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树上结樱桃-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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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村里掏钱雇个司机,我每天坐着车到处找,由庆书来负责村里的工作。我们举个手吧,少数服从多数,谁同意就举手。〃连庆书本人都没有举手,更不要说别人了。但繁
花还是让小红清点了一下人数,记录在案了。
繁花正要宣布散会,院子里突然来了几个人,还来了一辆毛驴车,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姑娘坐在车上。一听口音,繁花就知道是山西人。是二愣把他们领来的。二愣指着繁花说,这就是我们的领导。那个赶驴车的男人膝盖一软,朝着繁花就要磕头。繁花没有猜错,他们就是淹死的那个人的家属,男的是死者的丈夫,老太太是死者的婆婆。繁花让他们坐下来慢慢讲。那男人突然指着垃圾筒里扔的方便面盒子,问:〃那是啥呀?〃繁花知道,这是饿坏了,是在拐弯抹角要吃的。繁花就派庆书去买吃的。庆书很老实,乖乖跑了出去。繁花看见那个姑娘站在门口,就问那男的,那姑娘是谁。男的说,那是他的小姨子。姑娘跺了一下脚进来了,进来就说:〃去你妈的,谁稀罕做你的小姨子。〃男的连忙向姑娘鞠躬,姑娘一扭身,躲了。
那男的说,他已经生了三个〃毛毛〃了,都是黄毛丫头,做梦都想生一个〃带把儿〃的〃毛毛〃,生出来一看又是个黄毛丫头。这时候,庆书把方便面买回来了。繁花对庆书说:〃去,快去叫铁锁,让他过来好好听听。〃庆书这一下不乐意了,倚着门,说:〃没看见我正喘气嘛。〃繁花说:〃好吧,你喘口气就去。〃雪石说:〃要不,我跑一趟?〃繁花说:〃你别去,就让庆书去,这是他的工作嘛。〃庆书很恼火,说:〃好,很好,好得很,我要不去我是孙子。〃说完一横一横走了。繁花说:〃德性,惯出毛病来了。〃然后,她让那男的先吃面,吃完再讲。见老太太嚼不动方便面,繁花对雪石说:〃你赶快打庆书的手机,让他再买个面包捎过来。〃雪石说:〃还是我去买吧。〃繁花说:〃不行,他不是要求给他压担子吗,一个面包又压不死他。〃
那男的很快吃完了,吃完就又要讲。繁花让他再喝点水。那姑娘肚子也饿了,这会儿面向着墙,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方便面,边吃边流泪。过了一会儿,庆书和铁锁来了。铁锁进来以后,繁花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他。繁花说:〃这才是我们的领导,你从头讲吧。〃那个男的信以为真,朝铁锁鞠了躬,磕了头,就又讲了一遍。原来,第四个〃毛毛〃一生下来,一看又是个黄毛丫头,那当妈的脸一扭,就让接生婆把〃毛毛〃按到了水缸里。一般的〃毛毛〃,按下去浮上来,三个来回就呛死了,可那个〃毛毛〃命硬啊,只是呛晕了,没死,只好再呛。〃杀人犯!〃那个姑娘突然喊了一声。那男的愣了一会儿,对姑娘赔了个笑脸,又接着对铁锁说,那接生婆问他,到底还呛不呛了,他说,那得问问老婆。他对那姑娘说:〃俺问过你姐的,你姐没吭声,没吭声就是同意了呀。〃那姑娘跺着脚,哭着说:〃胡勒!狗戴嚼子,胡勒!〃
