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菊者迷-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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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硬是往桥上而去。
「鹿平,快想想办法!要不就跟过去,要不……咱们把她挟回王府。你选一个。」
「挟她回去。」说话的同时,鹿平双腿一夹,马匹跟着跑上索桥。
他伸出一臂本欲像抓鹿皓皓那样将淡菊提起,可手指还没碰到她的后领,忽地一阵天摇地晃,隆隆水声淹盖了一切,索桥竟在这瞬间从中断裂,下一刻,三人连同一匹马全摔进水里
不!
鹿苍冥率众赶到时,映入眼中的便是这教人心惊肉跳的一幕。
「啊噗噗噗……」
「噗噗……哇」
「嘶」
水势大又急,带着他们游走,一路上摩擦冲撞。
鹿平跨下的骏马到底不同,长声嘶鸣,两排大板牙紧紧咬住主人的衣襟,四蹄奋力住岸上撑跃,竟是安全地将鹿平拖上河岸。
「爷,快!咳咳咳……夫人和五爷还在水里咳咳……」他单膝跪在地上,摀着胸口,用力地咳出水来。
鹿苍冥简直快疯了。
河面汹涌,雨声和水声隆隆不绝于耳,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瞧不清。他策马沿岸奔驰,双目来来回回地梭巡,怎么也看不到想见的人。这水流挟万马奔腾之势,力道如此之强,连屋舍桥梁都能冲毁,人被卷了进去,该要如何抵住?!
「淡菊!」那狂喊激切万千,令人战栗。
在这样的水势里,随波逐流所承受的伤害要比奋力抗拒来得小些,淡菊不知自己被冲出多远,直到有什么东西碰着了身子,她双手挥动,下意识紧紧一抓,可能是正巧卡在石缝间的枯木干,也很像是由断桥上掉落的索绳,总之,终于有个东西可供攀附,稳住了身躯。
模模糊糊地,她听见那声叫唤,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两眼茫茫然地睁了开来。
「苍冥……」是他。他是来追她回去的吗?他不怪她、气她了吗?他相信她的一番心意了,是不是?他们能不能重新来过?淡菊恍惚地牵唇,努力保持着清醒,想张口出声,又听见他厉声叫唤
「皓皓!」声音盖过张狂的风雨。
皓皓?!淡菊神志一凛,勉强抬头,便见河面上迅速飘来一物,就要撞上凸起的大石。她大惊,也不知从哪儿激出一股蛮力,左手紧抓住攀附之物,右手伸得好长,硬生生将那飘来的「东西」扯住。
是鹿皓皓,这会儿真的是厥过去了,没半分作假。
「啊呵」好痛!淡菊紧紧勾住他的臂膀,水流不住地冲刷着,载浮载沉,而她的两手好疼,肩胛处接连的关节彷佛就要断裂了。
「皓皓在这儿!你们快来!」她用尽力气扬声喊着,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苍冥,你快来!皓皓在这儿!快来……」真的好痛!
「爷,找到了,他们在这儿!」腾济儿回身高嚷。
鹿敬和几名随从已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来绳索,动作俐落地结着绳套。
「淡菊?!」鹿苍冥心中大喜,策着马便要往水里去,无奈水势猛烈,马匹凄厉嘶鸣,再不愿往前踏进。
该死!他明明已瞧见她,却无法接近。
「皓皓晕过去了,苍冥……皓皓晕过去了,你快来,皓皓他、他……」快撑不下去了。她后头不知说了什么,声音全散在风雨中,没办法捕捉。
鹿苍冥内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索性跃下马,从鹿敬手上一把抢过绳索。
「爷,危险!」
「走开!」现下还管得了危不危险、安不安全吗?!他还在乎什么?!
