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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觳皇牵
可惜,皇帝御旨一下,直接让江采衣住进了太极宫紫宸殿,日日同床共枕。下级嫔妃没有上谕,压根进不去太极宫,想和江采衣攀交情,也没处下手啊!嫔妃们的这点小算盘也给落空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采衣开始彻底独宠,皇帝连牌子都不翻了。一个一个的鎏金绿头牌扔在敬事房生灰尘,再这么下去,等她坐上了皇后,大家的日子就都别过了!
曾婕妤嘴里犯苦,心头的醋能泼天,面上却仍旧对江采衣摆出最恭谨温婉的神气。
后宫里的女人活得不容易,受宠的就算了,不受宠的,睁眼看太阳、闭眼看月亮,活得比水还淡。她的玉漱宫在西头,宫墙日日被阳光晒得发亮,摸上去,却仍旧是冰凉一片。没有皇帝,这宫里哪有一丝人气儿呢?家里祖父眼红江烨步步高升,恨得骂她不上进、不得皇上喜欢,不能荫蔽娘家……可是祖父哪里知道,宠爱这种事,和上进又有多大关系?
所以说,江采衣既是众人眼里碍事的大头钉,恨不得连根拔起,却又是送她们上青云的独木桥,人人都想踩上去沾个光。可这独木桥太窄,每个小主都想挤上去……那就各凭本事了。
曾婕妤又咳了几咳,娇娇弱弱的抬头凝视江采衣,“不瞒娘娘说,今日嫔妾厚颜请来娘娘,实在是有事相求。”
江采衣点点头,“你说。”
曾婕妤眼珠子滴溜了一圈,眼泪淹了上来,“娘娘你看嫔妾这身子,估计是活不长了。嫔妾没有别的心愿,就希望娘娘看在咱们共同侍奉皇上的份上……让嫔妾去给陛下磕个头吧!”
“嘿!”徐宝林在一旁咬牙。曾婕妤绕了这么大一圈儿,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宸妃呢!好一招曲线救国,知道自己生病招不来皇帝,就干脆去招宸妃,如此一来曲里拐弯的,还不是能去皇上眼皮子下头晃一遭?
虽说曾婕妤病着,不健康不好看,可是,北周后妃受宠与否和美貌并无太大干系。横竖谁也美不过皇帝,那么拼的就是一个印象值。曹婕妤这幅病怏怏的模样,说不定还就此让皇上给记住了呢!
江采衣不是猜不出曾婕妤的想法,只是觉得心头一阵空落落的难受,焦躁不安。玉儿的尸骨还没有着落,江采茗对皇帝虎视眈眈,誓不罢休,还有这么多后宫的女人也在盼着陛下……
暮色四合,雨下的越发密集,下在帐顶沙沙一片,嘈杂刺耳,每一滴都像是在掐她的心口。江采衣从指尖到足尖都寸寸冰寒,帐外的羊角灯一盏一盏点了起来,在风雨里左右打摆子。
皇上回来了罢?她想着,心口闷的发疼,脑袋却渐渐清明起来。
她要见他,现在就要见他!他那么温暖,被他抱着,她一定能稳下心,想到办法……
再在这里多呆一刻都不能忍受,江采衣霍然起身。
“娘娘!”曹婕妤以为惹宸妃生气了,连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拽紧她的胳膊,整个抱住,“娘娘若是觉得不妥,那嫔妾就不去了。只求娘娘可怜可怜嫔妾,多陪嫔妾说说话儿吧!”
扒在袖口的曹婕妤虽然缠腻,可再怎么也是个病人,江采衣不好硬是甩掉她,心里却焦躁的不知如何是好。外头的雨下的她心跳不止,慌乱的直觉似乎就要出什么大事!
