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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宫墙柳-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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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线战败的战报来了,康熙皇上已经一天没有说话了。我连大气都不敢喘。在上书房已经说了,要推个阿哥出来带兵,
  “明天早朝,就公推,你们有人选,就单独上折子。”特别对四王爷说:“老四,你有人选吗?”
  四王爷躬身说:“儿臣回去再斟酌,有了人选,就给皇阿玛写折子。”他不肯说,
  康熙点头:“好好斟酌。”让他们走了。
  出来芳龄才说:“格格,四王爷在前面等您半天了。”
  他站在廊下,穿着青锦的披风,抬头望月,让我想起多年前第一次遇见他,依然是这周身的冷辉,他的暴躁与不容人深藏于心,他用冷淡宁静的外表遮掩着。
  他回头看我时,嘴角微微挑着,笑得那样模糊。
  我们并肩站着,他一手扶栏身子半靠在廊柱上,这动作让我想到十三,瞬间心柔软了多了。
  半天他低低的开了口:“你在上书房也听见了,皇上要推个人带兵,你说谁合适?”
  我只得尴尬笑:“这是国事,怎么问我?”
  他忽的冷笑一声:“国事? 是国事吗?我看到像皇上的心事。”
  他从不这样笑,他的情绪是经过控制筛选过的。
  我呆呆的看着他。他恢复了以往神情,看我的目光还算温和:“国事我当然不问你,只是心事普天之下只怕也就你知道。”
  我微笑,对这位未来的皇帝谨慎措辞:“其他的心事我倒不知道,不过带兵的事,皇上确实有人选,”他看我示意我接着说,“王爷,自己就有位亲兄弟啊。”
  他愣住,喃喃道:“是他,当然会是他。”忽然苦笑:“竟真是他。”
  他把问题看得太大,我劝他:“王爷,只是带兵而已。”
  他对我微笑:“回去歇着吧。”我行礼告退。
  他忽然叫住我。我回过身等他的下文,他看着我,半晌也没有话,最后微微叹息一声说:“我忘了。”
  忘了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了解过他,可以说从没想过去了解他。他先转了身。
  我从上书房退出来,十阿哥和十四正在远处低声说话,我要过去叫他们,却听见十阿哥尽量
  压低的声音,却压不住愤怒,:“十四弟,九哥,哪里对不住你,你怎么连帮都不帮一下。”
  十四仿佛无奈的答:“皇阿玛正在气头上,我怎么说。”
  说完抬头看见我,便招呼我:“妍玉有什么事?”
  我微笑:“皇上叫您进去呢。”十四忙进去,我对十阿哥说:“皇上说您就先回去。”
  我暗中一指外外面,示意他出去等我。他像是没看见走了。
  我进屋,康熙正在看四王爷的保举折子,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康熙问十四:“可敢带兵平叛。”十四跪倒:“愿为皇阿玛分忧,为国效力。”
  很晚才出来,问芳龄十阿哥呢? 芳龄说:“在恩佑寺等您。”
  我借口拿东西,回去。他在寺里等的百无聊赖。
  我道歉:“久等了。” 他笑一下,叹气道:“你是红人,跟我们这些闲人怎么相同。”
  说话夹枪带棒,我不去理会,只是问:“怎么回事?”
  他看我:“你没听说?”
