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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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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依颜慌了,讪讪舔了舔干涩的上唇,原地转了好几圈,“不成不成,册封仪式如此简薄,里头定有缘故。公公你等等,妾身去收拾收拾,等下随公公一同去见见昭仪娘娘。”

  她必须问问茗儿,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如果事情不顺,她也好想办法去给江采衣敲敲警钟,免得江采衣暗地里对茗儿下黑手!

  小太监吊高眼角,顿时透出浓浓的不屑来,“哟!宋夫人好大口气!去见见昭仪娘娘?茗昭仪进的是皇宫大内!您当那是您家的菜园子呐,想什么时候逛就什么时候逛?”

  “这……”

  “嫔妃入宫,非上谕恩准不得私自会见家眷,宋夫人老实呆着吧!”小太监冷哼,再不多留,翻身上马一紧缰绳,“御旨,咱家跟您送到了。还有什么事儿,递折子问宸妃娘娘去!”

  说罢拍马跑了。宋依颜站在原地,不知怎的冷的格格打颤。远处,十里寒塘,天地苍茫,雨落婆娑。

  她眼睛一花,仿佛看到了巍峨的大内红墙。皇宫,密密实实的五层楼阙,十丈高、九丈宽的铜钉城门,铁水浇铸的大锁密不透风,那层层叠叠的豪奢宫殿仿佛一个铁瓮,关住了所有的消息,关住了所有的自由,连一片红叶都无法随水流出。

  长久以来的愿望实现了,可是心底怎么那样空落落?昨日还能握着手细细喁喁,贴心贴肺的宝贝女儿,今日就已经远在天边,稀里糊涂的关在了那铁瓮里头,或许直至白头,都不得再相见。

  ******

  江采茗入宫的消息,就如同深潭下的死水一样,寂静无声的过去了。而猎场西角搭起来的漆黑帐篷里面,却整整闹腾了一晚。

  宇文靖太子遇刺,是羽林军里头出了细作。雷宇晨带着羽林卫名册和画像连夜上山,挨个比对困在石山上的羽林卫们。

  结果……居然就抓出来一条谁也想不到的大鱼!

  雷宇晨和副将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这个清雅的白发青年竟然就是差点刺杀了南楚太子的凶手!

  ——画兰,天玺帝九年入宫,帝少时曾幸于太液池梨花园。因为是男妃,皇帝临幸后敬事房不记档,只记得约莫也就侍寝过三四次。

  再往深了挖,就更不得了。画兰只是别名,他的真实身份,居然就是南楚那个早不知道死到哪里去的少年将军孟天兰!小小年纪就掌管海疆,死守着南楚的海防,被苏倾容设计入狱的孟家小将军!

  二话不说先把人锁拿下狱后,雷宇晨背后密密冒起了一层白毛汗——好家伙,这教坊是怎么办事的?居然就把这么一号人物给送进了宫里?!还好不是很得宠,否则这不是给皇帝的枕畔放刀子么!

  消息一经呈上御前,皇帝当晚就现身了范行止用黑色帐篷临时搭起的大狱。

  晚间雨水冰凉,帐子里头黑漆漆的,角落一盆暗淡橘红炭火,在寒湿的雨气里将灭不灭。

  帐子是黑的,刑具也是黑的。范行止这人一向干净的近乎于变态,每件刑具都差人擦得晶光透亮,寒刃一般亮在灯头的纱罩下,刺粼粼的让人骨头发酸。

  纤细的白发青年吊着双手,手腕上套着手指粗细的铁索,整个人悬空拽在天顶上,脚不着地,已经昏厥过去几次了。

  提刑官范大人还没有开始用刑,他笼着袖子,歪头站在画兰面前细细打量,像在看着一株花,一棵树,一副构架精美的死人骨头。雷宇晨看他那副样子,壮硕的虎躯忍不住就打了个寒战。

  范行止一身黑衣,苍白的指头捧着荷叶绿铜盏,静的仿佛融化在了黑雾里头,正在细细思考该从哪里下手,皇帝就掀帘子进来。

  沉络来得很突然,范行止和雷宇晨立刻下跪退避。

  帐子里很静,画兰在微弱的火光下困难的睁眼,青色琉璃灯盏在黑暗之中摇曳,他努力的想看清灯光下那朦胧的方寸光明。入目的是一袭鲜红如血的衣袂铺展,在刺绣的金红与一线夜的淡淡烛火之间,宛如月下大红牡丹徐徐绽放。