“也罢,”江采衣惦记着想要早点见到皇帝,从曹婕妤手里抽回衣袖,“陛下这会儿应该已经从猎场上回来了,你要想来,就一起过来磕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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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闪雷鸣雨越下越密集,从天际射出道道雨箭,密集的毫无间歇,远处的山峦在黑压压的水雾中连成一片,乌云似乎低的沉到了地上,原先猎场还有一片密密的杏林,这会儿花朵都在风雨里头折落了,粉白花瓣掉在水里,汇成一条条粉白的河。
几个内侍跺着脚挤在伞下头,寒风一阵一阵灌进肺里,他们伸长了脖子张望,盼了好久,终于盼来雄劲的马蹄声。
皇帝领着几个宗室王爷,骑马冲破雨雾疾驰而来,一勒缰绳,骏马长嘶,马身浑身是雨水,顺着肌肉沟一道道流下。
“皇上,可把您盼回来了!”内侍们围上来,七手八脚的给皇帝打伞,
懿德王爷笑,“今天这雨下的邪性,闪电都快劈裂半边天了,都说秋雨绵绵,这阵势可真反常。”
沉络挥挥手示意宗室王爷们退下,在外帐褪去甲胄、卸下箭囊。那金丝甲胄织的很细密,这么大的雨都没有透水,皇帝浑身上下,只有长长漆黑青丝被雨打的湿润。
宫女递上单丝罗热绢子,沉络散了头发,略略擦擦。手指一提,从怀中拎出一个毛茸茸的玩意儿。大大的眼睛,银白色斑纹皮毛,小东西懵懂的垂着四肢,肉呼呼的大爪子在空中刨着。
副总管太监常满禄赶紧接过,定睛一看,哟!是个小老虎崽子,生龙活虎的!更珍奇的是,小老虎是奶白色,俗称银虎。还不到两个月,比猫大些儿,在皇帝怀里头护的妥帖,一点也没湿。
常满禄咂咂嘴,皇上和王爷们出猎,打了几车的野物,却只捡了这小家伙带回来——不用说,铁定是给宸妃解闷子逗乐的。
沉络一面擦拭头发一面吩咐,“送去驯兽园,牙齿和爪子磨圆。这东西野性大,调教温顺了再给宸妃。”
常满禄知道轻重,抱着奶白虎笑着哈腰,“遵旨。咱们驯兽园调教野物可有一套儿,绝对能把这老虎教的乖乖的,不咬人、不胡闹脾气,随便摸随便抱,比个猫儿还听话!”
马屁还没有拍完,就见周福全急慌慌的从雨里奔过来,似乎有要事说。可惜皇上动作快,已经掀了帘子进内帐去了。
“大总管,”常满禄抱着老虎,歪脑袋看周福全那副狼狈的样儿,咧嘴笑,“看你急急慌慌的,赶着投胎呢?”
“闭嘴!要出大事了!”周福全一拍大腿,急的在外帐直跺脚,“我今日陪着皇上去猎场,刚才回来!秋菱那丫头片子赶来说了件事儿……真要命了!这事要是不趁早禀报陛下,只怕迟早要捅大篓子!”
常满禄哑口,抱着老虎一齐发呆,“可……陛下已经进账子了。太监非上谕不得入内,否则要杀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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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帐内,静悄悄的,白蜡静静在烧。
外面风雨大作,御帐却温暖如春,虽然是初秋,但还是升了几块炭火,扣在铜罩子里头。几支石榴花剪断了枝条插在清水里,怒放着小小火焰色的花朵。
床头的银钩子放了下来,一层层帷幕无声坠在地上,隐隐透出个玲珑的人影,睡的正香。
沉络微微一笑,凤眸温柔,靠在床柱上,三分宠溺七分戏谑,“怎么,不等朕回来就睡了?”
