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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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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山下,看向遥遥的南方。
  
  ******
  
  世族军的总攻开始。
  
  这一战雷宇晨虽说胸有成竹,一样也感到艰苦。不过这样的艰苦也是他需要的,马上就要北伐,如果总是让将士们们感到轻轻松松就能胜利,那么大猎的意义就不存在了。
  
  战争总是艰苦卓绝的,大部分的战役都会枯燥而血腥,他需要提前将军士们的状态调整到巅峰。
  
  世族军的统帅虽然不怎么地,然而慕容云烈还算有两下子,最主要的是,世族军的兵是从北伐军中分出去的,战斗力不可谓不强。
  
  雷宇晨极为谨慎,一排堆满石头的大车横过山腰,头尾相接地连成了一排短短的营墙,把上山的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车前手臂粗的鹿砦纵横交错,大车朝外的一面上竖起了一排一人高的挡板,就是拼着箭雨跳过壕沟鹿砦、冲到大车前面,也只有徒手爬过挡板才能砍人。
  
  即使这样,他还是被密密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的世族军压得喘不过气来,人数的差距赤裸裸放在那里,不容忽视。每一次指挥,每一次思考和计算都似乎要将骨头熬干。
  
  羽箭掠过耳畔,有被箭端白粉打中的士兵立刻就被当做死人,自己下场。对方人数在减少,可己方人数也在减少,而以雷宇晨这边的形势来讲,他明显更加禁不起任何损耗。
  
  雷宇晨明显的感觉到士兵们兴奋中夹杂着煎熬,干脆不要护军,自己一手剑一手盾,站在最前方指挥战斗,从战场的一端不断的跑到另一端,弥补任何他能看到的漏洞。主将必须保持极为镇定冷静的状态,否则手下的将士会立刻被巨大的心理压力搞垮。
  
  八个时辰不眠不休,利用这样简易的防线抵挡住十倍于自己的敌人车轮战进攻,士兵们身体的力量在迅速消耗!
  
  雷宇晨的战线长,他的人少,所以防线很薄,然而即使如此,世族军们这里也感到痛苦不堪。
  
  雷宇晨的战线虽然薄,但是弹性十足,就那么薄薄的一堵人墙,却怎么也突破不了,怎么冲也冲不散,世族军就仿佛在泥沼中行走,脚步下都是粘滞的胶水。
  
  终于这个时候,有人指着石山脚下营地冉冉的青烟惊叫,“糟了,兵器!”
  
  世族们的兵器堆在营地里,外派的五支羽林骑兵一刻都没有耽误,绕到了山脚就立刻立即防火烧羽箭和兵器。
  
  山脚下的世族军人数极少,根本顶不住羽林骑兵的攻击!如果慕容云烈不派人回去援救,那么世族们的刀枪和羽箭就会被烧光,只能用手里现有的这点存货打!
  
  慕容云烈眯起眼睛……怎么办?是回去救兵器,还是继续围攻雷宇晨?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雷宇晨薄薄的战线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崩溃,所有白色猎物都被圈在石山顶,只要冲破他的防线,世族们就赢了!
  
  如果回去救兵器,雷宇晨就获得大大喘息的机会。可是如果不救兵器,那一旦被雷宇晨坚持到世族手里的羽箭耗光,再和外围的羽林骑兵来个前后夹击,世族就会输的一派涂地!
  
  慕容云烈首次在一场大猎中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无论怎么选择都让人浑身发抖,无从下手,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
  
  火烧兵器仿佛一剂强心针,打的雷宇晨这边精神一震,同时世族军的攻击也更加疯狂。
  
  “不救了!”慕容云烈终于将脚一跺,“雷宇晨的防线已经撑不住了,继续攻,落日前必须攻下来!务必在箭射光前冲破雷宇晨的防线!”
  
