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俦-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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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家大老爷被杀的事对不对?”
“是呀,现在城里大家都在传,也不知道是真的还假的?”一群人围坐着喝茶闲磕牙。
“假不了,你没看到今儿个一大早,有多少差爷进出钱家大门吗?听说呀,是一刀毙命呢,这凶手实在有够心狠手辣的。”
“不过话说回来,钱大财那人为富不仁,不仅对府里的下人刻薄出名,还曾多次仗着自己的财势,强迫人家年轻姑娘供其一逞兽欲,活该被杀。”
坐在窗边的杜擎在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忍不住轻挑了下眉头,同时瞥眼看向僵坐在他正前方面色冷漠的男子。
看来他没有骗他,那人的确是死有余辜。
“喂,你这句话可别被差爷听到了,要不然被误认为凶手可就惨了。”那桌人继续谈论着。
“你当差爷就可以胡乱抓人吗?要抓人也要有证据,况且,听说钱家仆人有人看到凶手。”
“什么,有人看到凶手了?”
听到这儿,杜擎再度瞄了对面男子一眼,只见他完全面不改色,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于度外。而这便是始终令杜擎想不透的事,一般杀了人被撞见,要不逃命就是杀人灭口,而这人却对自己视而不见,并在离开命案现场之后,选了一处悬崖峭壁,准备自尽。
从未见过比他更怪的人,所以他忍不住出手救了他,而他竟就这么不发一言,犹如行尸走肉般的随他唤来使去。
“那么凶手是谁?长得是何模样?”那桌人的对话没停过。
“听说是瘦瘦的,不高,年纪很轻,皮肤白白的,长得还挺不赖。”
“喂,你怎么会这么清楚呀?”
“你不会忘了,帮衙门画人像的画工正好住在我家隔壁吧?事实上,今儿个一大早,阿伯就已经到衙门去把凶手的画像给画出来,相信再过不久,大街小巷就会贴满。”
画像?杜擎微愣了一下,却见对面的他唇边竟然浮起一抹笑?!
天啊,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有人会在知道自己即将成为官方通缉犯后,还笑得出来的?
“你还笑得出来?”忍不住,他朝他脱口道。
对方第一次对他的话起了反应,转头正视他双眼。
而杜擎也是第一次发现到对面的他有一双即使是女人也比不上的秋水明眸。
“为什么笑不出来?”不同于昨晚他说死者死有余辜时低哑的嗓音,现在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乍听之下有些雌雄难辨。
“你应该知道,只要告示板上一贴出你的画像,你人头落地可就指日可待了。杜擎挑眉说,怎知他在听了之后反倒微笑了起来。
“我知道。”
眉头紧蹙,杜擎若有所思的盯着他。“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好像你根本就视死如归?”
他无言,但过了一会儿,又轻轻开口道:“告示板最迟下午就会贴上画像,你若不想被人视为与我同伙,奉劝你最好离我远些。”
“你在担心我的安危?”杜擎颇为意外问,“真是奇怪,照理说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是不会有良心到担心他人安危的,怎么你不是?”
“我不想拖累无辜者。”他面无表情的说。
“无辜者?对了,就是我。”杜擎哂然一笑,一双眼则紧紧瞅着他看,“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把将你掳来,为了防你自戕还制住你武功的我归类为无辜者,那么到底那个被剖了心的人到底是犯了什么大错,让你这么恨他,要他拿命来偿?”
对方面无表情的脸在瞬间冷了下来。
他不再开口说话,杜擎反倒愈来愈好奇。
看他的年纪不大,大概不到二十岁,长得又是一副白面书生样,怎会与年近六旬的被害者结怨?尤其他虽会武,功夫却不怎么样,竟还敢只身潜人人家家里杀人,这分明与自杀无异,谁不知一般稍有财势的人在家里多会请些护卫、保镖之类的人,而他却毫不畏惧,这到底该说他胆大呢,抑或者早已将生死置之于度外?
愈想愈觉得他身上充满了疑点,尤其是视死如归这一点,更是让杜擎百思不得其解。
他知道在江湖上有组织专门培训死士、杀手之类的,他们向来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原则,倘若不慎落人敌人之手则以死来解脱,然而以他三脚猫的功夫,是绝不可能与那些组织扯得上关系的,那么为何他在手刃仇人后,还会一心想死?
