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氏春秋(贵妃左氏传)-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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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公公了。”这是殷相的客套话。
“哪里哪里。”何贵儿也少不得寒暄客套一通，我专心听着门外的声响，自然是落不下半句话的。两位丞相和骁骑将军？两位丞相是尹相和殷相，骁骑将军却是何人？
容不得我多想，门便从外面向里推了进来。
一阵夜风袭来，我又觉得冷了。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三人的见礼，门又在他们身后关上了，屋里又重新有了热度。外面守着的是何贵儿，屋里面充满着灵修的气息，让我觉得他就在我的身边，心中就有了依托，信心满满。
为首的两位自是殷尹二相，后面跟着进来的骁骑将军，一身铠甲，身形修长，他们低着头，我看不清脸，但隐约可以判断出定是长相不凡，至少卸下铠甲，也是翩翩佳公子。
我径自出神，却一动未动，下面的三人是跪着的，心里自然狐疑不止，却也都是高手，都没有说话，连头都没有抬过。若是两位丞相，这是自然的，毕竟摸爬滚打了多年，可是那骁骑将军，竟然也和丞相一般气度，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我整整衣衫，缓步从椅子后走出，一步一顿的走下台阶，现身于灯光下，因为没有发话，他们仍然没有动静。我就这样缓步走向那将军，在他身前立定，与预料之中相同，他的眼神打量到我的宫鞋，之后便缓缓的抬起了头，我也看着他，对上他的脸的一瞬，一种陌生的熟悉感像钝器一般一下一下敲打着我的心。
这个人……是……
我还没有开口，他却匆匆低下头去，朗声道：“末将参见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两位丞相听他如是说，均是惊愕的抬起头，仰视着我，继而对视一眼，没有说话，都各自的想事情去了。
这一连串极自然的动作让我发觉丞相们遇到突发情况的时候绝对会先看看其他丞相是什么反应。若是这样的话，那么要真正说动他们，让他们表态，还要下功夫了。
我站定不动，只是对着面前的人笑道：“左将军真是好眼力。”
不错，这就是长我七岁的，我的兄长，左明照，禁军左都督的三子，也是尹相大人的女婿。
“娘娘谬赞了。”不得不承认，我与他说话的语气有着刻意的疏离，当年宠我疼我视我如珍宝最后却与我形同陌路的哥哥，我见到他，心里便是隐隐的痛，若是今天发生这种事，或许我能看得开，但是当年我只是个六七岁的孩童，那种被他遗弃的恐惧和不安我永生难忘。
他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漠，我与他，再没有兄妹之缘。十年没有再见，如今我已是深宫中的皇妃，他也有了自己的事业与家业，也再不可能有精力来顾我这个早就有名无实的“妹妹”了。
“几位都请起吧。”我的手不自觉的抚了抚胸口，转身向上方灵修的桌案走去。
看来，我若是不开口，他们是都不准备主动开口问了。这一点便与卫相不同，若是那奸人，必定早与我争论起来了。
“深夜传两位丞相入宫，确有要事相商，打着皇上的旗号，是为免打草惊蛇。三位大人不必疑心。本宫既是在承乾殿召见三位，那么必定是可以代表皇上的。”我正身站立在桌案旁，看了看他们的神情，还真是一清二楚。
“敢问贵妃娘娘急召臣等入宫究竟有何吩咐？”殷相因为与我并不是完全陌生，就凭他全力支持冀儿，也在无形之中加深了我们的联系，所以他会出言相问也是一种必然。