抓紧绳套,他涉水而去,一步步踏得惊险,此一时际,人的力量与大自然相比,显得如此渺小,随时都可能丧失生命。
一直到再难前进,水深及腰,他运劲于脚下,试图挺住身躯,然而,离淡菊和鹿皓皓尚有一小段距离。
「苍冥……皓皓他、他……」淡菊胡乱喃着,两手仍死死地抓牢,意识告诉她,她不能放开,绝对、绝对不能放开,若松了手,皓皓就不见了,她会伤心,爷爷会伤心,还有苍冥……他会很伤心、很伤心……
鹿苍冥沉着脸咬紧牙关,手中甩动绳套,慢慢地,越甩圈子越大,喝地一声拋将出去,去向之准和力道的拿捏犹如神技,那绳圈顺利地套住了鹿皓皓,由右肩斜圈到左腋。
「接住!抓紧!」套住了人,鹿苍冥将整捆绳索往岸上回拋。
腾济儿等人早严阵以待,见绳索如蛇般掷回,四、五个人已冲上前去牢牢抓住,设法将鹿皓皓慢慢地拖回。
「爷,别再过去了!」不知是谁出声喊着。
鹿苍冥充耳未闻,往前又踏出几步,更加靠近在水中挣扎的两人。
「放开皓皓,淡菊,放开皓皓,妳听见没有?!」他厉声喊着,心揪痛不已,几乎要无法呼吸。
循着声,淡菊艰难地侧过头,见鹿苍冥挺立在急进的水势中,她闭起眼再睁开,发现他还在,是真实的,她瞧见他脸上的凝重和忧虑。
「……苍冥,我、我手痛……」她瘪瘪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知道。妳放开皓皓,两手先抓住那节树干稳住自己,一会儿就不痛了。」忍不住地,他试着往前再跨一步,水此时已淹到胸口,差些将他冲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停住脚步,再次稳住重心。
「不能放、不能放……皓皓厥过去了,他厥过去了……我手痛,不能放……」一放,他就会被冲走的。
她手痛,他则是心痛。
「没事,妳放手,好多人要拉他上岸了。我在这里,不会让他出事的,快放手。」他知道她有点儿神志不清了,好想冲上去将她抱住,护在胸怀里,却知此刻情势凶险,万万不能冲动。
是啊,他在这儿,就绝不会让皓皓出事的,没事了,安全了……淡菊恍惚地想着,她微微牵唇,下意识挤出一朵笑花
「苍冥……你来,我就放心了……」跟着,五指僵硬地松弛开来,终于放掉鹿皓皓的臂膀。
见状,岸上的众人开始收绳,一寸寸,缓而坚定地将鹿皓皓拖近河岸。
「好,不管皓皓了,现在听我的话,双手一起抓住那节树干,妳能抓到的……淡菊,妳听见我说话吗?!淡菊!头拾起来!」鹿苍冥的声音突然间变得严厉而可怖,因为淡菊无力地把脸垂进水里,她虽攀住一节树木,但身子就像破布娃娃般,随着水流飘浮。
「淡菊?!」他惊吼,心中又急又气。「抬头看我!」
「嗯……」好冷好累,手还是觉得痛,可是男子的怒吼不停在耳边响起,她想合眼休息一下,那声音偏不教她安宁。「苍冥……」
「我在这里。我要妳跟我说话,不准停,知不知道?!」他回身做个手势,要岸上众人救下鹿皓皓后,迅速将绳索拋来,他还要救回自己的妻子。
「说话……说什么呢?」她皱着眉,忽地露出笑,没头没脑地问:「苍冥,那盘棋是不是你自个儿下的……还是、还是爷爷教的……」
「哪盘棋?」他哪来的闲情逸致下棋?