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杜擎愈想愈是迷惑,其实他根本不必考虑太多,所谓杀人偿命,既然他亲眼看到他杀人,那么他只需将人交给官府,拍拍屁股即可走人。可是怪就怪在这一点,虽然他亲眼看到他杀人,却完全不想将他交给官府,反而莫名其妙的想帮他。
帮他?他究竟想帮他什么呢?
难不成还帮他逃命,帮一个杀人凶手逃避官府的追缉?
自嘲的勾了勾唇角,他瞥了他一眼,这次他的目光就像被整个抓住般的定在某一点上,他难以置信的慢慢瞠大双眼,接着喃喃地诅咒出声。
“该死、该死!”
他——事实上该说是她,有些怀疑的看了杜擎一眼,疑惑他干嘛没事突然诅咒了起来。
似乎发现自己的失控,杜擎倏然闭上了嘴巴,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回想着先前从四周听来的流言。
“我一直在想,究竟你和那人有何深仇大恨。”他有些头绪了,缓缓地开口道:“据他们所说,那人除了为富不仁和刻薄下人外,最大的恶行只有好色,难不成你……”他顿时改口“你有家人被迫……”
“住嘴!”看她激动的神色,杜擎知道自己猜对了。名节对一个姑娘家的确比性命还重要,难怪她有勇气用刀子刺杀钱大财,更难怪她会在报仇之后视死如归。但是真有必要如此轻贱生命吗?
要死很容易,要活却很难,一般人大概不会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有他这个费了许多人心力,好不容易才重拾健康的人,了解生命的可贵之处。
生命并非是与生俱来,它需要靠努力与珍惜方能延续。
看着她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庞,他蓦然有股将那已死的钱大财捉来鞭尸的冲动,真是该死的!他怎么现在才注意到呢?
“走吧。”深吸一口气,他倏然起身,从腰间掏了些银两放在桌上,朝她唤道。
如同每一次他唤她时,她毫无异议的起身随行。
“你不问我要带你去哪儿?”他看着她问。
她无言。“不怕我将你送交官府?”
见她依然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杜擎在心里叹息,唇边却出人意料的勾勒一抹邪笑。
“看你的样子似乎已决定要听天由命,随我处置了。”他不怀好意的将她从头看到脚,然后才道:“走吧,我们到布庄去,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扮起女装来,应该不错。”
没料到他接下来会吐出这么一段话,她瞠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瞪着他,脚步也迟疑的停了下来。
他霍然朝她露齿一笑,“怎么,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扮女装不成?况且你不已决定要随我处置?”
她怀疑的瞪着他。“不愿意?”
“你想做什么?”忍不住的,她出声问了。
“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男扮女装是何模样,既然你都已经决定要死了,那就在死前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应该没有关系吧?;忍住笑,他一本正经的道。
而她却当他疯了般,狠狠地瞪他一眼后,决定不搭理他。
扮女装?下辈子吧——如果她下辈子依然生做女儿身,而‘他“也身为男儿身的话。
第2章
马蹄踏在石板路上轻脆的声响有别于踏在泥路上,这让坐在马车内的顾红燕明白他们刚进城了,可她却分不清这是他们第几次进城。
自从那日被他强迫换回女装之后,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早已被他识破,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何处看出她身为女儿身,因为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五年来,她一直以男人的模样生活着,四周的人根本就无人曾对她的性别怀疑过,唯独他在与她相处不到半天的时间内,竟就发现了她的性别,还以那种令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方式逼她就范。
他究竟是谁?在她记忆中,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她有那么一个可笑的弱点,而“他”却早已不在这世上。
想起“他”,她不由自主的落人沉郁之中,向来冷漠而孤傲的脸,在瞬间变得无比脆弱与哀伤。
“呼”一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接着马车的布帘便被掀了开来,杜擎那一张不太正经的笑脸,朝她挤眉弄眼着。
“到客栈了,娘子请下车。”
脆弱与哀伤的神情在顾红燕脸上一闪而逝,却未完全躲过杜擎那双利眼,他不明白这些年来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天真如斯的小女孩变成今天这模样。
顾红燕,他还记得她的名字,不是因为这名字有多特别,而是在她右耳垂下正巧有块朱红色,有如凌空而飞的燕子般的胎记,某个角度看去就像耳朵上戴了只红燕坠一样,红艳艳的让他想忘也忘不了。自从他十岁突生怪病后,爹不只一次带他四处寻访名医为他治病,而她爷爷顾全便是其中一名。
他还记得当时的她大概只有六、七岁,非常的活泼可爱。因为自小父母双亡,她跟着爷爷两人住在崇山峻岭的懈谷,除了上门求医者,甚少遇见与她年龄相仿的孩童,所以在他上门就医的数日间,她几乎整天都黏在他身旁。
杜哥哥,她一向都这样叫他,边唤着嘴边一定会扬着甜美的笑容,但曾几何时,她脸上甜美的笑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的冷漠?