我扫了扫他们三个，尹相仍在思索着什么，殷齐是目光如炬的看着我，而明照却是低着头，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淡淡一笑，“不知几位听说了没有，驻扎北地军队中有三万人已经到了城外了？”
能没有听说么？
“三万？！”这一声是尹相，“怎么会是三万，北军前锋将军说是调三千兵卒回京换防，让他们借此机会回京探亲，日前臣与大司马陈大人商议此事的时候，因为换防探亲是北军一贯的政策，所以并未觉得蹊跷，怎么会突然变成了三万？！”
殷齐没有像他这样惊慌，而是沉声说到：“娘娘不必过于担心，即便是三万，若真是作乱的话京城里还有九万的禁军，平乱也不是难事。”
我点点头，“殷丞相说得没错，只是从现在起到明晨，五万镇海守军也要到了。”
这次殷齐也错愕了一阵，尹相早皱了眉头，只是明照他……似乎还在想着什么，不过从他微微前倾的身体来看，他一直在注意着我的话。
“三万北军，是接着换防的名义调回来的，而镇海守军，则是近两日才由首相大人传回来的。本宫是妇道人家，倒是要请教两位，卫相未经圣上批准私自调动重兵回京即将对京城形成包围之势，可有什么不妥？”对待这样的权臣，不能命令，必须让他们自愿去做才是。
第 99 章
殷齐的眉毛已经拧到了一起，看样子他与卫相之间早就公开的矛盾已经得到了激化，只是尹相这只狐狸还在权衡着，就算那句“卫相如此便是谋逆大罪”就在嘴边，他也仍在考虑双方胜负的几率。
殷相刚要开口，我便递了个眼神给他，示意他等尹相表态。他却仿佛会错了意，以为我让他带个头。
第二次要开口，我皱了皱眉，却也改变不了什么，正在叹息就要功亏一篑的时候，他却突然的停了下来，我眉一疏，总算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一旁正等着拿殷相当挡箭牌的尹相发觉突然间没了声音，而我又在看着他，只得干笑了两声，“臣马上就去查守军入京的事情，若真是卫大人有意而为之，那还要早作安排；若是虚报或是传令有误，也不要冤枉了卫大人才好。”
想溜？
我挑眉一笑，“不劳烦尹大人了，尹大人提出的这些疑问，皇上早已派人查探清楚了。”就猜到会这样，眉眼一动，“何贵儿！”
三个数之内，门便再次被推开，“奴才在。”
“进来说话。”
“是。”他将门紧闭，这承乾殿的各处隔音都还好，否则灵修也不可能住的安稳，而这书房，宫人们是不能随意接近的，关起门之后降低说话音量，便几乎不会外泄了。所以我刚才叫何贵儿的声音显得略高，也因此惊醒了一心二用的明照。
“先给三位大人说说城外的情况，本宫去接接左夫人，至于安排嘛，等本宫回来，希望能听到三位令人满意的答复。”算时间，子谦去接尹梦梅也该到了，若是尹相执意要见风使舵不肯出力，那我也只能自家人打自家人了。
而此时，我说的是“左夫人”，并没有特指尹梦梅，还是再看看老狐狸到底够不够精明再说。
早就吩咐子谦将尹梦梅请到宫里来，只是没想到左明照居然也进宫了。他们成亲之前明照有两房妾室，而且听母亲说感情也还算不错，只是不知道他与尹梦梅之间究竟如何。现在他在宫里，我又用尹梦梅做人质去威胁他的岳父，一定会惹怒他。
不过，就算他恨我，碍于祖父和左家，他也只能咬咬牙，也不能真的针对我做什么。
我自己安慰着自己，可还是很紧张啊。刚才还不肯让侍卫软禁灵洵，现在却用另一个女子来谋划，我已经无力对自己的卑鄙感到羞愧了。
我只是让她进宫，住在我的周围，让他尹家深深的打上“左氏盟军”的烙印。尹相对甄家的所作所为给我上了很生动的一课，我不会像甄相一样。若是我倒了，我得让尹家陪葬。
对于尹梦梅本人，现在的我还没有太多的想法。我……并不想破坏她和明照的生活……
