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很久很久以前-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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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起身,找不到高至平,而他刚巧开门进来,手上提了一袋早餐。
‘早。’
‘早。’
有点鼻音,这是感冒的前兆。我连忙用手指梳开睡乱的头发,暗叫不好!睡相被看光了,慢着,我昨天有没有摆大字型还是用脚踢他啊?
‘我帮你买了一些简单的盥洗用具,哪!’
他递出另一个袋子,陪我到浴室去,帮我把风,幸好没其他人,我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现在睡意全消,才警觉到自己还置身在男生宿舍当中。
我跟在他后面,难为情地低头走,在男生的房间过夜,一觉醒来还共享早餐,这样的发展对我们来说会不会太超过啦?前面那个叫高至平的男孩子到现在绝口不提昨晚的事,到底是完全不在意还是害羞啊?
这时,我的手机乍响,我绕过他冲去接电话,原本想藉机摆脱脸红心跳的胡思乱想,没想到………
‘妈妈?’
我惊呼一声,高至平快速看向我,那个表情,我才发现他原来是害羞。
‘小佩,你去哪里啦?昨晚打你手机你没接,晚一点再打去你住的地方,那个小芸说你还没回去,那时候已经十二点了耶!’
完蛋了,我压根儿忘记要回妈妈电话。
‘我…我在外面啊!’
‘外面?外面是哪里你说清楚嘛!’
我抓着电话着急得像热锅蚂蚁,抬头瞥瞥高至平,他正担心地注视我,他就在旁边反而害我更不好意思。
‘我…跟朋友去参加别的学校的舞会,玩太晚了,大家就一起在其中一个人家里过夜。’
母亲大人,对不起,我说谎了。
切断电话,难题还没过去,我和高至平立刻陷入所谓纯纯之爱的青涩里头,只有塑胶袋吵闹的响声,高至平将两人份的夹蛋吐司和柳橙汁全部拿出来后,才半带紧张地打破尴尬:
‘你妈妈…有没有生气?’
‘没有,她只是要告诉我这个礼拜她出国。’
‘喔…我等一下送你回去,先吃早餐吧!’
听他这么说,我没来由一阵落寞,误会才刚冰释,还想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呢!不过,冷静想来,我不愿意自己是个随便的女孩子。
很巧的一秒钟内,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们都看见对方的黑眼圈,不禁笑了起来。
‘快吃吧!’
他笑着摸摸我的头,自己坐在我前方的书桌喝柳橙汁,我则坐在他椅子上啃着香喷喷的吐司,随手玩起他从家里带来的地球仪。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这个东西?’
‘想环游世界啊!’
……好老土的答案喔!
‘我不知道你想环游世界。’
我天真地望向我的男朋友,他轻轻一笑,这个笑容竟然千不该万不该的迷人,会是今天阳光的缘故吗?
‘我听说,国外有很多像村子那样的地方,我想出去走一走,看看有没有比村子漂亮。’
‘你觉得村子漂亮呀?’
他想一想,机灵地回答:‘某方面来看,是。’
‘嗯……’我盯着地球仪,有意无意去转动它平滑的球面:‘如果是我,我比较想去北极啦…亚马逊河流域啦…那种比较稀罕的地方。’
‘是喔?那,我们可以先分开旅行,再约个地方碰面。’
我们开始童言童语,聊着还是未知数的将来,一面顽皮地在地球仪上争取最喜欢的碰面地点。
‘这里!这里啦!’
我占了上风,用力把地球仪转过来,兴奋地猛指大洋洲上的一个小黑点。
‘不要啦!去那边只能游泳,要去就去又可以爬山又能游泳的地方。’
他弯下身,使劲地掌控一个地球的自转,我登时醒悟地怔怔,任由五大洲自指尖一一溜过去,高至平奇怪地停下手,我这才慢吞吞告诉他:
‘还是不要好了,分开旅行…一点都不好,我们才刚说要一直在一起的啊!’
