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7-文学新书评(2004~2005)-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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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序跋之页第33节 她的姿态,她的方式
莫言
几个月前,张悦然出版了她的短篇小说集《葵花走失在1890》,几个月后,就看到了这部长篇小说。回首我们这茬作家走过的道路,大多是由短篇而中篇,由中篇而长篇,而悦然她们,总是不按常规出牌。并且出手不凡,将所谓的小说做法抛掷脑后,其实她们在创作小说的同时,也在创造着自己的小说做法。
打开书,就随着她轻盈流畅的叙述,走近只有她们这代人才有的成长足迹,仿佛走进另外一个世界。从幼儿园到学校;从小伙伴的同学,从友谊到爱情,在我们这代人眼里,她们这代人似乎就只有这么简单的经历,简单的人际关系,简单的故事。但在张悦然笔下,在这简单中展开的却是一个斑驳陆离的世界,铺排的是看似偏执简单实则同样艰难的心路历程。正如小说主人公杜宛宛的作画风格,“线条总是粗而壮硕,它们带着颤抖的病态,毁坏了画面的纯净”,所以“只能画水彩画或者油画,用厚厚的颜色盖住那些心虚而彷徨的线条”,因此“画总是大块大块淤积的颜色,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
张悦然不同于那些少年作家,她所讲述的显然不仅仅是青春放纵、反叛传统,而是在成长的迷惘中,小心翼翼地梦想和求征,思索和感悟。她的小说中;没有了大多数少年作家作品中那种已经变成了时髦套路的愤世嫉俗,没有了那种贫嘴饶舌和不着边际的喧嚣浮躁,没有了那种仅仅在字面的意义上玩弄文字的小技巧——那其实还是一种学生腔调。而这一切,是与她思想的深度分不开的。她的思考,总使我感到超出了她的年龄,涉及了人类生存的许多基本问题,而这些问题,尽管先贤圣哲也不可能给出一个标准答案,但思想的触角,只要伸展到这个层次,文学,也就贴近了本质。
毫无疑问,悦然这部新著,依然可算作一部青春小说,但青春是说不清楚的一个阶段。我们这个年龄的人,青春期最大的痛苦是压抑。这有政治的原因,也有家庭的原因,还有愚昧的原因。至于梦想,当然很多,我们那时的梦想也是与政治紧密联系的,连爱情也涂抹着政治色彩。而她们这一代,最大的痛苦似乎是迷惘。她们生长在一个人的基本欲念由被禁锢到被解放,甚至被极端发展的时代,物欲横流造成的道德水准下降、价值缺火,而信息时代所带来的泥沙俱下的各种思潮;使她们在早些年更像70年代人那样,更多的是目睹不可思议的现实手足无措,任盲目的青春激情东突西撞。随着她们的成长,相对稳定的生活环境,日渐盛行的民主风气,多方面的信息渠道,较高的知识素养,使她们的心态渐渐平静下来。能够慎重地进行自我价值的反思,开始对生活品位的追求。相比祖辈革命年代的政治狂热、父辈改革年代的物质狂热,虽然简单的阅历会带给她们种种不足,但她们的反思一开始就从自我的存在价值切入,这样的从自我开始的反思角度,尽管缺一些社会性的宽泛,但也许更加贴近文学的方式。这部小说所关注的,就是这样一次反思过程。小说讲述了两个息息相关的女孩——杜宛宛和段小沐从小到大,由敌为友,面对友谊、爱情、生存和死亡的心路历程;通过她们和纪言、小杰子、唐晓、管道工等人的爱恨情仇,强调了人与人之间的爱,人与自然万物的和谐。故事告诉我们,由苦难到平静、由恶到善的桥梁是皈依宗教。虽然宗教不能阻止人生悲剧的发生,但却可帮助悲剧的生命平静生存,不会因过度恐惧而心智迷狂,不会因过度憎恨而施暴于人,在逆境中同样可以去寻找幸福。这样的恩怨尽管是有所本依,但我认为已经深深地打上了张悦然个人的印记。这是一代新人对困扰人类灵魂的基本问题艰难思索后得出的答案,这里已经基本上散尽神学的光环;闪烁着的是一种人性的光芒,是一种悲悯的人文情怀。这种情怀,成为了在这个原本是虚空和扑风的世界追求幸福生活的支撑。这种情怀,在当今这个冤冤相报、永无止息的世界,更显得宽宏大量,犹如大教堂管风琴发出的质朴、浑厚的回音。
