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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当菊者迷-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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渌ā
  脾气很坏呢。淡菊在心中哼了一声,暗自思量,见他动作,连忙调整呼吸躺平,双唇微张,眼睫淡合,两眉舒弛,而脸容细致如瓷。
  来啦来啦,醒来的这个当口呢,要抓得恰到好处才漂亮。
  「嗯啊……」缓缓地,一声叹息绵邈地逸出樱唇,眉心稍拧、放松,她接着幽幽地睁开眼,打量了会儿顶上的床纱,直到男子高大的阴影倾身过来,挡住一切光线。
  「醒了吗?很好。」声音低沉浑厚。
  「啊?!」她一叫,忙抓住衣襟坐起,两眼如兔儿般眨呀眨的,无辜呵……
  「你、你还没走?!你到底想做什么?!官兵待会儿就来了,丽京乃天子脚下,王法严谨,你今儿个这么胡闯,你、你不怕吗?!」
  他坐了下来,冷冷地瞪着,目光中很有评估的味道。
  片刻,他静静启口:「我姓鹿,梅花鹿的『鹿』。淡菊姑娘,咱们把事摊开说吧。几日前,胞弟鹿皓皓输给姑娘几盘棋,被迫把一只血鹿戒指留在这儿,现下我来取回,要多少银两,妳开个价。」话中难掩轻蔑,主导意识极强。
  可惜,她吃软不吃硬,嗯……不对,正确说来,她是软硬皆不吃。
  「喔……」妙目一抬,有些怯生生的,「你所指的便是……便是那位书生公子?鹿爷,你弄错了……他、他不是被迫的,他输了棋,是心甘情愿将戒指送给淡菊的,他还写了字据,要给我好多好多白苗的铁器,那张纸你适才不也瞧过的,原来他是鹿爷的家人……」
  「什么字据?!」他牵唇,笑意未达双瞳,沉然又道:「我胞弟鹿皓皓并未签下任何东西。」
  好样儿的,真用这招堵她。淡菊娇憨地眨了眨眼,不依地轻嚷
  「就是那张字据啊,白纸黑字写得好清楚,我……我也不是贪图什么,淡菊一个姑娘家,要来那些铁器有什么好处?纸上明明就这么写着,鹿爷怎可扭曲事实,硬不承认?!」
  「容在下提醒,那张字据上签的是陆地的『陆』,而非梅花鹿的『鹿』,连手印也没打,怎好赖在我胞弟身上?」
  淡菊小嘴掀了掀,双颊红扑扑的,似迟疑着该如何启口,少顷,水汪汪的眸子瞅着他,认命地道:「鹿爷既已这么说,淡菊若再多言称辩,倒成小人了。本来,那些切磋棋艺所得的彩头,我也没放在心上的。」
  鹿苍冥浓眉挑高,嘲讽地笑了笑。「那张字据虽非胞弟所立,那只血鹿戒指倒是不假,他输给了妳,我是特地来赎回的。十万白银够不够?」
  真大方哪,十万白银够把百花楼全给顶了。可她偏不如他的意,谁教她是个坏心肠的姑娘。呵呵……
  「鹿爷,淡菊说过不要什么金银珠宝的,你……你以为青楼女子个个见钱眼开吗?!你一进百花楼,态度就这般恶劣,打伤人、直闯淡菊的锦阁不说,还仗着有几个钱财可使,就拿钱砸人吗?!」这是一记险招。装傻、扮柔弱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或许……他欣赏有主见的女子?