  呵,没想到……他竟然会来。

  外面大雨瓢泼,他的衣摆都被冷雨淋湿了,可是挡不住一身淡而撩人的海棠香味,阔别几年,依然熟悉。

  画兰的呼吸有瞬间的迷离,微微掀开睫毛,看着面前那个人徐徐伸过手来。

  那手指白皙细长,骨节分明,色泽犹如初初开窖的清瓷。烛火的薄弱光丝流过指尖,滑上丹红夔龙纹箭袖,一线靡靡妩媚的妖艳。

  恍惚间,就想起来几年前他跪在梨花树下,抬头望去,那个倾国倾城的美艳少年就是这样低头,向他伸出手。极清冷的凤眸,却偏偏又从深处渗透出一点极灼人的热,波光流动中隐隐藏着锋锐,仿佛寒刃的锋线,一种极尽敏锐的艳。让他心房一阵剧烈而冗长的瑟缩。

  “咔”一声后,那美丽的手指解开了他手上的铁环。

  画兰还未反应过来,就骤然被捏住了最要紧的穴道,沉络的指尖发力极狠,狰狞如刀,画兰剧痛之下右拳一挥而出,擦着皇帝的脸颊出去。

  “哼……功夫果然都在右手上,不愧是孟天兰。”皇帝偏偏头避开,手指贴着画兰的背脊滑下去,折过他的右手。抓握片刻,凄厉惨叫登时划破黑账里阴冷的空气。

  雷宇晨在一旁激得毛发森立,听到画兰右手骨骼被节节抓碎的脆响,不由自主地用右手紧紧掐住了左手虎口。左右看着,皇帝的表情不对劲!虽然平静到可以称得上柔和,可他下手分明就是要命的架势!

  ……这孟天兰哪里惹到他了?!!

  “陛下!”雷宇晨在御前不敢拔刀,只得泼命冲上去狠狠用肩膀架住皇帝的手腕!雄健身躯整个挡在沉络和画兰之间,犹如铁坨一般死死楔了进来!

  虚弱的白发青年额头满是细密汗珠,颈子软软的垂在皇帝肩膀处,撒开一背雪白的蜿蜒发丝。

  “陛下!陛下!这是南楚的孟天兰!暂时杀不得!南楚三千里海疆布防图,都在他的脑子里!”雷宇晨扛的满头大汗,吃力嘶叫。

  “滚开!”沉络冷笑,手指并未收力,一个甩手就将雷宇晨整个人震飞了出去,“朕今日有兴致,非亲自审审这细作。看是朕的手厉害,还是他的嘴巴紧!”

  雷宇晨连人带铁甲轰然摔在地上,震的胸腔一阵裂痛。

  电光石火间白发犹如破散的碎雪,画兰整头白发都被大力扯起,抓着后脑轰然按在了面前的供桌上!砸的铜盏四散,桌面隐隐开裂,白发青年死死咬着嘴唇,额头鲜血如注!

  大片大片的血迹染红了白衣,画兰口鼻出血,倒呛入肺。他五指紧紧抠着供桌包银的坚硬桌角,疼到了这种程度,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扣在后脑的五指越收越紧,连头部骨骼都在隐隐哀鸣。范行止看着顿觉不对,给雷宇晨使了个眼色——皇上下手若是失了轻重,转瞬就会捏碎画兰的头颅骨!

  范行止上前一步,雷宇晨也爬起来……现在,必须豁出去了!哪怕是被皇上杀头,也要先保下孟天兰再说!

  正打算一左一右去抱皇帝的手臂,雷宇晨和范行止的肩上突然分别搭下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淡淡将他们按了回去。

  “退下,你们根本拦不住他……我来吧。”淡淡柔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雷宇晨抬头,一片雨过天青的梅子色的衣袖划过他的脸颊,熟悉的背影挡在他们身前,散着流泉般的柔腻青丝,简单挽起一方白玉竹节簪,清艳无双。

  供桌前,一片殷红如血的龙袍烈火一般灼灼,皇帝优美的腰线在烛火中有着繁杂的盘龙蜿蜒,沉络慢慢转过头来,扬起形状妩媚的凤尾长睫。

  “哟,丞相。”沉络微微勾了勾嘴唇,清浅开口,毫无笑意,“你要怎么阻止朕?”