他不再有任何动作,我凝视他感动指数持续上升的眼眸,自作聪明地嘿嘿笑:
‘一起去旅行的话,世界总有一天会让我们走遍,你说对不对?’
高至平他…他什么话也没说,就是一直深情望着我,他坚定不移的瞳孔和圣诞节当天的阳光都好和煦,我在阖上双眼之前,最后见到的是地球仪还没停下它不疾不徐的转动,转哪转……其实,台北也好,村子也好………
我的唇瓣碰触到了柳澄汁的芳香。
他吻了我,又好像,我吻了他。那一天有两个傻瓜同时感冒了。
地球上随便哪一个地方都好,高至平和佩佩,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喔!
台北也好,村子也好,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喔……
0725egg2004…09…07; 20:27
第 十二 章
今年一月底,过农历年的前夕,林以翰出版了他第二本书,夹带上一波卖座的威力,他的新书很快又上了销售排行榜,在书局流连,总能见到他的书陈列在最明显的位置。
私底下问过林以翰,他说他最喜欢的作品还是‘如果没有太早遇见’,而且搞不懂为什么第二本书会卖得比它好。
那是林以翰作者心头上的困扰,事实上,他的第二本书也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
‘再去采访这个作者,期末考那周之前交稿。’
社长劈头就丢这个任务给我,他难得会主动指定我的专栏主题。
但是,我不想再找林以翰了,我问社长能不能请别人接这个采访工作。
已经念大三的社长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纪还要老成,他是那种会念到博士的学生。
‘你觉得他肯让别人去采访他吗?’
……应该不肯吧!
我离开社办,陷入两难,抱着疏远林以翰的心态对他本人是不太好意思,不过我更不想伤害高至平,既然硬着头皮接下新闻社的任务,还是要先让高至平知道才好。
回到住处,我错愕一下,小芸在家,而且高至平也在。
他们原本聊天聊得正开心,见到我回来,不约而同笑着打招呼。
‘等你等好久了,高至平来找你耶!’
小芸跟着我直呼他‘高至平’,他们很谈得来,我原以为上次跟小芸的心结事件后,她在我们面前会显得不自在,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只不过……只不过呢………
他们两人交谈的时候都习惯讲着讲着就落起台语,那是他们家乡话,有同样的口音,我听得懂,可插不上话(讲台语会害我咬到舌头),因此,虽然只是在旁边陪他们聊天,却感到自己置身在奇异的密闭空间里头,我听得见他们,他们听不到我。
‘啊!’小芸在发出不自然的惊叹声之前,曾经谨慎地瞥我一眼:‘我去煮花茶好不好?前几天刚买回来的,你们先聊。’
于是,她像是故意要留我们独处般地走进厨房,高至平等她离开了,才兴奋地告诉我:
‘我刚才知道原来小芸老家就在隔壁村子,难怪我一直觉得她的口音很耳熟。’
‘你去过她的村子吗?’
‘小时候去过。’他拿起一块饼干吃,又轻轻微笑:‘可以在这里遇到同乡的人真好,什么都可以聊,我们刚刚就在说赶鸭子的事。’
什么赶鸭子?我只知道鸭子是养来吃的。我停下将饼干送入口的动作,他开始快乐地说起不少趣事,那是我没到过的世界,我撑着下巴乖乖地听,好无助。
我取代不了高至平在台北缺少的那样东西,而小芸她可以吗?
‘佩佩?’见我一直没反应,他歇了歇:‘你不高兴?’
望着那令我深深迷恋的脸庞,而他也喜欢着我,我应该要高兴的啊!为什么这一切却不是我想像中的单纯美好?
‘我好像在吃醋。’我坦白地说,有一种无所谓的豁然。
‘谁的?’
‘小芸。’
‘她是你的好朋友。’高至平有一点点惊讶。
‘我知道。’
她还是有可能会喜欢你呀……猪头。
‘你们女生脑袋瓜到底都在想什么啊?’他半开玩笑地敲敲我的头:‘亏我特地来约你。’
‘咦?真的?要去哪?’
