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济南-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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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再一次因为一点小事而大动肝火后，大官人闪烁其辞地提醒我：你情绪太不对劲了，去看看医生吧。

　　　　　　　　我楞楞地看着他。

　　　　　　　　文化东路，山东省精神病卫生防治中心。

　　　　　　　　以前在曲阜一中上学时开某人的玩笑，大家都说“把你送岱庄去”！那里是家乡著名的精神病医院，名气很大，曾很牛烘烘地做广告，末了来句“岱庄CHINA”，令人敬而远之。

　　　　　　　　记得当年高考前夕，大家被升学的压力整得都上足了发条，整天紧张兮兮的，比以前沉默许多。可是，有一位叫孙本科的同学，平时成绩一般，言语也不多，却反其道而行，精神高度亢奋，经常高谈阔论、大放厥词，言必称北大、清华，仿佛已是他囊中之物，令人称奇。但是，没多久就传他去了“岱庄”疗养去了。

　　　　　　　　哎，世事真是难料，没想到自己今天来到了比它还权威的机构。

　　　　　　　　专家门诊。

　　　　　　　　大夫，我最近感到特别疲惫，力不从心，心里非常烦躁，老想发火，夜里老做噩梦。

　　　　　　　　老专家从老花镜框边扫了我一眼问，都是什么事让你烦心啊？

　　　　　　　　多了，我喃喃地说，房子、车子、票子、位子、老婆孩子一大堆！

　　　　　　　　你干什么工作的？

　　　　　　　　金融行业。

　　　　　　　　老中医：怪不得呢。工作压力太大的缘故，有点抑郁症的征兆。

　　　　　　　　抑郁症？

　　　　　　　　老中医：张国荣知道呀？他就是这种病。张慧妹好像也是。不过，你没这么严重，先吃点药吧。你最好系统治疗。平时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小伙子！

　　　　　　　　告辞出来，我看着身后的大楼有点眼晕。

　　　　　　　　口袋里手机在震动，我驴似地惊了一下。

　　　　　　　　传来母亲吞吞吐吐的声音：你还不知道吧，你舅舅家的大表弟搞传销让人骗了。

　　　　　　　　我就觉得脑袋大了一圈：娘哎，报纸上整天报道打击传销的事，他怎么还这么愚昧！

　　　　　　　　老母亲试探性问我：你看能帮帮他吗？

　　　　　　　　我有点恼火地说：帮他，怎么帮？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钱！你们以为我在济南混得荣华富贵了吗？这里才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哪，上个公厕撒泡尿都要钱！

　　　　　　　　我也知道你不容易，自己多注意吧。老母亲叹口气，挂了电话。

　　　　　　　　我楞了半晌，看着身边人流车流如蚂蟥似地川梭。


第41章坐看云起（大结局）

作者：阿拉伯

　　　　　　　　在悲情城市我们就恨到这里/所有的遭遇也许都是命运/只是我措手不及/应该多点勇气/趁幸福毁灭之前/说出我爱你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自古逢秋悲寂寥。方惊觉，纵是绿意荫湮，纵是花事潋滟，秋意，还是一点点近了，近到染心侵脾，透骨寒肌。

　　　　　　　　如今，却为何这样迟钝于季节的更迭？

　　　　　　　　是什么时候开始，浑噩度日，心若枯槁？是什么时候开始，云走花谢，视若无睹？是什么时候开始，弦引筝鸣，听若惘闻？

　　　　　　　　千佛山，正是这座并不伟岸的山峰使济南这座古城有起有伏，在柔情似水的城市风貌中多了几分阳刚之美。湖光与山色，让济南人有了着落，有了依靠。

　　　　　　　　四大皆空的局面使我不堪，一个人来到山间，求得一签，庙内的住持观后，慢慢吟道——

　　　　　　　　特入空门问苦空

　　　　　　　　敢将禅事问禅翁

　　　　　　　　为当梦是浮生事

　　　　　　　　为梦浮生是梦中？

　　　　　　　　我仿佛如醍醐灌顶一般，幡然醒悟：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人生没有后悔药！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也！

　　　　　　　　些许往事欲说还休！

　　　　　　　　罢了，求仙不如求己。既然我能成为自己的魔鬼使自己堕落，那我就得同样成为自己的上帝来拯救自己！

　　　　　　　　大官人又来慰问我这个孤家寡人，不过，看上去他的情绪也不高。

　　　　　　　　心力交瘁和不堪的情愫，使我越来越不胜酒力，本来大官人怂恿我来点红星二锅头之类的“国粹”，被我严辞拒绝了，“少给我提喝酒，旺财的酒我都敢不喝，何况汝子乎？”

