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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丧家狗"之争-第2章

小说: "丧家狗"之争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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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过境迁,我对“文革”,印象最深,不是政治的云翻雨覆,而是人心的倾侧反复,好好一人,说变就变。落下的病根,或曰后遗症,今天没断。据我所知,当年的批孔干将,有些还是急先锋,只不过换了尊孔而已。他们比我年纪大,原先受过尊孔教育。

  从尊孔到批孔,从批孔再到尊孔,他们是轻车熟路。

  六

  “文革”批孔,当然和***有直接关系。

  ***对《论语》背得很熟,经常在讲话中引用。他说,他读过六年孔夫子的书。从湘潭到长沙,他还尊孔,只是到了北京,受新文化运动感染,才开始批孔。他既尊过孔,也批过孔。孔子办教育、讲学问,很多话,他喜欢,但他个性强,“温、良、恭、俭、让”,不喜欢。斗争环境,爱讲斗争话。孔子反对学种菜种庄稼,他看不起。“文革”以前,他对孔子是有褒有贬,说好的时候有,说坏的时候也有,有时还自相矛盾。他既讲过孔子不民主,也讲过孔子很民主。总的看起来,原先的印象并不坏,不然,他不会用《论语》中的话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字(李敏和李讷)。

  ***对孔子的态度,急转直下,完全是政治原因。和蒋介石一样,他是政治家。政治斗争就是政治斗争,一切以对手为转移。这是问题所在。现在的尊孔和批孔,其实是欢喜冤家,斗争的逻辑并没变。

  1942年,匡亚明劝***为孔子说点公道话。***说,重庆正在尊孔读经,还是别说,既不要批,也不要捧。1943-1945年,郭沫若写《青铜时代》和《十批判书》,尊儒批法(也批墨,也批老、庄)。他以孔子比***,秦始皇比蒋介石,史学著作和历史剧,皆含隐喻。1954年,***还说,“孔夫子是革命党”,就是根据郭沫若。但1958年,轮到有人骂他是秦始皇,他就反过来了。越到后来,越讨厌孔夫子,越认同秦始皇。特别是刘少奇和林彪,他的政敌,都喜欢儒家,使他很生气(***还批周恩来)。郭沫若和范文澜,本来是他喜欢的历史学家,但他们都尊孔,他就支持批孔派(杨荣国和赵纪彬),反过来批郭沫若。新民学会时期,他就检讨过,自己有“以人废言”的毛病,晚年更突出。政治放大了这种毛病。

  我们不要忘记,批孔是政治,不是学术。对抗格局下的思维定势,永远都是翻烙饼。翻烙饼不是学术。学术不能跟着政治跑,跟着政治对手跑。 政治是个好恶太深的领域,好恶深,则偏见生。学者要有超然独立的学术立场。

  尊孔和批孔,作为学术,本来都可以讲,变成政治,就是打烂仗。解放后,尊孔代表有两位,冯友兰和梁漱溟,他们在“文革”中的表现,适成鲜明对照。冯友兰,与世俯仰,推波助澜,批孔比谁都过分;梁漱溟,“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他和***吵过架,挨过骂,居然一点不记仇,晚年仍推崇***,说平生最佩服,就是此公,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当年,他敢说,“批林批孔”是政治,批林可以,批孔不同意。观点对错不谈,他老人家,前后如一,表里如一,人格非常高尚。

  我佩服的是这种人,批也好,尊也好,都不能随风倒。

  七

  最后,我要说一下,为什么我要读《论语》,我是怎样读《论语》。

  最近几年,有三个刺激,逼我重读《论语》。

  第一是竹简热。90年代,郭店楚简、上博楚简,都是以儒籍为主,内容涉及孔子,涉及他的主要弟子,不但和《论语》有关,也和大小戴《记》有关,为古代儒家的研究提供了不少新线索。过去研究儒家,主要是读孔、孟、荀,孔、孟之间的七十子,反而不讲,漏洞太大。我虽不同意,以儒家作中国文化的代名词,但儒家出现早,地位高,影响大,不容怀疑。我们要把这些新材料吃透,还要返回来读《论语》。此课不补,没有发言权。

  第二是孔子热。现在,和80年代不同,我还记得很清楚。80年代,主要气氛是痛批传统,怨天尤人骂祖宗。现在,风气陡变,传统又成香饽饽。向左转,向右转,谁都拿孔子说事,孔子真是左右逢源。从骂祖宗到卖祖宗,这个大弯儿是怎么转过来的,前因后果,值得深思。美国学者史嘉柏(David Schaberg)有篇书评,是介绍西方的《论语》研究,文章的题目是《沽(贾)之哉,沽(贾)之哉》。用在我们这边,也很合适。传统和孔子都在热卖之中。作为文化现象,要想看得清,也要读《论语》。

  第三是读经热。现在鼓吹“少儿读经”,不是读《五经》,而是读蒙学课本,也是甚嚣尘上,我是不以为然,但怎么读古书,确实是问题。现在,我在北大讲“四大经典”,《论语》是其中之一。我想认真思考一下古书的经典化,以及现在如何选经典、读经典的问题。