「花魁赛那天,我、我故意刁难你的那盘……」
鹿苍冥一怔,坚定启口:「当然是我自己下的。我赢了妳,把妳娶回家了。」
她扯唇又笑,一张脸白得几近透明。「那很好……很好啊……」身子发着冷颤,她自然地闭上眼,缓缓喃道:「苍冥,我想睡……」
「不准!」
他这么一吼,像要杀人似的,语气如箭,狠狠射进淡菊心房。
吓了一跳,她好似有些清醒,两眼定定地瞧着他。
「你凶我……你总是凶我……」
「我就是凶妳,妳给我睁开眼,不准睡!该死的,妳敢给我合眼试试看!」他快要被她吓死了,面色比她还苍白,回过头,他朝岸上狂吼:「快把绳索拋过来!」
这一方,鹿皓皓已被救上岸边,两名随从正为他揉着肚子和胸口,帮他吐水出来。而腾济儿连忙将绳套由鹿皓皓身上解下,他臂力尚嫌不足,没法儿拋那么远,最后鹿平一把抢了去,飕地一响,准确地将绳索掷给鹿苍冥。
抓住绳索,鹿苍冥回过头来,一瞧,心直坠渊谷
「淡菊!」
这次,她没理睬他的怒喊,小脸又埋进水里了。
那攀着树干的细瘦臂膀正缓缓放松,河水猛地一波冲来,她无可依靠,两手一放,就这么飘得好远。
「淡菊!」鹿苍冥心中大骇,厉声狂喊,哪还管什么稳定下盘,腿一抬就想往前跨去。
「爷,不要去!您冷静点儿!」
「爷,不要去!」
谁在喊?他没回头,也无法响应,脑中仅回绕着一件事
淡菊……淡菊……他不能让她走。
情在其中可知意?他还没告诉她,他知道她的情意了,他还有好多话要说,她不能走……不能走……
想也没法儿想了,他迈开步伐,跟着扑进急流当中。
第十章
睁开双目,光线有些刺眼,鹿苍冥眉心皱了皱,抬起手想要遮住倾泻进屋里的阳光,才发现左臂让人给压住了。
侧过头,女子娇小的身子正紧紧地挨在身边。
「淡菊……」他心一动,手指撩起发丝,怔怔瞧着那张平静安详的脸容。
他不太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激猛的河水将她冲走,把他的理智和自持都一并冲毁了。他大喊,朝她扑去,想抓住她,却连衣角也没法儿碰触,两人就这么随水飘流,再来……他真不记得了。
喉间逸出长声叹息,他俯下脸轻轻亲吻她的颊,虔诚激切,这失而复得的情感,分外珍贵。
此际,木屋的门由外推开,一名女子跨了进来,因为背光的关系,鹿苍冥细玻衲浚悦环ǘ谎劢苑角魄濉
「你醒了。」女子的声音轻而清冷,犹如寒春。
「是姑娘救了我夫妇两人?」他问着,由木床上坐起,翻身下地,视线仍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女子。
那女子向前再走近几步,整个人浸淫在穿透纸窗迤逦而下的阳光里,那五官生得相当秀丽,乍见之下,竟跟淡菊有几分相像。
但是教鹿苍冥震惊的不只如此,还有她斜系在背上的一张大弓和长竹筒,筒中约有二十多支响羽箭,跟当日在东霖境内遇袭的响羽箭竟是一模一样。
目光陡地深沉,他语气一变:「阁下意欲为何?!」
女子淡淡地与他对峙,眸光忽地掠过他的肩,投向犹然未醒的淡菊。
「她对你动情,便失去原有的价值。对东霖来说,已成一颗废棋。」
鹿苍冥一惊,表面上仍不动声色,身躯却悄悄移到淡菊身前,将她完全挡住。
「有事冲着我来,别动她。」
女子竟是抿唇笑了,很清淡的神态,一对眸子黑幽幽的。
「你以为这次能挡得下多少支箭?十支、二十支?上回若能顺利取你性命,今天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既要杀我,为什么还费事地安排她亲近我?」
「是我要杀你,不是东霖。」当日,要不是那人陡地现身阻挡,她定能取他性叩,只可惜……只可惜……
鹿苍冥不语,等她主动道明。
女子顿了顿,静静启口:「她是我亲妹。」
「什么?!」
「淡菊是我亲妹。」她再次重申,语气平静无波,眸光颤动,微微泄漏了些什么。「上头下令,要她设法接近你,以妻子的身分长时间埋伏在你身边。当我得知她为完成任务将嫁予你为妻,随你回白苗时,为时已晚,才决定在你们回白苗的途中下手狙击。只要杀了你,淡菊自然不必下嫁,无须冒险。」她停顿下来,一会儿才说
