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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青瑶夫人-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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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只是微笑,也没有反对。我松了一口气,安置好青瑶军固是第一要务,她们及她们的夫君,也许还能在将来起到微妙的作用。
  十一月初,五叔再有捷报,洛王军终于到达了最南方的珐琅城。熹州城放起了绚烂的烟火,满城流光溢彩,笑语喧天。
  我着了红缎金凤的衣裳,牵着粉雕玉琢般的早早,与狐狸并肩走上东华门的城楼。满城的百姓与将士对着东华楼跪下,呼圣声震破了云霄。
  此时此刻,也是洛王军最鼎盛的光景吧。我心中慨叹一声,转头间,见狐狸正带着浅浅的笑容,对着城楼下的人轻轻挥手。
  他今日着的是紫色盘蟒织金锦服,玉冠束发,焰火将他的眸映得异常明亮,他就那么轻笑着挥手,自有一股龙翔凤翥的气慨。
  待民众海呼声渐渐低下来,他微微一笑,双手凭栏而握,俯视城楼下黑鸦鸦的人群,仿佛在俯瞰着四海五湖、天下苍生。
  仿佛天地万物,都尽在他的双手之间。
  礼罢,千万人自欣赏满天的焰火,我转头望着狐狸,道:“六叔,早早染了风寒,有点发烧,我先带他回去歇息。”
  他过来摸了摸早早的额头,眉头微皱,“吃过药没有?”
  “屈大叔开了药,等会睡前吃一剂,如果能发出汗来,就没什么大碍。”
  狐狸将早早抱起,轻抚了几下他的额头,满是温柔的神色,哄道:“要听娘的话,乖乖地喝药。”
  早早烧得脸颊似染上胭脂般的红,情绪也不佳,赖在狐狸身上不肯下来,道:“早早要和六叔睡。”
  狐狸微笑道:“六叔今晚要去见一位故人,等会就要出城,明天再带你睡。”
  早早不依,问道:“什么是故人?早早也要去见。”
  我将他强行抱下来,向狐狸笑了笑,便下了城楼。黎朔见我下来,默默跟上,我低声问道:“燕红还没有回来?”
  他摇了摇头,满面担忧之色。我回头望了望城楼上的狐狸,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燕红去五叔处还未回转,得不到五叔的承诺,这借口早早病重要往南方炎热之地休养、假死后再借五叔庇护自珐琅城出海之事,就得往后拖延。
  可现在这黑云压城般的形势,还能给我多长的时间呢?
  早早显然是烧得有点厉害,哭闹了好一阵,才在云绣的不停安抚下沉沉睡去。我正坐在灯下思忖,云绣端来一碗参汤,轻声道:“夫人,劳思伤神,喝碗参汤吧。”
  我脑中犹在想着如何保着所有人全身而退,端过碗,一饮而尽。
  烛光似乎越来越昏暗,我眼前也渐渐迷蒙,怎会如此倦怠?我打了个呵欠,正想上床,刚站起来,眼前一阵黑晕,摇晃了两下,陷入昏迷之中。

  抉择(一)

  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我看到的是朦胧的星空,听到的是河水轻拍着船舷的声音。
  “夫人,您醒了?”是云绣温婉的声音,我放下了心,可四肢似脱力了一般,无法动弹。
  云绣跪在我身边,这似是一艘小小的木船。我想转头,可脖颈十分僵硬,我想开口说话,可吐不出一个字来。
  云绣知道我想问什么,在我耳边低声道:“夫人,是公子吩咐我们这么做的。杜凤今晚约了公子谈判,有些话,公子想让夫人亲耳听一听。可是杜凤武功高强,夫人若不服药,难免让杜凤察觉到,但这药又得提前服下,所以我才冒犯了夫人,请夫人恕罪。”
  杜凤约文略谈判?文略到了熹州?我怎么没有听到一丝风声?文略既能让云绣将我弄出来,那早早呢?