  说实话,我读《论语》,主要是拿它当思想史。古代思想史,有很多争论,我是像看戏一样,坐在台下看,并没打算加入哪一拨。学道德,更不沾边。

  历史上捧孔子,有三种捧法,一是围绕政治,这是汉儒;二是围绕道德,这是宋儒,三是拿儒学当宗教,这是近代受洋教刺激的救世说。三种都是意识形态。我读《论语》,就是要摆脱这套咒语。

  我的读法是:

  (1)查考词语,通读全书。按原书顺序,一字一句、一章一节,一篇一篇仔细读,先参合旧注(以程树德《论语集释》为主),梳理文义,再考证疑难,把全部细节过一遍筛。

  (2)以人物为线索,打乱原书顺序,纵读《论语》。第一是孔子,第二是孔门弟子,第三是《论语》中的其它人物。借这种考察,为各章定年,能定的定,不能定的阙如,把《论语》当孔子的传记读。

  (3)以概念为线索,打乱原书顺序,横读《论语》。我把全书,归纳为若干主题,每个主题下分若干细目,按主题摘录,看这本书里,孔子的思想是什么样,与《墨子》、《老子》有什么区别。

  (4)最后,是我的总结,所谓总结,是用原书说话。

  孔子这本书,有不少道德格言,有些比较精彩,有些一般般。孟子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尽心下》)

  我于《论语》,也是如此。

  读《论语》,要心平气和。




李零:“丧家狗”考

有朋友问我,网上对“丧家狗”一词有争论,我是什么看法。因为我是不大看网的,我没有注意他们在吵什么。4月22日开会,这个词也是引起争论的话题,各种观点有各种解释,好像行为艺术,挨骂是不可免的。

  既然问起,我把我的理解讲一下,供读者参考。

  第一,我不是什么考据权威,和大家一样,只是普通读者。捧我骂我,都不必拿此说事儿。讨论应该是平等的。

  现在的争论并不复杂。我在书里已经把“丧家狗”的出处做了交待,即下面五段话:

  (1)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史记?孔子世家》)

  (2)夫子过郑,与弟子相失,独立郭门外。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一人,其头似尧,其颈似皋繇,其肩似子产,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儡儡如丧家之狗。”子贡以告孔子,孔子喟然而笑曰:“形状未也,如丧家之狗。然哉乎!然哉乎!”(《白虎通义?寿命》)

  (3)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郑东门。郑人或问子贡曰:“东门有人,其头似尧,其项若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傫傫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未也。如丧家狗,然哉!然哉!”(《论衡?骨相》)

  (4)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独立东郭门外。或人谓子贡曰:“东门外有一人焉,其长九尺有六寸,河目隆颡,其头似尧,其颈似皋陶,其肩似子产,然自腰已下,不及禹者三寸,累然如丧家之狗。”子贡以告,孔子欣然而叹曰:“形状,未也。如丧家之狗,然乎哉!然乎哉!”(《孔子家语?困誓》)

  (5)孔子出(卫)〔郑〕之东门,逆姑布子卿,曰:“二三子使车避。有人将来,必相我者也。志之。”姑布子卿亦曰:“二三子引车避,有圣人将来。”孔子下步,姑布子卿迎而视之五十步,从而望之五十五步,顾子贡曰:“是何为者也?”子贡曰:“赐之师也,所谓鲁孔丘也。”姑布子卿曰:“是鲁孔丘欤?吾固闻之。”子贡曰:“赐之师何如?”姑布子卿曰:“得尧之颡,舜之目,禹之颈,皋陶之喙。从前视之,盎盎乎似有(王)〔土〕者;从后视之,高肩弱脊,循循固得之转广一尺四寸,此惟不及四圣者也。”子贡吁然。姑布子卿曰:“子何患焉?污面而不恶,葭(貑)喙而不藉,远而望之,羸(累)乎若丧家之狗,子何患焉?”子贡以告孔子。孔子无所辞,独辞丧家狗耳,曰:“丘何敢乎?”子贡曰:“污面而不恶,葭(貑)喙而不藉,赐以(已)知之矣。不知丧家狗,何足辞也?”子曰:“赐,汝独不见夫丧家之狗欤?既敛而椁,布(器)〔席〕而祭,顾望无人,意欲施之。上无明王,下无贤(士)方伯。王道衰,政教失,强陵弱,众暴寡,百姓纵心,莫之纲纪。是人固以丘为欲当之者也。丘何敢乎?”(《韩诗外传》卷九第十八章)

  最后这一条,我是参考许维遹《韩诗外传集释》校订的本子。

  这五段话,前四种是一个说法,最后一种是一个说法。我们要注意,这里的第一、二条和第四、五条都作“丧家之狗”,但第三条和第五条还提到“丧家狗”(画黑线处),可见“丧家狗”不是我的发明,古人就这么用。大家说,少了“之”字,意思全变,这两条是过硬的反证。

