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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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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吩咐其他人办,就安排给其他人吧。”
  “不放心啊……”陈清起身,踱步回了卧室。
  
  门关闭之后,空留一室的安静。陈清在床上坐下,坐了一小会儿,便起身铺了床,拉开了被子。有蔚蓝在,家里就总这么井井有条。他侧身躺下,怀里搂着那团冰冷的被子,睡意非但没有继续,反而消散了。
  他喜欢靠着蔚蓝睡觉,他总是暖暖的散发着他需要的温度。
  与妻子结婚后,陈清必然是与其同床共枕的。但女人的体温总是偏低,到了这种季节,便把他当作暖炉。然而,陈清实在没有多余的温度可以分给他。他从来都是摄取的那一个。
  妻子,女儿……
  不可避免的,他又想到了她们。明晃晃的日光灯下,他感觉自己更加冰冷了。
  这个年纪经受这种变故,毫无疑问打击是巨大的。
  迷惘中,蔚蓝的回归曾经让陈清摸到了一丝希望。
  然而……
  我是个Gay。
  那你能跟我做爱吗?
  ……
  他是刻意去回避这个问题的。他却把它摆上桌面。
  他还喜欢我吗?
  这令陈清有些不敢置信。多少年了啊,距离蔚蓝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喜欢你。他还在喜欢吗?他可能这般执着吗?这执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对他说的是实话,他根本不理解男人间所谓的情爱。在这苍茫的岁月中,他也眼看着他结了婚,孕育了生命,过所有普通男人该过的生活。
  窗帘没有拉上,陈清看着窗玻璃上折射的关于自己的影像:那是一个相貌普通的男人,过于白皙文弱所以不免透出一股阴柔。那双手骨节很小,长而细有些酷似女人的手。
  蔚蓝怎么会喜欢他呢?他喜欢男人,应该喜欢比自己更具有男人味的男人吧。可……这似乎又很难达成。相较于自己,或者该说相较于绝大多数的男人,蔚蓝比他们都更具有男人的特质。
  “喂,你有这张碟啊?那借我看吧。”
  “啊,你等我买一张你再拿走。”
  “哈?还要再买一张?”
  “那是钟浩的。”
  “那又怎么了?”
  “我们分手了,他应该明后天就来把他的东西取走。”
  “又分手?”
  “嗯。”
  “蔚蓝你怎么搞的啊!”
  “呵呵……”
  “你别笑!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来来回回,这都多少个了?”
  “腻了呗。”
  “你……”
  “别说这个了,走啊,不是去你们家吃晚饭么。”
  蔚蓝就是这样。陈清回忆着。这样的一个人,可能会对自己执着么?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呢。蔚蓝他大抵就是他们这代人里前卫的那种人,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享受自己能得到的最大的乐趣,不对生活负责,不对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负责。然而,这却有些说不通。至少蔚蓝对他,超过了对于他自己的责任。陈清清楚的记得,在他的婚宴上,喝的烂醉如泥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蔚蓝。他看他跟卫生间里吐得一塌糊涂,他用纸巾给他擦拭嘴角,他问:蔚蓝你是不是特难受?蔚蓝笑笑说:谁让我是你哥们儿呢,谁让我这么倒霉被你选作了伴郎。可不就得我替你挡酒?他说的轻描淡写,无愧为他最好的朋友。
  现在,也是吧?他说那样的话,其实是想他自己振作起来吧?