张悦然耽于幻想的禀赋与忧伤的气质,使她的小说浪漫而神秘,婉约而典雅。她感官敏锐,多才多艺。在诸多领域尝试探索,并因之使自己的青春斑驳绚烂。她轻灵精巧地捕捉这个时代赋予的每一个有价值的信息符号,而后完美细致地将之整合在自己的小说中。在故事的框架上,我们可以看到西方艺术电影、港台言情小说、世界经典童话等的影响。在小说形象和场景上,我们可以看到日本动漫的清俊脱俗,简约纯粹;可以看到西方油画浓烈的色彩与雅静的光晕;时尚服饰的新潮朴素与自由的品位;芭蕾舞优雅的造型和哥特式建筑惊悚的矗立。在小说语言上,她有流行歌曲的贴近和煽情,诗歌的意境和简洁,电影经典对白悠长的意蕴和广阔的心灵空间。这代青少年所接触的所有有关的文化形式,基本被她照单全收,成为她的庞杂的资源,然后在这共享性的资源上,经过个性禀赋的熔炉,熔铸出闪烁着个性光彩的艺术特征。
语言的独创性,无疑是一个作家最有价值的部分。张悦然她们这一代人所生活的这个时代,给予了她们机会。因为生活日新月异,为新的语言提供了多样可能。能够抓住这个契机,留下一代人的思考并对语言的发展做出贡献,应当是这批正在成长的青春作家要担当的重任。张悦然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我相信她会沿着自己的道路走下去。似乎也没有必要提醒她什么。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姿态和方式,每一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姿态和方式,而能够用自己的姿态和方式打动了别人的,就自然地成为了时代的骄子和宠儿。
(《樱桃之远》春风文艺出版社2004年1月版)
第四部分 序跋之页第34节 爱情是不允许遗失的
爱情是不允许遗失的——序程毓霖诗集《女人如烟烟如花》
谢望新
年少时期热烈阅读诗歌,学生时代站在舞台中央朗诵过无数著名诗篇的我,今日,几乎不再读诗了。是诗的花瓣开始凋零,还是自己的心和情走向了枯萎?诗歌堆积了太多的无病呻吟,纷乱杂陈的色块、物象、表征,乃至精神,在摧毁人们本就可怜兮兮的那一点激情、想像和创造。还有不可思议的,诞生过永垂不朽的伟大爱情小说、爱情悲剧、爱情诗歌的文化国度,新的伟大爱情诗作,你去了哪里?为数不多的经典爱情诗流行或民族民间歌曲,可以长驱直入征服千百万歌迷和存有初级乐感的人,为何我们号称上千上万的诗人们,不能创作出几首在青年和大众中同样可以传诵和经典起来的爱情诗篇呢?上帝创造男人和女人,女性就是人类巨大创造的源泉、动力和对象之一,是男性永久读不疲倦的一部人生大书。爱情,爱情故事的动人传说,更带来人世间无数心灵的澎湃与激越,和更为生生不息的生命创造与繁衍。
当代物质商业社会,价值在贬值,爱情的价值也在迅速地被残酷掠夺。有一句流行语,什么时代了,卿卿我我,太奢侈太豪华太浪费太神经病了。惟有实用实惠实在,惟有欲,不是情,不是情欲灵肉的和谐,更不是情欲灵肉与生命价值的一种提升。不多的爱情诗,也是失血的苍白和木乃伊般的空洞,惟一缺乏的是生命血肉的细节,生命活真的感觉,生命乳汁的滋润,以至生命形而上唯美逻辑的渗透与链接。
