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7-文学新书评(2004~2005)-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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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谑的外衣,展现出内在的庄严时,我们的情感也会为此激动。比方说,刘爱与流浪汉老张蜷身于破败的地窝子里,借着烛光,刘爱为老张唱起了《月亮河》,“英语的韵味从地窝子里发出,就像是一串串珍珠洒落在灯光灿烂的酒店大堂里”,当我读到这一段时,我的心仿佛化作了一股温暖的泉水。在这样的描写中,我相信每一个读者都会感到心灵的纯净。
小说重点塑造了英语老师王亚军。在以往的“文化大革命”叙事作品中,还很少有这样一个令我们敬重也令我们感动的形象。作者发自内心地敬重他的英语老师,自然而然地赋予这个形象以英雄的色彩。王刚也许无意去挑战以往的英雄观,但他给我们塑造出活生生的王亚军,实际上提供了一种新的英雄阐释,在王亚军身上,英雄的内涵不是用政治伦理而是用文明填充的,英雄的价值也不是靠社会的功利而是靠个人内心体验来衡量的。所以,在小说的结尾,尽管“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但王亚军并不是功成名就,并不是踌躇满志,刘爱也没有考上大学。然而他们两人的相遇又是多么的富有诗意,小说至此圆满完成了新英雄观的阐释。于是我们会得出结论:王亚军永远是一位绅士。
(原载《文艺报》2004年10月22日)
第三部分 新书热读第24节 评《狼祸——雪漠小说精选》
朱辉军
我国西部有一群十分活跃的作家,雪漠就是其中一位,而且是比较有特点和个性的一位。
雪漠是属于那种“深掘一口井”的人。他的小说几乎全都是以凉州某个偏僻的乡村为背景,连人物也主要是那几个,在不同的小说中反复出现。我不知道他是否受了巴尔扎克《人间喜剧》的影响,但却与之相似,使不同的小说形成了一个有机整体,而且互相呼应和映照。
在雪漠的笔下,不仅有对广袤荒蛮西部的真实描写,对人物精神状态更是刻画得极为真切。他的小说让我们透过那荒凉贫瘠的地域深入到在那块土地上生生息息的人们的灵魂中去,触摸那或活跃、或麻木、或平和的人们的脉搏。
雪漠小说的代表作《狼祸》,表面上写的是人与狼的争斗,而往深里追究,则是表现了人心之祸、人性之祸!人与狼之间的搏击,根子是人性之间的厮杀,是每个人内心的灵魂冲突。但是他清醒地认识到,社会必定会走向现代文明,所以他的作品,是向一去不复返的昔日投去的深情一瞥,是粗犷质朴民风的最后挽歌。
粗犷质朴中的确蕴涵着许多美好的令人神往的东西,而且大部分在现代社会不可再生。在那片相对封闭静谧的荒漠中挣扎求生的人们,如雪漠写到的猛子、豁子、黑羔羊,甚至那作奸犯科的鹞子、张五,以及《新疆爷》中的新疆爷,《莹儿的轮回》中的莹儿等,都那么单纯,朴实,执著,那么讲义气,重感情,这使他们在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下仍然能够顽强地生存下去,保持着一份珍贵的感情,这着实不易,也确实令人敬重。然而,表面的平静下往往在其深处涌动着激流和狂涛,时常也会为了在我们看来不值一提或不屑一顾的事情上变得剑拔弩张。猛子他们不就是为了那口即将干枯的井大动干戈吗?莹儿不也为了她那出走的情人灵官而柔肠寸断吗?所以,雪漠也不是一味地赞赏粗犷质朴,他看到了粗犷质朴的背后隐藏着的落后和愚昧。特别是《丈夫》中的改改妈,执著变异为偏执,挚爱变异为怨愤,自尊变异为虚荣,一旦精神支柱倒塌,其存活的理由也不复存在。我们敬重莹儿的深情厚谊,但她若变异下去,也很可能蜕化成改改妈的,不知雪漠自己是否意识到这一点?
