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掠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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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尚博尔(1)
第二次我去布卢瓦时,顺道坐马车去了尚博尔,返回时取道谢韦尼城堡和鲁西森林——这是一次小小的冒险但很诱人,那个美丽的下午(雨季中零星地点缀着晴朗的日子,这是少有的美丽日子)也为此行增色不少。要想去尚博尔,就得越过卢瓦尔河,然后再越过它,穿过一片越走越没特色,最后只呈现出一派典型的农村风貌的原野——即使在它并不吸引人的时候,也极具法国风景的特色。这里是一片耕作细致的场景,并不是那种蛮荒景象;完全是一个正在耕种、正在劳动、正在勤俭经营的农民的世界。然而这是一片深沉的并未缓和的乡村景致。这里是农民的风光,与英国不同,英国是地主的风光。 在去尚博尔的途中,你会进入平坦多沙的索洛涅。辽阔的地平线从这里延伸开来,恰似一个大菜园,绵延不绝,一马平川,随处可见的是一长片低矮的树林。在这里看不到篱笆、栅栏以及田产的标记;万物都沉浸在一种铺天盖地的平淡中——一块块的葡萄园,零零散散的农家,一处处庄园,成群的儿童(静立在那里盯着我们看,几乎每个都很可爱),田野里的妇女们,洁白的帽子,褪色了的外套,大大的木鞋。马车行驶了一个钟头之后(在布卢瓦,他们会向你担保,即便套上两匹马,你也至少要花两个小时),我穿过墙上的一个豁口,它看来充其量充当的是一个遭流放的觊觎王位者的领地的大门。顺着一条笔直的大道,我通过一个不成形的猎苑——尚博尔猎苑方园有21英里,是一片遍地黄沙,长满矮树丛的,冷清的人工林地。里面的林木一定屡遭砍伐,到现在只剩下一片七零八落的灌木丛了。正如法国的许多其他的地方一样,旅游者在这里发现它是在一片革命的土地上。然而猎苑面积的宽敞和它的大道的狭长,仍然赋予这寞落的灌木丛一定的气派;正如它的破旧使它与等候着你的最强烈印像不约而同一样。继续顺着一条悠长的远景走一段时间,最后印入你眼帘的是尚博尔的烟囱与鲜明地拔地而起的尖塔。那以前围绕它的宽宽的护城河早已被填平了,用句不客气的话来说,这使它很丢面子,让它看上去庞大怪异、头重脚轻,同时这又是一种明显的东方特征。这些塔楼、角楼、穹顶、山墙、采光亭、这烟囱,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城市的尖塔,而不仅是一座建筑突出的顶端。从大道上出来,你就会发觉自己正站在一片宏大怪异的建筑物脚下。 尚博尔巧妙地将热闹与安静融为一体。从这座建筑的大窗户里可以望见一个小村子里密集的房屋,附近的两处小客栈为朝拜者提供食宿。这些东西当然都是将其厚厚的面纱笼罩在这个地方的政治放逐事件的副产品。具有王家风范的尚博尔——规模宏大,气派也大,对一般的事情漠然而视。如果通过一只猫可以窥见一位国王,那么一家客栈就可以展现一座宫殿。我为能参观这座卓越的建筑感到无比的开心,仿佛我是个正统王权拥护者似的。真的,在一种庞大体系的任何纪念物中,在一种传统的任何大胆的展示中,总会有那么一些引人入胜的东西。 你把车停在一家客栈里,因为这些客栈都装饰得很得体,非常整洁,客栈的每个人都谦和有礼,似乎在后面这一方面,宫廷地区确实开拓出新风尚似的。走过草地与砂石路你会来到一扇小门前,一扇微不足道的门,一扇不会给进入的人带来任何头衔的门。在这里你按一下门铃,一位令人敬仰的女子闻声而出(显然又是一位属于旧制度的女子),她领你穿过一道门进入里院。