  黑压压的兵潮水一样猛扑上来,薄薄的防线就像在潮水冲击下吱吱呀呀的脆弱船板,战况激烈到了连皇帝都特意前来观战的地步。
  
  天边已经抹上了淡淡的夕阳烟霞。
  
  “雷宇晨赢定了。”沉络抱着双臂,笑吟吟慵懒侧头,枕在身畔苏倾容的肩上,漆黑长发顺着青色的软化纹理滑下,夕阳的微微薄红抹在白玉一般的肌肤上,目光流动中忽然就带上了锋锐凛冽的傲慢味道。
  
  “以正合,以奇胜。用雷宇晨攻打南楚的东南海疆,最合适不过。”苏倾容唇角微微挑,笑容如同云光雨破,弯曲手臂任凭美艳的皇帝陛下枕的舒服。
  
  苏倾容伸出了一根指头,指尖微微发红,指甲在透亮的阳光中仿佛贝壳做成的刀刃,在虚无的空气中一划而过,“雷宇晨出东南,臣出西北,东西一线,南楚死无葬身之地。”
  
  晚霞仿佛从天际坠落下的流火,将石山染成了血色。在以一对十的情况下,雷宇晨硬是用薄薄的防线挡住了世族军们几近疯狂的,破釜沉舟的进攻,活活撑了九个时辰。而这个时候,世族军手里的羽箭已经告罄。
  
  而雷宇晨外派的骑兵在捣毁了世族军的所有营地后,毫不浪费时间的杀了个回马枪,出现在了世族军的背后,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将军,没有箭了!”满头尘土的副官揉着满脸的砂石对慕容云烈报告,沮丧无比,“羽箭都已经射光了……”
  
  羽箭射光了,总不能凭徒手去进攻吧?刚才用箭雨都没有攻下来,缺少箭矢的现在就更不可能!向前攻,攻不下来;向后退,雷宇晨的外派骑兵堵在后头!
  
  慕容云烈牙齿咬的格格响,皇帝陛下就在另外一个山头观战,他们却输得如此难看!
  
  现在已经不是抢夺猎物的问题,而是全军覆没的问题!
  
  雷宇晨对于战争的转折点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他从扎满了箭矢的挡板后站起身来,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三根羽箭直直对准慕容云烈,“他们的箭用完了,杀!现在!”
  
  羽林军直接推开了防线的挡板,撤下鹿砦,将事先堆在防线外的石头统统推落滚下山!
  
  地动山摇的喊杀声似乎要将脚下的山石都炸飞一样,慕容云烈和世族军被滚石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散成一盘黄沙,偏偏雷宇晨那边箭矢充足,滚石刚刚躲完,劈头盖脸就是一阵迎面的箭雨。
  
  不断有士卒身中羽箭上的白粉,雷宇晨领着前队在前冲锋,将世族军一整个切割成慌乱的泥沼,后方的羽林军趁乱包抄过来,将世族军裹进前后包围圈中尽情碾压。
  
  南楚太子宇文靖领着自己的队伍路过石山的时候,想护着自己的白马闪避,却被侧翼等了许久的一支羽林军骑兵给捎带着直接裹进混战中。
  
  宇文靖稀里糊涂的就被逼近了战场,一时间惨叫声、惊呼声、人落马的轰隆声,交织成一片惊心动魄的回响。
  
  雷宇晨大笑,“太子殿下,你的白马也尽交给外臣吧,承让了!”
  
  宇文靖陷在厮杀泥泞的战场里,四周火把摇曳,人声嘈杂,只觉得哪里都是雷宇晨的羽林军,火光下刀剑的反光,只怕数也数不清!
  
  马声嘶鸣,二百来里宽、百多里纵深的战场上,几派军彼此绞杀成一团。
  
  战局已定。现在纯粹是完成任务一般的在“杀人”,世族军和太子亲卫们不断身中带着白粉的羽箭,人数不断锐减。宇文靖稀里糊涂的被卷入战场,唯一的一匹白马也被抢走,怎么力挽狂澜都无济于事。
  
  ******
  
  画兰藏在密密簇簇的羽林军中,默默的注视着脚下的战场。
  
  那个身穿华贵银甲的男人,就是南楚的太子殿下,是他故国的主君。
  
  宇文靖身边的南楚兵在雷宇晨的冲击下溃散成沙,踉踉跄跄,如同无头苍蝇在战场上推挤,画兰冷冷的看着,几乎将下唇撕咬出血。
  
  这些兵……这些兵……曾经都是他在海疆呕心沥血亲手练出来的兵,是南楚精锐中的精锐!是他一声令下,哪怕在刀枪火海上也能毫不犹豫往上冲,结阵突击的兵!
  
