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很久很久以前-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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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明白林以翰从来就不是孩子气的人,他的一字一语成熟得令我心伤。
‘我睡一下,对不起喔!’
客厅好冷,鼻子好痛,高至平你好笨喔!竟然让别的男生照顾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会儿,客厅那支电话响了,我还半梦半醒着,不怎么想动,干脆继续装睡,林以翰抬头瞥瞥电话,再打量我,铃声一直没断,他犹豫片刻便起身过去接电话。
‘喂?啊…我是她们的同学,许恩佩吗?她在睡觉,感冒了,唔?原来是你啊!我会转告她你打过电话。’然后,林以翰有那么几秒钟没吭气,以为就要挂电话,忽然他又开口:‘她有去追你,你搭车回家那天,许恩佩去追你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脱掉鞋子要追火车,当然没成功,气喘发作,在平交道那里昏倒,我只是认为你应该知道。’
我的脑子很混沌,不能运作,林以翰刚讲完电话,我又睡去了,事后才晓得原来是发烧。
当我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人是在外面街道,疾驰着,路上行人和大楼被一一往后抛,冷风把长长的发丝吹得到处乱窜,打在脸颊上痛痛的,我自己与其说是坐在机车上,倒不如说用趴的,因为四肢无力,而瘫倒在…在………
我抬起惺忪的眼,发现自己的脸正贴着暖得足以催泪的体温,这个略嫌结实的背部似曾相识,罩了件眼熟的黑色风衣,有条我在耶诞节送出去的蓝灰色围巾在飞。
前往医院的途中,我是坐在一部曾经搭乘过的摩托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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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一般人会有什么的反应,如果一觉醒来就看见马路和周遭的一切都在跑。
因为太过突然,我根本没想到自己正在行驶中的机车上,‘哇’地差点摔车,高至平赶紧腾出左手揽住我,它的机车在路上滑出一道S型车轨,最后被力挽狂澜地带回到原来的路线。
‘你还好吧?’高至平回头问。
我点点头,惊魂未定。
他原本要送我进医院的急诊室,我坚持不去,一个月之内就光临两次急诊室,好像罹患什么重症一样。我挂了号,在诊疗室外面等候传唤,高至平陪我坐着一块儿等,我们两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墙上那个红色号码灯。
我只能看号码灯,看高至平,会让我紧张到病情加重。
‘听说…你昏倒过?’
我朝他转了一下眼珠子,他仍专心追踪现在号码跳到了第几号。
‘一下子而已,我忘了把药带在身上。’
‘那,是那个叫林以翰的人送你去医院的?’
一听到林以翰的名字,我便不自在地假装吸鼻子,不太妙,关于是谁陪我去急诊室以及刚刚谁在我的住处,高至平显然已经知情,我的不良记录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笔…?
‘我发病的时候他正好也在旁边,刚刚…他就是来探病。’
‘我第一次看到他。’高至平喃喃自语,思索起自己的事情,不久,忽然对我认真地表示意见:‘他这个人好像不错。’
见到他憨直的模样,我没来由想发笑,硬是忍住,高至平则又安静下来,此刻,对于他的感觉不像是仅仅睽违一个月的时间距离,我分不清这是一种强烈的想念还是渐行渐远的疏离,因此,有点害怕。
‘我一直想找你。’
不意地,高至平又出声,温柔许多的音色,却半掺无奈,我侧过头,他依然没看我,只是我也说不出他凝然的视线落在哪一点,我的心酸酸的,不知所为。
‘跟你吵架的那天就想马上回头找你,回村子那天也想,寒假的每一天都想过,我常常自己盘算如果现在就去搭车,几点几分就可以见到你了,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气,还是很难过。’
我听着,听着,竟掉下一滴眼泪在手心,真讨厌,鼻子不中用,连眼睛也不争气。
‘坦白说,我很怕你难过,倒宁可你气我气得半死,佩佩,也因为这样,我决定还是不找你了。’
‘为什么?’我庆幸这时浓浓鼻音有绝佳的掩饰作用。
‘如果我们见面,说不定还会再吵架,以前我们吵架是闹着玩,现在…一不小心就可能伤害你,我从没想过我们会吵得这么严重,我很怕。’
可是,不见你……我一样伤心得要命啊………
一位年轻护士带着病历表经过,曾经狐疑地探探端坐的我。
我转过头,不让任何人触见我眼泪掉不停的面容,真的很庆幸今天重感冒,就算我频频吸鼻子也都理所当然。
‘你想太多了,我就是生气,很生气!’