  我心中满是疑云,云绣叹道:“夫人,公子说,如果顺利的话,今天晚上有很多事情都可以弄明白。早早没事的,夫人放心。”
  “到了。”刘明轻声道。黑暗中,有人跳上小船,将我接过,又上了一艘大一点的船,船在河上划了许久,又将我换上另一艘大船。如此三度换船,我终于被放入一间小小的船舱。
  这间舱很小,蒙面的女子将我放在一张椅子上,再在我身后塞了锦被。这样,我可以很舒服坐在椅中,也可以通过椅子前特制的木板的板孔,将隔壁船舱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隔壁船舱中点了数盏亮丽的宫灯,将舱内照得明如白昼。江文略正坐在桌边沉思,亮炽的灯光将他深青色锦袍下摆那枝小小的荆棘花照得清清楚楚,我心中不由涌上浓浓的酸楚。
  有人在扣门,江文略从沉思中清醒,一瞬间便变得神采奕奕。他站起来,向进来的狐狸微笑拱手,“杜兄。”
  狐狸扫了一眼船舱,潇洒地拱手,笑道,“江兄改在这洮河上见面,倒让杜凤一顿好找。”
  “杜兄莫怪。手下的人不太放心,不敢进熹州城,我也不好拂了他们的意。”江文略淡淡道。
  狐狸大笑,“甚好。虽然是在我的地盘上,却是在江兄的船上,双方都不带一人,倒也显得我们这次谈判十分公平。”
  二人俱各一笑归座,江文略斟了酒,二人碰杯对饮,江文略道:“杜兄约我见面,不知为何事相商?”
  狐狸坐在明亮的宫灯下,眉宇间意气饱满,神态似略不经意,却让人生出不敢逼视的感觉。而江文略那么淡静地坐着,几年前的神采飞扬似已悉数收敛。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静静地、无所顾忌地看着这两人谈判。光阴荏苒,他们都曾交织在我的岁月里,此刻,他们对案而坐,谈笑间,却能令天下变色、河山易帜。
  “江兄,杜凤素来不喜欢绕圈子,这次约你来,还是如信中所说,想谈一谈我们两家以后是和是战。”狐狸目光忽然犀利了几分,紧盯着江文略。
  江文略放下手中的酒杯,扬了扬眉,道:“我倒想听听杜兄的,和如何,战又如何?”
  狐狸盯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和,你们退出东淮平原,咱们两家还是兄弟。战的话,很遗憾,杜凤就只有和江兄在战场上一见高低了。”
  我略感惊讶,这惊讶也只是一闪而过,就听江文略大笑道:“我还以为杜兄约我来是为了这整个天下,原来只是为了区区的一个东淮平原!”
  狐狸平静地看着他笑罢,站起身来,踱到窗前,撩开柔纱窗幔,望向月色下的河水,叹道:“江兄,这么多年来,天下百姓饱受战乱荼毒,好不容易现在有了安宁的希望,若我们两家再起战火,杜凤于心不忍啊。”
  江文略默默地喝着酒,唇角却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来。
  狐狸回过身,反剪双手,看着江文略,道:“我知道江兄可能不相信我这话,但我今日可以和江兄签下和约,只要你们永王军退出东淮平原,咱们两家,十年内绝不开战!”
  江文略微微一点头,转而苦笑道:“杜兄实是一番美意。但这件事情,文略作不了主,只怕还得回去请示父王,才能给杜兄答复。”
  狐狸眸光幽幽一闪,缓缓道:“那我就静候江兄佳音。”
  江文略笑了笑,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不急不缓地说道:“既是如此,那就请杜兄表示一下你的诚意,将淮阴、成州、树达一带的十八万洛王军,往西撤三百里!”
  十八万!
  我心中估算了一下,五叔的主力尚在南方,淮东平原这十八万洛王军,已差不多算得上是我们全部的主力,只怕老七的兵力也调过去了。难怪前一段时间将领调动频繁,原来都在往淮东平原集结,狐狸如此重兵囤积,难道真的打算议和不成,要毕全功于一役?!
  不太象他的做事风格。
  我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狐狸静默须臾,哈哈大笑,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语气也咄咄逼人,“只要嗣王愿意将永王军撤退五百里,我们自然也会撤军!”