  战场上,永远都有各种突然事件发生,遇到敌方的冲击,首先要做的就是当机立断稳住阵型,连一条缝隙都不能给对方留!这些兵,这些兵,怎么会懦弱到一冲就散!
  
  南楚究竟腐败到了什么地步?他的兵,什么时候破败到了这种地步?不过短短几年,这些人竟然受到一点冲击就慌乱的如同没了头的苍蝇!
  
  用什么唤醒南楚?
  
  用什么唤醒这些废物?!
  
  画兰慢慢举高了手臂,将手中的长枪慢慢对准了宇文靖的心脏。
  
  华贵的银甲,太子的徽章,画兰看得很清楚。南楚的太子殿下呆在高大的骏马上,手忙脚乱的在战场上回旋。
  
  ……宇文靖,没有了你,南楚就还有希望。
  
  没有了你,哪怕楚皇和淮王彼此厮杀,也好过于现在三分天下,不堪一击。
  
  你就死在雷宇晨的战场上吧!如此,连雷宇晨都要被你连累!你是沉络重要的人质,一旦死在雷宇晨战场上,沉络必然要治罪,那么他势必无法前去北伐!
  
  雷宇晨是名将中的名将,北伐没有雷宇晨,就少了三分实力!
  
  所以宇文靖,虽然你是故国的太子,是我旧日的主君,我也要在大猎中间,取你性命!
  
  南楚虽然不再是故国,却是故乡……画兰举起手臂,枪头精确的瞄准了宇文靖。
  
  那手臂如同钢铁一样坚韧,潋滟的黑眸中刀一般阴冷狠绝。宇文靖穿着银甲,宇文靖的距离很远。但这对于南枪孟天兰而言,都不是问题。
  
  少年南楚孟天兰,一柄长枪在手,叱咤风云,未尝败绩。
  
  没有什么能挡得住他投出的枪,银甲不行,血肉更不行。
  
  画兰深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将手中锐利的长枪直冲宇文靖心口掷了出去!
  
  银芒破空!铁头枪的迅疾如电雷奔电掣,直冲宇文靖心脏而去,穿破重重缝隙,穿云裂石的尖锐声蓦然高扬!
  
  在场外观战的沉络立即发现了混乱的战场上这一抹疾速不详的闪光!
  
  与此同时,雷宇晨也发出怒吼,“铁头枪!该死!谁在猎场上用真枪!”
  
  雷宇晨大惊,立刻拔刀迎着铁枪俯冲的方向掷了过去,长身一扑,飞身就要挡在宇文靖身前————
  
  长枪犹如天河倒倾,白浪滔滔飞流直下,雷宇晨拔刀虽然快,却终究还是迟了一秒,铁枪森森的寒气已经在肌肤上逼起了颗颗寒栗,毫无偏斜的扎进银甲,直直扎入心窝!
  
  血舞飞溅,场上的将士们都忘了拼杀,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太子胯下的马受了惊,高高扬起前提,将人摔了下来,面朝下倒入黄土和草地。
  
  大摊大摊的血液流淌开来,沾湿了雷宇晨的靴子,羽林将军眯起眼看向刺目的夕阳,一片带着腥味的血湿。
  
  画兰藏身在无数嗔目结舌的将士们中间,看着翻到在地的宇文靖的尸体。枪头将他身体对穿,扎碎了他的心脏,落地的那一秒,宇文靖就已经死了!
  
  宇文靖,死了……
  
  画兰抱起双臂,垂眸唇边噙着阴冷的微笑。
  
  孤身于北周,谋杀旧主,从此以后,南楚孟天兰,无国无家。
  
  ……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北周皇帝缓缓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手指抓着把手,身下的红艳长袍比燃烧的火焰还更夺目艳丽。
  