新近,慕名去了一回新疆,果然不虚此行。在行将结束行程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作协的座谈会上,我讲了三段话:世界上还有一个国家让我有重新拜访第二、第三次愿望的,那就是澳大利亚。中国还有一个地区让我有重返第二、第三次的欲望,那就是新疆;新疆之行,收获了美丽、收获了友情、收获了想像创造的无限性,对我的人生与文学经历都必将产生重要的影响;在天地连成一线的辽阔新疆,你会感到生命的特别渺小,你也就会懂得享受生命的阳光雨露,你又会感到生命的极其博大,你也就会愈加珍惜生命的呵护、爱和创造。
西部的新疆,真是一个可以产生伟大情思空间的土地,一个可以盛产生命和爱情神话与童话的地方。上苍很恩宠,赐予了新疆一个极具诗意诗性的珍贵自然和人文博物馆。当你行进在茫茫戈漠,穿越连绵天山山脉,突然,你意识到,生命神奇地超越了、净化了。当你毫无任何心理准备。因现代高速公路的出现,无情地“消失”了一座“音乐名城”——达坂城和达坂城的姑娘时,你出奇地伤感和泪流。千里迢迢,远足巴音布鲁克的天鹅湖,面对天山晶莹的积雪,你会特别兴奋,简直是伟大的芭蕾舞剧《天鹅湖》的绝妙翻版,博斯腾湖源流上斑驳的孔雀河,都给人即时和悠远的遐想,甚至想入非非。天鹅、孔雀公主,是新疆大地屹立在我心中的两座爱情女神。难怪,新疆歌舞构成了中国西部文化特有的律动和底蕴。经典情歌词;像“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我愿那细细的皮鞭;轻轻打在我身上”;“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你就嫁给我,带着你的嫁妆,带着你的妹妹”;“古丽,古丽,在哪里?你在我心中……”历久不衰,几乎家喻户晓。
正是这样月光似水的柔情与洋溢心境下,在返回广州的乌鲁木齐候机室里,应朋友之托,轻轻地翻开了青年诗人程毓霖即将交付出版的诗集《女人如烟烟如花》。我只在一个朋友聚会的场合见过作者一面,当我一页一页阅读着,仿佛诗人向我走得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甚至不期然地在想像和创造一个更真切的诗人自我。感谢诗人冥冥之中的一个信息传递,诗人关于爱情的言说、情结、意味,竟是我曾有的一种亲历,一个刻骨铭心的记忆。诗海中,这部爱情诗集,只是轻舟一叶泛起的粼粼波光涟漪,但她是真情体验的,动情相约相知、相思相恋、相守相望、相依相靠的一份爱。
程毓霖的爱情诗,没有矫饰和伪装的杂质,也非只有燃烧、灼热、滚烫之类成分的少男少女式诗风,更不进入疯疯傻傻、痴痴狂狂的纯野性精神形态,写得好纯,好纯净、好纯洁、好纯美,是美学审美意义上的美。现代爱情诗的基本特征、质素,明丽、精粹、节奏感强,朗朗上口,不少是可供公众社会朗诵之作,淡淡的,轻盈盈的,有品味、有意蕴,读后让人流连忘返,摇荡起爱的双桨。在她的诗作中,还有好几篇是关于音乐的,音乐“如同是一世的知己,便驻在了心中”,正因为这方面的修养,使得其中的诗歌具有音乐性和乐感,无论是句式、结构、色调、韵律,有的就是可以直接谱曲的优美歌词。当然,宝贵的是她的诗具有现代爱情的品质。
爱情的发源、历程、归宿,为什么爱,为什么不爱,深爱你的人更爱你,你爱的人更懂你……诗人的爱情观崇尚天赐与机缘。一次偶然的相识,几次轻柔的问候,一句话,一个眼神,撩人魂魄的不可言说的情愫,诗人细致入微地抒写着偶遇、邂逅、缘分在爱情中最不可抗拒的神秘力量的启动。无垠沙漠两粒沙子相遇,茫茫大海两个水滴相连,无缘何来相会?诗人由衷地歌唱“天赐良缘”:“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爱的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既然上天让我选择了你”,“既然缘分让我们紧紧相拥/就不要让爱擦肩而过”,“美丽的爱情/和美丽的梦一样可遇不可求”。
