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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长歌天下-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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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把你该做的事做完。”虽然事态危急,但这个人是他素来信服的,于是强自收敛心神,面向神山依旧跪好,继续背诵祷文。

    神台失火,早有负责看守的神官一面组织人手泼水施救,一面派下属飞报越王。越公虬闻讯肝胆俱裂,急命近卫大军前来相助。越重光表面上也是一副焦急模样,心里其实暗暗冷笑。这神台半是砖石半是木料,他早就密令手下在各处埋藏火药硝石,木材也都用桐油刷了数遍,所以燃烧极快,一旦点燃,根本来不及抢救,这个阻他好事的异母弟弟今日必死无疑。他行事狠辣周全,不但绝了对方全部生路,连事后栽赃,替他背黑锅的人都已安排下了。

    在场有目力奇佳之人,瞧见越重峰被烈焰包围丝毫不惧,神色自若地跪在台上祷告,都十分钦佩他的这份镇定与威仪。忽然砰的一声巨响,高台倒了一条大柱下来,压倒两名救火的宫奴,台下众人一阵喧哗忙乱。浓烟遮天蔽日,再看不清上面的情形。

    片刻后,大火肆虐,已将烧到他们三人立身的顶层上来,整个神台遥遥欲坠。赵长歌伸手对赵月说:“把金刚盘丝给我。”然后长吸一口气,全力向旁边的崖壁上跳过去,这一跃之势如箭矢破空,神龙矢矫,一贴近石壁右手五指立时运劲直插进去。他稳住身形后又用左手把长长的金刚盘丝放下,重峰和赵月急忙抓住向上攀去。石壁光滑坚硬,毫无借力之处,三个人全赖他指力惊人,才能勉强在半山腰的云层里挂着,躲避火舌尾追。可他到底还是肉身凡胎,右手皮肤因用力过度而渗出血丝来。

    越重峰心想:“长歌武功再高,这般状况也难持久,如只他自己一个人,倒可方便脱身。”他看看赵月,发现对方也正瞧着他,两个人都是一般的心思,不愿因自己拖累长歌,于是就打算松手。

    赵长歌立刻察觉,低声骂道:“不许胡闹!”两人同时抬头看他,长歌半垂着眼帘,嘴角微微一弯,说:“有我在,不会叫你们两个有事。”说完吹了一声口哨,不久只见空中出现海冬青的身姿,它发现三人踪迹后欢快的在空中转了两个圈,然后飞走了。再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崖上就有铁索垂下,三人借着铁索几个踩踏翻身上了崖。等脚踏实地后,方才体味到劫后重生的喜悦。

    事后,神台走水,嫡出的峰皇子得圣月神山庇佑,浴火无损的故事传遍全国。朝堂四野,人人都道,峰皇子天眷其命,位居嫡长,正应当宏开大业,承接国统。越公虬见他平安归来,心中大喜,当场怒斥了群臣及越重光,再不许有人提滴血认亲之事。重光太子机关算尽,不想适得其反,颇感愤懑失望。更叫他心悸的是,听手下人密报,当时有人暗助越重峰脱身,那人武功卓绝,容貌艳丽,竟与南魏那个被传已死在鹰愁涧的赵小王爷一般无二。
第四十章
    天阶月色凉如水。越重峰独自站在新皇后居住的玉穹宫门口,漫天星斗、未圆月华,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映在雪白宫墙之上,倍显凄凉。他回到西越皇宫还不满一月,已经历过无数次暗杀阴谋,手段千奇百怪,不一而足。若非赵长歌早有准备,也许就死过好多回了。许多年前,他母亲新皇后便被人陷害,自刎于此,将一颈热血洒满青石方砖,直到今日,砖上碧痕尤在,这宫殿内都似还能闻到一丝血腥之气。

    游目四顾,殿内空荡荡的,只因越王哀痛皇后无辜遭难,不许其他人进入。重峰心中感伤,慢慢走到在塌前的脚凳上坐下。这是他幼年时最喜欢坐的位置,坐在这里可以倚靠住母亲双腿,把头搁在她温暖的膝盖上,让她一边递些糕饼给自己解搀,一边抚摩自己的头发。那些从小服侍他的宫女近侍们则围成半圈,说些有趣的故事逗引他发出一串串清脆笑声。