尚博尔在我脑海中留下的最强烈印象大概就是当我站在这个庭院里时得到的。那位让我进来的女子并未与我同去,我得在其他的地方找我的导游。尚博尔的特色就是它的一些无比巨大的圆形塔楼。我相信,这样的塔至少有八座,因为这座城堡由里外两层构成,所以它们分布在建筑群里外庭院的四角。在这个院子里,有一座塔正好树立在我的面前,它的影子似乎全部投射到这个院子里了,而在上面,当我向上望时,那些尖塔和山墙及巨大的烟囱扶摇直上,直冲云宵。这里空旷而宁静,怪兽状滴水檐的影子,奇异的凸起的影子,都投射在明亮的灰色表面。整座城堡让人看上去像一只体型巨大的怪兽。 一位导游出现了,他是一个看上去精神痿靡的年轻人,穿着一套十分寒碜的制服,带着一种很不耐烦又漫不经心、高傲又低声下气的混合神态领我四处参观,我并不想假冒对尚博尔的规划有所了解,不过我想补充一点,我甚至想都没想过要这样。因为随便把它看做一座不负责任、摸不着头绪的迷宫更有意思。它里面是一大片空荡荡的房间,是一个规模宠大充满浪漫情调的营房。那位由它赋予名号的被流放的王子没有维持四百个房间的财力,他只好满足于维护那庞大的外观。光修理那硕大无比的屋顶肯定就耗费了他的大部分收入。内部的一大特点就是著名的双层楼梯,它在楼里一路往上升,有两排台阶,所以人们上下互不碰面。这座楼梯的确是一件辉煌的异想天开的作品;它可以让你感觉到尚博尔的风格情调。楼梯在每个平台上都用盘旋轴的四条轮辐通向一间大警卫室,我的向导让我爬上从屋顶悬垂下来的透明雕刻的采光亭。采光亭在圆楼梯的尽头(在这里又接上一个小些的楼梯),从屋顶那儿冒出来,形成这座建筑物高耸的拱冠上的小尖塔。采光亭的顶端装着一朵硕大的石雕百合花——我相信这是大革命仅存的没有被推翻的一个。在这里,从窄窄的窗户里,你可以远眺宽广、平坦的田野,杂乱冷清的猎苑,以及猎苑内笔直回转的大道。然后你在屋顶周围转转,屋顶纵横交错,有廊台、露台、阳台,并在林立的烟囱与山墙中间穿行。这房顶自身就是一座空中城堡,具有一种奢华、怪异的特质,装饰极其多样——弗兰西斯一世的火蛇是贯穿始终的基本图案——有幽静的小道,有明朗的壁龛,有俯视关闭着的、绿草茵茵的大门的阳台,这倒是一种奇怪的、悲哀明快各半的魅力。微小的霉斑布满了石头作品。有的地方让我回想起参观梵蒂冈的游客从那些被忽略的窗户里往下看时所见到的庭院和露台的一些静谧的、生了霉的角落。他们让你参观两三间设施齐全的房间,里面摆放着波旁王族的画像,有来自法兰西贵妇们的可恨的壁毯,以及那位神童的一大堆玩具,全都是枪炮之类的玩艺儿,制作非常精致。“Tout cela fonctionne。”(法语:这都能开动。——译者注)向导介绍这些微型武器时说,我不知道如果尚博尔伯爵一时兴起突然用他的小炮开火轰击,杀伤力会有多大。
第一部分尚博尔(2)
从下面看,要不是这座城堡的圆塔极其粗壮,看样子简直要被上面杂乱多余的凸出物压垮了,因为那些圆塔好像给了城堡一种雄壮的横向发展。但是这些塔楼虽然看来自成一体,分外优美,但给我的印像还是有点儿蠢笨。它们真是夸张到了极致。一座在防御备战的时代过去之后建筑起来的,并以它那成百上千种修饰与穹顶来显示和平特色的城堡中,这些塔楼似乎表现出缺乏创意。尚博尔城堡尽管气势宏伟,但总让人觉得它有一些蠢笨的情调,我这样说好像有品味低下之嫌。问题在于它与重大事件没有任何一丝的联系;抛开沦桑变迁不说,它并没有任何突出成就。与布卢瓦城堡和昂布瓦斯城比起来,它的历史几近空白。人们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感受到它堂皇的外表与它广阔但有些苍白的过去之间的反差。它是为弗兰西斯一世所建,可以说是洪福齐天,因为弗兰西斯一世这个名字本身就意味着丰富的历史。