  蔚蓝,蔚蓝。我还是有些不懂你。


这一年的春节到的很晚,且对于陈清和蔚蓝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喜庆的气氛。
  蔚蓝在连续若干个除夕夜独自度过之后,终于再一次回了“家”,实现了母亲某种程度上的举家团圆。看看盘中圆鼓鼓的饺子,再看看围桌而坐的大家——“父亲”儒雅而有风度,“弟弟”壮了不少头发花里胡哨的挑染成时下年轻人最时髦的样子,母亲还是那般打扮考究面带“笑容”,蔚蓝又被某种熟悉的晕眩感笼罩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看着电视机里无聊的晚会,耳边是不绝于耳的炮竹声。
  吃过年夜饭他们一家人也下楼燃放了爆竹。蔚蓝叼着烟看着“弟弟”点燃一支又一支二踢脚,那声音真是震耳欲聋。
  你们长得越来越像了。母亲如是说。蔚蓝却从这个同母异父的少年身上看不到自己当初的模样。
  父亲意外“病故”之后,蔚蓝也觉得自己身体内的某部分随之消亡了。他离开他有些太过于早,这令蔚蓝对于父亲的很多细节都记忆的含混不清。可他知道他爱他,他也爱他。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蔚蓝惧怕着母亲。这种惧怕源自于父亲食物中毒死在医院洁白的床上。他们说他不该食用那盘色泽艳丽的蘑菇。那一小袋蘑菇却是母亲带回家的。她将它们放在冰箱里,然后送蔚蓝去了学校,自己去了远在郊区的单位。而后,中午,她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中午只有父亲一个人在家中吃饭。这是他跟她都知道的。在医生庆幸他们母子远离了这场灾难的同时,蔚蓝从母亲哭得红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他所不能理解的东西。
  蔚蓝对母亲的恐惧就在这一刻播种了。
  然而,这恐惧也是会有所缓和的。在与母亲独自相依为命的一年多时间里,看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蔚蓝渐渐开始去否定自己的某种猜测。然而,在母亲再婚之后,尤其当她怀上了另一个小生命,蔚蓝的那种畏惧感又从心底里涌现了出来。而当他从别人口中听闻母亲与这个男人相好多年,他又开始瑟瑟发抖。
  他开始鲜少回家吃饭,总是厚着脸皮去陈清家蹭。见母亲对此并没有微词,他便更疏远一分,有事没事便去陈清家住。陈清的父母都很热情好客,从不会觉得他给自家添了什么麻烦。甚至陈妈妈总会笑着对他说:常来常来,小清太内向了,你看他自己跟家里都不太爱跟我们说话。你一来,家里就热热闹闹。
  一度,蔚蓝对陈清是有所愧疚的。他总觉得他是利用他逃出了自己那个阴森森的家,并厚颜无耻的霸占了他的父母。然而另一方面,陈清对他的依赖与热烈欢迎让他又觉得他们其实各取所需。
  就在这样微妙的关系中,令蔚蓝自己都不可想象的,他对陈清的想法产生了改变。而随之改变的还有他注视他的眼神。这种病态让蔚蓝深受煎熬。却,无法停止。那么多漂亮女孩儿对他递出一封封情书,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就是那么的、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同性身上。而这位同性却只会傻乎乎的说:唉,你怎么又收到情书了?怎么就没人写给我呢?
  萌生去外地读大学的念头是在那场尴尬的告白之后。你很难去描述那时候他的失落。这一次他不仅仅要逃开自己的“家”还要被迫逃开陈清。但我们都知道,这场逃亡终究是以流产告终,直到多年后才得以成行。
  大学时代蔚蓝理所当然的选择了住校。那时候的他和母亲似乎都有些心照不宣,没人对此决定感到唐突。即便那所大学距离蔚蓝家的路程不过四十分钟。
  这种距离感,旁人不易觉察的距离感,始终弥漫在母子二人中间。人前人后他们都是和睦母子的典型——儿子从不忤逆母亲,母亲也从不对儿子指手画脚。然而,关起门来,他们倒颇有些像擦身而过的路人。每每,当有人问及蔚蓝这个岁数了怎么还不成家,母亲都是一笑而过的答:那是他自己的事。这句话在别人听来和在蔚蓝听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意义。
  “冷不冷?”爆竹的炸响中,母亲看向了蔚蓝。
  “还好。”蔚蓝碾灭了烟蒂。
  “也不戴条围巾。”
  “呵呵……”
  “几点去陈清家串门?”