  苏倾容不回答,微微抬着下颌,手指搭着手指,慢慢走了过去。

  然后画兰低叫了一声,被随手扔下地。

  厉风刀割一般呼啸划过耳边,声若裂云,震惊四座。雷宇晨耳膜一阵轰鸣,头顶的黑色帐篷犹如被狂风席卷上天的黑色羽翅,在夜空中四散成碎片!

  电光火石,两道劲健如虬龙的身影拔地而起,天青色和艳红色两道身影在上空交缠,以人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和力量迸发出分金裂土的暴烈冲击!



作家的话:
  (特别说明——不高兴了就打一架,没有理由,也不影响感情……)这章后面本来有好多戏,衣衣和皇帝隔空互虐。。。不过大段内容我还是放到下一章吧,比较连贯。




☆、心刃 七


  宸妃娘娘受了寒,发烧昏倒,皇帐里忙作一团。

  漫漫药气熏了满帐,帐子里一片人仰马翻的景象。内侍和宫女们忙着把大桶大桶的热水担进担出,暖炉和汤药仿佛流水一般送进内帐,太医院的老医正领着一群辅医忙得满头大汗,

  江采衣的身上层层迭迭加了两层被褥,嘉宁寸步不离,灌了三四个热汤鎏金暖炉塞进被褥,又探手到被底一摸,心底顿时凉了大半。

  江采衣整个人死死地蜷成一团,被窝里触手如冰,半点暖气也无。收回手时嘉宁顺便往她额上抹了一把,掌心湿漉漉的,满手赫然都是冷汗。

  忽然的,江采衣伸出手,握住了嘉宁的手腕,嘉宁挣了一挣,反而被握的更紧。江采衣就那样昏睡着,面皮泛着淡淡的潮红,不知何夕,只知道攥实了嘉宁的手压在心口,似乎是抓着极为重要的东西,谁也不许夺走。

  嘉宁看她样子不好,不由的担心,腾出空余的左手来轻轻抚摸她有点烫热的额头,立刻就被烫热的泪珠触感吓了一跳。

  ……江采衣在哭,她在梦里也默默的流着泪。

  雨声淅淅沥沥的,敲在窗户上,时疏时密,打湿了糊窗的绢纸,烛光仿佛染上了朱砂一般,连床上人淡淡的般润粉的唇瓣也更添了一份孱弱。

  嘉宁被江采衣的泪水弄得红了眼眶,焦虑又担心,她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江采衣的脉搏处,听着那细弱的跳动。

  “娘娘……”嘉宁低低的唤,娘娘,你梦见了什么呢?

  ——江采衣的梦里是一片迷雾。

  宫里的石榴花开了,夕阳照耀下红艳的仿佛是火,漫山遍野都是红色。

  她站在一片空茫的白雾中,什么都看不清,一片白蒙蒙的昏茫。

  前方似乎有人点灯,她努力的拨开眼前的雾气,有丝踉跄的拔步缓行。

  水榭柱子从身前一根一根的掠过,她追着前方的那盏灯。提着灯盏的身影拖曳着一片红色的衣袂默然在白雾中穿行,是时光打磨过的深浓艳红,衣摆的刺绣上隐隐浮着金色的盘龙,在白雾中如同妖娆绽放的艳丽牡丹。

