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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长歌天下-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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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让我说吧,再不说,怕来不及了!”元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眼睛忽然亮了,面颊上也泛出病态的红光。紧紧抓住赵长歌的手又道:“江南桃花,漠北草原,极西明月,谒东大海,我都去过了,哪里都比京城的孤清冷殿要好要强!长歌,我错了,我错了!悔不该负你一腔真情呐~~”后面已是呜咽恸哭的声音。

    刻骨铭心的恨像见着太阳的春雪一样化了,蒸腾殆尽了。赵长歌眼中流下两道清泪,拥住他,默默无言。就像小时候,他常这样抱住小小的元玮,给他慰藉。寂静的夜里,空空荡荡的宫殿,脊背与胸口相贴的那一丝暖意,在谁都看不着的地方留了下来,一直留了这许多年,从来不曾忘记。

    重峰不忍打扰了两人,牵住赵月的手,放轻脚步退出来。赵月一出门便甩开他,怒道:“你倒大方啊!帮着情敌投怀送抱,这算个什么?秦王是很等样的人物,你不晓得吗?长歌这次若是心软被他骗过了,日后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重峰抬头望天,久久不语。半饷后摊开手掌,一个小小的,银质太阳形令牌,上头刻着金乌一只。他说:“我们赶到后,和那些人动了手,其中一个的怀里掉出了这个东西。阿月,你可认得?”

    赵月的瞳仁收缩了一下,这东西他当然认得了,天命教教宗令符。那神秘教宗真是元晖不成?元玮最近频繁露面,他未死潜逃的消息怕已为南魏朝廷获知了。只是燕王此举到底为了何事?按理说,当务之急是解决赵军,一个已被废黜,诈死埋名的秦王何劳如此兴师动众?难道说元玮方才说得都是真的,姚胜示弱只是为了麻痹赵长歌,那个智计出众到连赵长歌都十分忌惮的元晖正指挥四十万大军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对济宁城发动总攻?敌我十比一的军力对比,段子堇和赵清翔大军远在千里之外,来不及回援,济宁危矣!这下当如何是好!
第六十三章
    天,下起了倾盆大雨。才不过初秋,济宁城里却没有一丝暖意,那厚黑的天空不时被闪电划破,远方的闷雷就像战鼓般不断响起。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死尸上,与血水泥土混在一起,地面一片混浊污秽。赵军若非事先得到元玮示警,只怕被姚胜官兵攻破了城门还不自知,以为对方又是来和他们玩吊花腔的。城头上,破败的“奉天乞命”大旗呼剌作响,曾经战无不胜的赵军倚着城堞,任凭冰凉的雨水从脸颊流下,呆望着城下那旌旗密布,刀枪如林,像火山般蓄势待发的南魏官军。他们明白,下一波攻城很快又将开始了。赵月和重峰整整三天三夜没有离开过城头一步,只因为元晖将四十万大军分作十营,不分昼夜轮番强攻济宁,而身为全军统帅的赵长歌为救重伤的元玮,这几天里根本没有离开过他病榻半步。

    赵月抹了一把脸上的冷雨,心里暗道,这个燕王平时不显山露水,其实胸中自有丘壑,看他挑的好日子。连日大雨,使赵军犀利的火器难以发挥作用,攻城官军的伤亡便减轻了许多。如今,赵清翔人在沧州,正与南魏十五万精卒打得难分难解。沧州乃京城门户,取下沧州,才有可能进攻中都。这个时候他只能全力进攻,决不可回师救援,不然沧州守军趁机反攻,济宁便要腹背受敌。段子堇率军南下,刚进占了江州,即便弃守城池,立刻不顾一切地北上回援,至少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赶到。萧岩的五万北戎铁甲军被分出去一半,还在去齐州的路上,打算伺机骚扰京畿呢。剩下的另一半,却借口雨天泥泞,不利重装铁骑,不肯出战。北戎皇帝争夺天下的雄心从来都未止歇过,不过是碍着赵家的缘故,略略收敛罢了。趁眼下这机会,他们是打算釜底抽薪了吗?难怪赵长歌当初只肯借兵五万,举事后又不动周杨两人驻守在雁门关的近二十万大军,想必也是忌惮北戎反复无常吧。此刻济宁兵力空虚,已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赵长歌原料定这姚胜胆小无能,并非帅才良将,又因为海奇山的缘故与朝廷也不十分契合,于是兵行险招,用自己为饵牵制住对方大军,分兵突袭江南及中都外围屏障。可他没想到姚胜刚到济宁不久,元晖便手持绍帝钦赐的金牌闯入中军大帐,一剑斩了这位怯战的大帅,自己偷偷掌握了四十万大军的控制权。此后不断上演的攻城闹剧,便是这位燕王行的骄兵惑敌之计。

