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荒凉相留醉 作者荒凉-第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何事是真,何人是真,何处是真。
上身早被淋得湿透,初夏的风一吹,还是忍不住颤了下。回神收眸,拉着窗户拴上,隔去一天风雨。
转身走回屏风后面要更衣,褪去已经湿得精透的衣衫,用厚厚的巾子掖着擦干身体。一稍低头,就看见自己胸前一块鲜红的印记,还未皱眉,腹中便是翻天的疼痛上来,一时膝软,就生生地跌跪在了冰冷的砖地上。
双手捂腹,疼得头上冷汗直冒。今日的解药已经给了楚冉,自己除了死撑到明日,也没什么法子了。
苦笑一下,却是痛得整个身子都佝偻起来,额头磕在地上,血腥气直往上冒,终于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暗红的血浆里合着黑色的黏块,看得她一阵反胃,勉强要支起身来,却是一阵眩晕,就向旁边倒过去。
半赤着身子瘫在冰凉的地上,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屋外还是肆虐的暴雨,狂风过去鬼哭狼嚎的声音,再没有别的了。
她躺在地上,刚开始还笑,一直笑得眼前都模糊了,冰凉的泪水湿溺了脸。
酸涩翻上来,呛得她不停咳嗽,抖忪地厉害,躬身蜷成一团,哭了。
晚上的群臣宴,即便三令五申地说了要勤俭,可新皇帝上任,还没摸清脾性,谁马虎得?巴巴结结地整了一晚上的歌舞,可毕竟还是仓促,让人看着提不起兴致来。
司空坐在皇帝右手,已经打了不知道多少哈欠,一点也没有要瞒着即墨的意思。
即墨见他皇弟还是这般不加掩饰的心思,不由笑道:“怎么了大将军,这群臣宴似是不合你胃口的很呢。”
司空一挥袖对着上面一礼:“军营里待多了人都变得粗惯,也赏不得这些文邹邹的东西,花大价钱买那些歌舞,还不如给兄弟们些票子去乐乐呢。”
即墨本来今天就是大喜庆,听了这些粗话不怒反乐,举酒笑斥道:“西北待得你都反了,祖宗面前也说得出这种话来?什么时候抓回来,在朝廷里面圈两年才好。”
他嘻嘻笑笑:“朝廷里面有皇上镇着,要我做什用?我和兄弟们纵马杀敌,过得快意的很。”
即墨神色一黯举杯敬他:“八弟,这些年是苦了你了,皇兄心里自然清楚,只是朝内无将帅之才,我凡事又不可亲历亲为,才让你在那西北苦守三年,为兄我心意便全在这杯酒之中。”
司空眼内神色一闪而过,随即朗声道:“冲皇上这一番话,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臣也当尽忠职守,才不辜负了皇上心意!”言毕一仰头,将杯中酒尽数灌下。
即墨也坐在上位上笑:“得将如此,复何求!”
司空待到了机会,正要和他说未明的事情,却听得下席哗然大喧。
刚才的华复歌舞退尽,只有个遮了面的女子抱着琵琶缓步过来。
一件黑色镶红罩袍,无妩媚,倒是雍容贵气,一帘东珠穗银垂在面前,两端勾在耳后,遮去了双眼以下的面容。一举一动里既无风尘俗气,又无闺中脂粉气。
最让众人惊骇的却是那一头白发,印着月光华如银,纯似水,半绾半散,髻上左四右三插了七根乌铜木簪,眼睑勾线描金,除此再无饰物了。
众人盯住她不放,想着当众如此蒙面,又是满身风华,必是个玲珑美人儿,无奈那双眼睛却不甚出众,一丝媚态也无。如此还不要说,若有些桀骜不驯,到也给人看是清风傲骨,不是这风尘能掩,只是那双眼虽大,却颇有些松散,便是眼角的金线描得再勾魂,看上去也只是清澈的样子。
稍微走进一些,有个眼尖的人盯着她发里的木簪瞧了半天。
七根木簪插在雪白的发里,分外的夺目,那人借着烛光看得清清楚楚,女子簪发用木的极少,何况乌铜木,虽然千金难求,却是棺本材料,保尸身千年不腐的,用来做木簪是极大的讳头。愈加放肆的是那些木簪,细细一看便会发现,根根雕的竟然都是凤凰衔珠。
她走至场中央,向上座一礼,便坐下,收抱琵琶在怀。
人声未断,她也不等,五指一拨便是一串铮铮铁马声,硬将这静夜撕出一条裂缝,场内人立时安静下来。
她一人在台上,竟是谁都不入目,微微侧头看着弦,那一串串的东珠随着向旁斜去。
五指上下撩拨,迸出的音调声声催人,刀光剑影几欲逼面而来。她还是沉着眼睛,一点不动声色,金铮铁马呼之欲出,纤指冰冷上下。
只是琴者始终置身冷看,听得人只是心惊,却无多少动心动情。
司空细细回味半天,听不出多少豪情,苍凉倒是满满的,还有一层愈加一层的危机四伏。如此过了半晌,回头向即墨打笑道:“不想皇上身边还藏了这般的美人。”
即墨淡笑:“是月上玲珑里出来的人,看她样子怕是破了相,不似皇弟想的那般姿色。”
司空倒是借着酒兴,微醺地向他说:“那东珠帘后面是不是美人儿,皇上可要与臣赌这一把?”