　　　　　　　　我说的是事实，东方大厦事件后，我就开始对胡某人的逼酒等混蛋行为勇于说不。

　　　　　　　　大官人不高兴了，“你骂人也忒狠点了吧，怎么把我和那种烂人相提并论？太伤自尊了！”

　　　　　　　　我笑了，好好，弄点啤酒陪陪你。

　　　　　　　　大官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我，文清那边没事了吧？

　　　　　　　　我摆摆手，示意他，不谈了，喝酒。

　　　　　　　　大官人惋惜地叹口气，寞落地自斟自饮。

　　　　　　　　酒越来越浅，话则越来越稠。

　　　　　　　　看了吗？网上有人发了篇《祖国啊，我只是摆了个小摊》的文章，被城管踢了摊子，就哭天抢地的。可是，我们在济南，就和摆个小摊混饭吃的强不了多少！我感慨道。

　　　　　　　　切，大官人冷笑，还不如他们呢。我们多累啊，我们他妈地比总统都忙！布什老儿每天还有两个小时锻炼时间呢，咱们呢，多长时间没打篮球了！

　　　　　　　　是啊，看人家普京那肌肉块练的，赶我两个！我比划着说。

　　　　　　　　我扒拉着大官人的肩膀问：“烂人，咱以前是不是太把自己当玩意了，才有那么多烦恼？其实他妈的，咱就是济南的草根！说白了吧，就是没有成功也没有成仁，还非得给自己扣顶个性化的帽子，以显示自的与众不同！是不是？”

　　　　　　　　对，对，最傻B的就是咱这伙人！小姐身子丫鬟命，累，都是自找的！大官人随声附和。

　　　　　　　　我有点纳闷，老小子今天怎么不和我辩论了？这厮一向很反动，坐个公交车吧，他的牢骚牵扯的话题，能把社会各界人士都掐个遍。好像就应该给他开个专列，别人不能跟他抢，还不能堵车，还得不冷不热，不快不慢。这还不行，看见几个长相不好的小妮他也气不过，“长得丑点吧也没啥，这老窜出来吓人可就不对了！”

　　　　　　　　我隐隐觉得他那边也出什么事了。

　　　　　　　　聊着聊着，大官人便说出了他那“万里大造林”项目玩完的消息，说那著名的“陈书记”也进去了，自然是长吁短叹一番。

　　　　　　　　你没进去就算好事，未来可期，兄弟！我安慰道。

　　　　　　　　谁玩弄生活，必定会被生活玩弄！大官人叹道。

　　　　　　　　“以后呀，咱就把济南当作个迪斯尼乐园，虽然破点，我们呢就扮演米老鼠，快乐地生活就行了。我说得对吧？”我问大官人道。

　　　　　　　　对，嘿嘿，这样一想，济南挺可爱的。对，两个米老鼠！

　　　　　　　　月亮如盘，哦，快中秋节了！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大鹏离我们而去竟快一个月了！我倒杯酒洒在地上，算是祭奠一下吧。好兄弟，如今记得天凉加衣！

　　　　　　　　我晃晃荡荡地往回走，回到那个收留我的小屋。

　　　　　　　　公交站牌下，一对情侣旁若无人地缠绵，我仿佛被马蜂蜇了一下，急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他们幸福在握的样子。情事的突变，使我已成为济南最穷的一个人，不敢再动那根筋了！

　　　　　　　　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竟还有人天天在大把挥霍着爱情！

　　　　　　　　我行走的纬一路，不过区区千米的样子，每当我孤零零地倦鸟归巢时，总能看见好几对情侣在那儿上演情景剧。不外乎你争我吵、你追我跑、你骂我闹、你蹲着我就站着、你不言语我也不出声等剧情。当然，也有武打动作，那次我亲见女人把包甩将过去，男人便一记耳光打将过来！

　　　　　　　　咳，一帮俗人，生活都是让我们自己给毁了！

　　　　　　　　那简直就是打在我的心上啊！都不知道什么叫珍惜呀，原来我也不懂，现在我太他妈懂了！

　　　　　　　　可是，一切都已是覆水难收！

　　　　　　　　那一瓶黑趵啤酒把我折腾的不轻快，晚上胃疼的要命。我只能强忍着，挺到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酒是男人的眼泪，烟是男人的毒药。

　　　　　　　　貌似热热闹闹的白天一过，在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夜里，枯坐在在寂寞如坟的房间时，无言的痛苦才像蚂蚁一样，一点一点地噬着我脆弱的心。

　　　　　　　　我甚至都不敢睡沉，怕只怕明天不会醒来。

　　　　　　　　我梦见自己在一场车祸中遭遇了不幸，哭得最伤心的是我的宝贝女儿！我被自己的泪水惊醒，瞪着空洞的眼睛，在黑暗里发愣。女儿幼稚的童声传来——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