  鹿苍冥内心疑惑,深知自己有某个点没能掌握,但那个超脱掌握的东西到底为何,他一时间也说不明白。
  这姑娘的五官极美,神态丰富,韵味撩心,想对这样娇俏可人的脸蛋维持怒气并非易事。若今日与此女是在别处邂逅,而非青楼锦阁,他也不是为了取回鹿族重要的戒指,他想,有些事说不定就不同了。
  霍然间,他心一凛,惊觉思绪走偏。甩掉心中那莫名的假设,他沉下脸道:「把那戒指交出来。」不想再啰唆下去。
  淡菊小口喘息着,鼓起勇气直视着他凌厉的眼神,下了个决定
  「你好凶……我、我偏不给!宁可丢到遂紫江里,也不给你。」够耍性子了吧,虽然极可能会害死自己。
  「妳?!」鹿苍冥绝不接受这样的答案,如同抓小兔似的一把将她身子扯起。
  一瞬间,淡菊真以为他要揍人,那张峻颜寒霜笼罩,目中却烧着两簇炽火。
  「鹿爷气愤,想打人吗?!你、你打吧,打死我,横竖就没人知道那戒指藏在哪儿了。」说完,她咬牙闭起眼睛,下巴一扬。
  就在她暗念佛号,把观世音大士、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全请出来时,鹿苍冥猛地挥臂甩开了她,愤怒之情表露无遗。
  淡菊忍不住发出轻呼,整个人扑在软垫上,引起一阵头晕目眩,待抬首定眼一瞧,却见他离开床边,旁若无人地在锦阁中搜寻,翻箱倒柜,茶几倒了、书桌翻了,几个木盒全被掀开,里头的珠宝首饰散落满地,几副精致棋具亦遭摧残,还弄乱了一柜子书册。
  「啊」她叫着,跳下软垫,忙着拾起四散的书册,心疼得不得了。
  这些可是她花了好些工夫才收集到的古棋谱,象棋、围碁、五子、兽棋,包罗万象,生死存亡,一局局奥妙无穷、千变万化,陪伴着自己度过多少春秋,她一生,也只剩这些纯粹的乐趣了。
  淡菊一本本拾得好专心,一不注意,男子健臂陡地由后头伸来,一把捞起她的腰身,动作之突然,力道之猛劲,吓得她身躯颤抖,抱在怀中的书册再次散落。
  「哇你想干什么?!救命啊」
  不理会她那些花拳绣腿,鹿苍冥真是受够了,胸抵着她的背脊,大掌箍紧她的腰,另一掌则伸到前头掐住她的颈项,姑娘尖叫声陡然停止。
  「我不揍女人,倒是很乐意扭断妳纤细的脖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血鹿戒指藏在哪儿?!妳说不说?!」
  喷在耳边的男性气息温热而危险,淡菊喘息不已,心跳加速,真恨自己这么不中用。她是青楼女子,纵使卖艺不卖身,与男子有了肢体上的接触,反应也不该如养在深闺中的姑娘,像只受惊的兔子。
  淡菊,争气点儿呵!要就来真的,怕什么?!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深吸了口气,朱唇轻启:「你找啊,我心里不高兴,偏就不说。」
  面对她的顽强,鹿苍冥目中几要喷出火来,掐住她咽喉的五指跟着收缩,恨恨地道:「妳别后悔。」
  她不信他会痛下杀手,那戒指关系重大,是她唯一的、绝对的筹码。她闭上眼,就赌了这一把。
  锦阁中的紧绷气氛一触即发,突然间,鹿苍冥双掌移到她两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衣衫往下扯开
  淡菊只觉前胸发凉,接着脑中一片空白,她想尖叫,也觉得自己该要放声尖叫才是,可声音却梗在喉间,只发出几个无意义的短音。
  直到那大手由她胸口顺势摸下,甚至还想探进肚兜里,淡菊挫败地哼了声,神志终于寻回。她的反应很直接,曲肱往后一顶,脚跟用力往后踢去,可惜没能奏功,鹿苍冥将她抱得死紧,两人双双扑倒于地。
  「很好。想不到妳个儿娇小,力气还挺足劲。」他嘲弄地道,利用体型的优势将她压制于地,右掌捉住两只细腕,左掌则继续探索着那窈窕的曲线。
  「你……你住手!你到底想做什么?!」淡菊试着不让声音发颤,命令自己双眼迎向他的目光。
  忽地,她倒抽一口凉气,身子不由得紧绷,因他竟撩高她的长裙,指掌贴住她腿部的肌肤。
  「我想做什么,妳会不清楚吗?」鹿苍冥冷笑,「做妳们这途的,不是一天得让男人摸个几回才爽快?想叫就叫吧,忍什么?!」