    这时,南魏大军中再次响起了冲锋的号角声。元晖派出重甲弩兵,直逼城门,骑兵身后却是一排手持刀斧的黑衣人。这意思很明白,谁敢后退,立斩不饶!赵军一阵羽箭如蝗,想射止骑兵阵脚,可这些已没有了退路的人竟似不要命一般,不顾箭阵就闷头前冲。赵月回头看看重峰。西越皇帝倒是镇定异常,从战袍上撕下一条布来,在自己右手腕上紧紧缠了几道,准备亲自挥剑上阵。他心中不忿,忍不住抱怨说:“长歌心里光惦着那该死的元玮,我倒要看看,若是济宁丢了,他会不会头疼!”

    “济宁不会丢,”重峰淡淡地回答,“不是还有你我在嘛!你跟在长歌身边的日子比我久,难道还不明白他的性子。济宁若是失守,他不会头疼,只会失望,对我们两个失望!”说完跳出去一剑劈倒了一个爬上城头的南魏小校。赵月跺跺脚,也跟着冲了上去,金刚盘丝带出一溜血珠子,又有几名攻城士兵倒下。

    城下,攻城车不断撞击城墙,外城已豁开了一个大口子,赵月命人倒下十几桶滚油去,南魏士卒被烫死烫伤无数,这才略略逼退了几步,抢得机会用巨石勉力填补豁口。城楼上则是一场极其惨烈的白刃激战。一处一处白刃相交,近千名攻上来的官军与守城赵军连喊带杀,滚成了团搅成了堆,杀成一片。十几名西越大内侍卫护卫着重峰与敌人熬斗,有冲到眼前的官兵就拼死刀劈枪刺,不退半步,战局一时胶着。赵月眼看外城支持不住了,回头冲越重峰喊:“小峰,外城坍塌,我领人杀出城去抵挡他们,你在城头督军策应,并令民夫抢修外城可好?”

    “不行!”重峰还来不及答话,有一个人从人堆里杀出来抢先接口。那人高大魁梧,却长着一张颇为至诚的孩儿脸,正是北戎南庭王萧岩。按萧拓的意思,这回是要逼赵长歌向他低头服软,双手奉上西北六郡后,才肯出手相助。可萧岩担心赵月的安危,便瞒着他哥哥,悄悄换了装束,混在赵月亲兵中暗地里照看他。方才听见赵月要以身犯险,赶紧跑出来阻止。赵月已杀得同个血人相似,看出去什么都是血红的,拿手背一擦眼睛上的血迹,恨恨地骂道:“去你奶奶的!老子的事情要你管,你是那根葱那头蒜呐!回家吃奶去吧!”

    萧岩见他只点了两百人便要缒城而出,这跟自杀有什么分别,哪里肯依,直急得跳脚,最后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三枚火箭来。红色的焰火在天空中闪烁不休。北戎铁甲军中有一万人是他南庭萧大王的亲兵,见到主子发警讯,立即整装上马,片刻后已在城门口集结完毕。萧岩大力推开赵月说:“你老实待着,我去!”

    北戎铁甲勇冠三军。城门一开,便如潮水般涌杀而出,玩命似的专往官军蚁聚簇簇的地方践踏撕杀,顿时闹得南魏军队人仰马翻,如开锅米粥一般四散奔逃。一万悍将身不批甲,手执长刀,霹雳流星般地肆意屠宰,砍瓜切菜似地一倒一大片,惨叫呼嚎马嘶悲鸣搅和在一处,通天的血雨瓢泼而下,一地的尸块人头被马蹄踢得四处乱滚。围攻济宁的士兵大多出自南方数省,何曾见识过此等彪悍的种族,直吓得哭天喊地,连连溃退,元晖的刀斧队都不能制止!赵月命人又是巨石又是铅水,终于修补好了外城墙。攻上城楼的南魏军士失了后援,很快也被重峰率领守军一一消灭。元晖见己方士气受挫,再战无益,只得暂时偃旗息鼓,下令收兵。

