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天下-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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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病危,举国震动。赵长歌瞅着那棵九叶灵芝树上的四片朱红小叶,笑得讳莫如深。
第十五章
绍帝病得不能视事,御医尽数侯在寝宫内,忙得跟搬家的蚂蚁似的,但谁都心知肚明,绍帝急怒攻心,心脉受损,怕已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皇帝微喘着气,含了人参才有力气开口说话,“去请皇后过来。”
李后跪倒,全礼叩拜。绍帝叫左右都下去,帝后二人单独相对。他说:“朕病体虚弱无法视朝,有意立雍王为太子储君,以安天下臣民,皇后意下如何。”
“陛下乾纲独断,政事从来不假手于旁人,臣妾是无知女流,不敢过问国家大事。请陛下恕罪!”李后跪于床前,不卑不亢地回答。
绍帝叹息,“梓童在怪朕无情了。”老狐狸猜想这“春蚕”多半是李氏所为,心中犹存着万一,希望那九叶灵芝树落在皇后手中,想用储君的头衔换来自己性命。
李家与皇帝关系紧张,帝后已有数月未曾如此温言相对。李后心头一软,想到自己的儿子和父兄复又硬起。她久居宫中,人情翻覆也看得尽多,知道所谓情义只是说来好听,一无用处。于是恭顺地伏地口称不敢,心里想的却是绍帝这番姿态是真有意讲和,还是打算麻痹敌人。
绍帝百般试探,可惜九叶灵芝树之事皇后确实不知道,任他心思玲珑也套不出一句话来,只得悻悻作罢。
第二天,皇帝抱病上朝。亲口传下了几道诏旨,封雍王元琛为太子,奉命监国,暂代无法上朝的皇帝处理政务。准其使用东宫印玺,除军国大事仍需皇帝加盖玉玺方可生效外,其实都由太子裁处。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皇子党固然欢欣鼓舞,与之有隙的却是面如死灰。皇帝冷眼旁观,心想,元琛,你爱煞了这位高权重,却不知风口浪尖最容易翻船,且让朕拭目以待吧。
元玮不露声色,率先跪下对皇兄行三跪九叩的君臣大礼,恭贺他得到储君之位。他下朝后换了一身便装,一个人出小门转了几个圈子,从后门进了武威王府。
赵长歌坐在荷塘边等他,拿着些饵食逗引水中锦鲤。元玮知道这是他的惯例,越是大事,越是淡定自如。他走过去柔声说:“长歌,我来了。”
赵长歌伸手摊掌,掌中六颗朱红色的药丸。他说:“一月一颗,可延半年之命。”这是用九叶灵芝树的小叶泡出来的水,再加清毒的雪莲、丹参、银杏等药物制成,只可暂时抑制毒性,却不能解“春蚕”之毒。
皇室中人,做事素讲究不露山水,但这六颗小小的药丸关系着一位帝王的生死,也关系着日后由谁登基为皇,实在是太过重要了。元玮手背上骨节肌肉都微微绷着,指尖触到药丸时一僵,长长出了口气后才用力抓过。
长歌微笑起身,他见元玮一身蓝灰布衣,倒也飘逸雅致,便赞道:“真好看。”
元玮嘴一撇,貌似撒娇,“你笑话我,有谁能好看过你?!”说完踮脚在长歌的额头上一吻,侧着脸笑得天真无害。
天轮无情,命运早定。赵长歌看着眼前人,心想,什么都是假的,只是那日在邀月阁玉围暗解,罗带轻分之时,你我彼此的欢喜却是真的。他暗中关注眷顾了元玮十年,对他的感情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深。看着对方装模做样地在他面前唱大戏,那裹在心灵外边的硬壳一丝丝开裂,叫人痛得难当。他是个刚强的人,硬生生把魂魄抽离出来,将人格分成两个。一个在那里忍痛挨苦,另一个充满柔情地说:“殿下,前途艰难,一切小心。”
这天,信王元璎邀长歌去小西山古佛寺吃素斋。小西山地处偏僻,道路难行。长歌带了段子堇一同前往,元璎也只携一名童子,他们一行四人走了大半天,才远远看见一座小庙掩映在密密桦树林之中。林中鸟语花香,到处都是不知名的花草,看着不由得叫人心生羡慕:真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好地方。长歌问:“信王殿下是怎么找到这个好去处的?”
