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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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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每次回来的时候,看到宋依颜蜷缩着身子,身上盖着寒被,一脸泪渍的睡在他们卧房里事,心里还是会有滚滚烫热的涓流溢出,让他不由自主投降。
  
  
  “颜儿。”叹了一口气,江烨伸手,拂过宋依颜寒铁一般的冰白面颊,指尖就沾到了微微的湿意。
  心里一酸,他放低了声音,虽然心里十分难受,该说的话却是不得不说,“颜儿,……莺儿她……”
  宋依颜猛然抬起水朦朦的黑眸,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夫君,你想说什麽?”
  江烨口气紧了紧,“莺儿她,和采衣闹翻了,最近日子十分不好过,连宫里的份例也停了。颜儿,你是掌家的,日後每个月,莺儿的份例就由咱们府里发放罢。该拨多少月例、吃喝穿用,都由你决定着给,总归不让她饿死就成。”
  
  
  莫名的,宋依颜骤然打了一个冷颤。
  她缓缓的抬眼,缓缓站起身,背对着清寒的月光。
  夏日的风怎麽那麽冷,冷的都要吹透了骨髓,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他依旧是少女时一见锺情时英姿勃发的模样,可面容却带了她无法理解的一种模糊。
  
  
  “夫君,你是说……”宋依颜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出现颤抖,却牢牢抱紧了纤细的双臂,睁大楚楚泪眼,心底委屈酸楚的几乎要淌血,“你是说,要我,要我去照顾你的妾?”
  “颜儿!不是────”江烨急的去拉她的手腕,却被一把甩开!
  
  
  “怎麽不是!”宋依颜冷笑,笑的泪珠子都滚落眼眶,“怎麽不是!难道夫君你刚才没有说要我拨给她月例银子?难道你没有让我去照顾她的吃喝穿用?不让她饿死?她是谁?她是你的妾,她和江采衣闹翻,你心疼了是不是!你心疼了……就让我去照顾她是不是!你居然让我去照顾一个天天无耻的缠着我自己夫君的女人!”
  
  
  江烨头疼的揉着太阳穴,揉开薄荷脑油凉苦的气息,她的指责如同一把利刀,戳的她自己痛苦,他又何尝舒服?
  
  
  “颜儿……”
  江烨一叹再叹,不由分说将宋依颜扯回怀中,“莺儿她是皇上赐的,有封号有位份。咱们不是普通人家,一个御赐贵妾好生生的,却饿死在府里,传出去咱们整个江家都会被拖累!别人也会说晋候夫人苛待妾室,骄狂善妒,你一向善良大度,我又怎麽舍得你的名声受影响?”
  
  
  宋依颜冷笑,“说来说去,夫君你还是铁了心要养那莺儿,让她日日夜夜给我难堪是不是?如果我不答应,就是不善良不大度?”
  “那不叫养着她,只是不要饿死她……”
  “好!”宋依颜甩开江烨的手,含泪瞪着十几年来鹣鲽情深的夫婿,手指将裙子几乎拧得稀烂,“好,侯爷,我听你的!我这就拨银子去奉养你的妾室,最好打扮的她花枝招展,日日得侯爷喜欢!让外人看!让皇上看!看你对他御赐的女人万般呵护,毕恭毕敬,捧在手里供着!看你喜爱她喜爱的连自己的发妻都不顾了!”
  
  这话太难听!
  江烨眉目一厉,将手里的茶盏狠狠掼在地上!
  
  
  空冷刺耳的碎裂声迸开,整个温馨的卧房里弥漫着苦涩的茶香。
  一滴泪滑落脸颊,宋依颜僵住,目光从一地蔓延的水渍缓缓上抬,看到了江烨一瞬间狰狞厌烦的表情。
  
  
  “我并没有喜爱她,我甚至不信任她。”江烨看着妻子泪盈盈的脸,努力压抑下想要立刻起身离开的冲动,一字一句冷冷的说。
  “但是,颜儿,我已经说了九十九遍────娶莺儿回府是陛下的命令,我无从反抗。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一百遍!”
  紧攥着拳,江烨折眉看着浑身发抖的爱妻。
  
  
  
