是天下第一国手?”
  江文略点头:“确也是,若说这天下有谁能藏拙到令我都看不出来,恐怕只有当年淮王府的小王爷才办得到。唉,我与小淮王神交已久,无缘一见,可惜天妒英才”
  杜凤低头拈了棋子,淡淡道:“小淮王就是太过聪明了,所以才遭了天忌。”
  江文略面上却浮现出一丝伤感,这丝伤感在茶雾的映衬下,更显得有几分锥心之痛。
  他走向窗前,推开茜萝纱窗,望向远处,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低低道:“是不是美好的东西,都会遭天忌而无法长久?”
  杜凤也站起,负着双手,慢悠悠地走到窗前,与江文略并肩而立。
  窗外,正下着细雨。斜飘的雨丝象珠帘般在空中挂着,这么多重珠帘无边无际,形成雾濛濛一片,一切皆在灰色的雨雾中模糊起来。
  江文略忽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双眸已恢复了一贯的神采,笑道:“杜兄,不说这些。咱们还是好生商议一下,如何将黄家寨彻底剿灭,不让他们死灰复燃。”
  杜凤一笑:“正是,虽然是来喝江兄的喜酒,可这正事,咱们也不能耽误了。”
  二人回转棋盘前坐下,江文略叹道:“只恨与杜兄相见太晚,不然永嘉府也不会与鸡公寨时有冲突。我们早点联手,也不致让黄家寨贻患至今日。”
  “现在联手也不算迟。”杜凤悠悠然道:“大哥虽不在了,但我们的当家大嫂也算得上是一位巾帼英雄,寨中兄弟更是齐心协力要为大哥报仇。这黄家寨”
  “灭也得灭,不灭…也得灭!”杜凤在棋盘中落下白子,声音清决,目中也有精光一闪而过。
  有人在笃笃敲门。
  江文略将视线从棋盘中那欲破云而去的长龙之势上收回,借回头之机掩饰眼中的一抹惊讶,道:“进来。”
  丫环抱着小白狗进来,递给江文略,犹豫着道:“少爷,少夫人说,您最好”
  江文略挥了挥手,丫环不敢再说,退了出去。
  江文略轻柔地抚摸着那小白狗,闷声打了几个喷嚏。他伸出右手,揉了揉鼻子,过得一阵,又再打数个喷嚏。
  杜凤看得呆了,好不容易才收回放在棋盘上的手指,道:“江兄,你这是”
  江文略一笑,道:“杜兄,你听说过吗?如果你在打喷嚏,证明是有人在思念你。啊…切!”
  杜凤看着他这样子,忽觉自己的鼻尖也痒了起来,只得伸手揉着鼻子,笑道:“倒曾听人说过,只道是无稽之谈,江兄莫非还信这个不成?”
  江文略微笑道:“杜兄,这世上,可有人时刻思念着你?”
  杜凤愣住,过了许久,才道:“我不知道,也许…有吧。”
  “我也不知道。”江文略低头看着怀中欢快摇着尾巴的小白狗,再打了一个喷嚏,淡淡道:“因为这世上没人思念我,而我又很好奇,于是便想这样子打上几个喷嚏,试一试被人思念到底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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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嫂做什么,你们就吃什么。不但要吃下去,还要夸赞几句,方显咱们对大嫂的一番诚意。大嫂若是问起,就说我将于五月十六启程回去。”
  杜凤将纸条折起来,塞进小竹筒中,又将小竹筒绑到信鸽的腿上。
  看着信鸽冲天而起,消失在夜色之中,杜凤唇角的笑意已经不可抑制。
  “杜公子,请这边走。”
  转过数道回廊,清风徐来,琴音淙淙。
  水榭中,江文略临波而坐,膝前一张五弦琴,古朴质雅。
  杜凤在水榭外站定,凝眉听了片刻,忽从腰间取下竹笛,按宫引商,和着琴音吹出一缕欢快的笛音。
  琴音微微一滞,又如行云流水般接了下去。
  琴笛之音婉转相和,似有两只春莺在枝头雀跃跳动,对着春风欢快歌唱。可狂风忽起,暴雨袭来,春莺被打得天各一方,枝头哀哀啼鸣,呼唤同伴的归来。
  似是应着这琴音,水面上又开始泛起雨点打出的波澜。
  江文略右手抚住琴弦,看着丝丝细雨,长久不语。
  杜凤将竹笛负在身后,慢慢走到他身侧,叹道:“春光难久,相聚后总有别离。江兄,寨中有要事,我需赶回去,此番与江兄一聚,实是相见恨晚。”
  江文略站起来,微笑道:“我想我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见面,永嘉府和鸡公寨,也定能结为友邻。”
  杜凤点头而笑:“确也是,来日方长,等灭了黄家寨,再与江兄痛饮几杯!”