    如今物在人亡,只有窗外明月清辉,映照着似水流年。他吹熄了灯火,闭上眼睛,把身子朝床塌边靠过去,当年那温欣的感觉似乎还在,母亲满眼笑意,正唤着他的小名:“峰儿,峰儿~~~”

    忽听宫外云板响了两下,他全身一震,蓦地睁眼,只觉整颗心都在收缩着疼痛。窗前花影重叠,一片空旷安静,这里再没有别的人,只有他自己。两道眼泪静静落下,几粒水珠无声委地,打湿了青石。

    就再此时,一蓬乌光从窗外射来,暗器!角落里跃出两人,各自把长剑挽成剑花,挡在他身前拨打暗器。趁护卫们忙着对付暗器,屋顶上连续跳下来五人,手持兵刃围攻重峰。重峰抽出怀中短刀,利刃舞出一道光圈,护住自身要害,同时足尖一点,向门外奔去。下手之人怎肯轻易容他脱身,一条黑影手持利剑朝他刺来,剑光凛冽,快如闪电。重峰在宫廷中行走,不便佩带惯用的长剑,手边只有一把短刀,不算十分趁手,好在他武功已大成,刀光雪雪,竟也抵挡得住。刺客首领一时不能得手,怕他出声召来宫中侍卫,心下暗暗焦急,稍有不慎,反被他一刀划腰部。那人知今日事不可为,急刺三剑后,招呼同伴掉头就跑。重峰也不追赶,只是冷笑。他的刀上淬了赵月密制的毒药,虽不要人性命,却会使伤口一直溃烂不能愈合,便如同给那暗算之人打上了记号,早晚能循着这条线索,查出幕后主使。

    这突然出现的刺客像一顿棒喝,把他震醒。宫廷里处处危险,步步惊心,实不能有丝毫松懈软弱。于是收拾心神,离开玉穹宫。走到半道,黑暗天空中,忽有一白影翱翔。他伸臂一招,那海冬青认主,立刻便从天而降,落了下来。鹰脚上缚了银筒,正是赵长歌送进来的密函。重峰打开看了两遍,嘴角露出微微笑意。这个人,做任何事都异常谨慎周到,有他在,还有什么可担心惧怕的。想到数月前,爱人重伤将死,此刻自己心头上的甜蜜感觉仿佛像偷来的一般叫人只能暗暗窃喜,不敢说与人知。欢喜了片刻,才轻轻自语道:“你要做凌驾云霄的神龙,我也不能太差劲了,否则日后哪有脸站在你身边。”

    他幼年身逢巨变,几乎丧命,今生本已绝了权势之念。但为了襄助赵长歌,也为了让自己能与对方比肩,这才鼓足勇气,回到故国。所以,虽经历艰难险阻,不但不怨天尤人,反而觉得能为心爱之人多尽一些心力,加倍感到畅意舒怀。再抬头望天时,星光清幽已如那人浅笑,月色妩媚还似那人眼波,想起数日前两人热情缠绵不知餍足,脸上顿时红了。

    宫廷里刀光剑影,芸香街却是春风多情留人醉。越重光在高楼上燕饮饷客,说是要招待远道而来的赵长歌。虽然这神都难比南魏京城繁华富庶,但也是处处烟波楼阁,家家美酒娇娃,满城的骄奢。这两人精于算计,各怀鬼胎,见面时照旧言笑晏晏,携手入席。

    越重光见他人略显消瘦,脸蛋少了一些圆润,却多出几分风情,比先前更加撩人,心头顿时一热。于是殷勤相问:“数月前听说长歌出了意外,重光以为痛失好友,差点就为此病倒了。今日一见,小王爷风采更胜往昔,原来是谬传误我。”

    “嘻嘻!”赵长歌笑得轻浮,“我是死了又生,太子可会觉得害怕?”说完两人一同大笑。

    酒过三巡后,越重光半嗔半恼地说:“你最爱耍我!原许了我要联手共夺天下,居然一翻脸就联合外人来对付我。别人能给的,难道我就给不起?哼!还说什么待我是一片真心,长歌无情无义,叫人齿寒。”

    赵长歌轻叹一声,貌似含情,温言安慰他道:“我也不想的,只是身逢其事,一时难以推脱罢了。你别多心!”

