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很久很久以前-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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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以翰见到我不经粉饰的脸色,凑近前,坏坏地笑:‘你该不会想辅导我吧?’
‘哼!你爱钻牛角尖是你的事。’
‘你要把它当成专栏的题材?’
‘我没那么烂。’我严厉地瞪他。
他不予置评,靠向椅背,再度凝视起窗外街景,他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在想着好多好多心事。我动手收拾采访用具,将录音笔、原子笔、笔记本以及他的书一一放进背包中,他发现了,脱口而出:
‘你要走了吗?’
‘我都问完啦!趁我印象深刻要赶快把资料整理起来,啊!今天我请客喔!’
‘你还欠我一个问题呢!’
‘唔?’
‘你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再来就轮到我了。’
我已经拎起背包准备要走了,经他提醒才恍然大悟,却也懒得再坐回去。
‘快问吧!’
他果真问得很快:‘你有没有男朋友?’
不妙!
在愣住的瞬间,我的脑海闪过一道不祥预兆,我用力望住他,却望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成份在他温驯的眼眸。
‘我先问你,你觉得我是不是一个好女孩?’
林以翰看着我,是接近情人的深刻方式,然后良善点头:‘算是。’
‘那,像我这种好女孩,当然名花有主了。’
然后,他听了没什么太大动作,只是脸上的亮光褪了些,淡淡‘喔’了一声。
林以翰拿起那本汽车杂志,翻回中断的那一页,没再管我了。
我离开那家咖啡厅,骑着小芸那辆快没油的机车在市中心胡乱游荡,平常坐惯了捷运,我反而不太认识路,很快,不得不在陌生的路边停下来。
下午三点一刻,红绿灯不断切换,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穿流不息,行人以慢不下来的脚步一个个从我身旁经过,我和那熄了火的机车犹如这城市废弃掉的零件,跟不上其他齿轮的转动,我捧着安全帽,茫然发呆。
这是我和高至平谈起那不算长距离恋爱的第一次,第一次感到莫名的无助。
要拒绝一个对他毫无感觉的人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但,偏偏林以翰是我并不讨厌也不愿伤害的人。
经过再多年,林以翰从没说他喜欢我,一直都没有过;我始终明白他的心意,始终不曾点破。
我在喧闹城市的一角端详起那墨黑的笔迹流利地在苍白纸面滑出一道鲜明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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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我常常梦到那个地方,绿油油的田野、飞扬的棕色尘土、静谧的三合院,景色向来一如油画般色彩分明,但就像坏掉的钟晷,始终是静止的。高至平搭火车回家之前曾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去看看,我拒绝了,在心底深处似乎一直畏惧再回到没有奶奶的那个地方。
尽管离开那个地方还不到半年,不过,奶奶还在那片菜圃浇水的时光、我和高至平在泥土路上怀着微妙情感的争吵,都回不去了。
我在采访后的一个礼拜交稿,社长和其他社员对于我能找到这位网路作家新秀都感到讶异和赞许,我则在心里打定这是最后一次与林以翰有课堂之外的交集,不料他又出了个人第二本书,并且大卖,那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
我没跟小芸说林以翰对我有意思,因为他根本没有行动,但,是不是起码要让高至平知道?这么一来…会不会显得我在炫耀什么似的?
让我烦恼的并不是被人追求,事实上我不想为此失去他这个朋友,当初他说我是他第一个朋友,那句话果然是道甩不开的枷锁。
屺人忧天了一阵子,我自动打电话去高至平家,问他坐几点车子回台北。星期天傍晚六点半,我搭公车来到火车站,等不到十分钟就看见高至平提着一大袋行李朝南门口走来。
‘佩佩……’
高至平发现我的时候,显得好吃惊,原本匆促的步伐一度放慢,等回过神才赶紧朝我跑来。我伫立在原地,不由得迸出笑声,嘿嘿!给他惊喜的感觉真好。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呀!’
‘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管你认不认识路,我就是想来。’
他怪异地瞧瞧我抱在胸前的东西:‘你连安全帽都准备好啰?’