六相已倒其一，将来尹家破落也是必然，或许她错失了进宫的机会而嫁进了左家，才是最好的归宿吧……
我呢？我若是也嫁进官宦人家，或许也就没有这么多的惊心动魄，相信凭左家的势力，我也一定不会委屈。但是，还会有人能够给我如此的感受吗？
我会做一个很好的妻子，相夫教子，但是却会永远维持那个冷漠而无谓的性子。遇到灵修，他明白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最轻易的破除我的冷漠，我对于婚姻，对于爱情，才有了真正的渴望。
甩甩头，都什么时候了？！
我看了一眼身后承乾殿正殿里的灯光，灵修，好好休息。
走出一门，顺着台阶走下去，成为光还在大门外守着。夜风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坚定，我心里溢出一股温暖，灵修，有这么多为了你能够肝脑涂地的人正在与我们并肩作战，我们不会输的。
“娘娘。”他很是机警，我离得还有几步，他便已经感受到来者何人，不必抬头便轻易的说出了我的身份。
我淡淡一笑，“成侍卫辛苦了，本宫替皇上谢谢你。”
他头一低，表情略带羞赧，“娘娘尽可放心。”
“恩。”我肯定的给了答复，“本宫陪你站站，等等季总管。”
“娘娘，夜里风大……”他抬头，有所迟疑。
我摇摇头，“本宫脑子有点乱，吹吹风，或许能清醒一点。”
感受到两道真诚的目光，“娘娘请为了皇上保重身体。”
“本宫记下了。”我郑重的点点头，许下一个看上去根本不是承诺的诺言。然而，保重身体，却是我一直做不好的，总让灵修担心，让夜雨费神，让很多有心人有可乘之机。这次灵修倒下，让我从内心体会到，深爱的人能够平安快乐，便是最奢侈的幸福。
“娘娘，好像是季总管到了。”我们都感受到马蹄踏在青石路上踢踢踏踏的声音，速度很快，可是很稳。
“是啊，希望这是子谦今晚最后一次在宫内外奔波吧！”我看着天上闪耀的星星，嘴角也跟着扬起了一抹笑容。
“那么，卑职祝娘娘马到成功！”他的声音也变得爽朗，我们既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每多一刻的时间都是上天的恩赐，每多做一次努力都是享受。
我亲爱的嫂嫂，你要来了么？
“娘娘怎么在这儿？”子谦远远的看见了我，匆匆从马车上跳下来。
“先不说这个。人接来了么？”我关心的是这个。
见他点头，“请她过来吧。”
他朝马车的位置招了招手，那边的人便打起了帘子，先是下来一个宫女打扮的人，我定睛一看，那不是夏儿！夏儿回来了！
她没有走过来，而是向车内人伸出了手，然后顺着她的手，我总算见到了如今的左尹氏，仿佛是月光下的一缕柔波，袅娜生姿，周身透出一股柔柔弱弱之感。
“少夫人，这位是贵妃娘娘。”子谦看着夏儿引着尹梦梅走到我的身前，便道出了我的身份。
“臣妾参加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尹氏说话的声音比李妃还要柔弱，我看着她娇弱的身躯缓缓的给我请安，看来是准备着被我中途扶起来，又怕我突然扶她而显得突兀，所以故意跪的很是缓慢。我却假装没发现，她就只好保持着这个很难受的速度跪了下来。
之后，我才假装惊讶的快速掺起她，“嫂嫂快请起，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客气了。”
“谢娘娘恩典，只是娘娘是皇妃，您是君，臣妾是臣，礼不可废，臣妾不敢僭越。”她站定后眼睛一直看着斜下方的地面，很懂得礼节，可这个角度也刚好可以让人一览全貌。不得不承认，尹梦梅虽说长相不如汝兰那般美艳，也比不得阿雪的耀眼，却从内里流露出一股温润如水的娇嫩。我只能说，若是我们都正常的参加选秀，不必多做安排，我也是要落选的。