    赵军每个人的脸上都已经被浓厚的血垢遮掩得难辨眉目,官军刚一鸣金,手中的兵器就嘡啷啷地掉了一地,杀到手软握不住了。此一役,虽临危得北戎铁甲军襄助而侥幸逃过大难,但瞧燕王这幅架势,明日还要恶战,纵使是赵月和重峰也有些心惊肉跳,随赵长歌征杀至今从未尝如此恶战,元晖这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把他们消灭在济宁了。

    外头隆隆的炮响惊醒了床上的元玮。他睁眼一看,赵长歌伏在他腿上正睡得很香。这三天里他始终没合眼,不断以真气为元玮疗伤,方才终于熬不住,累得睡死过去了,连攻城的炮声都吵不醒他。这颠倒众生的面庞看上去憔悴不堪,令元玮不由微微心酸,世上的人加在一起都不及此人待他一片情真,想到这里便伸手去轻抚他的头发。军中简慢,赵长歌没有带冠帽,只用黑色带子束着,十分凌乱。元玮就轻手轻脚地用指尖细细梳拢,再拔下自己头上的一根玉簪子替他别好。他在姚胜军中伏有数名暗桩,侥幸探得燕王秘密。元晖发现机密泄露,立刻派遣大批高手追杀。细作拼死把消息送到主人秘密住所,同时也带来了缀在他身后的大批杀手。秦王由二十几个心腹护卫着,死命突围,想进入济宁,双方一路交战,死伤了无数。若不是他命大正好遇见微服而来的重峰,元玮是死定了,赵长歌也危矣!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冷哼,有人站在院子里开口揶揄道:“嘿嘿!阁下当真是风雨如磐,外面的南魏大军都快打进来,居然还能枕着美人膝盖高卧不起。佩服啊佩服!”

    元玮眉毛一轩,正要反击,却见赵长歌伸了个懒腰,朝他挤挤眼睛,然后慢吞吞地起身走出房门。萧拓一脸铁青,负手而立。他微服躲在北戎军中,结果被赵长歌几句话从萧岩那里骗出了真相,他有心临危将赵长歌一军,自家弟弟又被赵月激得乱了阵脚。南人怎屏的这般狡猾难缠!

    赵长歌装模作样地朝他一拱身,说道:“陛下何时来到济宁的,长歌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嘎嘣!是萧拓咬碎钢牙的声音!这鬼东西,一早就探得他藏身此地的消息,还借走了他最心爱的擎日弓,这会儿倒故意装作不知了,分明是在嘲弄他。于是冷着脸说:“城中士卒伤亡大半,明日若对方再来攻城,阁下当如何应对?”

    “不是还有陛下在嘛!”赵长歌一身懒散笑得欠揍,“北戎军神岂能徒有虚名!长歌既得陛下不远万里前来襄助,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你!”萧拓被噎得哑口无言。他可以不理赵军死活,却不能不管自己那个傻乎乎的同胞幼弟。萧岩抗命,死活要留下与赵月一块儿守城。对他说什么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若死了,四哥把我的头颅带回北戎就行,真真气煞了人。他自知再与对方斗气,只会带来麻烦,于是强忍怒气说道:“南魏人多势众,你目前的兵力已成强弩之末,最多再撑三天,三天之后便是济宁城破之时!”

    “燕王行事有度,这次攻得如此之急如此之狠,只怕是因为军中粮草不足,不耐久战!”

    “正是!烧了他大军粮草,南魏如今天灾人祸,后继无粮可供,他熬不过三天便只能撤军!”

    “今夜雨停,无月,此乃火烧敌军的大好时机,只需选武功高强的下属百人,身负桐油火药,便可成事!”

    “阁下有勇有谋,正是今夜实施火攻的最上乘人选!”

    “陛下威名远震,予敌人致命一击还需陛下亲自出马!”

    “同去!”