‘给你载啰!’
‘搞不懂你。走吧!’
他继续往南门口走,我没有立刻跟上,反倒偏着头困惑起来,关于我的出现他为什么不很在意的样子?我不是要求毫无保留的浪漫,我只是要…要多一点他在乎我的感觉,太贪心了吗?
坐上高至平机车,他专心在拥挤车潮当中穿梭,我则安份地把双手放在后座支架,虽然已经在交往,但我猜要是真的从后面抱住他,他肯定当场撞车,为了我们的安全,我最好别轻举妄动。
我们和一般情侣不太一样,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倾倾我我、甜言蜜语之类的状况出现,那会很怪,斗嘴可能比较适合我们,我和他都不是勇于习惯亲密距离的人。
高至平在一家颇受好评的路边摊停下来,我们各自点了馄饨面和爌肉饭,吃起简单晚餐,他聊到萍萍的近况和高伯母托他带给我的一袋橘子。
‘喂!有女生喜欢你吗?’
我突兀地在橘子话题外飞来一笔,他皱了眉,夹起白饭送进嘴,大口大口嚼着:
‘没有吧!我那么土。’
才不是呢!以一个旁观者来看,高至平算是一位不错的男孩子,既会念书又懂得玩,外表也不差,不少女生应该都对他有好感吧!
如果遇到了,他会怎么应对?
‘你问这个干嘛?’
‘只是问问。’
我功败垂成地想要夹起面条,却一再滑落,高至平那碗饭倒是快吃完了,他扒了几口,没来由又说:
‘就算真有人喜欢我,也不干我的事,我喜欢的人不是她们。’
我停下筷子,望向他,溜掉的面条溅了一滴汤汁在我脸上,他伸出手,在我脸颊上抹抹,笑一下,是那样的天真:
‘你今天到车站等我,害我好高兴。’
他指尖上的温存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触动我心上即将荡开的弦。于是,其实我也不是那么贪心,能够遇见高至平并且喜欢他,我已经觉得很幸福。
也因此,拥有这些想法的我,若是再有任何自私的隐瞒行为未免太不应该,所以,我决定一五一十告诉他。
‘那我跟你说,我修的一科通识课和一个男生同班……’
一讲到‘男生’这字眼,高至平立刻停住所有动作,他碗里还剩最后一口白饭。
‘那又怎么样?’
‘我跟他交情还算可以,上次为了新闻社的专栏,还去采访他,然后,采访那一天我们去喝咖啡,我觉得…觉得他好像对我印象不错。’
我休息片刻,偷瞟他一眼,啊啊!高至平脸上的表情完全僵住了,一副有话要说偏偏死要忍住,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大概就是他现在这德性吧!
‘我先说清楚喔!只是“好像”,完全是我自己猜的,那男生根本就没有对我说什么,还有,我不喜欢他。’
说完,我等着高至平回答,说‘回答’,我承认是动了试探的念头,我把林以翰当作一根量尺,想要测测高至平的爱有多深。
我这么卑鄙,难怪高至平不会上当,从头到尾他只问了一句对方叫什么名字。
‘林以翰。’
‘喔!’
他喝起他的贡丸汤,我等了一会儿,淡淡反问:
‘就这样?’
‘就这样。你快把面吃完吧!糊了。’
‘不吃了。’
我扔下筷子,他瞥了凌散的筷子一眼,起身走去付钱,我也站起来,抢在他把钱交到老板手中之前,把我那一份递上去。
他看向我,我不服气地回瞪一记,高至平不多说,一贯是男子汉不管儿女私情的潇洒,自己走向摩托车,把安全帽丢给我,我一跨上机车,他便驱车离开热闹的路边摊子。
这条路线,是要到我住处的途中,高至平要送我回去了。
他的车速有点快,我感到些微寒意,冷风飕飕擦摩过我忘了穿外套的臂膀,我不禁腾出双手环抱胸前,触摸到不容小觑的冬天气息,听说,最近有一波冷气团要到了。
高至平没理会我这边的状况,他的态度跟室外空气一样冷,我感觉得出来。其实,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最先怪怪的人的可能是我。
八分钟后,他果然送我到家。
我慢慢脱下安全帽,真的很慢,不希望今晚就这样结束,啊啊……糟糕,眼泪快飙出来了,今天包包里好像忘记放面纸耶………
高至平没有下车的打算,不过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轻轻‘啊’一声,我喜出望外。
‘对了,橘子。’
在我们气氛这么糟的时刻,他竟然可以想到置物箱的橘子?!