繁花走过去,拉住姑娘的手,又替姑娘擦了泪,悄声说:〃听他还能胡勒些什么。〃然后繁花又问那男的:〃就那样呛死了?〃那男的说:〃又呛了两次才呛死的。你说,这毛毛的命咋恁硬啊?〃繁花已经听出门道了,肯定是那女的受不了这般刺激,投河自尽的。但繁花不问,繁花想让铁锁问。繁花对铁锁说:〃你问问他,孩子他妈是怎么死的?问呀!〃铁锁把脸扭到一边。繁花就又对那男的说:〃你再给我们这位领导讲讲,孩子他妈是怎么死的。是投河自尽的吧?〃那男的突然蹲了下去,哭了,说女人月子里是不能出门的,可她趁家人不注意溜出去了。村里有人看见她,说她到河边找那死去的〃毛毛〃了。后来,他们就顺河而下,找到了这里。
繁花对众人说:〃看见了吧,多么生动的教材啊。铁锁,你就是铁石心肠,也应该有所触动啊。〃这会儿,那男的突然朝铁锁磕了个头,说是有事相求。铁锁吓得站了起来,直往繁花身后躲。繁花又把他按到椅子上,说:〃你先坐下,听听教材上还说了些什么。〃那男的说,他想借〃贵村〃的〃一方宝地〃,把人给埋了。铁锁再次站了起来,这次他躲到了小红的身后。繁花正想着如何回答,小红先替繁花回答了。小红说:〃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就这一条不能答应。这村里的人死了还得火葬呢。〃繁花想,小红的心肠也真是够硬的,要是我,我还真开不了这个口。
奇怪的是,那男的竟然不同意火葬,说以后还要来起坟的,要埋入祖坟的。那姑娘这时候突然说话了,说她赞成火葬。那男的几乎是捶胸顿足,对姑娘说:〃火一烧,啥都没有了呀。〃那姑娘说:〃火葬咋了?周总理邓小平还火葬了呢。〃她说了,她要把骨灰带回去的,放在床头,永远陪着姐姐。那男的突然耍赖了,说他身上连个钢都没剩下,想火葬也火葬不成啊。那姑娘很镇定,说,她可以先把姐姐埋了,然后在这里打工挣钱,等把姐姐火葬了再回去,反正不能让姐姐入他家的祖坟。
第三部分第十八节 深山出俊鸟
这姑娘很有主见啊,很聪明啊。深山出俊鸟,要论模样,她比小红还要俊三分呢。繁花想,令佩跟这姑娘倒是挺般配,都无依无靠的,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谁也别嫌弃谁。繁花随即安排姑娘晚上就睡在办公室。那对母子呢,繁花想,唉,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让他们睡在舞台上算了。
小红也注意到了那个姑娘。走出那个院子的时候,小红说:〃那丫头长得不丑啊。〃繁花
说:〃我想给令佩说个媒,你看怎么样?〃繁花本以为,小红听了会很高兴的,不料小红却虎着脸说:〃令佩不是有'豆花'吗?我看你还是给李皓做个媒更好。你们不是老同学吗?你说呢?〃繁花想,还是小红考虑得周到。小红说:〃你要是不反对,我这就回去抱一床被子,让李皓给送过来。〃繁花当然只能赞成不能反对。小红说完就跑了,有点争分夺秒的意思,一双辫子在月光下像马尾巴那样一甩一甩的。
一会儿,小红又拐了回来,喘着气说:〃刚才人太多,有件事我没办法给你说。〃繁花说:〃你尽管说,我给你办了就行了。〃小红说:〃三年前选举的时候,村里请县剧团唱过一台戏,这次咱们也请一台戏吧,就算是宣传选举法的。〃繁花说:〃哟,这事你不提我都忘了。你看唱哪出戏好呢?〃
小红说:〃随便什么戏都行,图个热闹呗。明天我要进城给我爹抓药。他受了惊吓,医生给开了付药,还没顾上抓呢。我就顺便到剧团打个招呼。〃繁花说:〃最好是现代戏。〃小红说:〃还是古装戏好,老人们喜欢。豆豆的爷爷奶奶就很喜欢。你放心,唱戏的人都有吃柳条屙筐就肚编的本事。事先打个招呼,让他们到时候来一段山东快板,宣传一下选举和计划生育,他们保证能让你满意。〃繁花说:〃不是有一出戏叫《龙凤呈祥》吗,是说刘备招亲的,我家老爷子最喜欢看。〃小红说他爹也喜欢看,豫剧叫《龙凤呈祥》,京剧叫《甘露寺》,其实是同一出戏。小红这丫头懂得真多啊。繁花说:〃那就《龙凤呈祥》吧,图个吉利。〃小红又问:〃二毛呢?二毛的人马也在溴水演戏,听说还有模特表演呢,村里年轻人喜欢这个,干脆也叫回来?〃繁花说:〃二毛就二毛,怎么都行。〃