  泪流满面,泪流满面,她永远是泪流满面,楚楚可怜。
  一朵花,沾着露水,被人捧在手心里,掐一下碰一下都要娇声喊疼,这就是宋依颜,他疼了十几年的心爱妻子。
  她是一个完美的娇妻,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心地善良处事柔软,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和清丽美色,就是因为当初被她的柔弱和善良所迷醉吸引,所以他爱她,愿意照顾她。
  可他小心翼翼的捧了十几年,一丝风一滴雨都没有让她碰到过,她怎麽就不能体会他的苦处,他的疲惫?
  稍微一点点妥协,对她而言怎麽那麽难?
  如果是翠秀……
  江烨深深吸进一口气,撇过脸去,几乎不能再往下想。
  这个念头,最近越来越强烈,简直不能触碰,微微提及,就是锐痛犹醒。
  
  
  有一个人,是天下最爱你的。
  因为舍不得你疼,舍不得你哭,所以她自己去疼,自己去哭。
  他好像不记得翠秀哭的样子啊,她总是不在他面前哭的……
  喉头酸涩,最爱他的那个人,哪里去了?
  是了,那个人早就化作尘土,坟上长出了一人高的蒿草。
  田野青青,她或许零落成泥,滋养一地漫漫春花。
  他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宋依颜,所有的疼宠都给了宋依颜,留给最爱他的那个女人一丘冷冷的孤坟,和一个满是恨意的女儿。
  刹那间某种潮水一般的压抑感涌上心头,江烨只觉得胃里似乎有个拳头狠狠击打出致命的一拳,让他撇过脸去,不愿意再看宋依颜流泪的雪白的娇颜。
  
  
  “莺儿这件事,一定要办。如果你不想办,我就自己来办。”
  许久许久,江烨沈沈的揉了揉痛楚的额头,叹息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宋依颜跪在地上,将一地心碎的瓷片捡起,如同碎裂的泪水。
  这是第一次,他不在她房中留宿,背对她,背叛她。
  
  
  ******
  
  
  “娘亲……”看着伏在床上哀哀哭泣的纤弱身躯,江采茗美眸含泪,将母亲扶起来,让她的螓首靠在自己肩头。
  “娘亲,别伤心。爹爹那也是一时半刻生气,母亲你就别伤心了。”江采茗拍拍母亲的後背,秋水一样温柔,心里依旧隐隐发痛。
  但是现在,最要紧的问题不是这个。
  “母亲,你不觉得蹊跷麽?”江采茗深思,握住宋依颜的手,“那个嘉宁姑姑和莺儿怎麽就那麽好巧,故意挑在父亲上朝的时候闹翻,又正好被爹爹瞧见?”
  心里一个激灵,宋依颜猛然抬头!
  “茗儿,你是说……”
  江采茗点点头,“娘亲你伤心糊涂了,女儿觉得,这件事很蹊跷,这或许就是那个莺儿获取父亲信任和宠爱的方法!”
  
  
  “……的确如此。”
  一点一点抹干泪珠,宋依颜冷冷抬头,“好有心思的小贱人。”
  
  
  江采茗点点头,“莺儿自从入府以来就一直就缠着爹爹,使尽了浑身解数,但依旧成效不大。爹爹不怎麽理她,很大一个原因就是爹爹对她的来历很是顾忌────莺儿是皇上赐的,又和江采衣交好,爹爹不信任她。
  可是如今,她用这一招打消了爹爹的猜忌,再往後,恐怕莺儿姨娘就要使出浑身招数去获得爹爹宠爱了!娘亲,你只顾着伤心,等於是放手在任凭那个莺儿站稳脚跟啊!”
  宋依颜顿时清醒,一把反握紧女儿的手指,“茗儿,你说得对。”
  她喃喃的,睁开眼睛望向夏日透彻清明的日光。
  “我不能让她站稳脚跟,绝对不能。”
  
  
  江采茗点点头,“娘亲,送几个丫鬟去香梨馆吧,就算不能近莺儿的身,好歹也能打探些消息。”
  宋依颜微微一点头,手指缓缓放松。
  
  
  ******
  
  
  莺儿的香梨馆里,堆着几锭银子,几匹中等绸缎,还有几双绣鞋。
  
  
  “这宋依颜还真是小气,莺儿夫人你怎麽说也是个贵妾,她就送来二十两银子和这麽些破布当月例,打发叫花子呢!”
  白竹“切”了一声,拿起一锭银子敲了敲桌面,从鼻子里喷气。
  
  
  卧在床上的美丽姑娘嗤笑,“送的越破越好,她要是送的银子太多,绸缎太贵,我还没处施展了呢!”
  莺儿眼波一转,看都不看桌上的银子和绸缎,“宋依颜送这些破烂货来,无非就是提醒我,如今管家的人是她,她想让我生我就生,想让我死我就死,想让我穿的破烂就破烂。就这麽点手段,也想跟我斗?”
  