没能进宫，却成了我的嫂嫂，并不能说明她已经从我的对手变成了自己人。尹氏女儿的出嫁，都是带着使命的。想来也就是因为玉容夫人与甄相真的有了感情，又处处要顾虑自己的女儿，才被尹相放弃的。那日安排她入宫的便是她的亲哥哥，想来她是明白尹相为人的，但只能冒险来见我。我也是出手相助的，只是不料子谦比我更有魄力，她也才会落得个这般收场。
眼前这个柔嫩的能掐出水来的女子，绝对是与尹相更加相似，与玉容夫人和阿雪相比，城府不相上下，但是绝对更加阴狠。不知道明照他……
罢了，明照也不是平庸之辈，哪里轮得到我来担心？
“嫂嫂客气了。自从去年嫂嫂嫁入左家以来，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到嫂嫂，虽说过了很久，不过本宫还是要祝嫂嫂能够与哥哥白头偕老。虽说是兄嫂，不过既然本宫已是皇妃，也就是长了辈份，一点迟来的贺礼，还请嫂嫂笑纳。”不过是血蚕丝的帕子，因为血蚕周身通红，只与雪莲相伴，因此难得了些。血蚕丝是大红的颜色，送人新婚倒是不错。他们成婚，尹氏没有到后宫来拜见我，我自然是没有机会给她的。现在送，也不晚，况且我又不能出宫去，她没有来是她失礼。
“臣妾谢娘娘赏赐。去年臣妾出嫁之时，娘娘正身怀龙种，除了母亲大人之外，皇后娘娘吩咐过任何人不能进攻探视，因此臣妾无缘得见娘娘天人之姿，还望娘娘恕罪。”她接过手帕，很是惶恐，那股娇柔无力之感让人心生怜意，似乎连我都被她感染了。
我看了看她又缓缓矮下去的膝盖，这次没有再让她跪，否则她会明显看出我是故意的了。“嫂嫂千万不要客气，咱们是姑嫂，可不是外人，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本宫倒是盼着以后嫂嫂多进宫来坐坐，陪本宫解解闷。”我看着她柔美的脸，有点怦然心动的感觉。
第 100 章
与她只是客套了一会儿，便吩咐子谦送她到广仁宫去了，只是吩咐夏儿跟着。让她去广仁宫叙旧，一来惠妃恨皇后恨得紧，不会帮卫家，也就是不会帮助她出宫，免得我失了威胁尹相的筹码，二来惠妃与她是手帕交，也不会取了她的性命，栽赃给我。
我则转身缓步走回向内走，随手找来一个跟着子谦去接人的小太监，“这么晚了，接左夫人进宫，季总管是怎么跟左府说的？”
这个小太监是我宫里的，自然也就没那么多客套，“总管见了左相大人，是夏儿姐与左夫人，哦，是大夫人，就是娘娘的母亲商议的，说是皇上有要事宣左将军进宫，让将军夫人跟着进宫来见娘娘。”
看来明照会跟着来是子谦和何贵儿都计划好的，是怕我难堪，才故意不告诉我吗？
我迈上台阶，“惊动了很多人吗？”
“没有，只是惊动了左相大人和左夫人，左都督不在家中所以并不知情，然后就是左将军和将军夫人两位了，听到传召，将军倒是二话没说就匆匆打点了一下，夫人好像很是紧张，还是左夫人劝慰好了才跟着进宫的。”小太监一五一十的说着，描述的倒是不错。
不过，紧张到肯定是装出来的。尹梦梅的手段比起阿雪，是要狠多了。
“好了，你先下去吧！哦，对了，还是要再跑一趟。”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娘娘请吩咐。”
“上婉梨宫悄悄的把薛妃娘娘请过来，不要惊动任何人。这个时候，婉梨宫只有薛妃娘娘和几个宫女，尽量不要让人知道。”我突然想起来，刚才把珊儿留在灵修寝殿了，让馥儿过来，也好照顾她一些。免得她醒过来再闹事。
“喳。”他点了点头便躬身向承乾殿外走去。
我快走几步，绕到书房前，将速度慢了下来。
“下毒谋害皇上还不是谋逆？依老夫看，尹大人你也是有心包庇吧！”这是殷齐的声音，这书房甚好，由于灯光昏黄的关系，从外面也不甚能看得清里面的情形。但由于我出来的时候特意留了个门缝，听声音的效果倒是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