即墨也是好心情,随口应道:“怎么个赌法?”
“皇上说了她不是,我却要赌那台上是个绝代美人儿。若真是,连那美人儿,为臣要斗胆从皇上原太子府里要三个人,呵呵,若不是,皇上你就发我边疆驻守十年好了。”
即墨笑道:“有何难处!只是你本就是要边疆去的,这般来朕岂不是吃亏,可不要你背那枉上的罪名,朕若赢了,你将你府里埋的那坛藏楼可要老实交出来。”
司空皱了皱脸:“皇上,都快八年了,您还惦记着那坛酒呢?也罢,要是抱得美人归,那一坛半坛老什子酒算得了什么。”
即墨顿了顿酒杯:“如此言定,只是你要如何见她面貌?”
司空笑:“皇上一言九鼎,想是不会赖了我的帐的。掀别人姑娘家脸面这种事情,还是让为臣这个粗人来做得好。”
说罢从台上抓了两根银签,信手便向着台上女子的面飞过去。湘楚冉、巫马寐和深云户知道这里面的关系,开始只在一边坐着,却是突然见了两道寒光射向台上女子,均一愣,要出手相救,却是慢了半拍,射出去的银签子都堪堪擦过,两道寒光还是向着女子面部飞去。
在场有些功力的都见着了,更见着那两道银签是从上座发出来的,一时谁敢造次。
却看那银发女子,行曲正到急性处,纤指飞扬,残像连成一片,乐声急促,似是马蹄狂乱,又似短兵乱接,听得人喘不上气来。
两道寒光行到极近处了,却是一道暗光从她指下一闪,三根琴弦全断,一时炸飞开来,竟抽去了一根银签。
乐声戛然而止,夜空里却还残着刚才的金戈铁马,一时竟没有声音。
她右手淌血,按住断了三根弦的琵琶,缓缓地抬起头来。便是这时,右耳边弥出一丝红腥来,那东珠穗银竟慢慢散了开,一串一串地滑下来,砸在青石地砖上,如珠落玉盘。
那银发女子,这时才是全部面貌都现在了众人面前。
一时竟无人无话可说。
惊鸿一瞥,疑为天人。
银盘脸庞收拢细细的下巴,红唇如樱,皓齿白森如骨,鼻翼纤小,鼻梁如玉脂冰雕,肌肤滑凝如冰。
艳而不妖,纯似水,美若仙。
惊为天人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竟是那一双毫不出彩的眸子,大得有些松散,除了清澈,再也映不出什么来。
银月照那华服雪发女子,抱着琵琶缓缓站起来,素白无瑕的脸,美得不沾一丝人气。轻轻向上一礼,举手投足之间自成气候。
挺身独站在台上,头稍低,眼中清明,唇边带笑。夜风吹得衣诀翻飞,髻上七只乌铜木簪,竟同鸟之振翅,似是娥宫里人,偷尘下凡一趟,便要乘风归去。
华清恩幸古无伦,犹恐蛾眉不胜
即墨见她这般风华容貌,心中竟是生出悔意来,如何就随随便便将佳人拱手相送了。绝色倾城的女子,便是自己不喜欢,也多地是用处。
司空自然也是一愣,自己随口乱说的,如何竟真是一个绝代美人,再看皇上眼神闪烁,怕是有几分要变卦了。
举杯向他一邀,宏声道:“今日皇上登基大宝,臣弟以酒为敬,恭祝皇上国事昌盛,四海升平!”