  江太公攻过熹河后,迅速迁都东州,并封长子为嗣王。听狐狸此言,我才知江大公子已经率永王军向西进发,看来双方都有野心夺取淮东平原,进而问鼎天下,只是都还碍着先前那同盟军的面子,没有公开决裂而已。那蔺不屈呢?怎么还没有动静?是坐山观虎斗还是有别的筹谋?
  我心中还在琢磨,江文略冷冷一笑,道:“杜兄,你明知我大哥绝不会撤兵,你也丝毫不愿退让,为何还要约我来作这无谓的谈判?!看来杜兄毫无诚意,江某告辞!”
  说着他站起来,掸了掸衣袍,冷哼一声,便欲往舱外走。
  “江兄且慢!”狐狸自窗边急走几步,声音恳切,道:“江兄,杜凤方才所说愿意与永王军签下十年和约,绝非虚情作态。但是这份和约,我一定得和江兄签,我也只信任江兄。”
  江文略摇头道:“抱歉,杜兄,永王军中,我还作不了这个主。”
  狐狸微微一笑,转而神色庄重地望着他,缓缓道:“如果我可以助江兄一臂之力,让江兄作得了这个主呢?”
  我尚有点懵里懵懂,江文略面色已变,双眉紧蹙,一言不发。我也迅速醒悟过来,在心底暗暗抽了口冷气。
  风自门窗的缝隙处钻进来,这冬夜的寒风,砭人肌肤,令人自骨髓深处泛起一阵阵惊惧。狐狸始终带着从容在握的微笑,看着江文略。
  四周万籁俱寂,只听见江文略微显沉重的呼吸声。时间似乎凝结住,我目不转瞬地看着他,他面上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终抬起头来,坦然望着狐狸,道:“杜兄,十分抱歉,我江文略还做不出那种弑父杀兄之事。”
  狐狸露出失望的神色,讽道:“我还以为江兄也是心怀天下、果毅刚决之人,原来是我看错了。”
  “不。”江文略唇角微勾,反讽道:“不是杜兄看错了我,而是我已看准了杜兄。”
  狐狸微愣,江文略已坐回桌边,恢复了先前的淡静镇定,道:“我可不想和当年的二四当家一样,中了杜兄的反间计,自寻死路!还成为江氏的千古罪人!”
  狐狸脸色便一分分沉下去,缓缓说道:“既是如此,很遗憾。江兄,我虽将你引为知己,却不得不与你在战场上一较高低了。江兄此回东州,还请保重,不送!”
  江文略始终面色淡淡地听着,眼见狐狸就要迈出舱门,他忽扬声道:“杜兄且慢!”
  狐狸在门口顿步回头。江文略一拱手,道:“杜兄,你我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多次携手作战,本乃至交,以后却不得不兵戎相见,实乃平生大憾。文略来之前也预感到可能会这样,特地带了淮州顶尖的眉茶,不知杜兄可愿与文略最后一次品茶夜谈?”
  狐狸默然片刻,才微微一笑,“江兄厚意,杜凤岂敢不从。”
  江文略将炭炉上的铜壶提下来,点汤、分乳、续水、温杯,慢慢认真做来。狐狸袖手坐在他对面,平静地看着,待见他要往碧釉花瓷盏中注入茶汤,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江文略却“哦”了声,想起什么似的,自桌下拿出两个洁白的梨花盏,边温杯边道:“险些忘了,当年淮州品茶大会,小淮王可说过,这上好的眉茶,得配梨花盏才行。”
  他再慢慢地抬起头来,望定狐狸,一字一句道:“您说是不是,小…淮…王?”
  小淮王!
  若不是服了药,我绝对会失声惊呼。
  我有一刹那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江文略怎么可能会称狐狸为小淮王?那个五岁时便被称为当世第一神童、十岁时便能将一众翰林驳得无招架之力、惊才绝艳、煊赫一时却又惨遭灭门的小淮王?!