  “听说了,却不知为什么,那时我不在跟前。又跟十四爷什么关系。”
  他冷哼一声:“人家最摸得准皇上的脉,我怎么赶随便非议。”
  我无奈看他,好半天才肯说:“九哥要帮他争这个大将军,结果皇阿玛随便找了个理由,训斥了九哥,还不许他进宫。”说完苦笑:“到底为什么?四哥保举就龙心大悦,我们做就是错的。”
  我无言以答,难道告诉他,你四哥和十四弟是康熙看好的人,皇上现在还在犹豫。只好说:“你去看看他,劝他趁此机会好好歇歇。”
  十阿哥看我,微笑:“看九哥,一天去十趟都行,可是没有用,不如你写个只字片语,我带去,只怕就好了。”
  我瞅他:“我是萨满还是道士,写字做什么?难道烧了化符水喝。”
  他笑:“ 也好,你给的,只怕是毒药,九哥也甘心喝。”
  我打个寒站,我不喜欢这个玩笑,总觉得会成真。
  我从里间找出刚来恩佑寺时,九阿哥和我一起画的一幅人像,当时他笑话我:“怎么画自己?”我哪有那么漂亮,他总会把我想的太好。
  在画旁加了一行字“不争,元气不伤,不求,不卑不亢,不怒,百神和畅。”他不会听,我却要写。
  他凑过来看我写字,然后怪怪的笑:“以前你的字,一看就知道是帖子临出来的,现在……”他拖了长音:“现在到有九哥的风骨。”
  我的字是胤禟的手把手教出来的。只得催他:“ 走是不走。”
  他笑着起身:“ 走,就走。”
  然而在门口站住了,回头问我:“ 就没东西给我?如此厚此薄彼?”我拿桌上自抄的经书递给他,“ 常说我没给过你什么?现在给你一本,只怕你看不了。”
  他果然皱眉,不过还是接了过来,翻开一瞧又笑了:“ 何必你给,我找九哥要也一样。”还不忘取笑我。
  我怒:“ 快走,再也别来了。”

  大将军王

  康熙皇上封了十四,抚远出征同天子仪仗。
  我奉皇命去道贺。记得临出门,康熙低声自语:“等仗打完了,就给你指婚。”
  我的哥哥在叛军中,现在不方便。看情形是十四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感激那位哥哥。
  十四在书房等我,“送了什么礼来?”他微笑
  我淡淡的应:“不过十手抄的几本佛经。”说完转身欲走
  他拦住我的去路,仔细看我:“你生气了?” 我冷笑不答。
  他依然看着我微笑,只是那笑容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
  “是的,都是我做的。甚至十三哥被圈禁。推举太子时,我知道皇阿玛的心思,却没告诉八哥,是我毁了他。”
  现在听了真相反而无话可说了。我问自己他做错了吗?不他没有错。
  他冷笑:“九哥是帮我的,为什么我要这样做?你不想问吗?”我挣扎着要走,这里有我多年来不愿正视,甚至极力逃避的宫争真相,我不想听。十四却不放开我。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以为九哥八哥是真心的?不过是自己没了指望,退而求其次,对九哥来说,八哥是他的次选,我是次选的次选。我却还要感恩戴德,承他们的情?”我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惊恐的看他。
  “你觉得我可怕?”他哼的冷笑一声:“这些年他们做过的事,不会比我干净多少。给四哥,给十三哥机会,他们也不会手软。”
  我猛地挣脱,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从书房里出来,我只觉得脚步虚浮,他没有做错,他说的也都是真相,给四爷机会,他不会手软。
  也许是因为,我们是以舅甥的关系相识的,他们在我面前从来都那么和善。
  也许是康熙皇上对我的保护无微不至。更也许是我自己蒙住了心眼。
  看不见依然会发生,这场残酷的权力之争,一直在继续。
  今天十四,把这残酷的真相,揭穿给我看。人人都有温情有加的面具,独有他用最真实的面目面对我。而我害怕这狰狞的面目。
  我总要发泄我的愤怒,于是我只有恨他,恨这个其实对我最坦诚的男人。恨这个其实我最不该恨的人。
  脚步踉跄,胤禟扶住我,语带关切“怎么了?”他问。
  我推开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我对秦二说:“回去,我要回家。”秦二楞一下,忙答应:“是格格,就回去。”
  我忽然大笑,我哪里来的家?我哪里回得去?
  十阿哥来恩佑寺看我,没好气:“就你事儿多,整天烦我。” 我冷淡:“我又没请你来。”
  他笑:“是我犯贱,每每有脸子看,还得来跑腿。”
  我面色阴沉,怒目看向他:“你又是替谁来跑腿的?”