里面没有声音,只有匀净的呼吸声。
江采茗缩在锦被里头,紧紧咬唇,睫毛下头泛起泪来。
床上柔软而丝滑,身子一躺上去,就像陷在锦绣堆里一样,把人的心都甜的要化了。这是君王的卧榻处,翠阁下帘钩,小楼醉春红,被褥间锦缎浮光掠影,弥漫着淡淡的海棠香气,一分媚惑,一分清幽。
这一辈子,能在这里躺上一回……也足够了,足够了!睡在这里,就像是一个梦,贴着他的气息,暖春欲醉,让人魂飞魄散,舍生忘死。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那一年,曲江上洋洋洒洒的莲花灯把半个天都照白了,十里烟雨重重,灯花逐水流。他站在曲水边,伸手一捞,就把她的心都捞的干干净净,半点不再是自己的。
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唯独她的相思等了这么这么久,这么漫长,始终没有变过。
江采茗摒着气,听皇帝慢慢走近的足音,那修长的影子投在帷幕上,风华独绝,一线烛火隐隐荡漾。
她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小衣,是精心挑选过的水蓝底子合欢花绣,暗色银线描的花茎脉络,玉色半透的花叶子盖在脚尖,丝绸凉的让她浑身打颤。
沉络身上有湿气,便没有掀开帘子,只是隔着两层红罗纱逗她。江采茗不敢应声,心砰砰的跳着,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早先躺上龙床的时候,江采茗在枕头下摸出了几张纸,一看就是皇帝写给江采衣的。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皇帝的笔迹风骨偏向柳公权,锋棱明显,斩钉截铁,力透纸背。一字字点如坠石,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纵横有象低昂有态,遒媚劲健雄浑雍容……那样刚劲的字,写出来的却是缠绵无比的词。
他就在外面,是她这么多年的渴望,这么多年的等待……他的温柔给了姐姐那么多,是不是也可以分一些给她?
江采茗躺在帷幕里头,用被子裹着身,只觉得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冰凉。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皇上不知道,他与她而言,也是那天际的美人,渺渺兮予怀,痴痴盼望。
娘亲曾经劝过她忘记,可是忘记谈何容易?曲水灯火边,他用一盏莲灯挽就了她的心结,那晚艳艳的水光潋滟了一生,从此再也无法绕开视线,她就是忘记自己,也不会忘记他。
沉络见帐子里的半天不答话,莞尔。透过朦胧的纱帐,他的爱妃将脑袋埋在锦被里,一动不动,只露出两环发髻。
莫名就有了玩笑的心思,只觉得她一天更可爱甚一天,修长手指从帐下伸进来,慢慢拉扯覆盖她头顶的被子,“装什么睡?朕知道你醒着。”
江采茗吞吞口水,盯着那玉一样白皙的指头,骨节分明,指甲泛着淡淡殷红,轻柔而戏谑的抚弄着她身上的被面。
“还跟朕生早膳的气?”他轻笑,指腹碰到她的面颊,触到一片柔软红热的肌肤,“朕今日……”
江采茗再也不能遏制心头的渴望,紧紧抓住了他停在耳畔的手指。她紧紧搂着,将他的手抱进了怀里,紧张又高兴,手心发汗,浑身颤抖。
沉络唇畔温柔的笑意骤然顿住。
“哗!”
江采茗忽然就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周身一冷,她头顶的被子被毫不留情一扯而下!冷风倒灌,她狼狈的一滚而起,床畔的玉钩子因为大力撕扯摔在地上,清脆崩散!
……战战兢兢的抬眸望过去,她朝思暮想的美艳帝王一手挽着洒金红罗软帘,一手揪着从她身上掀下来的锦被,美眸狠戾阴冷,似乎下一秒就会撕碎她。
江采茗纵然有心理准备,一样吓得尖叫起来,惊骇的蜷起身子,在空气中战战兢兢的发抖。
沉络一身大红曳撒,扔下手中的红罗帐,面无表情交叠双臂,柔声轻问,“这是怎么回事?”
作家的话:
这日子没法过了……TT
☆、心刃 四
到底入了秋,乌云遮月,夜里的风刮起来和冬天里一样寒冷。周福全和常满禄哆哆嗦嗦的站在外帐的雨搭下头,那寒气从裤脚钻进去,冻得双膝发硬,打不了弯儿,两条腿都已经木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皇帐外的牛皮雨搭在凄风冷雨里撕扯,牛皮上钉了银铆钉,碰撞的声响尖锐而锋利,大雨铁箭一样从天际俯冲而下,在青砖上砸起冰珠一般的水花,皇帐在阴黑的乌云里呼喇喇翻扯,甩开一阵阵漫流的冰冷雨水。
内侍和宫女们穿着软底鞋站在皇帐的台阶下,一小会儿的功夫,雨水就已经积了上来,浸透鞋底,冻得脚心儿一片僵麻。宫灯被大雨打湿了,一队内侍连忙撑着木头椽子将明纸糊的宫灯换下来,挂上琉璃风灯。风灯的火苗在阴云中分外黄弱,投在地上的亮纹来回摇摆,檐头的铁马疯狂碰撞,让人心神不宁。
常满禄怀里头的奶白虎呜呜嘶叫,小爪子来回揪扯着他的袖口。狂风里由内帐传来一丝极尽锋锐的破裂声,像是什么瓷器摔碎在地上,隐约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和尖叫,凄厉的宛若用刀子在心口下撬了一把。
周福全和常满禄都是御前服侍的总管太监,骤然听到这种声响,不由吓得膝头狠狠一抖。周福全侧耳听了听,喃喃道,“怎么着?皇上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转头就和宸妃娘娘气上了?”