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智者有几人?孟八爷的脱胎换骨用了差不多整整一辈子!张五至死都没明白,虽然他智商相当高;灵官、双福们也都盼望着离开这土生土长的沙窝,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但这不仅没能改变本土的面貌,连自身的命运也不见丝毫改善,反而多了几个漂泊异乡的孤魂野鬼。“坚守”和“出走”一直是一对矛盾,也是不少文学作品反复演绎的主题,特别是那些以乡土为背景的作品。中国的沈从文,外国的福克纳,不约而同地用不同的音符奏响了同一曲调,令人深思。不过,雪漠在这个问题上似乎摇摆不定,他看来是主张出走的,但他笔下的人物,出走的却没有什么好结果,这客观上又否定了他的初衷。其实,“坚守”和“出走”各有各的道理,关键是心须正不能迷,心迷者安能不迷途?即便在故土,也一样会失去努力的方向。所谓心明眼自亮,惟有精神的烛光方能映亮平庸的人生和前行的路途。
“生活在别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这两句话,一个出自外国经典作家,一个出自流行歌手,却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一个意思,这本身就很有意思。那么多人想“出走”,是以为走到外面就有希望,就有可能改变生活和境遇。然而,我们也必须看到,“出走”无非是变换了环境。环境易变,外在世界易变,可人性难易啊!世界日新月异,可人心循环往复,古人的困惑,我们不仅存有,而且似乎还放大了许多倍;古人的欢欣,我们少了一些,也多了一些,但那感觉总不似古人自如;至于今日常见的那些恶行劣迹,在发黄的历史册页中也常常能找到遥远的回响。这是就时间维度而言,在空间的维度上不也一样吗?所以关键不是变换环境,而是变换心境,洗心革面,陶冶情操,让精神的光芒穿透俗世的迷雾,把恶劣的环境改变成宜人的天堂。当然,这不是单纯靠精神的力量就能实现的,但没有精神的力量则决不可能实现。孟八爷重要的不是返朴,而是归真,尽管他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然而,有了他的存在,荒漠就吹拂起了清风,生发出了绿意。而他那金子般的魂魄,经由雪漠的笔,穿越了大漠戈壁,为我们送来了久违的甘泉,滋润着我们在物欲横流中挣扎着的心田,让我们长久迷惘的头脑回复清醒和平和。雪漠的创作正是由此而具有了一种特别的意义和价值。
雪漠的语言极具地域特色,心理描写也十分细腻,人物刻画颇见功底,特别是对西部女性的描摹相当传神,这都是应当充分肯定的。然而,光有这些并不能成就雪漠,有些西部作家比他在这些方面可能做得还更好,但雪漠之所以让我们记住,就在于他的作品中,还具有上面所讲到的那种独特的精神力量和魅力。
(原载《文汇报》2005年1月4日)
第三部分 新书热读第25节 读陈染新作《离异的人》
张颐武
陈染的写作生涯持续近二十年,她的写作一直是中国文学中最强烈地追寻个人世界的隐秘表达的一脉的代表。她总是活在一个高度个人化的世界之中,从不屈服于外界的冲击和压力,也并不向自我的孤独和寂寞低头。她始终在内心的禁中守望,不断试探内心与外部的边界所在。她的作品有一种强烈的从个人的内心出发的倾诉欲望,也有不断清理个人记忆的愿望。她一面向读者敞开自己的内心世界,向外部的他者发出询唤,期望得到他者的理解和认同,一面不断拒绝外部世界的冲击和侵扰,强化了个人在社会中的孤绝感和个人世界的自主性。