其实这几日相处下来,他一直尝试着想突破她的心防,但却徒劳无功的完全被她拒绝于冷漠之外。
本来,时间多得是的他可以慢慢的跟她耗,一边为自己在旅途上找个伴,一边解开她的心结,但就在刚刚掀开布帘,看到她脸上表情的那一瞬间,他改变了主意。
“来,下车吧。”收起脸上不正经的表情,杜擎柔声的朝她开口道。
顾红燕冷漠的脸上悄悄的多了抹怀疑与防备。
“你用不着怕我,我只想帮你,不会害你,红燕。”轻叹一口气,他缓缓的吐出她的芳名,第一次开门见山的将自己的底牌亮给她看。
听到自己多年不曾让人唤起的闺名从他口里说出来,顾红燕难以置信的瞠大了双眼。
“你是谁?”她无法遏止激动的问。
除了“他”之外,当今世上还有谁能叫得出她的名?
但他怎么可能是“他”,因为“他”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以他的外表与个性,他也不可能是“他”,他是怎会知道她的名?
“你究竟是谁?”
“你可记得十二年前,有个男人带了个小男孩到懈谷求医?”
顾红燕缓缓地张大双眼,十二年前,小男孩……他、他是
“你姓什么?”她以微颤的嗓音开口问道。
在她童年的记忆中,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曾经陪伴过她的身影,虽说那身影在记忆中早已模糊不清,但那段快乐的回忆却深植入她心底,而她还记得自己始终都唤他——
“杜。”
他才开口答道,便听到她喃喃地冲口说出,“杜哥哥?”
一瞬间,杜擎对她泛出一抹只有对亲人才有的温柔微笑,看着她逐渐泛起泪光的双眼,他轻声道:“好久不见了,红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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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大门前可不是叙旧的好地方,杜擎拿下两人的包袱,让店小二替他们将马车牵到后院,并帮忙喂马后,伴着情绪稍嫌不稳的顾红燕,双双走人客栈中。
一见客人上门,掌柜立刻八面玲珑的迎了上来。
“欢迎欢迎,两位客倌不知道是要歇息或者住店?”
“住店。”杜擎一边答道,一边像是不经意的将目光转向在座之人,小心翼翼的查看是否有人对身旁的人儿起了疑心,毕竟她男装的画像在这城里同样也是四处可见。
“不知客倌是要一间上房,或是两间?”
“两——”间字都已到了舌尖,杜擎却猛然吞下肚去,急忙改了个说法,“一间。”他迅速将颈子转正。
我的老天!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间上房。”掌柜立刻转头朝店小二吩咐道,再转向他们,示意由店小二带路,“客倌,请走这边。”
微微侧过身,背对着那张他不愿见到的脸,杜擎轻扶着顾红燕随店小二走向二楼客房。
“站住!”一声娇斥突然响了起来。
杜擎浑身一僵,但置若罔闻的继续朝二楼前进。老天保佑她没有看见他!
“杜擎!”
一听到这一声指名道姓的娇斥,他就知道老天忘了保佑他了。眼角余光瞥到衣袂飘动的光影,一道纤细的人影已然飞至楼梯间,挡住了他的去路。
“为什么假装没看见我?”祁霎霎怒不可遏的站在他面前,瞪着他道。
既然她人都已经挡在他面前了,他想避也避不开,只能期待缩短两人交会的时刻。他皱着眉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就可以在这里,为什么我不行?”
光看她一副刁蛮的样子,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他,既然如此,他也就用不着再对她客气。
“让开。”他面色一沉。
“凭什么,难不成这间客栈是你家开的?”祁霎霎抬高下巴,硬要与他作对,挡住路不让他们过。
“同样一句话送还给你。”他皱眉说,可只见她霍然朝他刁蛮一笑。
“不好意思,这间客栈就是我家开的,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