‘去胜兴车站好不好?我一直都想去看看。’
‘好啊!好啊!什么时候?’
‘这礼拜六,行不行?’
我的嘴张得老大正要答应,猛然想起一个可怕的冲突,不妙!那天是跟林以翰约好要作采访的日子。高至平发现我又怪怪的了,便问:
‘那天你有事是不是?’
‘呃…对,我要采访耶……’
‘喔?采访谁呀?’
在这个节骨眼,我才抱怨完吃小芸醋的节骨眼,该不该抖出推掉他的邀约是因为林以翰呢?不对不对!稍早我还打算要老实跟高至平提这件事的。
‘一……一个学校的教授。’
我没办法理解当年华盛顿哪来天大的胆子承认那棵讨厌的樱桃树是他砍的,真的没办法。不过,故事并未记载华盛顿说了谎,所以我永远不会知道他老爸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只觉得,采访林以翰的事如果东窗事发,我一定会死得很惨。
我为什么会选择说谎?该死!真该死!
‘没关系,我们再敲其他时间。’
高至平完全不在意,走去把我们挂在墙上的月历拿下来,开始跟我敲最恰当的时间,小芸端着浓郁的花茶加入我们,也帮忙出主意,偏偏卡在我们两人的期末考快到,高至平也得赶回家过年,根本抽不出时间,胜兴车站是去不了了。
最后,高至平要回去,我和小芸送他到门口,也许我一直神色不安,他误以为我是失望。
‘佩佩,等寒假我们再一起去胜兴车站吧!’
我愧咎地看他,点点头,很想把砍倒樱桃树的斧头拿来自我了断。
接着,高至平颇识大体,转向小芸:‘小芸,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啊!’
‘啊?’小芸因为他的话而慌了,出奇的慌乱,她又不自禁地往我这里瞄,笑着摇手:‘不要啦!你们约会干嘛还带我这颗电灯泡啊?’
我相信高至平那个邀请是一片无意的好心,而小芸的慌乱,则是她被无意挑撩的悸动。
我看见了,她脸上的梨涡只让绯红浮落得更深邃鲜明,恋爱会使人美丽。
我们一起收拾和木桌上的食物,在厨房的水槽前,我负责清洗杯盘,她一一擦干。
小芸一直和我聊天,说寒假的时候我和高至平见面的机会应该会比较多。
我把温温的花茶毫不保留地倒掉,没有搭她的腔,没有附和高至平的邀请,整个水槽飘散着久违的夏日香气,那条栀子花巷道在我脑海温柔蜿蜒。
对不起,小芸,只有高至平不能让给你,失去了高至平,那么我的夏天也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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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白痴啊?’
一大早,林以翰在听完我的说明后毫不留情地数落,他连骂人的口吻都冷冰冰的。
我特地去找他改时间,他很难搞,非要我说出个缘由不可。不得已,我通通说出来了,包括过去我和小芸之间的心结、高至平在圣诞节对林以翰的误会……通通说了,不知为什么,心情变得痛快许多,好像把一屋子的乌烟瘴气全赶出去。下课那十分钟讲不够,我们索性翘课在楼梯间打混。
我大概会跟林以翰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吧!哥儿们的那种,他在听我讲话的时候不会插嘴,我讲完了,林以翰自己还会思考个几分钟才肯告诉我他的想法,他拥有冬天该有的沉着特质,这种特质治我很管用。
后来,林以翰得知我在嘴巴和头脑衔接不上的情况下而说谎,直接骂过来。
‘你这是自作孽。’他说。
‘能不能等一下再教训我?你可不可以改时间啊?’
‘我不要。’
‘啊?’
‘我可以改时间,可是,不要。’
我鼓起嘴,倒抽着冷气,他见我一副不甘愿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告诉我:
‘你自己捅的篓子要学着自己补起来。’
‘怎么补?’
‘自首认罪。’
‘那不是会愈描愈黑吗?’