「可如今什么都来不及了,她爱上你,这是最糟的状况。」
鹿苍冥费了番工夫才理出头绪。虽此时落入对头之手,安危难测,心却涨得满满的,柔软的情绪翻涌再翻涌,因为事实已这般明显淡菊在乎他,心里有他,谁也无法改变。
「她知道妳和她的关系吗?」据鹿平所探得的消息,她该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如今却多出一个亲姊,身分亦不寻常。
女子摇了摇头,眸光幽深。「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一个人若无牵挂,才能活得自在。」
这理由有些诡怪,好似有难言之隐,不愿多言。
「我不懂妳的意思。」
「不懂?」她挑眉,「现成的例子就在眼下。她对你有了牵挂,心悬于你,痛苦便随之而来,这还不够明白吗?」
鹿苍冥眉峰微拧,仍深沉地看着她,突然转变话题
「妳欲取我性命,又为何出手相救?」
「我说过了,我是想杀你,可是来不及了,她对你动情,现下杀你也于事无补。至于淡菊……上头已将她视为叛徒,按规矩,杀无赦。」
闻言,鹿苍冥全身肌肉紧绷,更是不敢大意,心想,此女虽自称是淡菊的亲姊,却也效命于东霖探子营,神态清冷如此、举止神秘,尚不知会对淡菊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气氛陷入诡谲,床上的人儿却选在这当口转醒,发出几声嘤咛,总算摆脱那昏沉的梦境,缓缓睁开双眼。
淡菊首先瞧见的是男子宽阔而熟悉的背影,直挺挺地立于床边,动也不动。
她抬起手臂想去碰触,可才稍动,肩胛处骨头接连的地方便陡然抽痛着,她倒抽了口凉气,而记忆伴着痛楚回涌,一波波在脑海中浮掠而过
那河水不是把她冲远了吗?又为何将她带来他的身边?
「苍冥……」
听见这声轻喃,鹿苍冥心一紧,却未回头,双目仍炯炯地瞪住女子。
那女子忽地唇角勾扬,听见淡菊的唤声,她跟着动作,右手由背后抽出一支响羽箭,不用弓,却直接握住箭身扑飞而来,打斜里刺向淡菊。
「别想动她!」鹿苍冥一声怒喝,臂膀陡挥,挡在淡菊身前。
淡菊如坠五里迷雾,根本不知发生何事,就见一个黑影疾扑过来,电光石火间,又被身前男子挡将回去。
「是妳?!」定眼一望,淡菊终于瞧见了那女子,神志霍然清明。鹿苍冥手臂尚横在面前,她下意识地抱着,掌心感到温热的黏稠,垂眼瞧去,他上臂殷红一片,是箭簇划过的新伤。
「你受伤了……」她焦急嚷着,抓着衣袖紧紧压住他臂上伤口。
「没事,是小伤。」鹿苍冥低声安抚,一掌握住她忙碌的小手。「别怕。」
怎能不怕?他身分特殊啊。东霖表面上虽不敢对他如何,却可以派人私下动手,如此一来死无对证,既可除掉心腹之患,又能推得一乾二净。唉……他还一副无所觉的模样,怎不教她忧心?
皱着眉儿,咬着唇,淡菊抬起头,直勾勾地望住女子。
「我没能把事办好,师父肯定很失望、很生气,是上头派妳来杀我的吧……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事只针对我一个,妳要杀的人是我,与他不相干,妳、妳放他走……」
她卧底失败,还糟糕至极地爱上鹿苍冥,东霖再容不下她,而师父迟早要派人取她性命,只是没料及来得如此迅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或者白苗鹿王府里,压根儿不只她一个东霖奸细,她的一举一动亦在别人的监视中。
女子手持响羽箭立在窗旁,尚未启口,鹿苍冥已满腹怒火,对着淡菊冲口而出--
「妳闭嘴!躲好。」硬是把这搅得自己心头大乱的小女人塞到身后。
「鹿苍冥!我警告你,你、你敢再对我凶,我、我……我就……」就怎样?到得最后,什么狠话也说不出口。她瘪瘪嘴,心里又急又气,偏偏没本事推开他的背。
彷佛觉得这情况十分有趣,那女子玩弄着手中的响羽箭,竟愉悦地笑出声来。那笑容如昙花一现,随即收敛,再启口时,声音已然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