  十阿哥微楞:“还有谁?九哥啊,皇阿玛不准他见你,就来求我。”
  我面色方缓和,无力道:“跟他说我没事。”
  十阿哥审视我:“十四出征你也不去送送。”我沉了脸:“别提他,我讨厌他。”
  十阿哥反而笑了:“原来是十四得罪了你。”过一会儿又叹:“你这个人活得真爽利,那样的红人,也就一句,讨厌他。”
  我不理他,给他去倒茶来。他说:“把手给我看看”声音是温和的。
  于是把手伸出去,掌心中,是那天紧握拳头,被指甲刺破的伤痕。大约是我推开九阿哥时,有血沾到了他的衣服。十阿哥摇头叹息:“对自己尚且这么狠心。”
  他把一只半掌大小的水晶瓶子,递给我,里面是暗褐色的药膏:“每天三次,不要碰水,很快就好了。”我微笑多谢他。
  他摆手:“谢九哥去吧,我不过跑腿的,”说完自己笑了:“你不知道,就这么瓶药,为了找个瓶子,把北京城都翻了遍,最后是在一个洋教士手里弄了这么个。”我无言以对。
  临走我托他给十三带东西去,还有一坛烈酒,他为难的看我,我泫然欲泣,他才忙忙的接了:“千万别哭,我去送还不行吗?”
  我嘱咐他亲自送去,:“你见了他一定要告诉他,酒要温着喝。”
  他打断我,“我去陪他岂不更好。”一语成谶,我神色骤冷,他以为我为十三伤心,不敢再说。
  送他出了门,我叫他:“表哥慢走。”他愣一下回过头来。我微笑:“我母亲与娘娘原是姐妹,你不是我表哥吗?”
  他笑了:“我还是爱听你叫舅舅。”我们相视而笑
  以前我不喜欢他,因为他欺负十三,笑话我。可是时间久了才发现,只有他没变过。人生若只如初见,只有他还如初见!
  给十三送东西谁去都可以,我托他,只是想,也许这能为他保命。
  我在宫里成了孤家寡人,整天跟着康熙,康熙不许任何人单独见我。八福晋早不能进宫了,偶尔见个女眷,除了四福晋,都是关系一般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

  从康熙五十七年始,到康熙六十年,十四的西北大军,基本荡平叛军,收回了西藏。康熙欣慰无比。
  然而仍有叛军未灭,还要建设西北防御。后援渐渐吃紧,不知道的大约以为胜利指日可待。但是,我知道,康熙皇上夜不能寐。
  仗还要打,钱粮却要慢慢凑。
  康熙六十年,十四回朝。热闹无比,我却笑不出来。正好有点受凉,就称病不肯去前边伺候。
  我不知道国家大事他们说了什么?我不想知道。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我睁开眼时,十三端着药站在我面前。我坐起来,他在我身边坐下。
  怎会是他? 他微微的笑:“皇阿玛准我进宫了。”大概四王爷想办法让他来看我的。
  我微皱眉看他,发丝中竟有了白发。一阵心酸。才几年,他就老了吗?
  那我呢?我顾不得喝药,掀了被子,跳下床,里里外外的找,我竟然连个镜子都没有,我多久没看自己了?
  十三开始有些吃惊,看我急得满屋子乱转,不禁笑了:“你找什么?”