元璎话不多,一路上也就说了几个字,听他问,淡淡回了句,“无事时到处走走,偶尔发现。”赵长歌叹息,知道他一身风骨,不愿与浊世中人为伍,所以才会独自在寂寞山林中徘徊。
要上山,须穿过一片密林。一阵微风拂过,隐隐有血腥气扑面而来,绿林深处树影幢幢,这片安静的小树林,竟然显得杀机重重。
元璎与赵长歌并肩而行,察觉不对,当即一个错步挡在他身前。一瞬间,刀光剑影,跳出八九个黑衣蒙面人来。元璎抽出随身携带的十四道精钢扇骨折扇,段子堇也拔出长剑,把赵长歌和那童子护在当中。
来人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往死里下手。段子堇武功高强,元璎也不弱,两人联手,尚能勉强支撑。双方打了几个来回,是人都看出来了。这群刺客要对付的正主是元璎,招招都立见生死。围攻段子堇这边的,用尽一个“缠”字,只求把两人隔开,叫他不能去过支援。赵长歌站在混战中心,竟没有一人出手攻击。那童子名唤萤儿,一直贴身服侍元璎。此刻急得大哭,恨自己人小力薄,不能襄助主人。
两方兵刃相接,金鸣不绝,转瞬又过数招,元璎身上已见血了。他身份尊贵,虽习得一身好武艺,却从未与人性命相搏,受伤后渐感体力不支。刺客领头的见时机已到,忽然长啸一声,立刻有两人上前左右夹击,封死元璎所有退路。他自己连环三刀,端的是又快又狠。只见一道白光夹着劲风直劈而来,霎那间晃花了人眼。段子堇被人阻拦,急急使出绝命剑逼开敌人,再想冲过去救他时已晚了一步。
元璎勉力架住两刀,右手被震得酸痛难忍,这第三刀是无论如何挡不住了。他两眼一闭,心中悔恨,怨自己不该连累长歌一齐遇险。耳畔边听到“咔嚓”一声,身上却没有感到痛楚,懵然睁眼,却看见赵长歌用一只肉掌竟然折断了对方百炼精钢,那刺客似受到重击,口中鲜血狂喷,笔直向后摔出。
赵长歌叫了一声,“子堇!”他既然在人前露出武功家底,就不得不杀人灭口了。段子堇知道他心意,应了一声便跃起到外圈,横剑拦在敌人的退路上。元璎看着长歌身化鬼魅,赤手空拳连毙数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几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宛如行云流水一般。他知道这人的浮华无行是假装的,却没有想到,养尊处优的小王爷竟然身怀绝世武功。
刺客们遭遇变故,一时间乱了阵脚,等发现对方存了屠戮的心思已无力回天。赵长歌手上戴了肉色的天蚕金丝手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指头的位置上镶了比纸还薄的金刚刃。他内力到处,这双手就成了天下最最锋利的兵器。身型翩翩起落,不消半刻刺客们就已全体伏诛。
元璎见他不留活口,一点不觉奇怪。目前形势下,不必问也可猜到是谁派了这些人来。绍帝消夏时命他监国,到底还是触动了那人神经。大乱将生,入局的,不入局的都不得独善其身。赵长歌叫段子堇和那童子打扫战场,处理尸体,自己则去给元璎裹伤。他背上和左臂各挨了一刀,所幸伤口都不深。草草收拾好,四人赶紧原路返回。
他们走了不远,便有武威王府的人赶来接应。四人上了马车休息,由大队人马护送他们回去。元璎伤后体乏,靠在壁上闭目休息。路途颠簸,赵长歌怕他伤口被震痛,移到他身后,拿自己的胸膛给他做肉垫子。元璎一身淡香,似麝如兰,长歌不觉加重了呼吸。
古佛寺的素斋没吃成,人又受了伤,可信王殿下的脸色却越来越好。萤儿心里奇怪,又不方便开口问,只好用一双眼睛扫来扫去,看看元璎,又瞅瞅长歌。
元璎心中感激,赵长歌用心良苦,隐忍至深,却肯为自己破功,这一番情意非轻。眼看信王府到了,他等对方说些要他保守秘密的话,却见长歌只是一笑,连一声嘱咐也没有。心里又是一喜:原来已当我是知己。也不说谢谢了,一挥手就走。
马车继续前行。段子堇问赵长歌,“不会有问题吧,要紧关头,值得如此冒险救他吗?”