我有气无力接下那一袋橘子,他又上了车,发动引擎,我低头,不想看他离去的身影,那些橘子…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我回去了。’
他说,我依旧巴着橘子,摩托车声呼啸着走远,我拎着袋子的手一度用力握紧,又无力地松开。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要提起林以翰了,我多嘴什么嘛?笨透了。
经过管理室,管理员阿伯跟我打招呼,我勉强对他笑笑走向电梯,电梯还在十二楼,便静静站在门口等待,那时,身后响起一阵跑步声,管理员阿伯‘欸’了一大声,接着是一句匆忙的道歉:
‘抱歉,我找她!’
耶?是高至平的声音吧?
才刚回头,我已经扑进一个不太熟悉的胸膛,不太熟悉的手臂正拥着我冰凉的身子,我睁一下眼,怔住了,前方管理室里的阿伯也傻得张大嘴,然后尴尬地躲回他的电视机前。
橘子,从我手中袋子散了一地。
就这样,我觉得过了好久好久的时间。
‘原来你这么冷啊……’
高至平略微沙哑的声音轻轻吐在我的发际,我微微发抖,却不是受寒的关系。
‘橘子…橘子掉下去了……’
‘谁管橘子。’
我发现他也在发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发抖,一定也不是因为天气冷,满生涩地,他把我抱得更紧,他的胸膛比我想像中还要硬实、有力,覆庇着大男孩疼惜的味道,明明,我和他都不是勇于习惯亲密距离的人,我觉得高至平好大胆喔………
这是我最靠近高至平的时候,舒服又温暖。只是贴着他体温的心脏跳得很快,我自己从未这般紧张,也有点害怕,却舍不得放开,是的,舍不得,因此他把车子掉了头,因此我无法凭着矜持停止这份悸动。
‘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小气。’
‘什么…?’
我从他粗糙的牛仔外套蹭出头,他又把我头压回去,不要我看他现在的表情。
‘一定很古怪。我其实很生气。’
我靠着他外套磨白的口袋,欢喜地笑了。他在指哪件事,我懂;他说他生气,那很好。
那天晚上,在电梯门开启之前,在一地橘子中间,我调皮地举起右手:
‘我敢发誓,没有高至平的同意,别说许恩佩会爱上别人。’
他笑起来,用手肘撞我一下:‘喂!你拍哪支广告啊?’
回到住处,我和小芸分着那一袋橘子吃,尽管摔过,还是很甜,拨开橙色外皮的时候,那条栀子花巷道的香气彷彿喷洒了出来。小芸提议下次邀高至平一起来吃火锅,我应好,她接着说第一次看到有人吃橘子可以吃得这么高兴。
我以为,谈恋爱不比最头疼的三角函数困难;我以为,再曲折的感情最终也会流入幸福的大海;我以为,我的以为是如此天经地义。
谁知道呢?我也不过是十来岁的黄毛ㄚ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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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直到现在我都还不确定当初该不该吃那一顿火锅。
我和小芸都发现的事实,也许不能完全归咎到火锅头上,不过,那的确是个说巧不巧的楔因。
大陆冷气团笼罩全台的那天傍晚,我和小芸把火锅汤头和火锅料准备得差不多了,正好高至平来按门铃。
‘喔!阿娜答来啰!’小芸故意用肘臂推推我,她双手还忙着洗菜:‘快去快去,这里我来就好。’
‘我等一下再来帮忙。’
‘不用啦!我快弄好了,快去。’
我湿透的手朝身上抹抹,踩着吵闹的室内拖跑去开门,高至平端端正正站在门口,带进一缕外头的北风。我有些意外,他刚卸下安全帽的头发凌乱,裹覆黑色风衣的胸肩看起来壮阔许多,脸部线条被冻得僵硬,拙拙的,从前我只在夏天和他见面,这还是初次见到他冬季的打扮呢!