    越重光露在衣衫外面的雪白肌肤比月光还要迷人,晃得人挪不开眼去。他故意委委屈屈地说:“长歌到底要怎样,只要说出来,我没有不应允的。”说完身子已靠过去一笑。论相貌,重光太子不输给任何人,这一笑如是一株开花的罂粟,带着飞扬跋扈,蛊惑人心的艳色。

    赵长歌装出见色心喜的模样,摸了他一把,调笑道:“太子未饮几杯就已经醉了。”他们两人此时的情形好似情人醋海生波,正使性子闹别扭,拿着肉麻当情趣,实质上彼此试探掂量,各逞心计,其中险恶不输朝堂上明枪暗箭。

    神台纵火失败后,越重光便命人暗中调查,不查不要紧,一查吓死人,重峰小儿居然这些年来都托庇在赵长歌羽翼之下。如此看来,他与赵家的关系自然比别人要亲密许多。赵长歌如能帮无权无势的他成功夺得西越尊位,将来所获利益远比襄助早已手握权柄的自己要来得多。他向来善谋,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关节,只是此刻有求与人,便不得不先矮下三分来装做不知。

    重光太子亲手倒了一杯鲜红的胭脂酒,浅呷一口,再递给赵长歌,看着他一仰脖饮了自己的残酒,才说:“再有七天便是我西越皇族祭奠月神的大典。到时候,父皇会率所有皇子登上圣山,我打算趁这个机会下手。长歌可肯助我一臂之力?事成后,但凡我有的,竟可全部送与长歌。”其实赵长歌只要肯答应不襄助他那个弟弟,他要成事便易如反掌,并不须借助他人。

    “难道我要这西越王位,重光太子也舍得割爱吗?”赵长歌明知对方另有打算,只要除掉了唯一能对他构成威胁的弟弟,定会与自己翻脸,甚至再施毒计把赵氏全盘势力根除,亦不足为奇。此刻故意说出这样一件根本办不到的天大难事,那是以进为退,要令他深信自己纯是贪恋权势之辈。其实他用情一向深刻入骨,越重峰待他痴心无限,叫人感动,此时便是拿全天下来换也绝不肯辜负的,别说只是地处一隅的西越。

    越重光整个人一僵,踌躇:“这个~~~”其实他早已想好一旦事成,为免后患,必要杀光所有知情者,特别是这个能威胁到他自身安危的赵长歌,此刻不妨先许了他诺言,皇位虽好,日后他也要有命来享才行啊。只不过倘若答允得太爽快,便显得其意不诚、存心不良,是以沉吟半晌,才满脸诚恳地说道:“长歌非常人也,我不敢欺瞒。只要我登基为王,便立刻封你做一字并肩王,这至尊宝座我诚心愿与你平分共享,不知长歌意下如何?”

    赵长歌仰天大笑,似乎对他这个回答十分满意。越重光松了一口气,忽又笑道:“长歌这般品貌,别说半个西越,就是天下都送了给你也不算折本。”

    赵长歌、越重光都是敏锐多智之人,两家便在这打情骂俏中达成攻守同盟,于是相视一笑,举杯为誓,暗地里却诸多机巧,各自算计着对方。

    越重光走进太子东宫时,脸色十分不虞。他的重要谋臣良无、虚怀都在,便问道:“太子与赵长歌见面不睦?”

    “不是。”越重光阴沉地说,“他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他,说什么都是白费,与他见面本不曾抱有希望,只不过为了麻痹一下对手。这个人能文能武,才智卓绝,倒是个难得的人才,我虽有心与他联手,无奈他却不识抬举。为防夜长梦多,为今之计,只有立刻联络楚端阳,叫他依计行事,速速了结此事。”

    “遵命。”

    “兵马方面可准备妥当?”