这部题为《离异的人》的作品集集中了陈染二十年来创作的短篇小说代表作,也有一部分近期新作。作为一个一直关切陈染写作的批评者,我在这里感到陈染的坚持的力量。二十年来她坚守内心世界的情绪和感情,不断地在表达私人生活的独特价值。这样的写作曾经是文学的一个重要潮流,但潮流已逝,今天的文学已经是沧桑变幻,全球化和市场化的时代将我们带到了不可知的方向,但陈染始终在感情的空间中将私人的内在世界呈露出来,这种在风云变幻中的不变的情怀正是陈染不可替代的价值。从早期的《纸片》到近期的一系列有关婚姻生活的小说,二十年留下的痕迹将为中国文学的发展提供不可忽视的见证。陈染的存在正是中国文学活力的表征。
陈染的作品有一种强烈的自我倾诉的特色。她总是不惮于将内心最复杂和最微妙的感情加以表达,从她走入文学之时,她的这一特点已经为人们所关注。这种内心感情的倾诉当时曾经突破禁忌,深入女性的被压抑和被不见的一面。她在当时异常地捕捉那种复杂微妙和难以表达的心灵世界,女性自我的复杂性在一个相当封闭的社会中面临的挑战。这些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都具有冲击力和先锋性。她的这种表达是对计划经济时代对于人个性的忽略的一种突破。从这个角度看,陈染其实不可思议地召唤了一个新的个人化的时代的到来。而这个时代的到来正是今天的市场化与全球化的新的时代。个人确实得到了实现,而个人的自由也意外地变成了不受拘束的放纵的身体和急于被满足的欲望。而表达复杂的内心世界却已经被直接的身体经验的表达所替代。但陈染并没有将这个新时代浪漫化或简单化,而是发现得到自由之后,问题依然存在。女性得到了身体的自由,但却被消费和时尚的潮流奇观化,变成了被享用和消费之物。自我不是一个孤立的绝对主体,它不能不在和他者的相遇之中存在。陈染的内心独白式的倾诉总是试图期待接纳认可他者,将自身的希望寄托于他者。但随着他者的面貌的展开,她却总是发现他者的面貌总是破坏、侵越自我的安宁和尊严。于是个人试图逃离他者。这种命运二十年来一直是陈染自我想像的宿命,在中国历史的不同的阶段,她的不同的境遇却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共同的自我意识。陈染用异常复杂的方式给了20世纪后半期的中国女性的隐秘的内在世界一个无法忽视的侧面。
陈染的另一个特征是对童年和少女时代不断的追溯和回忆。这种追忆是确认自我的惟一的途径,却又是自我心灵危机的一种显现。陈染对于自我历史的记忆的发掘当然是类似精神分析式的一种尝试。将童年和少女时代的经验中朦胧的不清晰的过程通过回忆来加以展开,这种展开的目的是理解和认知自我,将我是谁的问题通过回忆再度提出来。陈染的回忆里经常有少女和成人男性接触的奇诡经验。这些经验是少女告别童年的不可逃避的过程,但这种和他者面貌的相遇却也是幻灭的过程。少女的幻想的浪漫被坚硬的现实击碎,少女失掉了天真,体验了实在世界的无法消除和忽视的残酷。人脱离天真进入世界的过程是无奈,又是期望。陈染在这里提供了个体生命的最真切最切实的表达。这种表达也意外地变成了中国告别天真,进入世界的隐喻。天真少女发现了外部与自身的疏离,发现形成的自我在外部的冲击中进退失据的慌乱和犹疑。于是,个人失掉了天真,变成了成人。陈染在这里将不间断的、绵延的回忆展开成为今天中国记忆的重要部分。它的关键之处在于陈染用小说表现的个人经验在此变成了一个社会在曲折和困扰中探求和寻找的可能性的表征。
陈染是我们时代个人心灵的表征。在她流行的时候她无意趋时,在潮流变幻的时刻她仍然坚守。她仍然在纷乱的时代守候自己的内心世界,给我们不断回向内心世界的可能。