‘那就是你笨了。’
他一直损我!我怨怨地瞪他,不懂他今天干嘛特别冷酷。
‘你真以为我会无所谓啊?’林以翰是站在阶梯上,背靠粉墙,面向楼上走廊外的晴空,几分漫不经心:‘你连要采访的人都不肯承认。’
我坐在阶梯,抬着头看他,怔忡起来,一束柔和的光线从廊道射下,穿越幽静的楼梯间,拂过林以翰挺直的鼻梁,落了我满心的抱歉。
‘对不起,不是因为你怎么样,是我…太想保护自己,我自私嘛……’
他转向我,背光,林以翰的剪影轮廓织绣着耀眼金线。
‘其实,以女朋友的立场看,你算很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不知道,总之谈恋爱并不像电视上演的那么简单吧!’
他说得…彷彿颇有感触,我等他走下一个阶梯,坐在我旁边,问起长久以来始终不敢触及的疑惑:
‘你想起你书里的那位女主角啦?’
‘你说什么?’他掉头,表情很不解。
‘就是…那个青梅竹马,后来嫁给别人的女孩子啊!’
‘谁的青梅竹马?’
‘你的。’
‘我哪有青梅竹马。’
他先感到莫名其妙,然后轮到我,我们两人诡异地对看一会儿。
‘你不是说“如果没有太早遇见”那个故事是真的?’
‘是真的没错。’
‘那你干嘛又否认没那回事?’
他意味深长地盯了我许久,久到让我觉得自己蠢得可以:‘谁说那故事写的是我?’
‘咦?’我叫起来,大彻大悟:‘你写别人的故事呀?’
‘不行吗?反正那是我外公。’
我呕呕地撑起沉重的下巴:‘害我原本很同情你的……’
‘喔!’他弯身故意由下往上地朝我微笑,突然从冬天变成一位阳光男孩:‘我不晓得你这么在乎我的事。’
我警觉地坐直身子,睨他一眼,别开头改看墙角架起的蜘蛛网:‘与其说在乎,倒不如说好奇。’
‘随便,总之我是受宠若惊。’
‘那你到底要不要改时间?’
‘不要,你自己想办法。’他顿顿,说得跟真的一样:‘顶多你被甩,可以来找我。’
‘我才不会被甩。’
我还是坚持避开他的视线。
在一座暧昧不明的翘翘板上,每当林以翰试着靠近一步,我就退后一步,我们默契持守着好朋友的天平,从未让它倾斜过。
0725egg2004…09…07; 20:28
小时候,听过一个叫‘豌豆公主’的童话故事,落难公主睡在好几十层垫子的床上,依然被床底那一颗小小豌豆弄得难以入眠,我没有公主那般纤细,却也无法忽视那颗豌豆的存在,也许终有一天,我一直担心终有一天它会在我和小芸之间发芽。
决定去找高至平解释一切的那天,我见到小芸出现在高至平打工的加油站。我在行道树下站了好久,直到穿着长筒靴的脚边已经积了一堆落叶,才敢确定那个跟高至平有说有笑的女孩子是小芸没错。
那一天,行道树因为粗暴的北风而落叶纷飞,犹如下起了朵大的雪片,风再来,叶子们在原地互相追逐一阵又各自散开,很美的,我不能被感动,这一次,我很生气,气得不得了,连自己也想不透这一幕怎会如此激怒我。
小芸明知道我介意着她和高至平,为什么宁愿用她的快乐来考验我对朋友的信任?
我也厚着脸皮告诉高至平我吃小芸的醋,为什么他可以满不在乎?
我掉头跑走了,我老走不近加油站,大概…那个缤纷的地方真的不是属于我吧!
我赌着气收回对高至平坦白的决定,若是他会发现真相也就罢了!
采访林以翰的时候,他特别问我知会高至平没有。
‘我干嘛要那么乖?’我叛逆地有点自甘堕落。
林以翰那么聪明,也许他看出什么不对劲,却只事不关己地耸肩:‘反正那是你的选择。’
原来,我每天每一刻都站在无数个分叉路口上,过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
如果奶奶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