  这般恶毒的话,自她进百花楼来,还是头一回领教,原以为自己道行够高、修练成精了,可听在耳中,内心仍感到微微刺痛。
  「我是清倌,卖艺不卖身。」为什么要解释,她也不懂,何须去管旁人怎么看待呢?!她不该乱了心绪。
  鹿苍冥哼了声。「待价而沾,时候到了,一样替男人暖床。」
  脑中「轰」地巨响,一把火烧上胸口,这愤怒的情绪隐埋太久,藏在心底最最深处,她几要忘记这样的感受。
  一时之间,所有惊慌宁定下来,就连那只抚遍她的身躯、覆上柔软胸房,甚至探过两腿间最私密之处的男性手掌,都算不上什么了。
  两人的气息皆已紊乱,粗嗄而短促,淡菊没再徒劳无功地挣扎,试着放软身子,双眸仍直勾勾又黑幽幽地瞪住悬右于上的深邃面容。
  「该死!」他诅咒着,眉峰成峦。「妳到底把戒指藏在何处?!」
  拜他所赐,淡菊身上的衣衫已所剩无几,可即便搜遍了她全身,却仍无所获,只换来自己掌心炽热,胸中蠢蠢欲动。
  眼前的女子体态极美,浑圆有致,手掌抚掠过去,完全能感受到她雪肤上的柔腻绵软,迅速引得下腹一阵紧绷。鹿苍冥十分清楚,自己对这女人该死地动了原始的欲望。
  趁他收回双手时,淡菊忽地往旁滚开,翻了两圈。锦阁的地上到处铺着羊毛垫,她侧躺着,一只藕臂撑起,轻支螓首,长发则别有风情地垂在胸前、润肩上,任着玉体半裸,她凝视着他,眨眨眼,竟是笑了。
  「戒指的藏处,自然只有淡菊知道,那可是人家下棋赢来的彩头呢。哼,你好凶,把人家吓着了,我心里头不舒服,偏就不说。」她心里是不畅快,嘴上的笑却很灿烂,说这样的话,嗓音柔柔腻腻的,长睫搧啊搧地,反而像在撒娇耍赖一般。
  鹿苍冥极想扑过去掐死她!这妖女,莫怪五弟会被蒙得团团转,把自家珍宝双手奉上,末了,还拚命地为她称辩。
  「要怎么做,妳心头才会舒服?!才愿意交出戒指?!」该死!她一定要摆出这种撩人的姿态吗?!一张脸蛋天真却又妖艳,不吃软、不吃硬,他真是第一次遇到这般难缠的女子。鹿苍冥咬牙切齿,额上青筋浮现,黝目中窜起火焰。
  「唉……」淡菊略嫌夸张地叹了口气,颊边两朵红云自然可人,可只有自己知道,心中是如何羞涩难当,一股怒气尚正方寸萦绕,噢……天可怜见,她真的很久、很久没动怒了。
  「鹿爷」她软软唤着,鼻尖轻皱了皱,「十日后,丽京会举办一场盛大的赛花魁,连着几日举行,呵呵……我要参加,也…定要选上,等淡菊获得花魁名号,便可从倾慕我的公子中挑选相公。女子的一生总要有个依归,能嫁给自己所选的良人该有多好,到了那时,我想……人家心头就舒畅些了吧。」
  她缓而优雅地撑起上身,将整片雪背对着他,十指为梳,理着一头微乱的长发,然后,动作一顿,似思及什么,她回眸一笑,有如朝阳初升
  「对啦,现在那戒指尚属于淡菊所有,等淡菊出嫁后,一切从夫,我的东西便是夫君之物,鹿爷若想取回那只戒指,届时恐怕得问过我家相公。他若不给,我也没办法的。」
  哼,她不好受,也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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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京赛花魁。
  接连几日赛程,除容貌姿态的评比外,姑娘们琴棋书画,才华尽展,今天终于由丽京众位风流公子和达官显贵,以「投花」方式选出心目中的花魁娘子。
  春意甚浓,百花争妍,此次花魁赛别开生面,竟同时选出三位佳丽,三女难分轩轾,皆是今年花魁娘子,这事儿在丽京还是头一遭听闻哩。
  淡菊坐在太师椅上,莲足不安分地踢了踢,小靴上绣着两朵彩缨,粉嫩嫩,很配她一身浅紫长衫。
  呵,都是好姑娘呢。她眸子精灵地打量房中其它两名女子,甜脸儿始终挂着笑意。
  那端,敛裙静坐、一卷在手的梅仙姑娘,脾性是淡漠了点儿,言语间却很有自己的想法,若是可以,倒想听听她谈论时事、畅叙古今。
  还有这位各唤雪荷的女子,娇娇怜怜,盈盈弱弱,这般清雅脱俗,可惜她那身兼老鸨的亲娘似乎想将她叫个好价钱,自方才花魁确定后,便一直在那些富豪老爷们之间打转周旋。唉……纵使想帮她,却也无从着手。