(原载《中华读书报》2005年1月10日)
第三部分 新书热读第26节 难以直面的悲怆—《去日留痕》简评
张志忠
正当丈夫和儿女们沉浸在母亲去世的悲痛之中,又强压的痛苦操办丧事之时,母亲早已经深思熟虑写成的遗嘱和似乎是偶然发现的母亲的日记,却给这个表面上其乐融融的家庭,掀起轩然大波,给家庭中每一个各怀心事的成员,将往日的伤痕再度撕裂的重创剧痛。这就是《去日留痕》的非常富有叙事挑战性的开端。在当下满篇满纸的风花雪月、恩怨尔汝中,《去日留痕》严酷得令人难以直面;在整日里充塞着漫天飘舞的一地鸡毛般不可承受之轻的时候,《去日留痕》沉重得使人感受到深切的悲怆。这种痛入骨髓的血泪文字,有真的生命,有血的流淌,有死者耿耿不眠的双眼逼视着后来人的身心,有后人穿越历史的尘封与父母兄长的撕心裂肺的对话。拷问心灵的烈焰熊熊,在皮焦肉烂面目全非的形象面前却让人感到一种酣畅淋漓的痛苦和凄凉,大死亡,大崩溃,大解脱……当然,阅读之中,我还在做着一种顽强的抗拒,抗拒作者燕燕力求让读者接受的情感和引导,抗拒作品中那种裹挟着历史的泥沙、翻腾着人生的漩涡、奔泻着火山迸发般的情感的叙述语流,以保持一个职业的文学读者独立的判断和思维能力。说实在的,作为一个长期从事戏剧剧本创作的作家,燕燕是非常关照她的读者的,她经常将正在进行中的沉重悲凉的故事暂时搁置,去讨论琴棋书画、烟酒糖茶、花鸟鱼虫、笔墨纸砚的话题,以求横云断岭、杂树生花之妙,以调谐读者压抑得快要窒息的心灵,但是,作品中那种浓得化不开的主观情致,仍然贯注在字里行间,牵扯着读者的不忍卒读又不能不往下读的敏感心弦。
作品中先后出场的人物,作品中作为第一人称叙事者的“我”所讲述的苑氏家族一家三代人,以及他们的朋友和恋人,不管出场早晚,无论笔墨多少,都给人留下强烈的心灵冲击以致令人震撼。“我”的母亲柏香茗和姑姑苑菁,曾经是威震一方的抗日双侠“白莲”、“红霞”;谁能想到,不是由于敌人的围剿追杀而受难,却是因为一位暂时替代红霞角色的男警卫员“影子红霞”曹迪的被捕叛变,让红霞身背恶名,人人侧目,假红霞戏弄了真红霞,毁灭了真红霞;在乡亲们和同志们的误解、仇视和追杀中,负伤休养的真红霞难以再存活下去,在绝望中莫名地死去,也让白莲最终被逼得远走延安,并且要接受漫长得看不到终点的审查交代。“我”的爷爷心如居士,作为一个开明而进步的地方士绅,在投身抗战中与子女一样加入共产党,传递情报;因遭受牢狱之灾,接到上级的指示保存实力自首出狱,可是,走出牢房后,却无法证明履行自首手续的指示来自何人,此后便只能以叛徒的身份苟活于人间。“我”的哥哥苑凯,一位意气风发、多才多艺的青年人,先是苦于父亲的残暴管束,逼出他的叛逆性格,在“文化大革命”的灾难岁月中,又因为不合时宜的思想和不合时宜的爱情,被迫走向了死亡,他用来自杀的,竟然是当年用来给他接生的那把手术刀,“我”父亲的珍藏之物,从生到死的距离,不过是一把几寸长的手术刀!还有那位邹大伦,和“我”的父母亲当年一道走向革命的老同学老战友,本来有着骄人的革命经历,又人如其名地恪守中国文人的伦理品格,一路风尘仆仆地护送战友之妻抵达延安,忠实于朋友的情谊而大义灭亲,不顾自身的困窘处境而长期接济心如居士;可是,他先是被审干运动逼得断指明志,后来又在战斗中负伤而脱离革命队伍,走投无路的他,只能寄身于戏剧表演的草台班子,以擅演丑角而著称,让人分不清是时势嘲弄人,还是喜剧嘲弄现实。还有姚耀,柏涛,夏天庚们,每一个人物都不佩有美好的生活,每一个人物都饱经命运的蹂躏。历史的残酷,天地的不仁,果真是以万物为刍狗吗?
如果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