  其实,这里问题的关键不在“之”字,而在“丧家”怎么读,下面再说。当然,我把“之”字省掉,也没什么深意,只是为了当书名,读起来比较顺溜罢了。这算不上什么错误。

  第二,我使用这个词,不过是按习惯上的用法,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发明。大家只要查一下《汉语大辞典》(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7年)1616页,就可以发现,“丧家”一词有两种读法和两种用法,一种是举丧之家,丧读平声;一种是覆亡家族或失去家主,丧读去声。但“丧家之犬”和“丧家之狗”,在书中是归入第二种,都是指丢了家、死了主子的狗。现在的讨论,反而是网民们费心考证提出的新解,和习惯的用法不一样。他们说,“丧家之狗”的“丧家”应该属于第一种。

  既然有不同说法,咱们可以讨论一下。好在我已经提供了古书的原文,用不着费太多的口舌。

  第三,《汉语大词典》的读法,当然也可以商榷。现在,大家讨论,我们可以重新检查一下古书中的词例:

  (1)当“举丧之家”讲的“丧家”,《汉语大词典》引的《颜氏家训?风操》还不是最早。《汉书?游侠传》提到,“涉亲阅视已,谓主人:‘愿受赐矣。既共饮食,涉独不饱,乃载棺物,从宾客往至丧家,为棺敛劳徕毕葬。其周急待人如此。后人有毁涉者曰“奸人之雄也’,丧家子即时刺杀言者”,比它更早。汉代肯定有这种用法,但《十三经》里没有见到这种用法。“丧家”是死了人的家。

  (2)当“家族覆亡”讲的“丧家”,古书中的例子很多,家和国往往相提并论,如“灭国丧家”、“破国丧家”、“败国丧家”、“倾国丧家”等等,不胜枚举。这种例子中的“丧”字都是作动词用,“家”是“丧”的宾语,表示失去家。《礼记?礼运》提到,“故唯圣人为知礼之不可以已也,故坏国、丧家、亡人,必先去其礼”,是年代较早的例子。

  第四,“丧家狗”的出典,第五条和前四条不一样。它们都是汉代旧说,很可能各有来源。前四条,史公的引用最早,更早的来源不清楚。第五条,更早的来源也不清楚。两种说法,我是兼存异说,没做详细讨论,读者提问题,很合理。我把我的想法,作一点老实交待。

  首先,我要说的是,韩婴当然比司马迁早,但两种说法,谁早谁晚,不一定。过去辨伪家常说,如果甲书早于乙书,甲书同于乙书,乙书就是抄甲书,这种方法不一可靠,其实还有它们共抄某书,或分抄不同传本的可能。我们不能说,司马迁就是抄韩婴。这在古书体例的研究上是有很多反证的。更何况,他们的说法,差距比较大。比如相者名,司马迁作“郑人”,韩婴作“姑布子卿”,就不一样。细节描述也很不一样。我的看法是,抄的可能几乎没有。

  其次,姑布子卿是赵简子身边的相者,在古代相家中,很有名,不仅见于战国时期的《荀子?非相》,也见于《论衡》的《骨相》等篇。赵简子,始见《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姑布子卿见孔子,从时间看,没问题,有这种可能,但孔子没去过晋国,只去过郑国,韩婴的说法,相家的色彩太浓,可能是古代相家的传说。从情理上讲,他的说法,反不如司马迁的说法更可信。司马迁把这事放在孔子60岁上。当时,孔子正好路过郑国。郑国才是孔子去过的国家。姑布子卿是赵人,如果说,他是特意上郑国会孔子,恐怕不可靠。还有,我们都知道,司马迁历览皇家藏书,所见多广,后人引用,皆遵此说,这种说法是不容忽略的。

  我的书,对“丧家狗”的出典,只引述,不考证,原意是为了避免罗嗦。我没想到,现在会有这等热闹。有人以为我是故意回避《韩诗外传》,回避古书中的异读歧解,那是求之过深。如果真是这样,干吗我还抄《韩诗外传》?

  又,顺便说一句,《史记?孔子世家》“累累若丧家之狗”,《集解》引王肃说:“丧家之狗,主人哀荒,不见饮食,故累然而不得意。孔子生于乱世,道不得行,故累然不得志之貌也。”下面的引文就是上引《韩诗外传》。这条注文,我没提,倒是值得注意。我认为,王肃的根据就是《韩诗外传》。他的话很清楚,“丧家之狗”,主要是形容孔子不得志,不是骂他。

  我想,大家争论这个词,主要在于,它是死了人的家里的狗呢?还是没了家的狗。这个问题,下面再讨论。我想,这里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分歧。王肃的话,似可理解为前一种含义。但即作如此解,也还是无法改变故事的基本含义。丧家狗是死了主子,因而无人喂养的狗,其实也就是无家可归的狗。

  我在书里没有就五条引文做细节考证,只是表达了我的宽泛理解,这是我考虑不周的问题,特别是对问题的敏感性估计不足。现在就细节展开讨论,当然是好事。

  第五,我想说明的是,“无家可归”,只是大意,不是定义,不是翻译。引文前四条,我只撮述大意,并没注释,也没翻译,更没有进行任何考证,我的懒惰和疏忽,把争论和想象的空间留给了大家。第五条,我同样没讨论,大家也有充分的自由。

  第五条的意思主要是,姑布子卿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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