他这么一带,下面官员纷纷附和,皆举杯道:“恭祝皇上国事昌盛,四海升平!”
即墨自然知道司空的意思,有些意兴阑珊,却又实在不能如何。美人难求,良将更是难求,此时政权更替,位置没有坐稳,又是内忧外患,要依仗他的地方多了去,不值得为一个女人伤了和气。
他举杯笑:“大将军在外征战多年,又是朕手足,凉国天下,何尝没有八弟你一份。”
这话说出来,听到的人脸全青了,司空面色不变,起身正色向上道:“天下自然是皇上的天下,皇上错爱,司空不敢当,唯有鞠躬尽瘁,以抱皇上隆恩。”
即墨豪然一笑,全无当初黯然委畏之色,竟拍案而起:“得八弟相助于此,朕何愁坐不稳这一片天下。着今日起,司空封隆亲王,加抚远大将军。”
司空一听,立即下身谢恩。
即墨还是看着他笑笑,颇有些兴味地说:“八弟,这江山你不愿与朕同享,可叫为兄这番心意如何是好。”也不等他回答,作势往台上一扫,笑道,“自古美女配英雄,这天仙般的人儿,朕赐她随你同行,也了远征寂寞可好?”
司空一听,自然是顺水推船,又是一番谢恩的话。
正是这个时候,兀地一个柔媚声音从天而降:“将军远征在外,要携女眷相陪,怕也是不合礼法。”
所有人皆一惊,抬头望去,却是一个玄衣男子凌空而至,夜幕之中只觉他衣袂绝然,却无人看得清他究竟是凌于空中,还是踏在地上。只是事前并无通报,他进得这重重守备的宴堂,在座多少武学在身之人,竟也无一丝防备,不禁让人惊讶中又多出几分骇然来。只看着他翩然行至殿中,竟无一人上前阻拦。
男子停于殿上,端然负手立在那雪发女子的身后,众人才看得清他。那般惊为天人的身姿,却只有一张甚是平平的面孔,可一双眸子中眼光流转,全不是世间风情。
待众人将这男子打量够了,才有人分出心来,看见随着他的身后,却还就跟着一位女子。约是双八年华,巧笑盼兮,一身湖蓝襦裙娆然,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轻佻地几近轻浮。刚才那话,便是从她口中出来的。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御卫军却已补救起来,本来好好的一片莺歌燕舞,不知就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大批戎装的兵士,缨枪印着幽幽的宫灯,闪烁不定的寒光。
还在台下的莺莺燕燕哪里见过这个阵式,尖叫着轰挤成一团,四下逃散去,本来好好的一场夜宴,瞬时靡靡之味全无,剑拔弩张起来。
只是那台上的白发女子,仿佛什么也未听闻,依旧怀抱琵琶站着,微微垂着些脸。
那湖蓝的女子嘻嘻笑地四顾,复又看着上面的即墨说道:“三皇子,难得我们宫主前来道贺,你这些下人,也未免太不识大体一点。”
即墨见得这一幕,只能猜是江湖上人,心中并无底,见那女子这般说话,却无以为复,又不能在此丢了颜面,便挺直了身板,只作未闻。果然,司空见他不动,便起身迎道:“不知尊驾是……”
湖蓝女子眼中笑意一闪:“你要问宫主身份,就看你可识得出我身份。”言毕一翻袖,竟不知抽出了什么东西,众人只见得那湖蓝之中镶了一道血红,便无风自动,疾舞起来。司空不敢怠慢,便也立即飞迎过去。那女子欺身过来,一时间在座众人竟不知那是何种身段手法,只觉她衣袂迎风乱舞,揉成一片,快到残象连连泛白,只隐隐约约识得一点一点的血红。
众人还未看出几分蹊跷,便也就是转眼之间,两人又瞬得分开。那湖蓝女子却是稳稳地收站在那里,仿佛不曾挪动半分般,面上还是喜人盈盈的笑:“将军身法,倒也有些独特的地方。”
司空微喘,面色发白,吐纳几口稳住气来,才又开口,声音低低,似不相信般:“残雪压梅……”
湖蓝女子却挑起眉来,又似惊讶又似娇嗔:“三年过去,凉国里竟还有人记得我?”