    “同去!”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已定下大破魏军之计,心里都很佩服对方的眼力与决断,却又各自忌惮,怕自己一离开济宁,下属便为对方所趁,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了,于是最后决定联袂行动。萧拓与他相争,屡屡处于下风,很有些不忿,故意恶言道:“有阁下相伴,今夜若行事不利,倒可胁制阁下这穷蹙逆首与燕王做个交易,换取南魏向我大戎俯首割地。”

    “哈哈!如真有不测,也许倒是我伺机杀死了陛下,引北戎以倾国之力来犯南魏,再趁机取巧也未可知啊!”赵长歌不甘示弱,伶牙俐齿地把个北戎皇帝气到七窍生烟,拂袖而去。
第六十四章
    劫营烧粮草,说起来容易,要做到却并不简单。赵长歌和萧拓各自挑选出武功高强的下属百人,命他们贴身换上南魏军服,外罩黑衣,再背负火药桐油等引火之物,于中军大帐前集结。长歌怕自己走后元玮伤势反复,赶在出发前又用真气为他运转了一个周天,然后服侍他躺下。元玮依旧很虚弱,拉住他的手问:“外头打了一整天的炮,现下怎么样了?”

    “不碍事的。”赵长歌望着他因失血而蜡黄的脸色,心中十分痛惜,好言安慰了几句。元玮精神不济,对他的手段又向来十分有信心,闻言心头放松,颌首笑了。赵长歌怕他重伤之下受不得烟气,便弃了烛火油灯,只将两颗夜明珠系在床帐上为他照亮。元玮鼻端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气,心里升起无数念头彼此冲撞着,终于逐渐睡去。

    赵长歌掩门而出,看见重峰也是一身夜行装束,正站在赵月身边等待着。他心中歉疚,脸上却只做无事地笑笑说:“小峰,你不要去了,留下帮阿月一把,他一个人要照看这么大个济宁城,不容易啊!”

    重峰摇摇头,虽一言不发,脸上坚定的神色却已将那千言万语都述尽了。赵月因元玮的事心中不快,在一旁冷言冷语道:“小峰,你伤了肩膀,不能使力,去也是白搭,反倒会成为长歌的累赘。”

    赵长歌微皱眉心,飞快出手去捏重峰的肩头,果然伤得不轻,肿得如同馒头一般,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里头厚厚的绑带。赵月赶紧又说:“他在城头杀敌,一连砍断了三把剑,累得右手肩胛骨直往外面冒血珠子。好歹也是个做了皇帝的人,这么不爱惜自己,长歌你倒是说说他呀!”其实他自己也是拼杀得一身内外伤,却故意不提,只为重峰鸣不平。做兄弟做到这个份上,赵月也算是尽心尽力。

    以重峰今时今日的地位,如此相待,实在难得。被赵月这么叽里呱啦,夹枪带棒地一说,赵长歌心里很不好受。身逢大事,他不愿因一点私情而生波折,故也不做解释,只是淡淡地说:“小峰,好好养伤吧!”说完人已快步走出了院子。赵月在他身后气得跳脚,寻思着要不要趁赵长歌不在,暗中下手杀掉那个碍事的元玮。他那里气愤难平,被冷落至今的重峰却微微露出了笑容,紧握了左手,掌心里有一个圆圆的硬物,正是长歌方才趁赵月不备时,偷偷塞给他的。

    北戎这边由萧拓亲自领军,南庭王萧岩也被撇下了,正十分不满地与他皇兄争执。萧拓怒道:“那南魏燕王不是庸才,自然知道粮草乃全军命脉,必定屯下重兵把守,你满身是伤还去凑什么热闹!”话说得虽然凶恶,但一片袒护幼弟的心思却也是十分明白。赵长歌微微一笑,接口说:“萧王爷就请放心吧,我拿性命担保你家皇兄今夜一定会无恙归来!”

    萧岩瞪了他几眼,终于勉强答应留守城中。萧拓拿眼角一扫,发现赵长歌腰间空空,没有缠往日从不离身的折铁软剑,背后倒是背着一把黄金为鞘的长剑,剑柄上刻着两个曲里拐弯的古字“隋刃”,虽用珠玉所饰,却依旧杀意凛冽,叫人触目惊心。古籍有载:“隋刃,铸时以毒药并冶,取迎曜如星者,凡十年用成,淬以马血,以金犀饰镡首,伤人即死。”他两眼冒出寒光,低声问道:“你要违誓?”

    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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