  这两位都是挺好的姑娘,而最坏的,也就是她了。她敛眉,轻轻笑着。
  三位新科花魁女漫聊之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陆续送进三大叠的拜帖,端端正正地放在她们面前。
  淡菊唇边的梨涡笑吟吟,小子拿起放在最上头的一本拜帖,毋需翻开,她知道一切必须遵照指示,选此拜帖的主人为自己的丈夫。因云倚红事先已对她说明,选为花魁女后,便取第一本拜帖,这是她的任务。
  为接近此人,东霖的探子营已安排了一段时候,如今因缘际会,时机成熟,她奉命选他、嫁他,然后背叛他。
  无奈吗?她耸耸肩,抿着笑。命运这东西呵……从来不属她的……
  「我要这个。」她抬头,双眸亮晶晶的,宛如下解世事的娇娇女。「我早就看到他了,好威风的人呢,瞧得人家我心头小鹿乱撞……」
  小鹿?!是啊,小鹿长大变成大鹿,撞得她胸口发疼,骨头都快断了。
  纤指下意识地翻开拜帖,里头竟掉出一张花笺,她稀奇地扬扬柳眉,弯身拾了起来。那花笺很是素雅,上头的字体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可恨的是那字意却好教人生气
  成全汝愿,唯吾可行。
  她能有什么愿望?对了,她对他说过,想嫁给自己挑中的良人。
  笺上短短两句,已能让人深刻地领受到那份威胁之意。
  怎么?!不选他、不嫁他,他便要给她苦头吃吗?!
  那一日,他带人如凶神恶煞般闯进百花楼锦阁,纠缠了一阵……思及两人独处的片段,淡菊忍不住脸红心跳,下意识抱住了双臂,肤上彷佛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噢……振作呵!记得这般清楚做什么?将一些青涩的感觉全引出来了。切记,她目前的身分可是百花楼的红牌姑娘,风尘浮沉,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今日,花魁赛进行到最后「投花」的评比时,购票入会场的公子显贵们人人手持一朵桃花,心里仰慕哪位姑娘,便把桃花投给她。
  她在台上亭亭而立,笑容可掬地面对那些赏花人,哪个待她不是和颜悦色、彬彬有礼?就只有他例外。
  每位赏花人全是缓步走近,轻手轻脚将桃花投入篮中,有几位还借机同她们聊上几句,他却偏斜倚在角落,手劲一掷,把花丢了过来,结果花没投进篮中,却直准地打在她脸上,那力道好大,扫得她颊上生疼,如同赏来一巴掌,害她忍不住出声呼痛。
  待众人责怪地瞧向他,他倒学会扮无辜了,冲着她俊朗一笑,语气诚恳地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他根本就是存心的,被她惹怒,欲要报复。
  不过,一想到那日他气得僵硬的脸部轮廓,明明心里咬牙切齿,偏偏又奈何不了她,淡菊心中便微微升起一抹怪异的欢愉。
  她想,自己心肠顶坏,恰巧,他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两人因缘际会凑合一块儿,他瞧她不起,她也不教他如意,这样也算公平,挺好……挺好……
  「来人,把这对子拿给这些拜帖的主人。对得上的人,就可以进来跟我见面。」
  淡菊头一抬,心中兴起佩服之意,见那饱读诗书的梅仙姑娘冷着俏脸,已顺手写出了对子。
  她复又垂首,将那花笺捏在指中把玩,瞅着男子刚劲的字,缓缓沉思,直觉胸中闷塞着,找不到逃出的路径。
  没谁在乎她心底的感受。为取回戒指,他命令她选择他。为刺探监视,上头命令她嫁给他,这无数个暗流啊,它们推着、挤着、搅着,如此坚定而无退路地将她卷向了他。
  选择,结合,最后已注定是背叛。
  她呵呵一笑,心中顿觉悲哀,跟着却朗声一唤
  「来人,替我取来棋具。」
  命运既定,她不能自主,那就珍惜过程吧。
  她想,她跟他,应该会有场此生永难忘怀的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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