‘是吗?’他听了倒有些宽心,笑一下:‘说的也是,你个性那么凶。’
‘奇怪了,那天明明是你来找我,说我不可爱也就算了,竟然还在沙发打瞌睡,任谁都会生气吧!’
‘那个啊…’他低下头,扯弄起卸下的围巾:‘那个地方好像离你很近,所以很好睡。’
我悸动了一下,望向他,他也看着我,我觉得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不然瞳孔不会不可思议地…呈现很深的忧郁颜色。还想问清楚,他却指指号码灯:
‘轮到你了,我陪你进去吧!’
我们一起进去,医生专业性地说了几句慰问和注意事项,高至平比我自己还关心病情,向医生问东问西的,后来我们又到大厅等领药,我猛然想起林以翰,他咧?
‘欸!是…林以翰叫你送我到医院的吗?’
‘对啊!他说你好像发烧了,我一去接你,他就要回去了。’高至平歇一歇,煞有其事地再强调一遍:‘他人真的不错。’
‘…嗯!’
林以翰并不是会炫耀他的好的人,甚至不屑去承认他的体贴,比之于夏天穷尽一时的亮丽热闹,他如低温悄悄地来,静静过去,在我身边任性地鄙睨世界,也陪伴我的孤单。
‘真不甘心。’
高至平忽然对上空大呼一口气,我感到奇怪。
‘送你去医院的是他,先去探病的也是他,我到底在干嘛啊?’
我愣愣看着他仰着头,蹙起眉宇,好像连医院天花板都跟他有仇。
‘真不甘心……’
他在懊恼,不过附近没东西可让他丢,所以他狠狠踹了大理石柱一脚。
我领药的号码到了,我没动,只是咬着下唇,溱着泪水,他望望我,问为什么我的眼睛红红的,我卖力地吸鼻子,回答他:
‘感冒的关系吧!’
有些病,不是按时吃药就会好的,当我无穷无尽地思念你,就觉得自己已经无药可救。
高至平帮我领完药,带我到停车场,把安全帽递给我,再叫我上车,从头到尾我都是被动的。
机车直朝我的住处奔行,风中透着刺骨寒意,不断突袭我毫无保护的脸,我畏寒眯着眼睛,只能艰难地看他让我睡过的背,而我绝对…绝对不要再伤心目送这个背影离去!
‘我有去找你!’
为了与风的呼啸争竞,我扯着快破的嗓子大喊,他回一下头,把安全帽的透明帽盖掀开,也奋力喊来:
‘你说什么?’
‘我…我去找你了!你回家的那天我想去找你!我不喜欢我们吵架!不喜欢我们都在生气!不喜欢一直不说话!所以…所以我去找你了!’我发炎的嗓子破了,很难听,间杂一种大概是哽咽或是鼻音的怪调子:‘可是…我没追上!我忘了那天你要回家,我跑得太慢……我真的…我真的有去追你…!’
生平第一次这么声嘶力竭大喊的经验很糟糕,怪腔怪调,连我自己都觉得丢脸到极点,但,那当下就是什么都顾不了。
高至平慢慢停车,正好停在我公寓外头,他下了车,摘下安全帽,我还待在座位上,鼻腔完全堵塞住,只能用嘴巴呼吸,筋疲力尽的感觉………
他走到我面前,帮我把安全帽拿下,我的长发凌乱地垂散下来,他将纠在我脸上的发丝一一拨开,大感讶异。
‘你怎么哭得这么惨?’