  江文略举起右手,笑道:“一言为定!”
  杜凤慢慢击上他的右掌,二人相视大笑。
  笑罢,杜凤转过头来,忽见遥对着水榭,有座小楼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咦了声,道:“江兄,那是何处?”
  江文略望向那座小楼,笑容慢慢僵在嘴角,许久,才低声道:“那是我死去的发妻住过的地方。”
  杜凤愣了一下,忙道:“抱歉,江兄,在下不知…”
  江文略苦笑道:“不知者不怪。怪只怪在这世间,美好的东西总是不能长久。”
  他的眼神,似乎随着细雨而迷蒙起来。
  “方才那曲《春莺儿》,就是她教我的。”
  杜凤微怔,道:“我还正在奇怪,江兄是永嘉人,怎么会弹奏这首武定、洪安一带的民谣。因为奶娘是武定人,所以我自幼便会吹奏这首曲子。难道、嫂夫人…她是武定人不成?”
  江文略面露惆怅,微微摇了摇头:“她是洪安人。”
  “哦,那就难怪,洪安、武定本就只有一河之隔。”
  江文略望着远处的小楼,声音也似掺了雨雾一般飘渺。
  “她爹是洪安的秀才,从小把她当儿子一般教养。她五岁进学,七岁便有聪慧之名传于洪安,因为文章写得好,被她爹的同窗好友赏识。这位长辈是县里的学督,还突发奇想,让她在十四岁那年,冒充族兄之名去参加乡试,因为这学督负责搜身查验,所以她顺利进了考场。结果,她以乡试第一名的成绩,中了秀才。
  “暴民杀死哀帝那年,她一个弱女子,埋葬了她娘,装扮成麻风病人,千里迢迢,穿过黑州和熹州这两座人间地狱,从洪安找到永嘉。才”
  他似是说不下去了,整个人象痴了一般,呆呆地望着雨雾中那座小楼。
  杜凤默然听着,许久,轻声问:“后来呢?”
  雨渐大,水珠哗哗地砸下来,天地间一片混沌。远处的小楼,也被这混沌吞没,只能隐隐看见小楼一角,无语地指向苍天。
  江文略慢慢闭上双眼,声音带着几分疲倦:“后来…烧死了。”

  被挖坟了

  第二日戌时,狐狸果然依诺前来,邀我去山顶赏月。
  因为打定主意要让他吹笛子吹到嘴皮发麻,我吩咐阿金阿聪带上竹躺椅、竹踏脚、茶壶、茶水、瓜子及茶叶若干。
  就着清风明月,喝着香茗,磕着瓜子,听着绵绵不绝的笛音,真是十分惬意。可惜阿金阿聪两个小家伙竟然不知道欣赏狐狸这当世无双的笛音,听了不到小半个时辰,都东倒西歪地依着松树,睡着了。
  茶能提神果然不假。我越来越精神,每当狐狸吹完一曲,都会及时鼓掌叫好。
  于是,狐狸的眼神越来越迷蒙,象月色一样迷蒙。
  也不知是不是过了子时,反正月儿已过中天,狐狸终于放下竹笛,满面无奈地看向我:“大嫂,山顶风大,你还是”
  “不怕不怕。”我放下茶杯,弯腰从竹躺椅下揪出狐狸昨晚披在我肩头的那件外袍,摊开来盖在身上,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山顶确实风凉,幸好我早有准备。果然人做事考虑周全一点,是不会吃亏的啊。”
  又看向狐狸,笑问:“六叔,下一曲是什么?”