    “松柏常青四将都已潜入神都,每个人带了一千心腹精兵来,只要殿下一声令下,便可举事。”

    越重光点点头,感到十分满意。良无虚怀,一僧一道,人在方外,心在红尘,处事周到仔细,善于谋划,是他身边最受器重的两个智囊。这时,良无又问:“姓赵的武功十分厉害,我们这边怕是无人可以制服他,要不要先下毒?”他出身西域,对毒物最有研究,动动手指头便能杀人与无形,故有此一问。

    重光太子本意是要点头的,可忽然想起那人风华绝代的高傲模样,又有些个不舍,若能折其羽翼,设笼囚之,任由自己摆布玩弄,岂不是更妙。于是说:“你去准备,但别要了他性命,我还有用处。”

    等属下都告辞退出后,越重光一个人走到窗前沉思。方才,有密报送来说在玉穹宫暗杀越重峰的计划失败,他对此事本不抱有太大希望,所以也并不气恼。他乃庶出的皇子,虽是长男,又生得才貌出众,在最重血统的西越却一直被忽略轻视,故从小就受母亲教导,想要什么便得不择手段去夺去抢去争。此刻窗外的月色群星看在他眼里便如同江山如画,权柄风光一般,具有某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力量。推窗而出,伸手使劲捉牢银白色光华,满脸阴郁地笑了,江山美人,七天后我都要这般一手掌握。

    赵长歌施展轻功,在人家房顶上一路飞奔,踏月而归时,章之谦正好也到了。他那一个“火”字,本是为了引西越王去神山祭坛,再用一场人为火灾引出越重峰,好让他顺理成章地与父亲相认,不想误打误撞,又应了后来神台大火之事。越公虬以为他真有天地神通,三天前已下旨,封做国师,平时对他言听计从,在朝堂上的地位仅次与皇帝和储君。

    章之谦听完长歌细述,略一沉思后说:“越重光这是想麻痹小王爷呢。”

    “先生所言极是。”赵长歌说,“他料定我必不肯相信他说的话,这回故意告诉我打算七日后动手,分明是在玩实而虚之的花招,要叫咱们疑神疑鬼自乱阵脚,暗地里,只怕他的人马都已偷偷潜入神都了。小峰今日在宫中再次遇袭,想是这位重光太子已按耐不住了,七日之后必有变故。”

    “正是!”

    “咱们在这里的人手不够,惟有借助西越王的势力才可将计就计,反擒了他。”

    “这事容易办,只要在下告诉越公虬,说是天人示警,七日生变,要他小心防范着,他必会调集近卫营三万人马前往神山护驾。只要越重光一动手,三万近卫足可将所有叛党一起拿下,咱们看个热闹就行。”章之谦回答道。

    “如此最好,就有劳先生费心了。”

    “我只担心一件事,到时候,局面混乱,怕有人会乘机暗害小峰。”

    “先生想得周到。那天我会陪他上山,亲自守在他身边的。”赵长歌本有此意,听他这样说,便马上接口答应。

    “好。”两人商议已定,各自分头准备。赵长歌见海冬青已飞回来了,忙去查看。银筒里有便条一张,纸上一字也无,却画了个大大的圆圈。他看着笑了,明白重峰是想画个月亮给他,告诉他九州即将同圆,这亘古不变的明月会照着自己也照着他。只是他不会画画,这黑粗的大圆不像月亮,倒像是烧饼一块,惟缺几粒芝麻,叫人感动之余又觉好笑。重峰有些孩子气的举动让赵长歌心头柔软,不由放下手中俗事,负手立在庭院里,让月光为他一洗风尘。

    章之谦离开大宅,悄悄坐马车回到神道宫。他为行事方便,没要下人宫奴服侍,故殿内黑灯瞎火,不见亮光,却早有一人全身黑衣,藏在暗处等待着,见了他躬身施礼道:“楚先生,太子殿下让小人来给先生问安。”

    “你去回禀太子殿下,就说楚某不负所托,已将那人引入瓮中,只等他来捉了。”章之谦一脸春风,笑得得意无比。
第四十一章
    天气见暖,大地墒情已动,葱葱的麦色一天变一个样。神山上融化下来的洁净雪水流人河中,变成翡翠样的春浪,把富饶土地滋润得更加妩媚青郁。明天便是神山祭祀大典,重光太子这几日忙得团团转,不得片刻休息。青莲提着亲手做好的荷叶鳝鱼、时令鲜蔬和一钵香米粥,朝书房方向走去,忽听后面有人叫她,回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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