本来当天晚上就应该到纸厂看看的,可繁花没去。繁花命令自己不能去。繁花总觉得这里面还有戏。这唱戏的人当中,庆书是一个,祥生是一个,尚义也算一个。一想到尚义,繁花就生气。我对你够意思了,你却对我来这一手。你又不当官,图个什么呢?草驴换叫驴图个球嘛。繁花想不通。想来想去,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祥生管教育的时候,可能与他联手贪污一些东西。他自己也分不了多少,祥生是什么人,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怎么会给他多分呢?最多也就是几千块钱的事。繁花现在不急了,她要等着尚义自己跳出来,向她承认错误。
但是只隔了一天,繁花就忍不住了。有一只小猫钻到了她的肚子里,那小猫调皮得很,小爪子一点点地挠着她,挠得她心里痒酥酥的。到了这天下午,她实在忍不住了。她对殿军说,你想不想陪我去看戏?殿军正在起草竞选纲领,刚好写到纸厂的利用问题。他说,什么动物适合这里的气候,都得通盘考虑。繁花说:〃你现在就跟我到纸厂去,那里正演戏呢。看过以后,你可能会来灵感呢。〃殿军问:〃又不想搞养殖场了?〃繁花说:〃养啊,怎么不养?这会儿已经开始养了。雪娥正在那里养孩子呢。〃繁花最看不惯殿军拿望远镜的样子,这会儿却提醒他一定要带上。
走到桥头,繁花遇见了令佩。令佩靠着那头脏兮兮的汉白玉狮子,和一个〃豆花〃在桥头聊天。那〃豆花〃繁花曾经见过一次,就是二毛回村的那一天,当时〃豆花〃拉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这会儿,繁花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她比那个山西姑娘要洋气一些,但就是有些俗。瞧她那个样子,穿着皮裙子,眼圈儿涂得像熊猫,头发弄得像吊兰,妖精嘛。繁花把令佩叫过来,说:〃你不去看着雪娥,在这儿干什么?〃令佩说:〃有人替我看着呢。〃令佩考虑得很周到,他让他的两个狐朋狗友在那里看人,说雪娥不认识他们,不会起疑心。
繁花让令佩带他们去,令佩看看天色,说现在太早了吧。繁花说早什么早,天都快黑了。天确实快黑了,因为天上乌云聚集。那滚滚的乌云就像是一台戏,唱戏的全是黑脸,或甩袖,或弄棒,或翻着跟头从这头一直翻到那头,好像是要下雨了。那〃豆花〃走在前面,繁花和令佩跟在后面,边走边说话。繁花故意对令佩说:〃这姑娘不错嘛,要是谈差不多了,就把她娶过来算了。〃令佩把手掌竖在嘴边,说:〃你就没看她走路有些岔腿?〃令佩的声音很低,很神秘。繁花说:〃不岔腿怎么走路?〃令佩说:〃小红就不岔腿。小红走路的时候,腿夹得紧紧的。一岔腿就是打过胎的。〃什么污七八糟的!繁花做出要打他的样子。令佩躲开了,但很快又凑了过来,说:〃我是故意和这个姑娘混在一起的,为的是气气小红的。我要让小红嫉妒。〃繁花说:〃你拉倒吧,小红可不会理你这一套。〃
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了纸厂的西边。眼看四周没人,令佩就很得意地说:〃已经有效果了。小红已经找我谈话了,还送了我两块肥皂。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这个令佩,还在做梦呢。繁花说:〃小红也送了李皓两块肥皂,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什么也说明不了嘛。〃令佩〃咦〃了一声,说:〃不一样的,那肥皂是'好光景'牌的,意思是让我向前看,很有深意的。而且,她还跟我谈心,让我出个节目。〃这倒很稀奇,令佩又能出什么节目呢?