“不妨事的,元璎这里不必担心。他这样的人,只有至诚相待,才能得他倾心结交。”长歌笑笑,“再说活生生一个美人死在乱刀之下,未免太难看了一点。”
以太子身份监国,元琛忙极了。忙着把自己所有的亲信安插到宫廷内外,忙着令行禁止,潜移默化的建立自己的威信,忙着铲除异己,为日后铺平道路。
他本手里缺少兵权,如今自然是着力往这方面下手。几天前,赵长歌已将自家在禁军及大内中的人脉全部交给了他,任由他调派使用。元琛只道他是真心向着自己,帮助自己上位,心中欢喜无限,对他越发亲近。每日赐膳,皇上、皇后钦赐下来的珍器古玩都转赠与他,各种时令穿戴、吃食用度,一样不缺,时时都有赏赐。赵长歌也不似以前那样待他冷淡,见到他来,都会放下手里的事情陪他说会儿话。
那日太子处理完政事,想起已有数日未见长歌,便轻骑简从地来到武威王府。赵长歌正和几个侍女在花园里玩捉迷藏,他穿了一身短小的翠绿丝衣,头也没梳,只用一跟同色的带子松松的系住。在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中间追逐嬉闹,玩得不已乐乎。眼前风景撩人,引得元琛心头乱跳,恨不得自己也宽了长袍与他一起玩耍。
赵长歌看到他连忙跪下,道:“太子殿下!”
元琛笑着扶他,“长歌又见外,我都说过了你我之间不必拘礼。”
元琛此来为了一件事。绍帝曾为赵刘两家指婚,要不是皇帝突然“病”倒,这婚事本应在在下个月举行。元琛爱慕赵长歌,怎肯与刘家小姐分享。那刘尚书是绍帝的心腹,他决意将其剪除,但怕为此与赵家有隙,便来探一探赵长歌的口风。
赵长歌进内室,换好衣衫出来时,已是一身水蓝,高高的玉冠束在头顶,衬的他肌肤晶白,动人心魄。可怜元琛一颗心好象被人揉了又揉,雄心壮志都不知道揉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一潭春水。这个要人性命的天煞地魔啊!
“殿下方才说有事要与微臣商量,请说吧。”赵长歌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出言提醒一下。
“噢,噢!”元琛赶紧收回心神,正色道,“是这样的。我外公李太师一向看重长歌的人品才识,欲结秦晋之好,先前父皇将刘氏小姐指给赵家时,他老人家还为此好生惋惜。我听人说那刘小姐娇纵善妒,相貌也匹配不当。如长歌不喜,由我代为向父皇陈情可好?”