常满禄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应该吧,皇上在宸妃娘娘跟前向来是和声细语的,要不要进去看看,别是出了什么事儿。”
一旁廊下站着的黄门小太监心头一跳,面色苍白如鬼。他咽了咽喉头艰涩的唾液,小心翼翼凑过头来,“周总管……内帐里不是宸妃娘娘,是江家的福瑞县君。今儿,江家来给宸妃娘娘请罪,晋伯大人和夫人走后,江县君就留在帐子里头,一直没有出来……”
“什么!”周福全浑身狠狠一震,脸上血色尽褪,心下大骇。他狠劲儿一跺脚,连樱桃木地板都晃了三晃,“一群混账!江县君没有上谕,怎么能私自留在内帐?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越过皇上擅自做主?是嫌脑袋挂在脖子上太轻飘,非要去滚去皇城根下找死不成!”
常满禄闻言也差点厥过去,险些把怀里的奶白虎给摔在地上——皇上才出猎一天,内帐居然就留了外人!这么大的事儿,居然就没个人来禀告!
江县君是个什么东西!?说正经点是宸妃娘娘的妹妹,可是压根就没进过皇上的眼皮子!宸妃是宸妃,江采茗是江采茗,虽说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可在皇帝心里那可是天壤地别!这帮内侍小太监不知道轻重死活,居然就敢不经皇帝点头,把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塞进内帐里……这玩的是哪一出?不想要全班内侍的命了!
小太监看着两位总管恶鬼似的神色,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嗓子都变了形,“公公,这,这都是宸妃娘娘的吩咐……”
“放屁!”常满禄气得破口大骂,“小兔崽子!死到跟前还在满口胡喷!宸妃娘娘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令?!”
小太监抖若筛糠,上下牙格格打战,“这、这是宋夫人说的。宸妃娘娘要举荐江县君给皇上,且已经收作了‘媵’,不用选秀,直接就呆在御前侍奉……”
自古以来,后宫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不少嫔妃为了巩固地位,都使用过这一招——妲己、赵飞燕,不都召来了自己年轻貌美的妹妹一起侍奉君王么?皇帝也是男人,男人谁嫌老婆多?娥皇女英共事一夫自古就是佳话。
最重要的是,宫里人心隔肚皮,总不如自家姐妹来的一条心。宸妃娘娘给皇上准备这惊喜,也是情理之中。万一自己失宠了,还有妹妹顶上来。只要后宫跟着江家姓,宸妃的位子还不是坐的稳稳的么?
更何况,宸妃如今的皇宠如日中天,她要举荐自己的妹妹,底下哪个内侍和宫女能够吭一声?自然也就默许江采茗留在内帐,可是看如今两位总管太监的脸色,这事儿似乎办的有大大的问题!
周福全气得脸色发绿,“你们这帮狗胆瞎眼的玩意,早晚要把整班御前太监都给折进去!别说这话是宋夫人代传,就算是宸妃娘娘亲口下令,也必须禀告陛下!这是皇帐!里头放着的,是皇上的御榻!龙床上该躺什么女人,只有皇上能说了算,哪怕宸妃娘娘也不能擅自安排!你们脑子被米浆给糊了,搞不懂这儿真正的主子是谁!?在御前伺候了这么多年,怎的一个比一个迷瞪?不明白咱们皇上是个什么性子么!……都洗干净脖子,且等着死吧!今晚不剁上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