　　　　　　　　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想想自己亏欠女儿的太多，为了忙不完的生计和托辞，竟忽略了与她呆在一起的快乐。让我欣慰的是，小家伙从来没有疏远我，好像有一种与与生俱来的亲近。

　　　　　　　　女儿，是爸爸前世栽下的那棵美丽的玫瑰花！

　　　　　　　　哎，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我猛然觉得，宝贝女儿，竟是上帝对我今生最丰厚的恩赐，生活也是蛮公平的。看来这老头从来就没有抛弃我的意思。

　　　　　　　　我的宝贝，爸爸我好像一直崇尚独来独往、超然物外、敢爱敢恨、傲啸江湖。可是，从今往后，我要诚惶诚恐、沉重谦卑地过活，不再贪恋玉笏金樽亦或是峨眉山寨，不敢再有丝毫的倨傲。爸爸我还是不会在乎虚名，但我必须在意财富，为的是能给你争取到世俗的幸福，不要再象我一样郁闷地劳碌与追逐。

　　　　　　　　真能如我所愿，爸爸倒是心甘情愿地象个老牛，埋头劳作，以苦为乐，我觉得那就叫幸福！

　　　　　　　　想到这里，我竟莫名地悲伤起来，还真怕突然就弃女儿而去，毕竟，来不及的事情太多太多。明天，我要从琐事中解脱出来，不让任何人打扰，我要郑重其事地写一封遗书，最重要的章节，就是对女儿的安排。哪怕不能兑现诺言，我也要让她知道，爸爸的爱会始终在她身边萦绕！

　　　　　　　　女儿呀，你不知道，自从爸爸买了高额意外保险之后，就整天盼着不幸降临到我头上。走路时，我都盯着黑乎乎的角落，盼望着杀出个歹徒来，给我来上致命的一刀，我肯定不会反抗，甚至还要配合他对准心脏的位置。我希望次日的《齐鲁晚报》能不吝笔墨地写几句：“昨晚，在济南经五纬一路口，一位名片上印有CEO头衔的肖姓男子被刺身亡，目前已排除情杀的可能性。据落网的歹徒供诉，他的目的就是劫财，不过，令人失望的是，他在那人包里只翻到了写给女儿的遗书，和不足百元的零钞。”“另讯，华新保险公司面前已启动快速理赔绿色通道，200万元的赔偿金已部分交到受害人家属手中。他对家人的爱因此而延续！”

　　　　　　　　如果是这样，女儿啊，爸爸真的是含笑九泉了。

　　　　　　　　不过，乖女儿，在你那个歹徒叔叔还未出现之前，爸爸还要象个男人似的去战斗，这个城市从来不相信眼泪！

　　　　　　　　“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你爱的贪婪我爱的懦弱，眼泪流过，回忆是多余的，刻骨铭心，就这样的被你一笑而过，心碎千百遍任谁也无法承担，想安慰自己的语言！”

　　　　　　　　黑暗中，文清悲哀的眼神诉说着对我的悠悠怨情！

　　　　　　　　情到深处看我用美丽为你起舞，爱到痛时听我用歌声为你倾诉。寒窗苦读，你我海誓山盟铭心刻骨；金榜花烛，却是天涯漫漫陌路殊途！

　　　　　　　　我就是你曾经的白狐！文清对我说过。

　　　　　　　　原谅我吧。一个人的悲哀在于欲望和虚荣，我同样不能免俗，这两样东西，就像肥胖的海绵一样充斥这大半个世界，让人无处可逃，让人呼吸困难，我只能追逐，无法停歇，哪怕在虚假的天空下，走错了方向，迷失了自己！

　　　　　　　　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希望一天用来绝望；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错过另一天还是用来错过！

　　　　　　　　想起藤萍在《香初上舞》中写的一首应景之词，其中一句“此雪为旧迹。那年恨，谁犹记”，连恨都忘却了，还有什么不可放的呢？总有些人是要离开你的生命，总是会有眼泪流不出来，总要在聚聚合合中，学会长大，总是要平复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隐匿的寂寞在我的血液中轻浅的流淌，人生的相遇仿若纸上的素描，很淡，很淡。生命不能倒退，只能轮回。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既然债劫难逃，我也只能选择独自承受！

　　　　　　　　哪怕我输给了全世界，我都不会绝望泪流。因为，女儿会是爸爸的最后一个情人，我的灵魂不会寂寞！

　　　　　　　　如水的清月洒落一地，映照着我回家的路。

　　　　　　　　繁星般的灯光蜿蜒而去。没有了人来车往，这以宽阔著称的经十东路似乎更宽阔得让人茫然。只身游荡在这寂寥的街，不免让我怀疑是否认错了岁月。

　　　　　　　　长路漫漫，更平添了几分不知通往何处的空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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