他一说,我又开始哭,这次是因为难堪到不行了,枉费我一直拼命地忍到现在。
高至平压低自己高度,好看清我不肯抬扬的脸,他说:
‘我知道,佩佩,我知道。’
我的濡湿的视线微微扬起十度角:‘啊?是喔?’
‘下次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追不上我就算了,那没什么大不了。’他不怎么熟练地结巴起来:‘反而…会害我很担心你耶……’
‘我没事。’我边掉眼泪边说没事,样子狼狈得很:‘会昏倒是特例,平常…平常都好好的……’
高至平在我努力要清晰地说出下一句话之前,伸手揽我入怀,他的拥抱方式彷彿深怕随时都会失去我,在他舒适坚定的臂膀中我险些透不过气。
我不能想像我们会分开,就像我这辈子从不会想要去攀登圣母峰一样,不能。
高承载量的捷运电车平稳进站了,路上行人争相奔走,车流中的喇叭声不停,不停。
‘如果这个城市还有一样会令我感动的事,那就是你了,佩佩。’
有时候,我们会觉得感动,感动到因此幸福地微笑,美满的日子似乎很近;有时候,我们会分离,分离的日子往往像贼来得毫无预警,倒也把美好的假象一并偷走。
开学的三个月后,5月25日,‘平佩断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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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你的动作真好看。’
那天回到公寓,我和小芸在客厅看电视,又觉得困了,她忽然面对重播的电影说,高至平抱我的样子好看,小芸说话的方式比较接近叹息。
‘你在说什么?’
‘高至平来接你去医院的时候,我回来了,正好看到他抱你下楼。’她松松搂着小抱枕,失落的姿态,清秀脸蛋上的空洞并不多加掩藏:‘他抱你的样子感觉真的很喜欢你。’
小芸现在看上去有点和现实脱了节,迳自在悠闲的傍晚发呆,与其说发呆,比较像伤心。
‘我开始后悔了……’
小芸没头没脑冒出这句话后,起身离开沙发,绕过我身后,回自己房间去。
从此,小芸就变得有点怪,不是太大的变化,只是我总能隐隐察觉到她在意的心事并不寻常,并且每每她无意间露出的歉咎和担忧,那神情和那段回避我的日子相似,非常相似。
接下来,变得古怪的人是高至平,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个空白时段是他心不在焉、彷彿想着其他事情。我猜不到是什么事烦恼着他,有一回当我忧忡逡寻他的时候,他蓦地抱住我,只是紧紧抱着,一句话也没说。
他的沉默,以及他沉默里微小的慌措和悲伤令人不安。
后来我才知道,小芸后悔的是一封信,是一份再也隐瞒不了的悸动,覆水难收。
‘啊!票!’排队到了一半,高至平突然想到他的粗心大意:‘我忘了把票带出来。’
春暖花开的时节,我们相约去看电影。他手上还端着两杯热咖啡,我马上机灵地脱离电影院外的长队伍,接住他扔来的机车钥匙,跑到他停放机车的地方。
‘背包前面的袋子,前面的袋子……’
打开置物箱,拉出他的NIKE背包,开始摸索忘在小袋子里的两张电影票。
‘啊…’
票是找到了,不过我也不小心把袋子里的东西蹭出来,有张折叠整齐的纸飘了两三旋落在地上,我弯身拾起,触见摊开的纸面书写着眼熟的字迹。
“嗨!收到我的信一定吓一跳吧!说真的,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能先用一声嗨来减少我现在握着笔的紧张。
这份紧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你好心过来牵我摩拖车那一刻就一直存在了,你忘了吧?我却记得清清楚楚,我们见面时候的景色、交谈过哪些话、甚至你对我笑了几次,即使我要自己忘记,那些画面都会自然而然地溜出来,就像吃饭、睡觉、呼吸那样的自然。
恩佩问过我,你是不是我喜欢的那个男生,我对她说谎了,对朋友说谎是不好的事,可是我不能害她为难,也不能让这个事实继续下去,那天起我就不要自己和你有太多交集。可是…你好呆喔!我愈是要远离你,你偏偏跟平常一样对我很好,其实,换个角度想,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吧!那么,我到底该高兴还是难过呢?