  春雨细细柔柔的飘下来,却还是打不散眼前的雾,杏花梨花纷乱枝头,一片片的绽放了。

  她心里焦急,急急追随着那修长的身影,却见那艳红色的人影闪了闪,然后提着灯走向湖边。春雨绵柔,她那样小心翼翼的跟着,赤足仿佛不是踩在泥土里,而是白云端。

  雾气越来越浓,她跟着那身影,在一处阔大茂密的枝叶阴影处停住了脚步。

  那个修长的艳红身影站在清冽的湖水边,雨打下来,湖面上一圈一圈清圆的涟漪。湖中大片大片的锦鲤纷至沓来,全部都是银色的锦鲤,在湖中泛着柔和的银色光泽。

  湖心深处泛起大片大片的银光,然后缓缓浮出了一个温柔而纯白的身影,上身为人,下身却有着长长的银色尾翼,薄如蝉翼,流光溢彩。

  她的心紧了紧,疼的缩成一团。

  初春的石榴花吸饱了雨水,泛起清香,坠坠沉沉,那层层迭迭的火焰色繁复花朵含着雨露,颤颤巍巍的从头顶的枝端坠下,流火一般,掉进了湖面,打着旋儿。

  鱼儿受了惊扰,纷纷转身窜开,而那模糊而温柔的银色人鱼,也悠然行远了。

  而此刻,那艳红色的人影也转过身,朝着浓雾的深处走去,决绝而淡漠。

  刹那间,莫名的悲伤像海水一般迅猛倒灌入胸口,瞬间便压得她无法动弹,仿佛心口重重压了千金沉铁。江采衣睁大眼,看着那浓雾中的红影,又是伤心,又是难过。

  她拨开晨雾,想走过去紧紧拥抱他,她咬紧牙伸出手去,差点就够到了他的衣角,雾气却在这个时候聚拢过来,将她罩住,剥离开她的视线。

  皇上……回头……

  她张着嘴,撕心裂肺的喊,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出不了声。

  她挣扎起来,死命的想要拨开这迷雾,死命的伸手,奋力的抓握。

  回头……

  皇上,求求你回头,再看我一眼吧……

  夜深了,又白了,一日过去,一日又来。她始终现在那绝望而沉重的梦境里,一个人被雾气包裹着,小孩子一样哭着寻找,哭着乞求。

  江采衣头上冒起冷汗,泪水浸浸的吸入枕畔的丝绣,她昏昏沉沉的伸出手去,紧紧拽着嘉宁的手腕,温温热热的,那样暖和,让她紧紧的攥着,不愿意松手。

  ……是皇上么?那是不是他的手?他终究是来了么?她要死死的抓住他,怎样也不能放开。

  “娘娘。”枕畔一句带着哽咽的女声,让江采衣昏迷的神智清醒了些许,眼前的光线逐渐透亮起来,清晰的映出床边的人。

  是嘉宁。嘉宁坐在床边,温柔的替她敷着热巾子,一只手被她牢牢握着。身体被嘉宁紧紧搂着,贴着温热的躯体,江采衣仰头看着头顶层层迭迭的五彩丝线,只觉得似乎快要忘却了前世今生。

  ……是嘉宁,不是皇上。不是那个她梦里心头一直念着的人,江采衣轻轻蠕动着嘴,绝望又渴求的轻喃,“皇上……”

  嘉宁脸色惨白,微微的摇了摇头,替她掖紧被子,“娘娘,你烧了三天,人都胡涂了。皇上这几天政务忙,等松泛了,他一定会来看你的。您好好养着身子,别让皇上操心呐!”

  这种安慰人的话,江采衣哪里听不明白,她惨白着脸摇了摇头,硬是推被子下床,“皇上在哪?我去,我去求见……”

  她知道,那只绣囊伤了他,她的过往伤了他。她不要她的皇上就这样恨上她。外头檐下的铜头铁马在雨里摇摆,似要把人的灵魂都撞碎了一样。外头满眼的瓢泼大雨,满眼白茫茫的世界,空成了那样,湿成了那样。

  江采衣只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这一辈子,这一辈子,如果没有了那个人,要怎么度过?……皇上,你再回头看看我好不好?再听我说句话,好不好?

  “娘娘,你还烧着!”嘉宁看着江采衣走了两步路,脚就虚软打飘,拽着篾竹帘直喘气,却还是执意往外走,心都碎了。

  “娘娘,你昨晚烧的厉害,差点就醒不过来了!你的身子骨哪儿经得起这种大雨!娘娘,奴婢求求你了,皇上人就在那,跑不了,等养好了些,再去见吧……”

  江采衣浑浑噩噩的回头看了嘉宁一眼,虚软的手指轻轻推开她,踉踉跄跄的往雨里走。

  ……养好了再去见,怎么能成?他还气着么?她不愿意让他生气,让他再多难过一刻都她舍不得。

  ……她多爱他,多爱他啊!

  想起来心都是疼的,阵阵泛着酸楚和思念。他曾经在幽深密林里给她漫天萤火,在浴帐里亲手给她披上正红的凤袍,开口向她求亲。

  那件凤袍子她至今都舍不得穿,红泼泼的一袭明艳丝绸,金色的凤凰绣在上头,羽翼比阳光还要灿烂,像要从那一片铺天盖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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