第三部分第十九节 鬼迷心窍
令佩弯腰把挡在繁花前面的一截树枝扔到一边,然后说:〃她让我给选举助兴,表演怎么从猪油里抓乒乓球。我正准备答应她。〃繁花想,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傻得不透气呢?看来真是鬼迷心窍了,把挖苦都当成奖赏了。繁花站在原地等着殿军,半天没有吭声。令佩还在说。他已经把小红叫成〃红红〃了。他说:〃当初我也没答应红红。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可后来红红给我一做思想工作,我就想通了。红红说了,我只要走出了这一步,那就证明我已经彻底悔过自新了,已经能够把自己的所学献给人民群众了。
红红用的都是大词,压得人喘不过气,我虽然有点配不上,但还是很感动。〃
繁花忍住了,没有笑出来。令佩又说:〃红红还说了,宪法要在旁边给我伴奏的。〃宪法?是那个瞎子宪法吗?繁花有点吃惊。他不是在北京地铁口算卦拉二胡吗?繁花曾听人说,宪法像个艺术家似的,头发留得很长,面前放着个茶缸,茶缸里是行人丢的钢。现在连宪法都回来了?繁花问:〃你见了?〃令佩说:〃当然见了,还带了个老婆。〃繁花笑了:〃老婆?宪法老婆?没搞错吧?宪法快八十了呀。〃
令佩说:〃没有八十。我问了,七十七。宪法宪法七十七,娶了个老婆八十一;生个儿子九十九,抱个孙子一百一。〃繁花说:〃行了你,张口就来。〃令佩说:〃这是人家宪法自己说的。表演的时候他就唱这一段,我呢,就摸乒乓球,要连着摸一百一十个乒乓球。〃繁花说:〃好啊,你摸乒乓球,宪法来伴奏,好啊。还是你的红红考虑得长远啊。〃繁花接下来又教训了一通令佩,说既然小红对你有意,那就别再和〃豆花〃鬼混了。令佩的表情一下变得很神秘。令佩说:〃爱情就是一锅水。红红的水还没烧开呢,还欠一把火。这'豆花'就是那把火。〃
纸厂的西边原来是一大片杏林,学大寨那年全都砍光了。现在是一片荒地,遍布杂草、荆棘和酸枣树。间或还能看到几株杏树,都是后来从根上发出来的。树也是需要人气的,没有了人气,它就变成了野树,矮矮的,都看不出树的模样了。繁花对殿军说:〃这荒地也值得一写的,种上什么果树,或者干脆放养些牲口?你琢磨琢磨吧。〃殿军说:〃这里适合喂骆驼。骆驼最好养了,耐旱,脾气好。骆驼浑身都是宝,我已经想好,用骆驼皮做皮鞋,这是一项空白,搞好了还可以申请国家专利呢。〃殿军还在做梦呢,这里怎么能养骆驼呢?骆驼是沙地上的东西嘛。繁花想,等忙过了这段时间,一定带着殿军去医院查查,查查他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了。唉,到现在了他还是开口骆驼闭口骆驼,不是毛病是什么?
院墙上有一个洞,比学校院墙上的那个洞稍大一点。繁花说:〃这洞摩托车可以开进去吧?〃殿军说:〃骆驼可进不去。〃繁花盯了他一眼,他不吭声了。那个洞用砍下来的杏树枝条和酸枣树挡住了。令佩看了看树枝摆放的样子,又看了看地上的脚印,打了一个响指,说:〃没人来过。〃繁花问:〃你的朋友呢?〃令佩说:〃也在里面。〃令佩将树枝拨出一条缝,繁花果然看见了两个年轻人,是一对男女。他们正在打羽毛球,远远看去就像是在演皮影戏。繁花问:〃是私奔的吧?〃令佩说:〃差不多吧。〃繁花用手指戳着令佩的太阳穴,说:〃你呀,什么时候能让我放心,让你的红红放心。〃
那对年轻人还在院子里铺了一块布,是用来盖机器的那种防雨的帆布,帆布上放着稻草。殿军说:〃嗬,挺浪漫啊,快比得上深圳了。〃令佩说:〃不会吧,深圳可是领导潮流的。深圳的年轻人打的是高尔夫球,溴水的年轻人只能打羽毛球。〃繁花说:〃你们能不能谈点正事?〃令佩脸一紧,赶紧开始〃汇报工作〃。不过,人家的〃汇报〃是设问式的,卖关子式的。他问繁花:〃看见那个汽车轮胎上的那个东西了吗,猜猜那是什么?〃那是一个方匣子,远看就像个骨灰盒,上面盖着一层塑料布。繁花接过殿军的望远镜看了,还是没看出它是什么玩意儿。
繁花盯了令佩一眼,令佩就不敢再卖关子了,说那是一台电视机。还说,昨天晚上雪娥也出来看电视了。〃裴贞看了没有?〃令佩说不知道,因为这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