他进来的时候,先将客厅看一遍,才毕恭毕敬脱鞋,整齐地摆在墙角边。
‘你紧张什么呀?’
‘我第一次到只有女生的地方。’
‘呵呵!你这个样子一定会被小芸笑啦!’
‘小芸?喔…你室友。’
‘嗯!坐嘛!’
他脱下大外套,在和式桌前坐下,我帮他倒杯日本煎茶,聊起最近哪一部电影好看,当时,高至平是半边脸向着厨房,我在他身旁,正对厨房门口。小芸端着洗好的茼蒿出现之际,我眼角余光瞥见她脸上浮现无限慌恐,我没办法贴切形容她的表情,就跟电影中撞见杀人魔的女主角差不多。
‘小芸…’
我没唤得太大声,不过她突然一溜烟躲回厨房去,高至平发现到我的目光,也侧头往厨房瞧:
‘怎么了?’
‘没事,我去看看喔!’
丢下高至平,才踏进厨房,小芸就碰倒了砧板,砧板滑入水槽中发出巨大声响。
‘小芸,你怎么了?’
我没管砧板,也不管她死抱在怀中的那锅茼蒿,刚把手搭在她肩上,便觉得小芸变得很怕我。
‘恩佩…’
‘什么?’
‘他就是你男朋友…?’
‘嗯…’
我也跟着她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她困扰地思索一下,把铁锅子塞给我。
‘我想,火锅你们吃就好,我…我有事要出去。’
‘啊?’我叫得特别大声,被突来的变卦弄糊涂了:‘你说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啦!我想到我还有事,不能吃火锅了。’
‘那吃完再去办嘛!’
‘不行,真的不行……’
小芸还要努力跟我争,高至平就在这个时候探头进来:
‘喂…需不需要帮忙啊?’
那一刻,小芸吓得放开手,幸好锅子已经在我手里,不然就枉费洗得那么干净漂亮的茼蒿,我压根儿也没想到火锅会是场难堪的聚餐。
‘咦?’高至平望见小芸,又惊又喜地指认出来:‘是你啊!’
我转向小芸。
因此,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种奇妙的感应,是恋人的直觉,特别敏锐、特别的神准。
小小的厨房,当我听见高至平那一声‘是你啊’,当我看到小芸懊悔又伤心的神情,恋人的直觉,我在瞬间猜到了某些微妙的关联,在小小的厨房里。
火锅,最后只有我和高至平将它解决掉。
我拦不住小芸,我也不想拦她,她的脱逃让我感到不安。
高至平问为什么小芸不一起吃,我说不知道,只是慢吞吞吃着碗里的鱼板,心底无端端冒出一堆问号和惊叹号,高至平掀开锅盖,我赶紧别开头,怪起蒸汽。
我鼓气勇气问他,是不是在加油站打工,他听了很惊讶,反问我怎么会知道。
我还问他是不是认识小芸,他回答小芸常去那里加油。
那一夜,小芸很晚才回来,高至平离开之后,我回到自己房间,关着灯,却一直醒着,后来小芸到家了,听到开门的动静,我看看闹钟,是凌晨一点半左右。
小芸喜欢高至平,我没那么在乎,不停在我脑中播映的,是凭着小芸平常幸福的描述,我不能抑止地想像她和高至平怎么浪漫邂逅、怎么日渐熟稔、怎么让她满心以为高至平也对她有好感了………
我很嫉妒!
在火锅前那一阵心酸蓦然又涌上来,真的就跟蒸汽一样,不管你要不要,一打开锅盖便会熏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