他为什么竟然在这片无际的沙原上建起一座宫殿,这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回答的疑问,因为帝王从来用不着说明缘由。这片原野上猎物富足,况且,弗兰西斯一世是一个狂热的猎手,除了这一事实,德拉索塞先生写过一本关于这个地方的叙述完备的小书(在布卢瓦的书店就能买到)。弗兰西斯一世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是由于一位极富魅力的女子原来曾住在这里。图里伯爵夫人在这个地区有一座庄园,并且曾被这位继位之前最痴情的年轻王子热恋。因此,按照德拉索塞先生的说法,这座辉煌的建筑就是一种souvenir de premières amours(法语:初恋的纪念。——译者注)它不愧是一件伟大的纪念品;如果把这些温柔多情的言语与这座用来纪念这些言辞的建筑相称,那么爱的火焰确实激烈燃烧过。关于弗兰西斯一世所起用的建筑师,一直众口不一,设计这座辉煌的住所的荣誉归功于好几位早在16世纪来法国寻求经济援助的意大利艺术家名下。但今天看来,公认的意见似乎是:尚博尔不是普里马蒂乔的作品,也不是维尼奥拉的设计,也不是伊尔罗索的创作,虽然这些人都曾在法国留下了他们逗留的印记;它是一位默默无闻而知识渊博的天才皮埃尔·内沃的成果,一般叫他皮埃尔·特兰克,从某些程度上说保留了这座大厦的渊源史的一些文件中称他为maistre de l’oeuvre de maconnerie。(法语:砖瓦匠。——译者注)在这朴实的称号背后,显然我们可以认出法国文艺复兴中最富原创精神的天才之一;这也是当时艺术生命繁荣昌盛的显著证明,在那个时期,灿烂的作品随处可见,一位身价如此之高的艺术家竟然并未被他的同代人所认同。而如今我们不用花多少代价就能创造出我们的名流。 紧跟在弗兰西斯一世之后的王位继承者们继续临幸尚博尔;但它却遭到亨利四世的冷落,自此以后它再也没有成为任何一个法国国王偏爱的行宫。路易十四临幸过好几次,所以这种临幸便蔚为大观;然而尚博尔再也不能长时间留住一位能舍得在离巴黎十英里远的地方花钱建造一座凡尔赛宫的国王了。有了凡尔赛、枫丹白露、圣热尔曼、圣克卢与首都近在咫尺,以后的法国国王们更是没有到这个他们王国的最荒凉冷清的省份来散心的必要了。尚博尔因而遭到王室冷落,虽然在上个世纪,它那些被遗弃的大厅也曾经发挥过一点作用。1725年,它被倒霉的斯坦尼斯拉斯·莱津斯基占据,这个人先被拥戴为波兰的国王,没过多久就被从王座上赶了下来,大半辈子的时光就消耗在这种事情上。那时他正在法国逃难,并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路易十五,这件事总算是对他一生不幸的一些补偿。他在尚博尔住的八年间,填平了城堡四周的护城河。1784年,尚博尔又来了一位名叫莫利斯·德·扎克斯(莫利斯·德·扎克斯(1696—1750),波兰国王奥古斯都的私生子,法国元帅。——译者注)的出色的房客,他是丰特努瓦战役(丰特努瓦战役(1745)是法国在奥地利王位继承战役中战败英国汉诺威军队的一次战役。——译者注)的胜者,然而只占用了城堡两年,就与世长辞,倘若他不是那么坚决地想要使他的一生过得更加惬意,说不定寿命可以长久一些。当然大革命对尚博尔是没有仁慈可言的。只要有一点皇家色彩,它都要拼命的消除,它像一股旋风横扫了两个多世纪以来积聚了无数珍稀装饰品与家具的所有房间。在那阵狂风的袭卷下,这些宝贵的东西要么被毁掉,要么永远流失了。1791年,一群英国教友会教徒曾经向法国政府提出了一项怪异的提议,他们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构想,就是在这座宫殿里制造某种当今没有记载过的日用品。