  可那边舱内二人的神情,又让我不得不相信,江文略确实是在称狐狸为小淮王。而狐狸袖手而坐,那略略带着丝怅然和追忆的神情,让我的心一点点下沉。
  茶汤注入梨花盏的声音很好听,潺潺淙淙,我心中却似有惊涛巨浪,重重地拍打着堤岸。
  狐狸平静地端起梨花盏,平静地啜饮,饮罢,叹了声,微笑道:“茶气清爽,入口绵柔,果然是最好的淮州眉茶。唉,我差不多有八年没有饮过此茶了。当年茶会盛况,得江兄一言提起,真正是恍如隔世。”
  “是啊。”江文略也叹了声,饮了口茶,道,“我对小王爷一直仰慕在心,恨不能结为知交好友。当年听闻噩耗,扼腕长叹。这些年与杜兄并肩作战,虽一直不知杜兄就是小淮王,却也算是得偿心愿了。”
  狐狸眸色深沉地望着江文略,缓缓道:“却不知江兄是如何得知,我就是当年的小淮王?”
  江文略笑了笑,再度将茶汤注入茶盏,淡然道:“两个月前,父王决定迁都东州,我回了一趟永嘉,负责将原来江府中的一些旧物事搬去东州。却不想在先祖父住过的阁楼里,发现了几样东西。”
  
  抉择(二)

  我又想起了蹲在雀儿渡前的爷爷。
  江文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倒茶后坐回椅中,浅笑着看住狐狸。
  狐狸握起茶盏,饮了一口,闭上双眼,似是在回味绵长的茶香,良久,低声一叹,道:“难为江兄有心,还带了玉龙泉的泉水来。不过玉龙泉虽是天下第一名泉,但这淮州眉茶,只有配上淮阴山山顶的泉水,才当得起天下第一茶的名号。玉龙泉的泉水虽好,终究多了一分浊气。”
  他笑了起来,道:“江兄,如果下次再用这玉龙泉的泉水,切记,一定要用十年以上的汝窑罐,而且,一定要用松炭。”
  “多谢杜兄赐教。”江文略笑道。
  我定定地看着狐狸,想从他身上找出一丝传言中小淮王的影子。
  淮王三子二女,唯有他是王妃所生。打落地的那一刻起,他就被当成明珠一般。当年的太皇太后,也是萧皇后和淮王妃的姑祖母,还将他接入宫中亲自抚养。
  瑶瑶的娘,就是萧皇后的侍女吧。显赫的萧氏一族,陈国一朝,皇后多出于萧氏。当年的萧氏姐妹同时嫁给卫王与淮王,一个为后,一个为王妃,却最终都落得个香消玉殒。
  传言中的小淮王是世上最得宠的孩子。就连性情乖戾残暴的哀帝,也对这个天资聪颖的侄子十分喜爱,让他享受到的待遇,甚至超过了皇子。
  他玉冠上的大东珠,是东海十二珠中最大的那一颗;
  他画画后用来擦手,擦过就丢的丝帕,是云州的冰丝绡。而这种冰丝绡,需要十二名云州最好的织工,花费三个月的时间才能织出半匹来。
  淮王府为他兴建的园林,就连皇宫中的御花园,也要逊色三分。
  淮州品茶大会后,淮阴山山顶的泉水,便只有淮王府才能汲用。
  可不管淮王怎样收敛锋芒,将亲生儿子送入宫中为质,用风流享乐之名来迷惑哀帝,在太皇太后死后,他还是无法逃脱“私造铁炮、谋逆篡位”的罪名。
  我忽然想起狐狸身上那满布的伤痕。
  从云端跌入地狱,再从地狱中挣扎着爬出来,原本就需要经历剥皮削骨的痛楚。
  “先祖父是中风离世的,走得很突然,也没有留下什么话。家人收拾遗物时又粗心大意,没有发现他留下的手札,让其束之高阁这么多年,也自然没能得知当年沙州金案的的真相。”
  沙州金案!
  隔了这么多年,从江文略口中再听到这四个字,我有止不住的伤感。
  陈朝历史上有四大悬案,其中之一就是沙州金案。
  当年陈国大军与突厥在北线沙州一带作战,统领大军的不是别人,正是淮王。而那时的淮王,深受安帝器重,意气风发,煊赫一时,朝中上下无不认为他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而当时的卫王,只是一个谨慎小心,唯唯诺诺,只知在太后及皇后面前悉力侍奉的普通皇子。
  可就是在那一年,陈国军队在沙州以北三百余里处遭遇惨败,淮王见突厥来势汹汹,只怕沙州也守不住,便下令右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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