  我忙用手挡住脸,“别看我,你先出去。”
  他终于明白我为什么这样了。轻轻的笑了,放了药碗,走过来。拉下我挡住脸的双手。
  我把头侧开,不肯看他。他柔声说:“看我的眼睛,那里面有你。”
  眼泪差点落下,犹豫着还是抬了头,他眼中的我,发鬓微散,我靠过去,要看看是不是神色憔悴。
  他却俯身吻住我。泪还是落了下来。
  胤祥微笑:“你就是我眼里的西施,不必忧心。”
  我紧紧地搂住他,不肯稍松。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兆佳福晋,就算是他的那个侧福晋,我也甘愿。为什么我要是妍玉。
  既然要让我爱上他,为什么不给我们机会。
  这是为什么?我哭得肝肠寸断。他一语不发,紧紧地抱住我。
  “胤祥,带我走吧。我不要在皇宫里呆了,一天都不要了。胤祥,我只想跟你走。”我哽咽。
  “玉儿,再等等,再等等。”我知道他不是对我说,他是对他自己说。
  我的一生都在等,等有个人来带我走。带我走。
  我苦笑,除了我,他还有许多事要作。我却只有他。
  十四来看我,穿一身戎装。英姿勃发。
  我给他请安,他细细的看我,半天才微微的笑:“再见到你真好。”我无言以对。
  他在院子里坐下:“皇阿玛说就快给咱们指婚了。”
  我更是无语,只得问他:“你为什么非要娶我?”
  他看我忽然笑了:“你是第一个赢过我的女人。”我赢? 我赢了什么?
  他不看我把头侧开,“不知为什么,我对你永远无可奈何。”他低低的说“你说什么我都想听。”
  康熙六十一年秋,准格尔派使臣来求和,要求和亲,来使指名道姓要博尔基吉特氏的妍玉格格,不知该哭该笑,我已经三十一岁了,竟然还有人要。
  十阿哥跪下语带激愤:“皇阿玛,这时候怎么能和亲,儿臣看叛军残部,根本就是拖延时间,苟延残喘。”
  康熙沉着脸,:“闭嘴,君父面前,大叫大嚷,成何体统。出去,罚你半年不许进宫,还有,在有妄议此事者,圈禁宗人府。”
  然后让人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了我。沉默,半天才问我:“妍玉怎么想的。” 怎么想?我不想,可是不行啊!
  我还是开了口:“皇上,妍玉最近也知道皇上为什么着急。西北的钱粮还要再缓几个月。和亲是个好机会,他们也许想借机整修,岂知正好咱们也需要整修。”
  康熙看我:“你愿意?”我苦笑:“皇上只怕也是不愿意的。可是事关国家,就算皇上不愿意,也得愿意。”
  他长叹一声,让我下去了。
  出来,十阿哥,九阿哥,在等我。
  十阿哥看我笑,以为没事了,放心的对九阿哥说:“看来没事,我就不信,这么多大老爷们,什么本事没有,得靠这丫头。”
  心里感激他,恭恭敬敬的给他行礼,多谢他刚才不顾一切,说那番话。
  我微笑对面色有所缓和的九阿哥说:“向您讨样东西。”
  十阿哥微笑:“看来真没事了,开口讨东西了。”
  九阿哥也微笑了问:“什么东西?” 我拉过他的手来,在他手心写了一个字‘鸩’,
  他的笑容凝在脸上,哀戚的看着我,半晌才慢慢问:“你要什么时候用。”
  我笑了:“出去了,万不得已时,防身也好,自尽也罢,总之,要最好用的。”一旁开始不明所以的十阿哥,听了这话脸色也变了。
  九阿哥忽然微笑了,拉着十阿哥转身走了,十阿哥不断回头看我,面色是惊慌的。
  我微笑对他们挥手。

  冰肌玉骨

  九阿哥来了恩佑寺,我一直在等他,他坐下,拿出两个白玉的小瓶,瓶子那样精致,一个瓶面上刻着一只鸳鸯,对着放才是一对。
  他把两个瓶子放在手心里,对我说:“这瓶子是一对,叫冰肌玉骨。”
  我看着那两个一样的瓶子笑了:“就您的东西名堂多。”
  他微笑了:“冰肌玉骨,自古就是男人的毒药。”
  我呆住,然后也笑了:“真好,现在真的是毒药了。”
  他递给我一个,另一个他收着,我疑惑:“怎么只给我一个?”
  他微微一笑:“这个是我的。”然后起身就走。我无可奈何。
  康熙还是答应和亲了,我趁机求他把十三放出来,他也需要个得力的儿子帮忙。
  我又见到十三了,无言以对,只能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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