司空已识得她的身份,便沉下心来,再去看殿中,白发的女子还是一动不动地立着,那个玄衣的男子却是微微地护在了她的身前。那人微微侧眼看了看她,她却是一动不动。
司空深吸一口气,才抱拳说道:“劳烦得梅护法追随前来的,必定是灵珏宫之主了。”
灵珏宫对于江湖来说,像是一个梦魇。本来三年之前已经被寒蝉宫夷为平地,可不知为何,当时便是宫中弟子已死得七零八落,却还是无人知晓宫主和左右护法的下落。斩草不能除根,莫过于此。果然那年深秋,就在深云户召集的聚会上,右护法私用绝毒永夜,不知起了什么风波,灵珏宫主大发雷霆,当日参宴之人,无论是死于毒发抑或是其他的,竟七七八八不剩下几个活口。
玄衣男子听他这般说,只是回过头来,并未作答。
司空见此,只好再问下去:“灵珏宫与凉国往来甚罕,到不知宫主这次,有何指教?”
宫主并不作答,却又转过头去,看那白发华服的女子,面上被闪烁的宫灯照得阴晴不定。
那湖蓝的女子,便是灵珏宫右护法梅萼残。因三年前的事情自作主张,不知受了宫主什么处罚,江湖之人三年都未见得其面。谁又承想得,这女子再次露面,竟不是在江湖野外,而是这朝堂之上。
梅萼残嘻嘻一笑:“宫主此次,可全是为三皇子贺喜来的。”言毕长袖一舒,衣袖之间便是一片银白如刃的东西甩出来,直直地向着即墨的面前飞去。
司空大惊,即墨虽也会些功夫,急急伸手将那东西一接,震得半臂都麻了,却一点不显露出来,平着一张脸,将手中东西翻开来一看,竟是纯银打的一份礼单。
即墨贵为皇子,如何的大场面没有见过,此时只是微微扫了一眼礼单,面上却不可抑制地刷白了。抬起头来看着那个玄衣的男子,尽力平稳着语调:“宫主好大的手笔!”
玄衣男子转过头来,双目亮得不能正视,却仍是一言不发。
梅萼残愈加顾盼生姿,巧笑嫣兮:“重金之下,必有相求。三皇子要成人之美才好。”
即墨一见殿中情形,心中如何不清楚。心思回转,便想起来,那女子如此绝色,却从也未听说过,愈加狐疑。
那玄衣男子微一侧身,便将他目光悉数遮挡了去。抬起眼来,即墨只觉得那双眸子占尽人间风华,在他那张平凡的脸上,竟让人无法相对。
事到如今,即墨除了做个顺水人情,还有什么选择。只是司空禁不住好奇,这几年来,无论江湖上多大的事情,顶天了也只是左右护法出面,而消声了这么多些时间的灵珏宫,如何能在此时此地,宫主连同护法一道现身,只是为了台上这个女人?
便是心中清楚了,却还是故意问出来:“到不知宫主费如此周章,究竟要索何物?”
梅萼残盈盈噙着笑,双眼里越发媚然如丝:“将军哪里能不解得这其中意思,作何还要这般问。”
司空嘿然一笑:“这江湖上,难道还有灵珏宫要不到的东西,又作何要折了宫主的架子,这般亲自来取得?”
即墨听了却是一惊,不晓得为何司空竟出此言。他这个弟弟,也总是从不动声色的,今日怎么三番两次的失分寸。
梅萼残却不在意:“这却也不是来换些什么东西,只是来领宫里走失的小姐。”
说罢,便转身凑向那雪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