  
  “莺儿夫人,咱们和嘉宁姑姑这场戏这会有用麽?”
  白竹嘟囔着,满不在乎的擦着俏脸上的五指印,回头问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啃苹果的莺儿美人。
  
  
  “第一次当然不管用,”莺儿嗤笑,“但後面还有的折腾,而且,是那宋依颜帮我折腾!迟早有一天,江烨会相信,我和衣妃关系恶劣,我只能依附於他,锺情於他,甚至……”
  她笑嘻嘻的勾着软红红的艳丽红唇,“爱他。”
  
  ******  
  白竹从柜子最里层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莺儿夫人,这个盒子才是衣妃娘娘托付嘉宁姑姑送来的东西,说是让夫人你看了就尽快毁掉。”
  莺儿前去启开,里面放着一张纸卷,几颗蓝绿色药丸,圆形银片。她扫了一眼纸卷,将药丸银片等东西统统收入袖口,迅速烧掉纸卷,然後微微弯起了眼睛。
  
  
  “白竹,”莺儿露齿一笑,摇了摇华美贵丽的衣袖,“来来来,去给夫人我寻几套破旧的内袍来,最好补丁都打在明显的地方。”
  莺儿低头,提起裙裾,玲珑小巧的小脚在阳光中莹润雪白,粉缎子绣鞋波光粼粼。
  “还有这鞋子,也给我拆了!”
  她哈哈大笑,笑倒在床褥上。
  
  
  头顶上纵横交错着艳丽的丝绦,她眨眨眼,似乎将影子投射在了丝网中,挥一挥手,仿佛蛛网上艳丽而致命的毒蛛。
  
  
  *******
  
  
  晋候府,战马嘶鸣。
  枣红的健烈战马高高扬起前蹄,如同暴烈甩动的红鞭,一瞬红影,长长马鬃在风中烈烈挥动,正是当初慕容尚河送给江烨的汗血宝马!
  骏马前蹄肌肉饱鼓有力,每一个踢踏都将大地微微震裂不小的声响,如同滚滚闷雷呼号逼近,那马如同一只点着了的鞭炮,狠狠向栏杆撞去!
  碰!
  两人都无法合抱住的粗大木栏被它那狠狠一击踢出裂纹,尘土飞扬,站在马栏边围观的江烨眸中,荡漾着激赏和血红!
  这哪里是马,这简直是一头野兽!
  
  
  “嗨!这马好生难驯!简直是头狮子!”
  又一个马夫被高高甩飞,背脊狠狠摔裂在地上,砸出清脆的断裂声响!
  抹了一把满脸的泥汗,马夫的胸口如同风箱呼哧呼哧响,他朝地上唾了一口,辣辣带血。
  
  
  江烨的手紧紧扣在围栏上,少年时代的豪气一时间热血沸腾,他嘴角微微上勾,看准了那烈马风姿,就打算腾身而起,亲自驯服这桀骜不驯的烈马────
  
  
  “看我的!”
  清脆嘹亮的一声娇喝,江烨还来不及回身,就看到头顶飞跃而去一个娇柔艳烈的身影,红衣如血,在尘沙中翻扬起巨大红雾!
  
  
  枣红的汗血宝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如同狮吼般暴烈的嘶鸣────
  马蹄腾跃扬沙,似乎整个天际都被它的烈红鬃毛染成火焰,夹杂着奔跃的狂风,漫天尘沙飞扬,一片萧索。
  隔着风沙尘雾,江烨眯起眼,看到那红色的女子身影紧紧抱着马脖子,竟然站在马背上不要命的直立了起来!
  