  “一会儿上楼再坐会儿就去吧。”
  “哦,那替我们给他老家儿拜年。”
  “嗯。”
  “家里还有一些别人送的燕窝,我们也不吃,你给陈清父母拿上吧。”
  “不了,我买了年货。”
  “是么。那好吧。”
  烟火璀璨,几乎要把黑夜点亮。
  
  陈清比蔚蓝早一步进门,父母正并肩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晚会。门一开,陈妈妈就起身了,“吃饭了吗?给你煮点儿饺子?是韭菜虾仁的。”
  “妈,您甭忙了,吃过了。”
  “吃过了就坐过来。”陈爸爸招了招手。他跟老伴儿煞有默契的对陈清之前的拜访不闻不问。那会令这个家里的气氛低迷到极点。
  “我先洗把脸。”陈清进了卫生间。
  他特意没有开热水,任冰凉扎手的水拍打进自己的每一个毛孔。他们,父母、蔚蓝,都劝阻他不要再去岳父岳母家走动,可他仍旧去了。月月和樱子不在了,两位老人该有多孤独多心伤?这么一个举家团圆的日子,空剩一间老房和年迈的两位老人,陈清于心不忍。纵然他们碰面又是眼泪和叹息,陈清想,那也好过丁点儿声音都没有。岳母哭了很久,她拉着陈清的手,许多话都是欲言又止。岳父头发一下子就花白了,眼睛也空洞无神。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还在客厅挂着,陈清看到鼻子也不免一酸。然而,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只能静默的咽下悲伤。
  岳母准备了年夜饭,他们三人吃着,却都味如嚼蜡。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悲伤哪一天才能流走。
  保险金、赔偿金都下来了,陈清将它们如数留给了岳父岳母,他们推脱,他却态度坚决。他不需要这样的钱,一分也不需要。仿佛这样就没人能买走他的月月和樱子。
  蔚蓝是比陈清晚了一个多小时进门的,除夕这天特别不好打车。他进门却没带进更多的凉气,反而让这个家热闹了起来。
  他带来的年货里除了各类营养品,还有一副强手棋。他小时候,时常与陈清和陈清父母四人共同进行这个游戏。而毫无疑问,这个游戏的到来令今晚的这个家庭又热络了起来。
  夜深,陈清和蔚蓝一同躺到那张他们都熟悉的旧床上,陈清叼着烟,看向蔚蓝:“谢谢。”
  “嗯?”蔚蓝回视向陈清。
  “没有你,我不敢想象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傻蛋。”蔚蓝拍了拍陈清的手。
  “真的。我很久都没见过我爸妈那么笑过了。”
  “最重要的是,你要笑起来。”蔚蓝握着陈清稍显冰冷的手,沉声说。
  “也许,就像你说的,还需要一点时间。”
  “在此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是的,在此之前。蔚蓝闭上了眼睛。在此之前。当陈清振作起来,他大约,就不再需要他了。

春暖花开,一片欣欣向荣。
  蔚蓝出门前戴了一只口罩,这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但这没有办法,小区里成片绽放的桃花足矣引发他的花粉过敏症。
  上了车他也没有摘下口罩,这百花齐放的季节对他多少有些摧残。
  对于买车,陈清跟他不大不小别扭了一下。他虽然没有明面上表露出不满,然而以坚决不搭乘为暗战开始。
  但蔚蓝没办法,你总不能让他从城北换乘数次地铁再倒公共汽车以求到达单位。
  同样,春节过后蔚蓝去了一家合资公司上班也令陈清不是很愉悦。可这又似乎同样不能搬上台面来讨论。别说他不是谁的谁,即便是,你也没权利限定他的人身自由,对不对?再说了,常常不回家吃饭的不是别人正是陈清自己。蔚蓝可以很肯定的说,陈清吃的最多的既不是家常菜也不是工作餐而是飞机上的免费早中晚餐。
  可,陈清还是旁敲侧击的问了:你新工作也是要时常出差么?