拿破仑把尚博尔作为一项“匮赠”分给了他的一名元帅——贝尔蒂埃,因为他的缘因,尚博尔按照拿破仑的风尚变成所谓的瓦格朗封邑。复辟之后,瓦格朗公主——尔蒂埃元帅的遗孀——把它卖给了一个国家捐赠项目的理事会,设立这项捐赠目的就是为了把它送给当时还是婴儿,但有成为法国国王希望的波尔多公爵。这项赠送按期完成,但是尚博尔伯爵,为了符合接受这项赠礼的条件,已经改换了封号,可惜的是却被路易·菲利浦的政府剥夺了这项财产。他于是向他的国家的众多法庭申诉,要求更正;申诉的结果成了一种无止尽的诉讼,经过25五年之后,他的权利才最终得到了确认。1871年,他第一次来到了这处早在半个世纪以前就已赠送给他的领地,而在这半个世纪里,他过了40年的流亡生活。1871年7月5日,他在尚博尔写了他一封非常有名的书信——即写给他的所谓的臣民的那封信,那一年他高举波旁王朝那面白色旗帜。这一少见的失算——实际上是激发法国人民扯下他们的国旗,代表革命与帝国的永垂不朽的三色旗,然而正是在这面旗帜下,法国人民赢得了至今对他们来说最珍贵的荣耀,这面旗与他们最浪漫、最勇敢的、史诗般的、令人欣慰的历史时期紧密相联——而这封倒霉的宣言,我认为,却似乎提供了衡量杰出的亨利五世的政治谋略的尺度。这项提议本应更少一些单纯,人民也本应更少一些嘲讽。
第一部分尚博尔(3)
从整体上看来,尚博尔给人一种强烈的印象。我在那儿参观了一个小时,午后的阳光斜照在9月的树梢上时,它的空寂中具有一种尊严。它以一种压抑但还听得见的声音讲述着那消亡了的君主政体,它曾是那么强大、那么辉煌,然而如今却变成了几乎与那耸立在我面前的穹顶与烟囱一般怪诞的景象。我在那儿停留时,想到要构成这样一个君主政体所需要的一切优秀事物,想到其中之一就是那些衰败荒废的宫殿,那是怎样的一种多余啊。尚博尔是紧扣人心的——这个形容词用在这里最适合不过了;如果说共和国的愚蠢行为引发了又一次复辟的可能,那么对些许反思一下这座旧址深长的意味应该会使共和国猛然警醒。一位情感丰富的游客可能会冒然评论:在所有这些以这种难以想像的方式勾起人的怀旧情愫的、人们不断探访的房屋前,上面的想法是不可轻易断定为愚痴的。乘车取道谢韦尼城堡回布卢瓦,一路上我思考着这一切。这条路将我们带出了尚博尔猎苑,却穿过了一片平坦的、树木矮小的林地,就又进入了索然无味的索洛涅平原——我相信这原本是一片广种薄收的土地,但近来受到法国快乐勤俭魔法的大力改进。 天色渐渐暗下来,此时乘车赶路让我想起了乔治·桑的某部田园小说中所描述的一段行程。经过了两座土木结构的教堂,它们看起来非常老旧,黑漆漆的,东倒西歪,有着笨重的木门廊和环绕着地基的廊台。当我到达谢韦尼时,黄昏已经来临。因为已经太晚要求获准参观一座住家的房舍看来希望不大了,但此刻却是我一天中最乐意参观几乎任何景观的时间。我的车夫将车停在一座高墙外,门开着,此门通向一条短道,我就顺着这条短道步行。那些地方的车夫最讨厌把车停在一幢住宅前,原因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一个装扮非常洁净的矮个子女门房与两三个小孩坐在她的屋前,享受着这黄昏的微风,我如实的回答了它的探问。她示意让我再往前走一点,拐向右边。我严格按照她说的去做,后来一拐弯,我便看到了一栋宛如童话中的古老庄园一般迷人的住宅。我只匆匆观看了谢韦尼的部分景致,但所见却是完美无缺的景色。一座轻盈美妙的大厦矗立在一大片亮丽的绿草地上,俯视着花丛树木。它具有一种触目惊心的优雅,这种特色部分来自大厦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