为了不喜欢你,我很努力,试着和其他男生联谊、试着发现你的缺点、试着为你和恩佩的交往高兴,真的好难喔!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简单多了。
这封信和我的心情,请不要让恩佩知道,呵!我还真矛盾,那为什么还要写这封信?也许一把信寄出去我立刻就后悔了,只是,就是要你亲口对我说不可能,我才能真正死心吧?恩佩说过,你是她第一位男朋友,她不懂失恋的感觉,那就由我告诉她吧!被一个很好的男孩子拒绝,应该不会太难过才对。
请原谅我用这么胆小的方式告白,希望我们还是朋友,我和恩佩还是朋友,而你们依然相爱。
祝 快乐。小芸。”
‘佩佩!你找到没有?’
排队早过了头,我都没出现,高至平索性跑来找我,他原地愣了一愣,我自信纸抬起头的刹那,多希望自己没读过这封信。
他吃惊望着我,也望着信,不再进前,不知怎么,他此刻的神情令我心碎非常。
我把信扔到高至平身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讨厌我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严重的,如果有,也是我和小芸的问题。’他停一下,宛若想起小芸的心情,口气转为惆怅:‘她没有恶意。’
他和小芸的问题?他和小芸?我就是超级厌恶这种说法!
‘你为什么都帮她说话?我当然也晓得小芸没恶意,可是你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帮我想想呢?看到你和她在一起是什么心情?读了她写的信是什么心情?知道你随身携带她的信又是什么心情?你说!我会怎么想啊?’
他的车停在小巷子,没什么人会经过,只有楼上住户曾经开了一下窗又关上,我不在乎了,这暴走的情绪百感交集,已经辨不出到底是愤怒还是伤心。
我激动,而高至平则是冷静的,是我所无法理解的冷。
他的神情更加肃然,像在沉思,又像犹豫,五秒钟后终于再开口:‘坦白说,我没办法理解你,佩佩,我以为我可以,不过,真的不行。’
‘什么…?’
然后,他将我一度遗忘了的错误残酷地挽捞回来:‘我看见你们社团这期的社刊,有你采访他的专栏。’
他?起初我会意不过高至平在说什么事,几秒钟过后恍然大悟!那篇专栏压有采访日期,一五一十道出寒假前我扯出的谎言,我不能跟他去胜兴车站,因为我得采访,林以翰。
当时那愈滚愈大的雪球现在终于砸在我自己身上!
‘佩佩,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他不加重一分力道和情感地问,没有责备,就是失望而已。
不远处响起一连串喧嚣的消防车警笛,不管是哪里失火,我这边情况也危急得很。
在和他大大小小的争吵中,我从没如此难堪,原来他早已知情,只是不愿点破。
‘我担心…如果你知道我必须采访林以翰而推掉你的约会,你一定会不高兴,我不想见到你不高兴,所以说谎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啊……’
‘不管什么理由,我们之间都不应该有谎言,我们可以冷战、可以吵架,可你都不该说谎。’
没想到他把我这个过失看得意外的重,我急到有点生气:‘我说过!我说谎是因为在乎你!你为什么听不出来?起码我懂得在乎你的感受,你却完全不理会我!’
‘我不需要这种在乎!’高至平并没有大吼,只是他低沉的声调更具威吓性,我头一次见识到他愤怒的样子:‘我不是那种你随便哄哄就能打发的人,别把我看扁了!’
‘是!我是不老实的小人!你最清高,清高到不屑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