☆、大猎 六

  沉络俯视着对面山下乱成一团的人海,所有士兵以宇文靖为中心,像潮水一样的散开,空出一个圆形。中间的银甲太子被一杆长枪整个贯穿,血水迅速漫涌了一大滩。

  雷宇晨伸手将面朝下栽倒在地、已经气绝的宇文靖翻过来,眼睛在看清人脸的瞬间骤然一眯。

  “所有人不许动!”他咬牙切齿的狞笑,将掷出去的刀剑拾起来,直直冲入太子卫队,厉眸扫视一圈后,抓出一个参将打扮的人护在身后,“叫金吾卫来!其他人扔掉兵器,都过来,给我好好保护太子……再出这样的事,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

  话音刚落,大半的羽林卫已经自动自发的涌上来,丢掉所有兵器,空手环在雷宇晨周身,将两人护在肉墙中心。

  见情势稳定,雷宇晨才按剑向那参将打扮的人下拜,“太子殿下受惊了,外臣立刻护送您回观猎台。”

  目睹这一切的画兰站在石山腰上,黑眸骤然凝结成冰!

  ……宇文靖!方才他杀的是……

  “亏得尔敏多准备了一个替身。”沉络冷笑着交叠双臂,凤眸斜斜瞄着下方黑压压的人墙,“看来,南楚还是有人才啊。”

  宇文靖不住的望着那个被一枪扎透,倒在草地上的替身,浑身阵阵寒颤冷透背脊……若不是闫尚书细心,特意安排了个替身穿他的银甲,骑他的马……只怕此刻那具尸身就是他宇文靖本人的了!

  这么想着,膝盖就有些发软,宇文靖很没出息的紧紧靠着雷宇晨,连一尺的距离都不敢离开。

  ……身边带了两千南楚精兵,自己的安危却要靠北周的将军保护,宇文靖惊魂未定的同时懊恼的一塌糊涂,只觉得丢脸丢到家了!

  苏倾容手指笼在柔软的青碧色衣袖中,唇畔寒冷的笑意如冬雪中的寒莲,他从身侧一位金吾卫的箭囊中抽出五支羽箭,抓过一把弓箭,瞬间五支羽箭流星破月,直直冲向石山山腰而去!

  “啊!!”

  正要跟着下山的羽林军们整整齐齐的排着队,正走在山腰处五人宽的道路上,顿时就被凌空俯冲而来的羽箭给逼得连连后退。

  五支羽箭直直扎在路面上,轰然直透坚硬石土,连地面都跟着微微震动。羽箭入石三分,犹如一幅牢固的栅栏,将这一队羽林军给挡在山腰。

  “这一队羽林军不许下山。”苏倾容淡淡的命令,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扬起,做了一个姿势,“召来他们的队正和主簿,带上名册、画像,上山去挨个比对,看看羽林军里头混进了什么东西!”

  苏倾容转头,和皇帝的目光微微相触,沉络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斜身靠在椅侧,“或许朕也该查查,朕的御驾随从里,少了谁?”

  ……

  画兰抹抹满是沙土的脸,吃惊的凝视着前方扎透了石头的羽箭。他藏身乱军之中,指尖按着微微跳动的心口,从压低的睫毛下冷恻恻的看着对面山头上的北周丞相和皇帝。

  宇文靖竟是替身!竟是替身!

  他酸的几乎要咬碎了牙齿,恨恨瞪视着前方阻挡自己下山的羽箭,手指几乎要拧碎。

  ******

  宇文太子虽然受惊,然而毕竟只是有惊无险,沉络直接宣布九白之猎结束,除了石山上羽林军,所有将军全部带着自己的猎物返回观猎台前,向皇帝汇报成果。

  慕容云烈等几家世族将军歪嘴斜眼的,恨不得生啃了雷宇晨!……他们一队队的身上满是白粉,一看上去就是败军残将德行,狼狈不堪的站在观猎台前,顶着慕容尚河失望的目光和皇帝意味深长的凝视……娘的,脸皮真是丢尽了!

  偏偏雷宇晨下了场就变成笑脸将军,生怕人家心里不够痛苦似的,哈哈哈哈拍慕容云烈的肩膀,“慕容将军,承让啦承让啦!!你这次虽然没有保住白驼,可是表现也还不错啦,日后多多磨练必成大器……别难过别难过——”

  慕容云烈的表情像是吞了苦胆:你他娘的别扯着嗓子嚷嚷,我就没那么难过!那么大声干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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