  
  “莺儿夫人!”身後传来白竹的惨叫,她吓得面色苍白,抖抖索索的绕在马栏边,浑身几乎颤抖的要散架,战马嘶声长鸣,恍然间竟然有腾云驾雾的疯狂奔驰敢。
  锐利嘶叫陡然划破空气,夹杂着雷奔电掣的气势,让人心口滚滚发闷,几欲暴烈!
  
  
  “你说什麽,马上的是莺儿?”江烨一把抓住白竹的手臂,艰难的挥开马栏内的尘雾,几乎咳嗽起来,大声喝问。
  白竹泪蒙蒙的猛点头,“可不是!莺儿夫人听说皇上大猎将近,却一直驯服不了这匹‘赤豪’,眼看着侯爷一直发愁,今日就不由分说赶过来替侯爷驯马!”
  “胡闹!”江烨怒骂,“一个小小女子,如何驯服得了这麽烈的马!”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跌伤了,皇上追究下来,他无可辩驳!
  
  
  白竹含泪抱着江烨的腿,“侯爷请不要怪夫人,夫人在宫里也曾驯过烈马的,夫人一心想要为侯爷分忧解难────”
  
  
  “哈!”
  只听一声长长,尖锐的口哨破空,艳丽的姑娘站立在马背上,扬手高高勒住马缰,屈指为哨,响起清脆嘹亮的号声。
  那骏马听到哨声,急急勒住狂奔的马蹄,激烈的奔腾猛然顿止,响鼻乱喷,烦躁的在地面上踢踏!
  马背上的莺儿带着无以伦比的骄傲和美丽,黄沙一点也遮掩不了她的耀目,她哈哈一笑,跨坐马背,紧紧抱住骏马的脖子,紧紧勒住!
  
  
  “来吧!你是我的了!”
  莺儿高笑娇喝,红色的衣,红色的马,黑色的,编成一圈细小发辫上银铃如同骤雨般沙沙急响。
  江烨还来不及反应,之间一道红色闪电似乎劈裂天光,枣红骏马的从众人的头顶一跃而过,呼啸着越过了围栏!
  
  
  江烨还来不及着急,就看到赤豪驮着莺儿,小跑了几步,然後竟然止步,停了下来。
  柔软的红色鬃毛浓密发亮,马儿亲密的歪过头去,以脸颊摩擦着莺儿的脸颊,十分亲昵的模样。
  
  
  “夫人……莺儿夫人驯服了它啊!”白竹一脸欣喜若狂,赶紧松开江烨的腿迎上去。
  
  
  莺儿呵呵笑着,猛然甩头,将乌油油的大辫子甩到背後,一面喘气一面牵着赤豪来到江烨的面前。
  
  
  她驯了半天烈马,身上竟然一点汗水也没有,只是那身衣衫十分薄透,随着她激烈的呼吸,胸脯剧烈起伏,勾引着他的视线。
  那对饱满的奶子几乎要涨裂出薄薄的衣料,激烈起伏,汹涌澎湃,她一面喘气,脸上带着粉色桃晕,顺着明媚大眼晕染到耳後。
  
  
  “侯爷,这马,奴家驯服了!”
  莺儿笑着,将缰绳递入江烨的手心。
  红马十分柔顺,似乎将一身暴烈戾气甩掉了个干净,倒也不踢踏,安静的任凭江烨牵着。
  
  
  红色的马,红色的人,乌黑的发。
  江烨心头一凛,几乎有些不可思议。
  这赤豪是关外最名贵的烈马,为了能在大猎上一展风采,他的府里一连几天折了几个马夫都不能成事,怎麽居然一个小小的女子就有这样的本事?
  
  
  才想着,莺儿却突然脸色煞白,骄傲昂扬的娇美笑容猛然一收!
  “唉啊!”
  她似乎脚一软,旁边的白竹眼明手快扶住她。
  就算江烨再怎麽不待见莺儿,那瞬间的风姿还是让他心头震撼,不由得柔声问,“怎麽了?”
  
  
  白竹忧心忡忡的扶着莺儿,“不知道,这几日夫人总是突然之间就会犯晕,血色一下就褪的干干净净,好吓人的!”
  说罢白竹泪汪汪的拿出手绢去擦拭莺儿骤然发白的红唇,“夫人,你看你,今日都已经晕过一回了,还赶过来替侯爷驯马,万一驯着驯着,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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