“拥有的只有现在”,是现代爱情坚持的一个价值信条。《不要问》这首诗,我尤为偏爱看重的诗作之一。它是对传统爱情观念的一个挑战,一个告别。相爱了,相爱就是存在的理由,“不要问你我的过去/面对现实的是我和你”。诗人宣称:“真爱无罪”。诗人梦幻般地展示爱情现在时拥有的浪漫画图:“亲爱的/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称呼”。“有你的日子/才能读风/读云读月”,“我想抱你在每个季节里”,就会掀起生命的面纱,投入全身心的爱,不是柏拉图,不是少男少女式的朦胧,诗人歌颂的是结实而富有天使般想像的爱。
爱情是美丽的,相爱的男女各自展现给对方的是一生中最美丽的花环,就如雅典奥运奖牌获得者,戴上橄榄枝花环那么秀美。若干年后,橄榄枝花环可能是惟一挥之不去的美丽记忆。作为青年女诗人,程毓霖将女性“至诚至真的情”中的翘盼、期许、渴望、向往,仰慕等元素及情境描绘得楚楚动人:“从心跳开始的爱情”。“从眼热开始的爱情”,“天真或带媚态的眼波”,“半嗔半软的语调”,“羞涩的隐秘”,“梦幻般眷恋”。“高傲的心被征服”,“像天堂鸟一样温情”,“将我的美丽与柔情好好珍藏”,“唯一我是读懂你的女人”……乃至“缠绵”、“抚慰”、“宠爱”、“善解人意”等情状,甚而要求亲密爱人轻易不要改变她喜欢的“习惯”:“那个姿态/那些话语/那种笑颜”,阅读时都能令你情不自禁,跃跃欲试。都描写真切,极具动感。
写到这里,我想起作者“后记”里的时刻,诗篇只是写给自己看的夜阑之作。至今,我不知道诗人的年龄,但肯定是年轻的,也不知道诗人的人生包括情感的经历。但是,有一条应该是毋庸置疑的:如果只是情感扭曲的状态,而没优越乃至一点辉煌的心境,是不可能写出这般如歌的情诗。另外,我揣摸,从诗中流露的某种“伤感”、“叹息”,甚至“批判”,又读到一个可能处于青春年华过渡期女性那一份对爱之权利的执着、坚守和捍卫,那不可磨灭却实实在在流逝的岁月在心灵吁求上的印记与痕迹。诗人的爱情观是现代的,又决不突破传统的某些规范。
诗人有一首诗,名字叫“唯一的浪漫”。唯一的“浪漫”是奉献给“唯一的选择”、“唯一的爱”,不熄不灭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它永远为一个人所有/没有谁/能踏进一毫一厘”,为了爱,“即使要用整整一生的时间”,也会义无反顾地向爱之岸走去。在许多年轻人看来,这太不可思议,太天方夜谭。对爱的忠贞忠诚忠实,这也是诗集给我最强烈最为震撼的一个感受。
伤痛了,伤害了,失去了,离去了,“独坐爱情之外”,“负约的恋人”,山盟海誓“常在月黑风高日丢在墙外”,面对爱的背离、背弃、背守、背叛,诗人表达的是一种罕见的宽容和忍耐,虽然“惧怕美丽成为谎言”,但“哪里没有不带雨的云”,只有独自品尝寂寞、孤清、伤痛,千万别用绳索相依。这里,对失恋女人惟一的拯救,就是给自己自由飞翔的空间,如风一样洒脱,给“女人的独立”。由此可见诗人所持的开放型心态,不像现实生活中那些经受了爱情曲折的女性那样落魄、无助。但失去了至爱,女人在感情上变得“吝啬”起来,也是必然的。
知道程毓霖上过大学,但不知学什么专业,接受过何种文化的郑重教化和深刻影响。当我还沉浸在诗人咏叹调式的开篇爱情诗时,延读诗集下一章,实在惊讶不小,诗人竟然可以由爱进入几乎全方位探讨女性的话题。那沉甸甸的哲理、哲思甚至哲学的情结,令她这个篇章的散文诗体写作,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