  对此蔚蓝就像深知他意那般回答:一般不需要。
  然而陈清仍旧对这个“一般”提出了质疑。
  蔚蓝有些哭笑不得:一般就是说,基本不需要。因为现在的职位并不是具体负责某一个案子,而是对所有方案做出抉择。
  陈清并不是太懂,但听到“基本不需要”,安心许多。他实在不想当他拉着行李回到家,这个家又是空空如也。毫无疑问,他现在对蔚蓝的依赖已经接近于病态。
  这份病态蔚蓝当然有所觉察,两人之间这种微妙的关系令他有种不可言说的感觉。
  蔚蓝的新工作说起来要算一个老同学介绍的,他们一干大学同学从来都是来往密切,于是蔚蓝刚一回国,就有一位拜托他为其个人工作室做了一套Logo设计。这一位同学在业界内算是小有名气,他跟她妻子两人成立的视觉工作室主要设计一些他们自己品牌的产品,这包括的范围很广,小到一只环保袋大到与国际品牌合作的时尚类衍生产品。也承接一些其他相关的工作,比如室外公共招标的展牌等等。蔚蓝帮他们做过Logo后不久,他便联系了他,说有个职位也许他感兴趣。
  那是一家规模还算可以的合资公司,主要承接一些大型、公众类的展会,地处CBD商圈最炙手可热的黄金地段,业界内也算颇有口碑。蔚蓝去面试的时候本没有太多期望,未曾想从福利待遇到可发展空间都令人甚是满意。对方也对他个人本身很感兴趣并赞赏有加,唯独不太理解蔚蓝为什么要离开前公司那么好的一个职位。大约这连蔚蓝自己都不能明白。
  工作落实后蔚蓝便开始了埋头工作,不算特别忙碌但人却感觉很充实。新工作也没有特别严格的上下班时间,于是蔚蓝多是上午十点到单位,六点离开。陈清若是出差,他便可以早去一些晚走一点。这是由早饭和晚饭所决定的。
  譬如今天,他就可以修改完一张设计图再去想回家的事,晚饭也不必准备,让楼下的茶餐厅送个外卖就好。因为,陈清又出差了。
  
  走在异乡清冷的街道上,陈清有些六神无主的。事实上,打妻子和女儿突然离开后,他就一直这样了。看起来似乎跟往日没什么不同,工作丝毫不倦怠消极,然而内心却总是没着没落的。蔚蓝的回归令他有所缓解,然后一旦身边没有了蔚蓝的陪伴,他就又会陷入这种状态之中。
  比如现在。在结束了一天的繁忙工作后,在这座陌生的小城。他无法排遣那份忐忑,于是他便又开始四处乱走。
  巷子是繁复错综的,空气是潮湿里透着阴冷的,灯光是似有若无的,脚下的路又是蜿蜒而没有尽头的。
  隐约,不远处有了热闹的人声和音乐声,果然再往前走一走,小镇的繁华之所登时跃入眼帘。
  恋歌房啊、洗浴中心、美发厅,这类场所一家挨着一家。街边儿都是浓妆艳抹笑闹的小妹与秃头大肚出来找乐子的中年男人。
  陈清很是鄙夷,然而,看着那些水灵灵鲜活的肉体又很难不勾起他心底里某种原始的欲望。
  没有妻子的日子是很不好过的,七情六欲都无所发泄。
  “小哥~”
  他恍然若失间,胳膊就被一个年轻的女孩抓住了,她说着他听不懂的方言,卖着廉价的笑。
  陈清像触电一般猛然拉开了女孩儿的手,他步履匆匆,想赶快离开这声色之所。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可,世事难料。
  他逃开了卖皮肉的丫头,却逃不开那油嘴滑舌的皮条客。那小子就像洞察了他的内心一般,又好似施展法术去魅惑他。他两片嘴皮上下翻飞,说着并不太利索的普通话,卖力的向他推销手里的姑娘们。这一个啊,那一个啊,被他说得都像七仙女下凡。他的手段高明之处还在于,他把这些皮肉生意形容的很是人性化。
  陈清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首先他是个毫无毛病正当壮年的男人,其次他空虚的精神令他难以去分辨是非黑白,再三,这样的去获得性爱令他觉得其实这样并不算是背叛他亡故的妻子什么。毕竟,这是没感情的。
  一来二去,不容陈清拒绝的,他就跟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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