“好,全凭太子殿下做主。”长歌一口答应,只把太子高兴得心花怒放。原来他心里有我。他本是个厉害狠辣之人,可此刻就似那猪油蒙了心般,事事都往好处看好处想,完完全全失去了往日的判断力,说话也不如平时谨慎了。他说:“长歌,你且再等等,我定叫你受天下人敛衽而拜。”
赵长歌肠胃泛酸,差点吐他一身,却还要假装喜欢且略带羞涩,真要把他逼疯了。好不容易熬到太子告辞,脸色已是铁青铁青的了。
第十六章
入秋后,绍帝的病不见好,也没有再继续恶化,北边的战事却已陷入苦战。萧拓用兵老辣,麾下猛将如云。几番不顾一切的猛攻后,周游和杨飞都感到吃力了,只得龟缩在高楼坚壁之内。
前线战事艰苦,朝廷照例要派人前去劳军。这可是个肥差美差,人人都眼红嘴谗。赵长歌带着段子堇去了太子东宫,没费什么手脚就从元琛那里讨到了这个差事。告辞出门后,子堇笑道:“美人计果然好用。”
长歌翻翻白眼,明知自己的手段不甚光彩,被他轻轻讽刺一句也就没有办法反驳了。他说:“准备准备,我们要去再会一会那个萧拓了。”
段子堇说:“时局不定,我们现在离京似乎有些冒险。”
“不去不行了,”赵长歌遥望远方说,“萧拓此人貌似豪迈直率,其实仔细谨慎。周大将军用兵的套路他早已熟知,故打周游他不在话下。杨飞对他来说就是个未知的变数了,又有赵峰在暗处,他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前不会全面出击。几番交手后,杨赵二人的底想必已试探得一清二楚,我们再不去给他们俩帮忙的话,雁门关危矣。”
赵长歌回到武威王府时,越重光已在偏厅等他。他隐瞒真实身份与元琛结盟,暗中助他除掉了元琪元珧。得此庇护,近日在京城中的行动更加大胆无忌了。越重光假意与长歌厮磨一番才转入正题。原来西越有意乘北戎大举进攻之际要挟南魏,逼南魏同意出售大量西越稀缺的精铁给他们。国书已递到了中书省,此事关系重大,身为监国太子的元琛尚未给予答复。
他知道赵长歌是太子眼前的红人,就拐弯抹角地来打探消息。长歌何等聪明,嬉笑玩闹几句已不露痕迹地把事情都推挡了过去。越重光只好无功而返。
他告辞后,从内室里走出一个人来,正是秦王元玮。他笑道:“长歌打得好太极。”
他又说:“那药丸皇上已用过了,甚是满意。我对他说药是用天山雪莲和南荒碧蟾制成的,有解毒奇效,他深信不疑。”
“皇上可问过,殿下是怎么知道他中了奇毒的?”
“我回答说无意中发现太医院在暗中研制解毒的药物,由于担心父皇龙体不安,便秘密为他四处求药。”
赵长歌点点头,“这样最好,但要防他查那药丸的来源。”
“到了这个时候,由不得他不信了。何况我对他说,药丸炼制不易,需要一个月的工夫准备药材,一次只可炼出一枚来。”元玮提起自己的亲身父亲时毫无敬意。他控制着能抑制“春蚕”毒性的药物,等于是把皇帝陛下的性命掌控在手。
赵长歌知道他的本事,也不多言,只是淡淡地告诉他说:“我要去一趟边关,三个月左右可回。殿下自己一切小心!”
元玮大吃一惊,“长歌这个时候要走?元琛如果突然发难如何是好?”
“皇上还没有病到昏聩,手里不是牢牢掌握着禁军嘛。”赵长歌回答,“实在为难时,殿下就去凤仪阁找方才那位崇班主。”
“凤仪阁?!”
“他便是西越的储君,重光太子。”面对元玮的怀疑,长歌轻笑一声,“他与元琛结盟,换取太子为他寻一个人。”说着从书房的抽屉里取出一块锦帕。
赵长歌把锦帕递给元玮说:“到时候你就拿着这个去找越重光,什么也不必说,他自会为你阵前倒戈。”那帕子上面的图形是从赵峰身上描下来的。越重光只对人说那孩子身上有龙型暗记,却没有说明具体是什么样子的,等他一见这帕子必定会明白那个能坏他大事的孩子确实已找到。
元玮接过东西,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好半天才轻轻吐出一句,“长歌哥哥,你自己也要当心。”
这声哥哥唤的夹杂许多缱绻的余韵,好似过去那些青涩岁月回光返照。赵长歌抚摸着他的头发,心思转了又转,一句早就想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难道我们两人就只能这样了吗?晚一些也好,再多等几天吧。哪怕明知是孽缘,也让我多享这片刻的温柔。
“长歌此去,莫忘了要说服周大将军上奏折,请朝廷再派援军给他,到时候才能以多压少,联手困住杨飞的人马,不令其回师救援元琛。”元玮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叫赵长歌整颗心都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