  狐狸看着他的那件外袍愣了一瞬,微笑答道:“春莺儿。”
  这回轮到我愣了一瞬,摇头道:“这首曲子太过悲切,有负今夜这清风明月、绿树松岗,不好不好。”
  狐狸看我一眼,浅浅地笑:“若是大嫂觉得春莺儿天各一方太过悲切,不如我将这曲子改一改?”
  我来了兴趣:“如何改?”
  狐狸但笑不语,笛横唇前。首先吹奏出的仍是我十分熟悉的旋律,幼时娘拍着我入睡时,经常哼着的便是这首《春莺儿》。丽日和风下,春莺儿成双成对于枝头婉转歌唱,偶尔交颈依偎,春光无限。
  我刻意不去想曾经与某人在柳下唱这首曲时的场面,只微眯着眼,专注地看一袭白衫的狐狸站在松树下动情吹笛的潇洒模样。
  笛音渐急,显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随之而来的将是两只莺儿被打得天各一方。
  我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以为这样便可以听不到后段惨虐的笛音。
  就象以前偷看秀才爹私藏起来的艳史稗闻,若遇那等好人被冤、爱侣分散的桥段,我便会跳着看过去,拼命翻到沉冤得雪、破镜重圆的那一页。
  以为真正的人生也是那样,即使好人被冤、爱侣分散,只要翻上几页,便会沉冤得雪、破镜重圆。
  从北上投奔江府到今日站在这鸡公山的山顶上,两年时光,终于让我明白,戏文真的是演来哄人的。
  风雨一波狂似一波,偶尔有春莺儿的啼叫,那是它们被打得羽毛尽湿,凄惶地鸣叫。
  烧吧。
  烧吧。
  我禁不住要掩耳而奔。忽然间,狂风息止、暴雨消散,一缕阳光悄悄从乌云的缝隙中射出,照在柳梢上。
  笛音渐转欢快愉悦,还有着熬过暴风雨后的明净与清爽。
  春莺儿用喙嘴梳理着湿透的羽毛,然后,欢快地、苦尽甘来地啼叫了一声,在阳光中振翅而飞,飞向绚丽的彩虹。
  “这个、真是你临时改的?”我不可置信地望向狐狸。
  “大嫂觉得怎样?”狐狸用修长白净的手指将竹笛拨得滴溜溜地转,含笑问我。
  我看不得他这种得意的笑容,便道:“若能将词一并改了,就更妙。”
  说完我打了个呵欠,掩着嘴道:“虽然很困,但总得等六叔改了这曲词,我再去睡不迟。”
  话音刚落,狐狸已浅声吟道:“骤雨泼柳,乌云蔽日,惊破春莺梦。伤心独唱,恐是孤残身。劝莺儿、却凄惶,待风止雨歇,绿柳蒙翠,独向长虹,一笑览乾坤。”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狐狸,狐狸却微微一笑,欠身道:“大嫂困了,少寨主肯定也困得不行。为了让大侄儿不难受,我只有拼了命做出这曲词,大嫂可还满意?”
  我无语,站起来,面无表情道:“六叔对侄儿倒真是体贴。”
  狐狸一笑,轻轻踢上阿金和阿聪。两个少年揉着眼睛站起,阿聪打了个呵欠,背起竹躺椅,絮絮叨叨道:“以后大嫂若要来听六当家吹笛子,可别叫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笛子声,总以为是鬼哭狼嚎,吓得我做了一场大大的噩梦。”
  我哈地一声笑了出来,狐狸用竹笛敲上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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